第二十九章 一公分的距離
雨,下得大了起來!
我背著包大同走在雨地裡,看到身邊『嗖』地竄過『他』的身影,不知道他是怎麼做
到的,竟然能製造出這種幻象,明明他隱了身躲在我的背上,卻能使人誤以為我們在圖書
館門口分道揚鑣。
「別走泥地上,腳印會洩漏秘密。」包大同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警告我。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包大同死沉死沉的,若不是我平時酷愛鍛鍊,說不定都背不動
他。從表面看來,我雙手不自然地搭在腰側,手中握著一隻破木棒,一路東張西望的走著
,臉上滿是尋找和戒備的神情,實際上,我在逐漸向小樹林的方向靠近,心裡焦慮而慌亂
,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因為包大同雖然說了要火燒小樹林,但在這之前怎麼做,則完全
要靠見機行事才行!
從踏進樹林的第一步,我就知道包大同沒有判斷錯誤,趙江和娜娜就在裡面,因為一
進入其中就感到一種不能言表的寒冷,那是一種溫度不是很低,但卻讓人汗毛直豎的感覺
!
趙江這是要幹什麼?
他沒有能力長時間困住其他魂魄,所以他不會帶娜娜去湖裡,因為那無異於殺死她!
那他為什麼突然出手劫走娜娜,來到小樹林裡呢?難道他想逃跑,而逃走之前要想辦法帶
走娜娜?
「他在等我們。」我用極低的聲音『自言自語』的說。
「當然。你才想明白啊!如果不是為了等我們,他早就跑了!」包大同道,「他沒想
到我們會發現湖裡的秘密,而明天阿瞻就要回來了,他不走難道等死嗎?可是他怎麼甘心
讓你活著呢?只要你活著一天,娜娜就不會愛他!其實他不明白,就算你不存在,娜娜也
不會愛他的。要知道感情是最自然的東西,不能有一分勉強。」
「可惜他不明白。」我嘆了口氣,「我們就正面對敵嗎?」
「我們是兵分兩路,你忘了,我在樹林外忙活著哪!」包大同說,「他要麼就分神對
付我們兩邊,要麼就沒意識到『你』其實是『我們』兩個人而疏於防範,無論如何我們都
有機會。放心,我的幻術是不錯的,依他的程度不會發現破綻。」
我沒說話,但是明白他的意思。趙江的力量比我們強,我們就用迷惑對手的方法來取
勝!我轉頭看了看,見假『包大同』鬼鬼祟祟的在樹林外轉悠,好像要使什麼陰謀詭計一
樣,心想趙江一定會上當的。
樹林中,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石子小路,把整個樹林切割成兩半。我慢慢走在上面,雖
然按時間和距離來看,應該走出樹林了,但眼前的小路還在無限的向黑暗中延伸,我知道
我又困在結界之中了。但此時我不著急,反而希望對決早點到來!
雨越下越大了,雨點打在樹葉和草叢上『沙沙』作響,彷彿每走一步都有人在後面跟
隨,夜也黑得不同尋常,我僅憑藉已經適應了黑暗的雙眼,以及雨滴反射的微光辨別道路
。
驀地,前方出現了兩個橢圓形的白色物體,在幽黑的樹林裡飄飄忽忽的向我靠近!
我立即定住腳步,感覺背上的包大同的身體也是一緊。
我無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桃木棒,緊盯著前方,看那黑暗中刺目的白色越來越近了,
然後停在我面前十步遠的地方。
卡--
一道明亮的閃電後,一聲驚雷在空中爆響。而在這雷聲之後,樹林裡突然有了些微弱
的光亮,彷彿舞台上黑色的幕布被掀起了一角,讓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前面的林間空地
。
那裡,一男一女面對面站著,身上還穿著歐洲中世紀式樣的戲服,我所看到的白色橢
圓狀物體是他們還戴在臉上的面具。他們雙手交握,渾然忘我地站在雨地裡,脈脈含情地
對視著,好像繼續著剛才在舞台上沒有演完的戲劇!
「別動!看他在耍什麼把戲!」雖然只有我聽得到他的聲音,包大同還是情不自禁地
壓低聲音說。
我強抑著衝上前去的衝動,靜靜地站著,彷彿我被嚇傻了!
「娜娜,我愛你!非常愛你!和我走吧!」男人突然說。
我總是陪著娜娜一起排練,不記得有這麼個情節,此一幕顯然是經過『改良』的。而
且,不僅台詞中女主角的名字由姬絲汀改為了娜娜,那男主角的身體顯然還是那個高大黝
黑的男生,但聲音卻是尖利而微弱的,還略帶些顫抖,明顯是趙江的聲音!
「我--」娜娜有一瞬間的猶豫,好像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說你愛我,願意和我一起走!」趙江提醒道,聲音裡有一點不安,顯然娜娜的反
應和他預期的不一樣。
從小禮堂的舞台上,男女主角就開始不對勁了。當時我守前台,包大同守後台,趙江
不可能毫不費力地控制娜娜,因為娜娜身上帶了不少於十幾張符咒。雖然包大同的能力不
足,可是假如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雨,讓趙江可以藉水增力的話,他也不能在我們眼皮下
為所欲為。
可是那場不在計畫中的雨來了,雖然小,但卻致命的雨!而當時所有的人都太專注了
,有的專注於戲劇,有的專注於演員,根本沒有注意到。
於是趙江人不知鬼不覺的潛了進來,避開了包大同對靈體的反應,在我們這些沒有慧
眼的人的面前躲了起來,而後趁機下手。
他不僅佔據了那個男生的身體在眾人面前帶走娜娜,現在還要以這具軀體在我面前上
演一齣愛情劇來瞧瞧。可是娜娜雖然被他的邪術控制,內心深處卻對我存在著強烈的感情
,所以一瞬間有些無所適從。
「娜娜,和我走!」趙江見娜娜還不答話,加大了聲音,在風雨中聽來格外淒厲。
「拉她回來。」包大同催促我。
「娜娜,別相信他!」我大叫出口,向前走了幾步,「看看我,娜娜。我是萬里!」
「萬里?」娜娜重複了一遍,慢慢轉過頭來看我,疑惑地問,「萬里是誰?」
趙江哈哈大笑了起來,很開心他的邪術讓娜娜把我遺忘,但他只得意了一會兒。因為
娜娜一直喃喃地念著我的名字,然後像中了魔咒一樣向我走了幾步。
「住嘴,娜娜!」趙江一把拉住娜娜的手,「不許你再說這個名字,你愛的是我,你
愛的是我!」
「看過自欺欺人的,可沒見過症狀像你這麼嚴重的。」我轉向趙江說話,讓他把注意
力集中在我的身上,好讓娜娜脫離他的控制,「你那麼要人順著你的意思說,為什麼不去
買一隻鸚鵡?」
「沒有你,她會愛我的!」
「愛怎麼能夠強迫?」
「我會殺了你的。」他不怒反笑,說出的話像毛蟲爬過草尖似的,聽得人心裡發麻。
「有本事你過來試試,不要挾持一個女人!躲在女人身後的窩囊廢,有哪個女人會喜
歡!」我感覺背上的包大同慢慢地蹭到了地面上,知道他發現了破綻,要動手了,所以故
意激怒趙江道。
「你說什麼?」趙江輕輕的問,但我感覺他要氣死了,或者說他要氣得再死一次了!
