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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魔人系列》第26章
第四十七章 幻覺中的往事

  當小夏渾身發僵,腦海中又浮現那個年輕女人的背影時,她就知道她又回到那個幻覺

之中了。她不明白是什麼讓她反覆進入這個幻境的,是那個女人要她說什麼嗎?

  印象中她的名字叫做阿百。

  此時阿百正坐在一張竹床上,只是昏暗的光影,就在這片昏黃中,小夏與她心靈相通

一樣,深刻感受到她的心境--幸福、憧憬,卻還帶著一點悲傷和辛酸。

 為什麼會有那麼複雜的情緒呢?小夏不能明白。眼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正是那個主

動吃了阿百「戀藥」的阿南。

  「在繡嫁衣?」阿南問,溫柔的神色出現在他那張不年輕但英俊的臉上。

  「是啊。」阿百抬起頭來,微笑著回答。

  這是小夏經歷的三次幻覺中,第一次以正面清楚地看到阿百的臉。這一眼,徹底顛覆

了小夏以往的觀念。她曾經以為,這世界上沒有絕代佳人,就算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影

視明星也不過是化妝師和造型師,外加燈光和角度共同創造出來的。可是在見到阿百的那

一刻,她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美人。

  任何形容美女的話放在她身上都顯得庸俗,她一雙眼睛如同秋水含煙一樣,襯得整張

臉純潔的不帶一絲煙火氣,溫柔而甜美,沒有經過修飾就已經美得讓身為女人的小夏也喜

愛起來。

  「繡得怎麼樣了?」阿南坐在阿百的身邊,扯出那件衣服的一角看了看。

  「還沒好。其實我們又不是世俗中的夫妻,只要你真心愛我,也就夠了。只是--我

很想真正作一次新娘,穿一次嫁衣。如果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阿南打斷她,「我知道我只是你的鬼夫,見不了光,可是我也想像真

正的男人一樣娶妳,除非妳嫌棄我。」

  「不不,我是怕你--」阿百急急地解釋,「你知道,我是女巫,本來不能和世俗中

的男子婚配,如果硬要嫁人,只能以『藥鬼』為夫的。」

  「所以,妳只是沒得選,才會選我是嗎?」

  「不是的,我本來下定決心不嫁人,以免『藥鬼』害人。可是你出現了啊,我是真心

愛你的,只是--」

  「只是什麼,你總是說一半話。」

  「只是--我不能生小孩。你該知道的,我的能力是天授,所以沒辦法生小孩。」

  「還有什麼?」阿南見阿百的眼淚都要急出來了,又放柔聲音,「我畢竟是鬼,雖然

妳施法讓我有了形體,可我也是不能有後代的。這樣不是很好嗎?再說,妳最近不是看到

兩個有天授能力的小孩嗎?你收他們為徒,不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嗎?就像你師父對妳一

樣。」

  「是啊。」一說起收徒的事,阿百的臉上露出興奮的樣子,「有天授能力的人不好找

,沒想到讓我一次遇到兩個。那個小姑娘的能力還不能確定,可那個男孩卻絕對有天授的

強大力量,就是不知道他爹娘捨不捨得他。」

  「他家一向被族人排斥,現在他家的獨子被鼎鼎大名的巫看中,應該會巴不得的。可

是我們不要說這個,我想說正式娶妳的事情。」

  阿百微笑了起來,但小夏還是感覺到了那種夾雜著幸福和悲傷的感情,不明白一個要

做新娘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心情,不是應該充滿了甜蜜嗎?

  「我把你的名字繡在了花樣下面。」她像現寶一樣拿出那件美麗的嫁衣,指指胸口的

部位,那上面繡了一朵美麗的山茶花。

  小夏不知道繡花也可以分為兩層的,估計要絕頂高超的技藝才能辦到,她只是覺得眼

前的嫁衣很眼熟,仔細一看,恍然認出是自己身上這一件。

  「繡花的時候我還用了一點巫術。」阿百繼續說,「這樣無論過多少年,這套嫁衣還

會像新的一樣,除非我心死,這正好配你那句話啊。」

  「我會一直陪著妳,生死不渝!」阿南信誓旦旦地重複。

  原來那件嫁衣在製作過程中使用了神秘的巫術,怪不得這麼久了還像新的一樣,怪不

得她穿上後會產生幻覺!阿百是要告訴穿這件嫁衣的後人什麼事?

  嫁衣還是新的,就證明阿百沒有心死,她又是在期待什麼?

  而且,黃博恆為什麼一定要自己穿這件衣服和他舉行婚禮?