「不是嗎?」我握著桃木棒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那是包大同抓著我的手腕造成的,
但這個動作引起了趙江的注意。他緊盯著我,我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你活著的時候
,明明心裡喜歡她,卻不敢表白;現在你不在這個人世了,也不敢說明;你放不下她,卻
使用了那麼卑鄙的方法,你覺得你做的一切很男人嗎?」
「我能為她死,你能嗎?你還有阮瞻,哪個能為她做到?」趙江尖叫,「在那個山林
裡,只有我下水潭去救她!」
「不對,如果必要,我們都會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我針鋒相對,「只不過因為
你死了,你就覺得自己偉大嗎?假如你真的那麼偉大,你的愛那麼無私,為什麼你今天來
要求回報?為什麼試圖拿走她的生命,讓她感到不幸福?」
我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娜娜,雖然看不見她面具下的臉,但卻仍然感覺到她的困惑,
「你只是要得到她而已,不要把自己的怨念說得那麼美好,那不是愛!」
「閉嘴!」趙江嘶吼一聲。
我舉起手臂,其實是身後的包大同舉起了我的手臂,「用木棒砸他!」他用細如蚊蠅
的聲音說。
「一根破木頭,能耐我何?」趙江狂笑。
我也知道這不會有用,但我還是照做。因為我明白在對敵中,必須要信任你的同伴,
哪怕心裡再懷疑,也要完全執行不可!這就叫配合!
所以包大同的話音才落,我便伸展開身體,用力把木棒對趙江擲了過去!
那是桃木,本身就有辟邪的作用,加上包大同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刻了符咒,所以雖然
對趙江沒有什麼威脅,他也不得不閃過,不能完全無動於衷!而在我出手的同時,我感覺
包大同挨緊我手臂的手也揮了出去!
只是他揮手的地方不是趙江,而是娜娜的臉!
『啪』的一聲響,在趙江避開我的桃木棒的一刻,一顆石子重重的擊中娜娜臉上的面
具。這一擊的力量是如此之大,讓傻傻的不知閃躲的娜娜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同時,那
個白漆的木質面具上『唰』地閃過一條細小藍光,一下裂成兩半,露出娜娜茫然的臉。
「娜娜!到這邊來!」我大叫一聲,因為包大同已經離開我的背,使我身體的壓力驟
減,迅速跑出幾步,把手伸向娜娜!
娜娜一愣,隨即幾乎是下意識地把手伸向我,但就在我們雙手相握的一剎那,趙江以
不可思議的速度斜刺裡衝了過來,再一次把娜娜從我的手邊拉走!
只有一公分,只有這一公分的距離而已,我沒有抓住她!只有一公分!
「萬里,救我!」娜娜的哭聲傳來。
因為那面具的破碎,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原來包大同躲在我身後一直觀察,終於發現
趙江是利用那兩個面具控制著這兩個人。他讓我用桃木棒打趙江,其實只是讓我吸引趙江
的注意,而他自己去解救娜娜!
一邊的趙江狠狠地盯著我,好像不理解我為什麼會分扔兩件東西,一時沒有發現包大
同的存在。
「硬頂一會兒。」包大同低聲又說了一句。
我二話不說,向趙江迫了過去!
趙江冷哼一聲,一手掐住娜娜的脖子,一手向我一指,我立即感到一股冰涼的水氣迎
面撲來,讓我的呼吸瞬間斷絕!
求生的本能讓我抬起雙手,拼命想把那封住我口鼻上的薄膜拉開,可是那看不見又摸
不著,任我如何在臉上擦來擦去還是無濟於事,而身後的包大同則推著我的腰,讓我繼續
向前走。
「頂住!頂住!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好!」他焦急地低喊!
說的容易,我也用盡力氣向前了,可是挪動的速度仍然很慢,幾乎是一絲一絲向前蹭
!
「哈哈,沒想到你還是個情聖,為了我的娜娜竟然連命也不要,你這樣會加快你死的
速度哦。」趙江陰險地笑,「我知道你玩過潛水,肺活量大,可是我不相信你還能堅持多
久!」
「放開他!我跟你走!」娜娜看到我的慘狀,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只要你饒了
他,我什麼都答應你!求你了!求求你!」
「不行!」
「求你了,我真的--聽你的話,你讓我愛你--我就愛你,你讓我死,我就死!求
你放過他吧!」娜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讓我心如刀絞一樣,平白地生出一股力氣,一下
向前挪了有半尺的距離!
「不行,他就快死了,到時候只要你乖乖地聽話,我會讓你忘了這些可怕的事,心裡
就只有我一個!」他說得那麼溫柔而誠懇,卻又那麼陰毒而惡意,讓無法擺脫他的娜娜哭
得都絕望了。
「萬里!萬里!」她無力地哭著。
「這由不得你!」包大同突然出聲,不僅嚇了我一跳,趙江更是一驚。因為包大同說
話時已經不在我身後,而是竄到了趙江的身邊。
只見在漆黑的雨夜裡,趙江的手臂上突然快速出現了幾張符咒,隨著一聲聽不清的咒
語,那些符咒突然迸現出紅色的光芒,而後冒出一股輕煙。
啊--
趙江顯然沒有料到這突然襲擊,慘叫一聲,鬆開了掐住娜娜脖子的手,用力甩著。
「接著!」包大同又大喊一聲,猛的把重獲自由的娜娜推了過來,讓她一下摔倒在我
面前的地上。
此時的我,還沒有擺脫趙江的鉗制,但是我根本顧不得自己,掙扎著抓住娜娜蒼白的
小手。而娜娜則撲過來抱住我的頭,哭著試圖拉開我臉上無形的東西,可也是無能為力!
第三十章 意外
『砰』的一聲,半空中閃過一道白光,趙江向後退了幾步,一團白色水氣差點衝出身
體,而他對面的泥地上拖出一條長痕,包大同的身影也顯現了出來,顯然一人一鬼對了一
招。雖然包大同差點讓趙江的魂魄離開那具身體,可趙江借水而增的力量使他硬是沒走,
還用另一隻手繼續控制我。
「還以為我是以前任人欺負的趙江嗎?」趙江冷笑著說,「以我現在的能力,今晚沒
人能攔得住我,你們等著給他收屍吧!」
包大同急壞了,可是他和趙江正在僵持,根本動不了,而娜娜則徒勞而絕望地在我的
臉上摸來摸去,試圖撕開那快要了我的命的無形東西。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窒息感越
來越嚴重了,我盡量控制自身的反應,不掙扎翻滾,生怕這會加劇娜娜的悲傷,可生理上
的反應哪裡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死吧!嚐嚐我當年在水下的滋味。」趙江又是幸災樂禍又是悲傷地說,「為了救他
,我就是這麼生生憋死的,不能呼吸、不能呼救、什麼也抓不住,冰冷的水嗆入我的肺葉
裡,痛啊!像無數的針在扎一樣!」
他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細細的描述著,語調平緩,但是極其殘酷,娜娜『哇』的一
聲大哭起來。她哭得那麼傷心,讓我覺得假如我死了,她也會心痛而死!
「你頂住!我來救你!」包大同急得向後撤了一步,試圖擺脫和趙江對峙的局面,可
趙江早防著他這一點,而且他這一撤步等於把優勢讓給了對方。只見趙江對著包大同的方
向吹了一口陰氣,隨著『咻』地一聲怪響,一條冰線直襲上包大同的胸口。
包大同來不及防備,不僅沒有抽身成功,反而踉蹌了一下,噴出了一口血來。明顯身
體受了重創!
眼見著連平局之勢都保不住了,趙江陰沉沉的笑了起來,而絕望在我們心底不安地散
開。
他引我們來這對他有利的樹林裡,就是想一網打盡,然後帶著娜娜離開。或者,殺死
了我們,他就不用帶娜娜走了,因為如果沒有了我和包大同,阿瞻也無法單獨對付他,甚
至阿瞻都可能無法知道這裡發生的事。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他有人質在手裡,我們不
得不來。
我們並不莽撞,我們設計好了計策,而且幾乎成功,可不知道是時運還是實力的關係
,陰差陽錯之下,我們總是棋差一招!
現在,窒息讓我痛苦地翻滾著,馬上就要耗盡身體裡最後一口氣,心裡除了對死亡的
恐懼與不甘,突然覺得對不起娜娜。這失敗不僅是拿走了我的生命,娜娜也會再度被囚入
趙江的牢籠之中!
我悶哼了一聲,和這個世界做最後的訣別,但只是本能的最後一次妄圖呼吸而已,卻
沒想到大量新鮮空氣突然湧進了我的胸膛,讓我把邁進死亡深淵的一隻腳又抽了回來!
人們從來沒有注意過空氣,可是當你失去這可供呼吸的東西時才會明白空氣是多麼寶
貴!我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被丟到岸上的魚,痛苦地撲騰半天後又回到了水裡。我攤開四肢
躺在地上,貪婪而急促的呼吸著,耳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地道,「對不起,他不能
死。他還欠我的錢沒還!」
「阿瞻!」包大同樂得差點跳起來。
阿瞻不說話,只是一指趙江,「不管你是誰,快點滾蛋。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他被趙江--咳咳--附體了!不能放了他!他殺了好多--同學啦!」我緩過神
來,結結巴巴地叫。
「少管閒事,你先滾起來!」阮瞻一點也沒有意外,不耐煩的對我說了一句,但是他
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趙江,又漠然的對他說,「你殺別人我不管,但是這三個不行!」
「哼,你有那本事攔得住我嗎?」眼看著就要把我這情敵弄死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
程咬金來,趙江又氣又恨,「你來得正好,就一起死吧!」
話音未落,他突然躍到半空之中,我不知道他躲在那男生的肉身裡是怎麼做到這一點
的,總之他就像個被拉起來的黑色風箏,又像一隻黑蝙蝠一樣居高臨下的對著我們,雙手
不停地揮舞。瞬時,一層白色的水氣從四面八方湧出,把我們圍困在內,好像把我們罩在
一個玻璃盒子裡!
這時候我已經恢復了一些,連忙爬起來,強抑著無力感,把娜娜護在身後,抬頭望著
因施展法術而無暇說話的趙江,「阿瞻,他想憋死你。」我說。
「是有人差點被憋死!」他看也不看我,只對包大同說,「你那種火符呢?」
「啊?」包大同可能見了救兵太高興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愣著幹什麼,打這個變態的王八蛋!」我邊說邊拿出那袋石子,一顆一顆狠狠地扔
了出去!石子一碰到水壁就激出一個個小火花,有的破水壁而去,在水壁上留下一個個小
洞,有的則落在地上!
我扔石頭時可不是亂扔的,而是瞄準了幾個方向,想看看哪裡的水氣最薄弱。阿瞻當
然明白我的意思,也不阻止我,只是警惕地盯著懸浮在半空之中的趙江,皺著眉頭道,「
這手法怎麼那麼熟悉?」
「這個王八蛋吸收了段錦侍女的法力!從輪迴之地跑回來啦。」包大同說,終於緩過
神來。
他抹了一下口角邊的血跡,從衣袋中拿出幾張符咒,「火符在此,要燒哪裡?」
這時候,我已經發現這白色的水氣罩子越向下越堅固,反而是最靠近趙江腳下的部分
最薄弱,於是連打了好幾顆,直到這些寫了符咒的石子告罄才罷手。
阿瞻見此,伸手朝著我不停擊打的方向一指,包大同也不猶豫,一伸手就連祭出七、
八張符咒。那符咒在碰到水壁後就燃燒了起來,像七、八朵盛開的紅花一樣。
「對不起了啊,火有點小。」包大同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水火難容,小怕什麼!」阿瞻說著,伸手在後腰處一摸,然後拿出一件東西來抖了
抖,向我扔了過來。我連忙一把抄在手裡,低頭一看,竟然是變成一尺多長的血木劍。
我心裡一喜,知道趙江這次絕跑不掉了,抬頭一看他,見他還在緊閉雙目向我們拼命
施壓,想置我們於死地,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催命符已經出現。而阿瞻這時想了一下,隨
後生澀地虛空畫符。
『呼』的一聲,隨著阿瞻畫符的那隻手落下,腳下平地生出一股風來,而當阿瞻的雙
手再度抬高,那風就直向那幾張燃燒的火符吹去!