  「小夏!」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傳來,把這幻境和小夏的思慮一下子攪散了,讓小夏

猛然回到現實來。

  抬頭一看,是阮瞻關切的臉。

  「我能動了?」她雖然不在幻覺之中了,但阿百傳遞給她的那份悲傷和辛酸還在。

  「妳不能動只是因為魂魄剛剛歸體,一時不適應造成的。」阮瞻微笑著拉起她。

  小夏藉機握住他的手,卻覺得他的胳膊瞬間繃緊了。低頭一看,見他的手掌怵目驚心

地橫著一條又深又長的傷口,驚得她立即放開。

  「皮外傷,解蠱時弄的。」阮瞻掩飾了一下,試圖把手縮回來,卻被小夏拉住了傷手

的手腕。

  「這要包紮一下才行啊!」小夏心疼得胃都攪了起來。用食指輕輕撫摸那傷口的邊緣

,嘴巴對著傷口吹涼氣,「一定很疼的,是不是?」

  看著小夏低垂著的頭幾乎埋在他的胸前,看她那麼關切他的傷,阮瞻彷彿聽到自己費

盡心力重新冰封偽裝的心再一次溶化的聲音。從沒有人這麼關心過他,從沒有人為他的痛

苦這麼感同身受過,從沒有人這麼心疼過他,他好像從生下來就是一個人,一點溫柔也沒

有享受過,幾次不成功的感情經歷也是如此。只有小夏會這麼對待他,把他當作一個也會

受傷的人來疼,這讓他怎麼放得下她?

  即使在這次的事件中他真的死了,或者,他的『逢三之難』過不去,他也不能讓他的

魂魄離開。他要永遠守護著她,直到有另一個男人可以替代他。

  他伸手碰碰她的頭髮,看她迷惑地抬頭看他,連忙說:「妳該去看看那個無良的心理

醫生,他腳上的割傷至少要過好幾天才能走路。」

  「醫生?什麼醫--」小夏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明白阮瞻說的是什麼意思,

臉上立刻綻放出驚喜又開心的笑容,「萬里好了嗎?你醫好萬里了嗎?太好了!」

  她忘形的跳了起來,摟住阮瞻的脖子,就這麼吊在他身上,輕啄了他的臉一下,根本

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辦到的,你說過不會讓他死,就不會有事的

!」

  萬里的危在旦夕一直是壓在她心裡的一塊大石,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真正體

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希望這折磨能快點過去,但另一方面卻又希望時間停頓,好給萬

里生的機會。現在,這一切矛盾終於因為阮瞻的努力而結束了,這讓她覺得整個天空都亮

了,雖然時間才剛到午夜。

  「要去看看他嗎?」

  「當然,不過你手上的傷口也要處理一下,我們帶來的醫藥包也在樓上哪!快快快!



  小夏催促著,而當他們一上樓,就看見萬里抱著頭坐在那兒,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你又哪裡不舒服?」小夏問,臉都白了,怕又有什麼意外。

  萬里抬起頭,微笑的伸開手,「抱抱先吧,畢竟我到鬼門關走了一遭。」他不想傳遞

給小夏不良信息,所以又恢復到他平常插科打渾的樣子。

  「你確定沒事?」小夏不放心。

  「我確定。我不過是回憶點事情,可是想不起來了,有點頭疼。」萬里說著看了阮瞻

一眼。

  「那個蠱很霸道,它控制了你身體的一切活動,暫時有記憶障礙是正常的,沒關係,

會慢慢恢復。」

  萬里沒說話,在他心裡,他知道那個失去的記憶是極其重要的,不能等慢慢恢復,可

他又實在想不起來。或者有什麼相關的東西刺激一下會想起來,可什麼東西可以刺激他這

部分封閉的記憶呢?

  「如果你要想起的事是和我們所經歷的這件事有關,那麼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細節,這