「原來是火借風勢!」包大同高興地嘆息了一聲,見火勢一大,又是幾張符出去!
半空中的趙江驀然睜眼,顯然沒料到我們竟然以火破水。水火相剋,只是看哪一方的
能力更強,水強就會滅火,火強也會把水燒乾。
原來我和包大同聯手,只能和趙江形成平局的,可他借了這場雨水的力量而凌駕於我
們之上,但他萬沒想到阿瞻會突然回來,這下他又是弱勢的一方了。而且由於我們配合默
契,他的形勢更加危險!
嘎吱--
水壁發出了玻璃破裂前的聲響,趙江哆嗦了一下,雖然咬緊牙關加力催動水氣,可是
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態勢!
「我來添柴。」我跑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桃木棒,向那已經燒成一團的火心用力擲
了過去!
那是桃木棒,本身就有辟邪的功效,加上它投入的是符火和有靈力的風中,所以登時
燒成熊熊的烈火,迅速突破水壁,向趙江襲去。
趙江慘叫一聲,向一棵樹後疾閃,但是來不及了,火球重重擊在他的胸口,讓他向後
飛出好幾米,如吊死鬼一樣吊在一根粗大的樹杈上,而包圍著我們的水壁也瞬間消失!
我鬆了口氣,雖然打鬥的時候嘻笑怒罵,實際上心裡也是很緊張的,現在壓力一減,
登時感覺出驚險和害怕了,生怕再來那麼一次窒息。
那火是符火,不會燒到無辜的人,所以打在趙江身上後並沒有燃燒,只是把那個面具
瞬時燒成了灰燼,露出面具後面那男生呆滯的臉,這讓我明白事情還沒完,趙江雖然受了
重創,卻還躲在那男生身體裡!
扭頭看了一下阿瞻,只見他繞到那棵樹的後方去,和包大同所站的位置形成一個夾角
,我立即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所以走遠了一點,站在阿瞻故意留出的通道一側,一隻手
把娜娜護著,另一隻手摸著後腰。
只見阿瞻向包大同比畫了一個手勢,之後兩個人幾乎同時出手,一個虛空畫符,一個
祭起符咒,一起向掛在樹上的趙江打去。
『砰』的一聲響,趙江連叫也沒叫,那具肉身像被強風吹拂了一樣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一團白色的東西隨著那搖晃浮現在肉身之外。
那東西是個人形,軀幹很清楚,但是四肢模糊,只覺得他好像死拉著那肉身不肯出來
似的。可是他的頑抗是沒有用的,漸漸地,他被甩了出來,飄在了半空中。
這時候不用阿瞻再吩咐了,包大同把最後的符咒全部祭了出去,對著那白影猛打。那
白影就是趙江的魂魄,此刻之前,他還自信滿滿,妄圖把我們都殺死,可指是輸了一招罷
了,卻讓他滿盤皆輸。
人也好,鬼也罷都是這樣的,作壞事的,都不能理直氣壯,所以一落下風就開始慌張
。
包大同那邊追得他緊,趙江下意識的向阿瞻那邊跑,可是阿瞻施術捲起來的風差點把
他吹散,他嚇得立即回退,眼見突破不了阿瞻和包大同的防線,便疾速向我這邊撲來。
「別讓他回到湖裡!」包大同叫了一聲。
但他不知道我和阿瞻早有準備,所以當那白影一到我面前,我立即把腰間的血木劍抽
了出來。此時的血木劍才有一尺來長,趙江離我稍遠,我搆不到他,於是像擲石子一樣猛
擲了過去。趙江大概以為我沒有法力,也沒注意到我拿著血木劍,所以根本沒有提防,被
血木劍當胸穿過。
結果可想而知。
這時,雨突然停了,好像是專門為我們而停的。我們四個人一時無語,面面相覷,打
的時候還很有勁頭,這下這麼突然結束,心裡竟然有些失落感。
咯吱--咯吱--
因為趙江的消失,他設置的結界也消失了。本來阿瞻進來時就已經破壞了這個結界,
現在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們都能看見雨後的樹林原貌。我這才發現我們竟然是在小
樹林的邊上,從稀疏的樹林間都能看到那個小湖。
「我們走吧!」阿瞻淡淡地說,繞到一棵大樹後拿起行李。我這才發現,他是從車站
直接趕到的,都沒來得及回宿舍。
「上面的這個怎麼辦?」包大同指指還掛在樹杈上的男生。
阿瞻沒說話,抬手一揮,那風就把粗如小臂的樹杈橫著扭斷,那男生如破布一樣掉了
下來。由於他什麼也沒說就動手,包大同沒有準備,嚇了一跳,只來得及橫著推了那男生
一下,洩了他落地的力,不然他摔這一下也夠嗆。
「用不著那麼冷酷吧。」包大同咕噥了一句,「不過這個樹林我還是要燒,太破壞風
水了,如果不毀掉,以後還會出事。」
「隨你。」阿瞻應了一句,提著自己的行李就走,也不管我們。
「他大少爺這麼瀟灑,你就別跑了!」包大同叫住我,「這個男生塊頭那麼大,全身
浸溼了,而且昏迷,有多重啊,我一個人搬不動!」
我見他說的也是實情,於是放開一直發抖的娜娜,安慰了她兩句,讓她跟在我們後面
,我和包大同抬起這個男生往樹林外走。
好不容易走到樹林外面,看阿瞻在那裡等我們,包大同就又跑回去用那沒有燃盡的符
火點燃樹木。這是雨天,樹木潮濕,按理說是燒不起來的,可那是符火,所以迅速燃燒了
起來。
「我們快走,不然脫不了干係!」我說。
阿瞻和包大同還沒有說話,身後的娜娜卻慢慢地說,「你們走不了了!」
她的聲音那麼奇怪,好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還伴隨著『碰碰』兩聲響。我一驚,
扭頭一看,見娜娜雙手握著那根折斷的粗大樹枝,向我的腦袋猛揮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喊叫,就覺得頭側一疼,整個人摔到在地。
地上,阿瞻和包大同緊閉著雙眼,滿臉鮮血,比我更早一刻暈倒了。
第三十一章 悲劇
我想娜娜一直是愛我的,所以無論她怎樣被矇蔽和控制,內心深處的強烈感情也使
她對我下手時不自覺的手下留情,所以我雖然被打的伏在地上不能動彈,卻沒有像阿瞻
和包大同一樣不醒人事,還保留著一絲清醒的神智。
可是我多麼希望我當時是昏迷的,或者乾脆死了算了,這樣我就不用眼睜睜地看著娜
娜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
我眼見著她拿著木棒茫然地站在那兒,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就像我們常
見的人格分裂一樣,身體裡有兩個聲音,一個要她走過來,在我們每個人的腦袋上再補上
幾棒,直到打死我們為止,另一個要她丟下木棒,趕快叫人來送我們去醫院。
看著她矛盾而空洞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事情還遠沒有結束,我們太大意了,我們會
為此付出無法接受的代價!
「娜娜!」我試圖喊她,可是我發現我只能在喉嚨裡咕噥了兩聲,根本不成音節;我
試圖站起來,哪怕爬幾步也好,可是渾身卻一點力量也沒有,只能看著她如同雕塑一般呆
呆地站在那裡,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我的神智越來越模糊,頭上的劇痛已經壓迫得我連睜開眼
睛的能力都快沒有了,而娜娜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也不管樹林中的火慢慢由微漸強,
燒得大了起來!
啪--
當我感到一股火的熱氣吹到我臉上時,木棒終於從娜娜的手中掉落在草地上。我心裡
一喜,以為她恢復了神智,哪想到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來吧。到這裡來!」
我無法轉身,卻駭然認出這是那個跳樓女生的聲音。她在叫誰?難道是娜娜嗎?趙江
已經死了,她應該掙脫了禁錮,應該離開了才對,為什麼現在還要出現?
「來吧--快過來!」跳樓女生催促道。
這時,娜娜終於動了,她看也不看我,表情和動作都僵硬著。像一塊緩慢移動的石頭
,一步步向湖邊走去!
看到她的樣子,我心裡突然湧出一陣不祥的預感,覺得她就要永遠離開我了。這認知
讓我終於大聲叫出她的名字,並且艱難地翻了個身,面對著湖的方向!
陰沉的夜色下,那個湖的水面像一面鏡子一樣閃亮著微弱的光芒,看來幽深、誘惑而
美麗。而在湖和樹林中間的空地上,一個女人披頭散髮、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
我知道她是那個跳樓女生,因為包大同燒掉了她賴以附體的睡衣,所以她就以光著身
子的面目出現。
「娜娜--娜娜--」她勾魂似的叫著娜娜的名字,每叫一聲就向湖邊飄一步,娜娜
也就隨著她跟上一步,而因為我喊出了聲,娜娜驀然停了一下,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
。
「娜娜--來救萬里--萬里在水裡!」跳樓女生往回退了幾步,加大了對娜娜的控
制,而娜娜也真的繼續向前走去。
「不,娜娜,我在這兒!」我再叫,拼命想讓娜娜恢復神智。知道假如我不能拉回她
,她就真的會一直走到湖水裡,然後淹死在那裡。
這個跳樓女生不像小玲,小玲妄死後沒有責怪別人,雖然被趙江控制去接近娜娜,但
更多是對人生的留戀,並沒有害人。這跳樓女生的性子卻相當剛烈,所以橫死後很兇,一
直想找替死的人,為她的死討個公道。先前在我爬樓時,她想害死我,現在又輪到娜娜了
,我雖然同情她的遭遇,可是卻不能讓她對娜娜下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娜娜會在跳樓
女生出現前就喪失了神智。
「娜娜,回頭!回頭!我在這裡,救我!」我竭盡全力的叫,試圖挽回局面,一邊叫
還一邊用盡全力去踢包大同和阿瞻,可我的力氣太微弱,他們兩個又傷得太重,根本沒有
反應。
跳樓女生見我一直在妨礙她,憤怒地向我衝了過來,眼看著就要來到我面前了,我一
直別在腰後的血木劍突然發出了一道紅光,駭得她尖叫一聲,慌張地飄回到湖邊去!
由於她是翻滾著逃開的,我才發現她的身體從哪個方向看都是背面,整顆頭也只有後
腦和頭髮!
「娜娜!」這一次,是我和那跳樓女生同時呼喚。
我明顯地看到這一聲呼喚後娜娜的猶豫和混亂,我多麼希望她能聽從我的意願而回到
我的身邊來,可是她卻在愣了一會兒後,抬腳向前挪了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卻宣告了我的失敗,還有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痛!
跳樓女生陰森地笑了起來,繼續叫著娜娜的名字。我眼見著娜娜隨著她向前走,拼命
喚回她,同時掙扎著向前爬動,多麼希望能有個人路過這裡,幫我一把。可平時的白天湖
邊就比較冷清,何況現在是在雨夜裡呢?就算身後樹林的火燒了起來,也竟然沒有人注意
到!
包大同說對了,假如是你的災禍,你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必須面對或者解決它,假
如你因為恐懼而逃走,甚至因而把衰運轉給別人,讓別人因此而受害,那麼早晚這厄運還
會找上你,你還要付出加倍的代價。可是人往往在驚恐之下會做出錯誤的選擇,只是這報
應在娜娜身上也太快了些。她是想保護我,她也是無辜的,她也是被傷害和侵犯的!如果
可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挽回娜娜的生命,在那一刻,如果有一點辦法,我都會毫不猶豫
的去做,我多麼希望能代替她去接受懲罰!而我們是情人,應該是由我來保護她的!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能為力!我只能親眼看著這一切發生!!
我眼睜睜的看著茫然無知的娜娜一步步踏入水裡,那跳樓女生就『走』在湖面上引誘
她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入,直至沒頂,然後是水面上翻騰的水花,一隻潔白的手臂徒勞無
助地在水面上掙扎著。而我的心被手臂拉扯得鮮血淋漓,當水面平靜如初,我的心也碎了
!好像和娜娜一樣,再也無法呼吸。
悲劇就是這樣,你明知道它會發生,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是等著它發生!
這時候,我再也無法堅持,昏了過去。而當我醒來時,已經在醫院了,聽說那晚一把
火把湖邊的小樹林燒得乾乾淨淨,因為不知道怎麼會在雨夜裡無緣無故的起火,再加上湖
邊有四個遭襲擊而昏倒的男生,所以初步判斷是有人縱火。至於為什麼縱火,怎麼縱的火
則是個謎。因為學校除了這片小樹林外什麼也沒有損失!