樣或許可能刺激你的記憶,你這樣苦想是沒有用的。」阮瞻見萬里雖然笑著,可眉頭卻鎖

得緊緊的,提議道。

  「好主意!」萬里站了起來,但從腳底傳來的刺痛卻又讓他坐下了。

  「你還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吧!」小夏說著,拿出枕頭下的醫藥包。

  她先忙著整理好兩個人的傷口,然後三個人在阮瞻佈好的結界裡討論整件事情--各

自了解到的微小細節,對每一件事情的懷疑,還有自己的想法,包括小夏突然出現的三次

幻覺。

  「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一件事!」小夏站起來,「你們轉過頭去,我要換衣服。」

  「為什麼換?妳穿這個挺美哪!」萬里拉住她,「還滿秀氣的,看起來不那麼野蠻了

。」

  「你不明白。」小夏白了萬里一眼,「剛才我不是講了嗎?幻覺裡的阿百說,她把那

個叫阿南的男人的名字繡在了胸口部位,我要拆開上面繡的這朵山茶花看一看。」

  「不是叫阿南嗎?還看個什麼勁兒?」萬里問。

  「我是要看全名。」小夏說,「我總覺得這個男人是整個事情的關鍵,那個怪女人阿

烏只是個見證者,這個阿南說不定是當事人。還有,我要確定,這件嫁衣是不是阿百繡的

那一件,萬一是我看錯了呢?」

  「說的有理,轉過頭去。」阮瞻簡短地說,然後和萬里轉過身去,讓小夏換好衣服,

再等她慢慢拆掉衣襟上那朵美麗的花。

  「你們看。」小夏舉著那件衣服。

  在燭光下,在那嫁衣的胸前,隱藏在花下方的是三個字,漢字--司馬南。

  原來那個男人的全名叫司馬南,而且這也證實了小夏穿的這件嫁衣確實是當年阿百的

那一件,但這些和他們所遭遇到的事情,與這個山林中的秘密有什麼關聯呢?

   所有的信息匯總後,三個人研究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他們以為,這起事件的陰謀味並不重,不過卻有相當強烈的矛盾

   感覺,總讓人覺得那個幕後人彷彿希望能被人發現這個埋藏多年的秘

   密,有強烈的傾訴感;但另一方面,如果有人接近真相,他又想把知

   情人也埋藏在這裡,永世不得翻身。

     以前他們曾經一直想找到叢林怪人阿烏,不過現在看來此路不

   通,因為從黃博恆的話中,他們知道阿烏是極其難找的,而且即使找

   到,她由於某種原因也不會說出事情的真相,好像是她當年做了什

   事情而遭受到了殘酷的懲罰。

     對於阮瞻而言,他當初拼命找阿烏,是為了要解萬里的蠱,而如

   今萬里除了兩天水米沒黏牙,可能會餓死外,已經沒有太大的危險。

   至於他自己的命,他雖然也很在乎,但他不想再走彎路了,所以決定

   按部就班地調查這件事,然後做一個徹底的解決。

     他曾經不想因為這件事打擾到平靜生活的村民們,不過這件事現

   在越來越複雜,似乎牽扯到多年前的事情,這樣就不得不向當地人來

   打聽了。這裡是偏遠的山村,沒有什麼文字資料來記錄,如果不靠詢

   問,就什麼也不會知道。

     “好,我們把各種線索整理一下。”萬里一副結案陳詞的模樣,

   “小夏在她的案子中發現了奇怪的現象,死去的當事人身邊都有能活

   動的植物,即使屍體被火化後埋進了墳墓,那些奇怪的種子還會生長

   出來。”

     “我在‘援手’事務所的大樓裡也看見過那隻黑貓。”小夏補充

   。

     “這隻黑貓是串場的。好像是節目主持人。”萬里點頭,“另外

   你那個倒楣的二老闆關正可能因為發現了什麼而被殺,臨死時還虐殺

   了一隻貓,留下了‘那蔓村’的線索。而阿瞻通過出賣色相發現,黃

   博恆和楊幕友也和那蔓有關聯,所以我們這才來到了這裡。”

     “還有,黃博恆在城市就對小夏表現了深厚的興趣。”阮瞻說到

   這裡停頓了一下,心裡有些不舒服,“而我們一到這裡就受到了狙擊

   ,你因為冒充過小夏的男朋友而被下了死蠱。小夏則被逼婚,對手恰

   巧是個能控制動物和植物的人。”

     “我要糾正你一下。”萬里接過話來,“你說了,黃博恆不是個

   真正的人,而是個屍體做的傀儡,那麼他應該沒有自己的愛與憎。他

   所表現和反應的,都是操縱者的情緒,所以說對小夏感興趣的不是黃

   博恆那個木乃伊,而是那個幕後人。小夏,你有什麼仰慕者或者暗戀

   者嗎?”

     “我怎麼知道?”小夏漲紅了臉。

     阮瞻知道萬里是故意輕鬆氣氛的。

     萬里的個性瀟灑,越是面對危險,越是談笑風生,但他怕骨子裡

   很害羞的小夏尷尬,連忙把話題導回。“這個問題也有一種解釋—黃

   博恆,或者說那個幕後人下了比死蠱更可怕的鬼蠱在那個多年前死去

   的新娘身上,而小夏和那個新娘長的一模一樣。假設這不是對方製造

   的幻象的話,那麼小夏被選中,很可能是因為相貌的原因。”

     “這麼說是因為相貌而產生的遺情或遺恨心理。”不過說起那個

   變成簑衣鬼的新娘滿可憐的,你把她怎麼樣了?”萬里問。

     “寄放在殘裂幡裡。成為鬼蠱後除非對方自願解除,就只有灰飛

   煙滅一途。既然黃博恆只是傀儡,那麼要那個幕後人解除鬼蠱,她才

   能獲得自由,現在不如先等在幡裡,免得被控制又去害人!”