在警方和校方的調查中說,這四個遇襲男生中有一個是校園劇社的男主角,他只是有
些摔傷,可是卻一直頭暈,關於怎麼會到了小樹林,怎麼受到的襲擊,什麼也記不起來。
另外三個男生,有兩個是本校的學生,一個是他們的朋友,他們都是頭部外傷,傷勢最輕
的一個是最後醒來的,他自始至終手裡都緊握著一隻黑色的小木劍,怎麼也不肯鬆開!後
證實此木劍只是一個兒時同伴的玩具。
這個最後醒來的人就是我。事實上我根本不願意醒來,不願意面對現實中的一切,只
是在我昏迷中,我聽到阿瞻的聲音直鑽入我的腦海說,「快起來,還有事沒做呢!」
我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因為警方不僅找到了這四個遇襲男生,還在湖裡找到了一具女
生的屍體,那就是我的娜娜。在她的屍體的脖子後面有青紫的痕跡,顯然是他殺,有人按
著她的脖子溺死了她!雖然現場沒有腳印,但可以把這件事和縱火案聯繫在一起!
可我知道那是誰幹的,憤怒和傷心讓我立即從無意識的逃避中醒來,看到窗外天色已
晚,面前站著頭上包紮著厚厚紗布的阿瞻和包大同。
「我會和包大同聯手製造我們還在休息的幻象,讓別人覺察不到我們回學校了。」阿
瞻沒什麼感情地說,但他眼睛裡有著深深的疲憊和愧疚,「我想你希望親手報復。」
「他還在嗎?」我問。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跳樓女生的話,昨晚她做完她想做的,大概就跑了!」阿瞻說,
「不過如果你想要她,我可以魂魄離體,幫你把她追回來,她沒那麼快進入輪迴。」
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她只是報仇而已,因為是我們把她牽扯到這件事情裡來
。雖然我恨她殺了娜娜,但冤有頭,債有主,找她又有什麼用呢?」
「說得好!」包大同難得的面色凝重地說,「不過她從受害者轉為了害人者,會淪落
進她絕不想進入的輪迴的,那就是她的懲罰。」
「我要的是趙江。」我咬牙切齒地說,從沒有那個憎恨過一個人,「這個卑鄙小人一
定還在,娜娜從樹林中出來就不對勁,她早就被控制了!不然只憑那個跳樓女生,也不能
那麼輕鬆得手。」說到娜娜的名字,我心如刀絞,但對趙江的仇恨讓我轉移了疼痛。人就
是這樣,極度的傷心下,必須有其他強烈的情感才能支撐下去。
「他不在了!」阿瞻肯定的說,「血木劍下無逃魂,誰都一樣。娜娜之所以被控制,
一定是這陰險小人趁我們不備的時候做了手腳!他一定是分了自己的魂魄絞纏在娜娜魂魄
上,所以才能控制她!」
我一愣,沒想過這個可能!思維混亂之下,還曾以為是血木劍在我手中沒有發揮作用
。
包大同點點頭,「沒錯,我說怎麼看他灰飛湮滅時總覺得少點什麼呢,可當時為什麼
沒有意識到呢!」他悔恨地搥了一下牆壁,「我把娜娜從趙江手裡救出來時還沒感到有什
麼特異的地方呢,可是沒想到她又被抓回去,一定是那個時候動的手腳。唉,為什麼我不
大點力氣呢,為什麼我不小心一點,那樣她就不會--」
原來是那一公分的距離!
我心裡一片悽涼,又想起她那雙含淚的眼睛中求救的神色,想起我們的指尖曾經那樣
接近過,近到可以體會她皮膚的溫暖,可我卻讓她遠離了。假如我當時多跑那麼一公分,
她就不會再被抓回去,也不會讓已經警惕的趙江做了手腳!
「悔恨也無法挽回,我們這就去讓他付出代價!」阿瞻語意冷酷,「這王八蛋對娜娜
的執念太深,當他無法實行帶走娜娜的計畫時,就想把自己的骯髒魂魄永遠和她的糾纏在
一起,而我能感到娜娜還沒走,所以我們這就去把他揪出來!」
因為阿瞻這一句話,三個重傷未癒的年輕人悄悄潛回了校園湖邊。阿瞻和包大同聯手
,很輕易就從湖中拘出了娜娜的魂魄。
此時的娜娜是新魂,雖然也屬橫死,可是她心中無怨,所以不能成形。阿瞻在我的額
頭正中畫了一道血符,才能讓我看到一團淺白色的霧氣從湖面上升騰而起。
在見到這情景的一刻,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曾經的愛情、曾經的溫暖、曾經的歡樂,
都像這霧氣一樣可望而不可及了!那時我突然明白佛家所說的苦,所說的生離死別,明白
離別兩字雖然在後,可就是因為這兩個字,生與死才會有痛苦!