     “這件事和當年的新郎有關嗎?”小夏問。

     “至少有重大嫌疑。”阮瞻說,“無論出於愛還是恨。他有動機

   ,而且他神秘失蹤,村民又不願談起他的事。”

     “或者說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警察破案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樣,

   如果沒有太多線索,就要對唯一的線索進行偵查。”萬里突然笑了一

   下,“還有一條最重要的證據——阿瞻去挖過人家的墳地了,那裡的

   特殊植物長得非常好,充分證明城市和山林都發生過因虐待老人而暴

   死的事件,而且殺人手法相同。所以,我們絕對能從這裡找到一切的

   答案。現在的問題是:神秘的新郎、美女阿百和她的男人司馬男、楊

   幕友、叢林怪人阿烏之間有什麼聯繫呢?看來要從知情的村民身上打

   聽情況。”

     “他們好像很排斥這件事,怎麼會輕易說出來?”小夏提出現實

   的問題。

     “這個嗎?就要靠我這個優秀的心理醫生啦!”不理會阮瞻若有

   若無的冷哼,萬里充分發揮做心理醫生的特長,“阿瞻說過,一問起

   當年那新郎一家的事,村裡人都支支吾吾的,一副害怕的樣子,而且

   這個八角樓和叢林怪人阿烏好像也是個禁忌一樣;而小夏你說過,你

   在幻覺中反覆見到阿百美女出現在這裡,並且聲稱是個有名的女巫,

   這樣就好辦了。這證明村民非常迷信而且敬畏巫蠱之術,我們從這方

   面入手就行了。”

     “你是說告訴他們一點其中的細節嗎?”小夏說著看了阮瞻一眼。

     “放心,對於迷信且心懷敬畏的人來說,你讓他說出真相,他都

   不一定肯,所以不會洩露阿瞻的事啦。反正你確實中有幻覺的,到時

   候以美女阿百的語氣來勸服他們吧。”

     對萬里的這個觀點,阮瞻和小夏都認同了。

     三個人又談論了一陣,天色快亮的時候,小夏終於堅持不住,歪

   倒在阮瞻身上睡著了。

     “你看,我說她比較喜歡你吧。你還不信。”萬里小小聲地說,

   “我們三個並排坐著,她怎麼不倚著我睡?”

     “你吃什麼乾醋?她這兩天為了你累壞了,還受了那麼大的驚嚇

   ,睡著了還有什麼選擇的。”

     “下意識的選擇更能反應內心的願望,她心底下就覺得你能給她

   安全。不過你別得意,咱們這又是君子之爭,最後誰贏還不一定哪!”

     “我不會和你爭的。”阮瞻望著懷裡睡得正香的小夏的臉,“你

   忘了我活不過一年了,所以我怎麼會招惹她。”

     “還不一定哪!”萬里心裡一沈。但表面上還信心滿滿的樣子,

   “這就是我們的區別,我總覺得一切有希望,你卻總覺得一切都是定

   局。”

     阮瞻沒說話,他不想反駁萬里,因為他知道萬里也是不確定的。

   ‘逢三之難’是他父親說的。那是個從來沒預言錯過一回的人,在他

   眼裡也是個深不可測、道法高深的人,連他的死也是那麼離奇。他說

   的話,怎麼可能出現紕漏?!

     “伯父說除非什麼情況,你才能渡過這一劫?”萬里問。

     “除非出現奇蹟,你相信有奇蹟嗎?”

     “我不相信,可是小夏相信。她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不相信奇蹟

   的人是不會擁有奇蹟的。”

     下面的話萬里沒說,他雖然不相信奇蹟,但相信小夏出現在阮瞻

 的生命裡可能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表面看來,小夏打擾了阮瞻平靜的

   生活。闖了無數的禍來拖累阮瞻。可最後的結局又是什麼呢?說不定

   是她把他從黑間中拯救出來。

     前面麻煩一點,後面就能娶個可愛的老婆,怎麼想都是划算的。

   只不過有他這個情敵,阮瞻不是十拿九穩罷了。

     “不要告訴她。”阮瞻突然說。

     萬里點點頭,明白他指的是生命中的威脅,不管是一年後還是現

   在的蠱毒威脅,阮瞻都不想讓小夏知道。

     這一覺,小夏睡得相當安穩。她太累了,又是在心上人的懷抱裡

   ,當然睡得很香。但她不知道,阮瞻早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現在是

   被子在簇擁著她,外面還罩著保護結界。

     因為才一大清早,就有人光顧了這個偏僻的八角樓,讓這兩個男

   人立即生出警惕之心,但等他們下到一樓去,卻見闖入者居然是村長

     三個人當場面面相覷,都是非常驚訝。村長甚至是驚恐的,因為

   他沒想到這八角樓竟然有人,而阮瞻和萬里則是因為沒想到來者竟然

   是村長。這個八角樓之所以多年沒人居住卻非常整潔,一定是有人定

   期來打掃,他們曾經判斷這個人是阿烏,沒想到卻另有其人。

     “你們怎麼在這兒”村長回過神來,有點生氣的樣子。

     “我那天晚上不舒服,就連夜到山下的醫院看了一下,可是我們

   還有事情沒有辦完,所以我只好又回到山上。不過這個人——”萬里

   一指阮瞻,撒了個小謊,“不許我再去打擾村寨,我們這才住到這裡

   ,反正這竹樓又是沒人住的,希望沒有冒犯您。”

     他的模樣本來就長得和藹正派,又很會說話,一下子消了村長的

   氣,雖然還是有點不悅,不過並沒有責備他們的意思了。只是懷疑的

   看了看兩人的氣色,“你們沒事嗎?”他試探的問。

     “我們——基本沒事,只是和我們同來的——”

     “那個姓岳的小姑娘嗎?”村長打斷了萬里的話,“她怎麼樣了?

   唉,你們就不該亂住地方,這是山裡,不比你們城裡,隨便亂闖的話,

   會觸怒神靈的。”

     阮瞻和萬里交換了一下了然的神色。

     “她病得厲害嗎?”村長是個極忠厚善良的老者,聽說小夏有事,

   不禁萬分焦急,“還好寨子裡還有五叔懂得解蠱,快帶她去。”

     “解什麼蠱﹖”萬里拉住就要往樓上闖的老人。

     “唉,你們是外鄉人,不懂這個。這竹樓是通著陰陽兩界的地方,

   解放前住的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雅禁,這山裡的幾個村寨都知道她的仙

   法有多麼靈通。”村長一急就解釋了起來,“後來她仙去後,這地方

   沒人敢來的。偶爾來過的人都中了蠱,很折磨人的,這麼個嬌嬌嫩嫩

   的小姑娘。”

 “這雅禁是不是叫阿百?”雖然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可萬里還是不想用

 誘導的方式讓這位老人說實話,乾脆把話挑明了。

 “雅禁的閨名不能亂叫,如果——咦,你們怎麼知道?”村長的神色

 從焦急變為驚疑。

 “這就是小夏出的事了。”萬里搔搔頭,“也不能算出事,她只是做

 了個怪夢,夢到一個叫阿百的絕代佳人——”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村長再一次打斷萬里的話,顯得又激動又驚

 恐。

 “當然是真的。她鬧騰了一夜,才睡下。來,您請坐。我慢慢講給您

 聽,還想請教您一些事情哪!”萬里把村長扯到一樓中間的桌椅邊。

 “雅禁夢示了什麼?”村長才一落坐就問,顯然對這個雅禁崇信之極。

 “實話和您說吧。”萬里正色道,“我們並不是旅行者,而是——這

 個不便明說,只能說我們的工作是和法律有關的。”

 萬里頓了一下,心想自己也沒有撒謊,小夏的工作確實與法律有關,

 而且他們也確實因為兇殺案件而來。

 村長‘哦’了一聲,眼神裡閃過一絲敬畏。

 萬里連忙微笑,緩解村長的緊張情緒,“您不要怕,並不是村子裡有

 什麼問題,而是我們那裡出了幾件殺人案,調查之後發現,死者的死法和

 阿旺他們三兄弟是一樣的。”

 “阿旺那遭天譴的﹖”

 “不是天譴,是有人故意用蠱殺人。當然這些忤逆不孝的人是該死,

 可是我們國家是有法律的,這樣是不行的。”

 “是——村子裡的人幹的嗎?”村長弱弱的問了一句。

 “應該不是。可是我們有理由懷疑犯罪嫌疑人與這個村子有一定的關聯

 。關於這個——您一定要保密。”

 村長很認真的點頭。

 “我們查來查去沒有任何線索,可是昨晚小夏夢到阿百雅禁,她給了

 我們一點啟示。”

 “是誰幹的?”

 “她沒有明說。只是說起一件新娘投河的事,還說這個下蠱人不除,他

 可能會來害別人。她還提起一個叫阿烏的,還有‘戀藥’和‘藥鬼’什麼

 的。”萬里不知道村長了解多少,不敢亂蓋,只好把小夏幻覺中的片段告訴

 村長,看村長能不能提供什麼線索。

 村長聽完萬里說的話,沈吟了一陣, 才解釋了‘戀藥’和‘藥鬼’的

 來歷。

 原來戀藥僳僳族的一種蠱,是女子專門配給情人服用的。當小鳥飛到一

 半突然落地死去時,在鳥死之地,刮取下一些粉末,用密方配製成蠱,給意

 中人吃下去後,他就永不變心。至於解法,聽說要吃貓爪,但實際上恐怕也

 要配上秘藥才行。

 至於藥鬼,也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才養的蠱。傳說這類蠱,到晚上會變成

 一個被稱為‘藥鬼’的美男子,同養蠱的美女過著鬼夫妻生活。養蠱者須經

 常毒害他人,特別是小孩,以此來侍奉‘藥鬼’並保持同他的關係,不然就

 會悲慘的死去。

 這樣說來,阿百和司馬南的關係就可以解釋了,但阿百為什麼會神秘失

 蹤?還有,那個同樣神秘失蹤的新郎又是誰?