「媽的,這王八蛋真的分了一魂一魄在娜娜身上。」包大同罵了一句。
我隨著他的手勢一看,果然見那團白霧中有兩顆散發黑氣的圓球,像兩隻罪惡的黑眼
一樣躲在霧後,飄飄蕩蕩地盤旋、躲藏。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就想衝過去,被阿瞻一把拉住。
「拿著這個。」他說著遞給我一根細樹枝,樹枝上纏了好幾張用血寫就的符咒,「別
小看他這一魂一魄,因為他吸取了那個小侍女的法力,所以每魂每魄都有意識,只要有一
絲存在,他就不算死透!」
「那我們幫他一把!」我咬著牙說。
阿瞻點點頭,盤膝坐在地上,手中比畫著奇怪的姿勢,而包大同則配合著念起符咒,
「...各安方位,備守壙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隨著他們的動作,白霧開始不平靜起來,好像有風吹動一樣,時濃時淡的,而白霧中
的兩團黑氣則慢慢的貼在了一起,並浮到表面上來,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住它似的
。
「還不給我滾出來!」包大同突然大叫一聲,阿瞻同時雙臂伸直,指向那黑氣,然後
向回勾指。
『嗖』的一聲風響,那黑氣再也無法頑抗,被阿瞻抓到手心裡。
他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識的把樹枝舉起,眼見他把那兩團黑氣像串糖葫蘆一樣串在樹
枝上!我只覺得手上一沉,說不清有多少重量,但確實感覺到了手上的黑氣在力圖掙脫,
卻根本無法逃開。
「你來決定要怎麼辦?」阿瞻說。
「燒烤吧!」我心中萬分的憎恨取代了哀傷,「月夜下的湖邊最適合幹這個!我要讓
娜娜親眼看到,傷害和欺負她的,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包大同聞言二話不說,立即祭出了一小團火來,「這個火不用乾柴,你想燒多久就燒
多久,讓我和阿瞻再來佈個結界,不讓讓何人闖進來打擾你。」
第三十二章 救星
我拿著樹枝架在那團符火上。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善良的,心腸軟的,可當自己被那麼深的傷害,心中的憤怒也可以
讓我瘋狂而不理智。這時候,所有的道德名言全是屁話,我只是要報仇,要趙江付出代價
,儘管那不能使我得回失去的東西,可卻能麻痺我心靈上的傷口。
趙江被串在樹枝上逃不開,一聲一聲的慘叫著,聲音非常細小,但我知道他是有意識
的,這讓我感到了復仇的快感,而且我知道娜娜就在旁邊看著。
我不願意給他一個痛快。我要慢慢折磨他,於是我就用那有法力的火燒他一陣,又拿
開,當他稍一平靜就又去燒他,讓他受著無盡的痛苦來清洗他的罪孽。
他當年為了自己而幫助妖嬰去傷害同學;他獵殺了無辜而善良的小侍女,吸取了人家
的功力;他因為飢餓而害死了無辜的小孩和民工;他為了接近娜娜而殺死了無辜的小玲;
他為了報復而害死了跳樓女生,並最終導致了娜娜的死!
我所愛的娜娜,我的初戀,我虧欠了的人!
他哀號,他求饒,我的心腸卻剛硬之極,現在才明白中國人為什麼說『殺人償命,欠
債還錢,天經地義』,因為沒有人會做錯事而不付出代價的,做了的,都要承擔後果,無
論有多久,無論有多慘!
我重複著動作,不說話,阿瞻和包大同也不出聲,一點一點看著那黑氣被烤得越來越
小,掙扎得越來越輕,直到完全沒有氣息,直到這個該千刀萬剮的人終於不會再污染這個
世界。
我握著那樹枝,不捨得扔到那火裡,因為那意味著事情的結束,娜娜就要永遠的離開
我。我多麼希望天不要亮啊,可是我那麼渺小,怎麼能控制天色!
「萬里。」阿瞻叫了我一聲,聲音有些不忍。
我站起身來,不敢看那團白霧。心亂如麻,手顫抖了許久,終於還是把樹枝扔到火裡
,親手結束了我的愛情。
身邊的阿瞻輕嘆了口氣,和包大同走遠了,而那團白霧則慢慢飄移了過來,圍繞著我
的身體,戀戀不捨。我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我明白她有多捨不得我!
我要怎麼辦?感情讓我割捨不下,可是理智讓我必須做出決定。
她不再是我的了。假如我強留她,她會心甘情願的留下,可是她只能成為遊魂,沒有
幸福和來生,沒有重新為人的機會,而我什麼也不能給她,除了痛苦和危險。她死了,這
已經不再是她的地方。
「走吧,娜娜!」我忍著淚水,強逼著自己冷靜地說,「如果有來生,我們再愛一次
,我發誓我可以找到妳!」
白霧還是纏繞不去,把我包裹在其中。我只感覺那涼涼的水氣如此溫柔的撫慰著我,
好像輕吻著我的臉龐。我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觸不到!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一
刻我真想放聲大哭,可我卻必須忍耐著,因為我知道,我的痛苦會讓她更加不捨。
「走吧,娜娜!」我心痛如絞,每說一個字就好像用刀在我的心上攪一下,「我發誓
我絕不會忘了你!我這一輩子,你永遠在我心底有一個位置,永遠會有!沒有人可以觸碰
到,最安靜和最溫暖的位置!」
一陣風吹來,但白霧不散,只是在風中傳來一陣嗚咽。那聲音如此悲傷,讓我差點就
隨了她去。我想讓她安心,於是不再說話了,親眼看著那白霧溫柔纏綿地圍著我飄蕩著,
逐漸透明,而後--消散!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回的醫院,我只知道我徹底失去她了!以後很多年,我經常夢到
她,可是那只是我的思念造成的想像而已,因為她走的時候得到了平靜,所以她一定會有
她的新生!
後來,包大同走了,我和阿瞻畢業了,我們再也沒回到過那裡,對於當年那件校園案
件,由於我們口供一致說:不知道被誰從背後襲擊,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小夏淚流滿面,她從不知道萬里的內心有那麼深的傷痛。
「只差那麼一公分而已!」萬里還沉浸在回憶中,「假如我再快一秒鐘,她就不會死
了!不管我們的愛情最終能否成功,至少她不用去死!她那麼年輕、可愛,只差一公分的
距離!就那麼一點點--」
「不要自責了,那不是你的錯!」此刻的萬里看來如此脆弱,讓小夏的心都扭痛了起
來。因為萬里是坐著的,所以她走上前去俯身擁抱他,試圖安慰他,「都是老天不好,是
他要弄出那麼陰差陽錯來折磨你,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考慮不周才會這樣。」萬里執拗地說,好像責怪自己就會讓痛苦減輕,「
那時的我那麼志得意滿,以為可以輕鬆的解決一切,沒想過這世事是多麼複雜難以掌握!
」
「就不是你的錯,那時你還那麼年輕,哪會想得到!」小夏抱著萬里的脖子,用力打
了他一下,心疼他的自我懲罰,「再說,你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從沒忘記過她,還為了
這件事毀了你的婚姻。我想,她地下有知,會感到幸福的。被你這樣的男人念念不忘,是
很難得的!」
她從沒有那麼後悔過!
為什麼要打聽他和包大同的事呢?為什麼非要揭開他已經癒合的傷口,讓他再度痛個
鮮血淋漓呢?她很恨自己,不僅是因為讓萬里回憶起不堪回首的過去,還因為平時大家對
萬里的態度。
每個人都有了煩惱和不安就找他發洩和傾訴,尤其是她,好像他應該幫助大家排解心
理壓力,好像他天生就是大家的守護者。從沒有人想過,他也是人,他也在這個繁華的城
市裡活得辛苦而疲憊,他也有自己的悲傷和痛苦,可是有誰去關心過他心靈的傷痕?就因
為他溫柔而善解人意,就因為他每天笑咪咪的,他受了傷害就不會疼嗎?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她的眼淚滴到了他的頸窩裡,讓他麻酥酥的,「又不是你的錯
,傻丫頭!」
「反正就是對不起。」小夏說,心裡覺得大家對萬里都很過分。
他身邊的人都把他當作好朋友,可有誰真正關心過他嗎?他總是幫別人的忙,可是當
他獨自舔著傷口時,有誰給過他溫柔的安慰嗎?或者阮瞻有,可是她沒有過。她是多麼自
私啊!