 對此,村長欲言又止。

  第四十九章 真相漸漸浮出水面(上)

  見村長還有顧慮,萬里又詳細說了一下阿百雅禁外貌特徵和舉止,包括她脖子上掛著

的那串以紅珊瑚和白色珠子製成的、形狀奇特的蛇行配飾,因為他說得太詳細了,村長完

全相信了。

 「我非常尊重您的宗教信仰,可是有一個問題,我聽說養蠱的人是要以一定的方式回報

蠱的,越邪的蠱要求就越多。蠱殺人,也必須以人為食。如果哪天所謂的壞人死光了,養

蠱人為了防止蠱的反噬,就要以濫殺無辜來侍奉蠱。你剛才說的藥鬼不就是如此嗎?想必

這裡的人曾經深受其害吧?」萬里根據村長的臉色猜測著,沒想到村長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這裡竟然真的曾經深受蠱毒之害。

  「害怕報復是正常的,可是讓這個殺人兇手逍遙法外的話,以後可能造成更可怕的後

果,而且我們會保護村寨的。」萬里誠懇的說,「我的朋友其實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法師,

他一定能保證村子裡的人不受傷害,只要您幫忙。請您相信我們。」

  村長沉默著,看的出來內心很掙扎,他想保護村寨,但又害怕使自家受到巫蠱的荼毒

,兩難的情況讓他一時難以取捨。

  萬里理解村長的這種心態,所以並不催促,只靜靜等在一邊。過了好一會兒,一直不

說話的阮瞻突然說,「我想,阿百雅禁夢示小夏,大概是想讓我們除了這個背後下蠱的人

吧,畢竟只有萬物神才有權利決定人的生死,任何人也不能代神作出決定。她因為已經仙

去,不便親自動手,這才想讓我們後人來解決事情。」

  他知道村寨裡的人對他們的萬物神很虔誠,而且也對那位阿百雅禁分外崇拜和相信,

甚至是盲目的,所以他以這方面勸說村長。

  而且,他也以為阿百雅禁是要告訴後人們一些事情的,不然不會讓小夏反覆出現幻覺

。這竹樓他曾經檢查過,並沒有靈體存留,也沒有邪氣,更不是村民所說的的連通陰陽之

地,只是傳說使它變得神秘。至於那幻覺,並沒有一絲惡意,肯定是阿百雅禁預知了一些

事情,用他們不理解的巫術留下來的意念吧,就好像錄像機一樣,而那件嫁衣就是這錄像

機的開關。

  據說有能力的巫師能預測未來,阿百當年是一位有名的雅禁,能預測未來沒有什麼新

奇的,甚至可能有些事情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她無力改變,所以才來求助於後人。

  他的話果然對村長產生了作用,老人又猶豫了一下,看著兩人真誠無偽的臉,終於決

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給兩個外來客。

  「在我們這一帶,阿百雅禁是最受尊敬的,十里八鄉誰有事都會找她。她不像別的法

力高深的道公道婆,會收取高額費用,也不像保佑一方的巫那樣不可接近。她的力量無人

可比,卻從不收村人一分錢,生活非常儉樸,這竹樓和平常的生活用度都是村民自願供奉

的。由於她法力高,心又善,所以在山外面都翻了天的時候,我們附近幾個小村寨雖然窮

卻還是平平安安的,大家都說那是因為她守護著這裡。我們這兒的人幾乎拿她當萬物神一

樣相信的,不過解放後不久,她忽然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說她是洩漏太多天

機,保護太多人而受到懲罰,有人說她是成神仙去了。總之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在她之後

,我們這裡再也沒有出過法力這麼高又那麼善良的雅禁了。」村長長嘆一聲,「其實我今

年才六十歲,對這位了不起的雅禁幾乎沒有印象,不過我爹以前也是村長,所以我聽說過

太多阿百雅禁的事,村里還健在的老人也都知道的。」

  「她有沒有結婚?」萬里問。

  「據說,她的能力是天生的,也就是天授的,所以不能和世俗的男子婚配。不過--

」村長遲疑了一下,「聽老輩人說,有人看到過她的竹樓裡有男人出沒,因為她也是??

族,所以有人說她也是以藥鬼為夫的。可是她還留在這兒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人遇害,應

該不是藥鬼。」

  「那她有沒有收徒弟呢?」阮瞻提出又一個問題。

  他們主要是想打聽阿百的情人司馬南和當年那個新郎的情況,因為各種線索表明這兩

個人與整件事有相當密切的關係。本想著中間舖墊一下,然後再打聽新郎的情況,沒想到

才提到「徒弟」兩字,村長的臉色就變了。

  兩人對視一下,精神立刻集中起來。難道所有問題的根源都在阿百雅禁的徒弟上嗎?

  「村長,如果是重要的情況,請您一定要告訴我們。」萬里連忙懇切地說,「說不定

這就是我們要解決事情的關鍵,如果您有顧慮,我們可以設下一個結界,不讓外界的任何

人知道我們今天的談話。」

  村長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人在做,天在看。瞞得了人,瞞不了神。我並不怕,只

怕拖累家裡、拖累村子。可是--算了,既然阿百雅禁有夢示,一定是會保佑我們的。」

  村長又嘆了口氣,裝上了煙袋,深深地吸了一口,「算來阿百雅禁的那兩個徒弟,比

我的年紀大一點點,其中一個是我的遠房表姊,另一個就是那錦村投河新娘的正式男人。

我表姊叫阿烏,新郎一家是我們村的,名字叫做黃石頭,不過我們叫他阿啞,因為他小時

候不說話,寨子裡的人還以為他是啞巴。」

  阮瞻和萬里都沒說話,因為被這事實震驚了。沒想到叢林怪人阿烏竟然是村長的表姊

,更沒想到新郎是阿百雅禁的徒弟。

  其實想想這很合乎情理,他們既然懷疑新郎是幕後人,而他的本領又那麼高,幾乎是

用蠱的天才,還可以輕易操縱動物和植物,就可以他一定天生就有某種能力並師以一位高

人。在這山裡還有誰比一位傳奇的、幾乎被奉為神的雅禁更有法力和巫力呢?!

  「你們山外的人不明白,在我們這裡,有天授能力的小孩會被視為神子,並不常見,

無論男女,他們都會活得很久,並且保佑這片山林。傳說中要好幾百年才出一個這樣的能

人。」村長吐了一口煙,沉浸在回億裡,「聽我阿爹說,當年的阿百雅禁被證實有天授能

力,是神子後,我們整座山裡的人都高興極了,因為有神力的人竟然在我們這一代出現是

我們極大的幸運。大家本來都以為,從阿百雅禁後,要幾百年後才會出現新的神子。沒想

到二十年後就出現新神子了,而且竟然有兩個,就是我表姊阿烏和阿啞。」

  「這個天授能力要怎麼證實呢?」阮瞻問。

  「有的是神子降生時,本地巫術高的道公道婆都會得到預兆,知道哪家有神子降生;

有的神子要長大些後才被發現,他們不用學習就可以制服普通的鬼,並控制普通的蠱,會

由公認巫力最高的雅禁來確定,具體方法我們凡人是不知道的。」

  「怎麼和藏族的某些習俗相似?」萬里小聲咕噥一句,繼續聽村長說下去。

  「我表姊阿烏和阿啞都是在五歲時被發現有天授神力的,確認他們是神子的就是阿百

雅禁。我家當時因為出了表姊這樣的人有多麼自豪和欣喜就不用說了,阿啞家裡更是揚眉

吐氣,要知道他家一向被族人看不起。其實寨子裡的人不壞,不會輕易排斥別人,特別是

同族的人。可是阿啞他爹是我們這兒有名的壞蛋,又懶又混,氣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沒長進

,後來跑到緬甸那邊去闖禍,結果差點被當地的土著給殺了祭神。他雖然跑回來了,卻殘

廢了,再也不能危害鄉里,就靠著曾經被他欺負的鄉親們施捨點東西過活。後來他又不知

道從哪裡撿來一個瘋女人做老婆,這才生下了阿啞。這孩子本來可憐,有那樣的阿爹和阿

娘,可他根本不和人說話,一雙眼睛瞪得人後背發毛,陰森森地,根本沒人敢靠近。不懂

事的小孩子和不厚道的大人有時會欺負他,他也不反抗,要不是後來有人看到他和村子裡

的狗說話,寨子裡的人還真會一直以為他是啞巴。」

  「和動物說話?」阮瞻又問了一句,得到村長的確定後才明白為什麼幕後人可以輕易

地用蠱控制動物和植物,原來他天生就有這種了不起的能力。

  這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當他被發現有天生的陰陽眼,能夠見鬼並和鬼玩在一起的時

候,他立刻被當成怪物一樣隔離開來,四、五歲的年紀就要面對這個世界的猜疑、惡意和

排斥,似乎所有人都對他又厭惡又懼怕又冷漠,那種骨子裡孤獨和恐懼的感覺,不是能夠

用言語表達的。

  一瞬間,他明白阿啞的心境,有點同情他了。

  「所以啊,當阿啞被認為是神子,他家的驕傲是不必說的。寨子裡的人也因為他們是

神子的父母對他們好了起來,他阿爹竟然也開始學好。」村長說著嘆了口氣,「本來一切

很好的,可是--唉,你們知道雅禁本來也叫禁婆的,就是說雅禁全是女人,只有女人才

有可能把天授神力傳給下一代,而男人不會,所以阿啞可以娶妻生子。那會兒正是文化大

革命的時候,要破四舊,所有的道公道婆都要回家務農,可在我們這些村民眼裡,他們的

地位還是很高,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當阿啞看中了那錦村的那個苗女後,那苗女的父母非