萬里苦笑一下,沒有再爭辯下去,「別哭了,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了。」他拍拍她的
背,繼續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回和你分手時總是先離開了吧?因為我受不了看著
別人離開,這是我的心病,我很怕那個人再不會回來。我是醫生,可是解決不了自己的問
題。」
「每個人都有心理疾病,沒有病是不正常的。你說的。」小夏含糊地回了一句,但心
裡還在為萬里而疼。
「是啊,我的問題可多著呢,比如說對包大同的態度。」萬里嘆了口氣,「他沒做錯
任何事,事實上一直在幫我們。可是我下意識中要尋找一個轉嫁我痛苦的介質,所以會遷
怒他。我怪他們父子當年沒有把趙江收了,我怪他沒有把娜娜向我多推一公分,我甚至怪
他沒預見到那場雨,哈,多麼不講理。」
「他似乎知道這一點,很配合的和你吵嘴呢!」
「是啊,或者他也有一些內疚吧!我們三個人,竟然沒救得了一個嬌弱的女孩。」
「也許這樣他也好受些。」
「沒錯,我想阿瞻也是一樣。」
阮瞻的名字讓小夏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他,自己就有那
麼大的反應。萬里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心裡一陣酸澀。
「知道一開始的時候阿瞻為什麼肯幫你嗎?」萬里忽略著心中新的痛苦,「因為我說
妳像娜娜。」
「我像嗎?」小夏有些意外,放開了萬里。
「應該說--不像。除了你當時被猛鬼糾纏的處境,沒有一點和娜娜相像的地方。長
的不像,個性更是不同,她非常嬌弱,會讓男人不自覺的心疼,你是個急躁的性子,平時
很溫順,可讓人惹急了就韌勁十足,簡直說得上是嫉惡如仇!」
「聽著像誇獎我。」小夏見萬里漸漸平靜下來,心疼他的情緒也稍緩,「可是--就
因為我像娜娜,我是說我當時的處境像娜娜,阮瞻才出手幫我嗎?他--還愛娜娜?」
「不是因為那個。」萬里看出小夏對這件事很介意,於是實話實說,「他沒有很深地
愛過娜娜,或者說他沒有很深地愛過任何一個女人。」
當然如果你不算在內的話--萬里在心中補足。
「這麼說,他對那件事也同樣內疚了?」小夏說,「我還以為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或者說是怕我洩漏他的秘密才幫我。」
「他怎麼會怕那個!」萬里長出了一口氣,「你沒見過他以前的冷漠,他可以看著無
辜的人死在他面前,而他只會從那人身上跨過去,連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又會操縱別人的
記憶,還怕你會說出去嗎?你說得對,他只是內疚而已,想找個渠道紓解一下,所以才幫
你。至於以後的,那是你大小姐的賴皮功夫一流,他被你纏得沒辦法。」
小夏沒說話,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阮瞻會操縱別人的記憶,那麼他是不是也
對自己也做過這件事?不然為什麼最近她總是記憶混亂,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卻怎麼也
記不起來?
可是,不會吧?她還記得在李景明事件中,他答應過自己,永遠不會去操縱她,他答
應了的,以他的個性,說過的一定會做到,應該不會!
一定是她胡思亂想!
小夏甩甩頭,想把這個念頭甩開,可是因為用力過度,最近身體狀況又一直不佳,一
甩之下突然頭暈目眩,向前便倒。萬里嚇了一跳,一伸手抱住她,「小心啊!」
小夏跌坐在萬里的膝上,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她想說句感謝的話,可是一抬頭,驀然見到門前站著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她日思夜想的,此刻他突然出現,讓她宛如夢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阿瞻!」還是萬里先反應過來,「你回來啦!」
阮瞻把眼神從小夏身上挪開,指了指包大同,走進了房間。
小夏見他移動,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萬里身上,連忙站起,「你吃飯了嗎?」
「還沒。」
「我幫你準備一點好不好?」
「好。」阮瞻簡短地回答。
聽到他肯定的答覆,小夏連忙跑出門去,走到樓梯口才敢呼吸。這是怎麼了,怎麼見
了他,心差點要跳出來,很想撲過去抱著他。假如她再不盡快離開,說不定真的會對他動
手呢!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色了呢?不行,要轉移注意力,要先幫他弄點吃的,他看起
來好累啊!
她想著,就跑到樓下給阮瞻弄吃的,而樓上的兩個男人間的氣氛卻有些尷尬。
「事情還順利吧?」萬里打破沉默。
「還可以。」阮瞻走到靜靜地躺在床上的包大同身邊,「溪頭店的人很淳樸,雖然剛
開始的時候因為害怕不敢說什麼,但是只要能夠幫助他們而且誠心,他們還是肯回報的。
」
「查到『張嘉琳』的來歷了?」
阮瞻點點頭,「知道了個大概,雖然還有謎團,,但是可以推測出一些線索。」
「怎麼回來的?又用你的時空扭曲術?」萬里嘆了口氣,「你經常用那個是不行的,
還是選擇正常的物理方法好不好?」
「我也知道。」阮瞻習慣性的皺眉,「可是我怕他等不了。」他檢查了一下包大同身
體的氣場,見他的情況還不算太壞,心下稍安。
「是啊,你是救星。上次你就是感應到我的危險,提前趕回來的。這次又感應到他有
危險。」
「上次?」
「娜娜出事的那次。」萬里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他馬上調整過自己的情緒,「剛才我
就是在給小夏講那件事,結果她哭得唏哩嘩啦,比我還傷心。」
「你不該給她講那件事,她的心裡會不好受很長時間。」
「也許你說得對。」萬里想了想,「可是這世界上太多的悲傷了,你如果想讓她不受
一點侵蝕,在她身邊全是快樂的事,你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行。」
「你該知道--」
「我知道。」萬里打斷阮瞻,「可是你也不能這麼安靜地對待命運,就算是為了小夏
吧。你剛才看到她在我懷裡,難道不妒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