常高興的答應下來,也不管那女娃子自己是不是願意,結果--唉!」

  「可是這件事雖然很慘,但有什麼不能說的呢?」萬里把話題漸漸導入,「我們在村

裡打聽的時候,村裡的老人們都不肯說,好像還很害怕,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是因為阿啞還--還--」村長結巴了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個讓整個

村子的老人都不敢提及的男人,「他用狠毒的手段報復了與這件事有關的人。」

  「怎麼回事?」阮瞻皺緊眉頭,知道村長要講到事件中心了。

  村長咽了咽口水,顯然還有點怕,「你們去打聽過新娘家的事了嗎?」他問。

  「問過了。」阮瞻老實回答。

  「怎麼說?」

  「說是新娘的父母相繼去世,死因不明。」

  「唉,果然還是這樣說。」

  「事情情況不是如此,是嗎?」萬里追問。

  這一帶盛行蠱毒和巫術意識,普通居民對能使用蠱毒的人和巫力一般的道公道婆已經

很敬畏了,對阿啞這種神子就更是又崇拜又畏懼。在當地民眾的眼裡,一個地方都會有一

個最厲害的巫師,他會保佑一方平安,但觸怒他,他也會不利於整個地區,會降災或有瘟

疫。如果阿啞出於憤怒和羞辱而做了什麼,大家聯手瞞住結果是必然的,以免觸怒他做出

對村寨更劇烈的報復。

  一個從小備受污辱和冷遇的人,一天突然成為了被所有人尊敬和懼怕的神子,除非他

心理素質超強,不然都會培養成狂傲且不容侵犯的個性。而黃石頭,也就是阿啞顯然更偏

執一點,因為他這些改變是在他小時候就完成的,那時候他的心智還沒有成熟,父母一個

殘一個瘋,從心理學角度上講,他性格的轉變會更加劇烈。

  所以,當他的愛情和婚姻受挫後,他因為羞憤而狂怒的可能性太大了,幾乎是必然的



  「先死的其實是他的父母。」村長搖搖頭,依然心有餘悸,「那件事三天後,他的父

母就死了。死的時候臉上笑著,好像看到什麼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但身體卻僵硬的像木頭

一樣,兩隻手一直向上抓著,至死不落下來。大家心裡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不敢說出

來,只是沒想到他可怕到連父母都要遷怒。他那幾天很怕人,又回到小時候那樣,不說話

,只要有人從他面前過去,他就瞪得人心裡發毛。我們都過的很小心,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只見他每天滿山遍野的亂走,直到十天後的一個晚上,那一晚,那蔓村和那錦村失蹤了

二十多個人,都是和這個婚禮有關的人,包括新娘的父母,那個知青因為回城了,所以並

不在此列。」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萬里是急脾氣,忍不住催促,卻被阮瞻用眼神阻止,要他

安靜下來,聽村長講下去。

 第五十章 真相漸漸浮出水面(下)

  村長並沒有急於說起婚禮後的十天發生了什麼,而是又說起了當年的往事,東一句西

一句的、沒有規律,但阮瞻還是從他說起的那些山村往事,從他哀嘆善良且法力高深的阿

百雅禁只給山林帶來短短十五年的平安幸福,從他話語中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和線索,慢慢

了解了阿啞的成長經歷。

 原來阿啞和阿烏被阿百雅禁收為徒弟後,並沒有跟隨師父學習多長時間,總共不到三

年,阿百雅禁就神秘消失了。只是阿啞悟性很高,師父好像開啟了他的蒙昧,他第一次明

白了自己的力量,然後就無師自通一樣,巫力變的越來越強,雖然沒有阿百雅禁那樣超凡

,不過才八歲就會給村民解決很多事情,年紀越大就越讓人敬畏,年輕輕輕就成為這山裡

首屈一指的巫師。

  只不過他沒有阿百雅禁的善心,幫人驅邪消災、溝通陰陽會收取費用,可是他的能力

無人可及,別人解決不了的事,他一出手必會解決,又不會胡亂開價,所以山民們並不計

較。

  而阿烏,雖然和他一起拜師,與他一同修練,師父失蹤後也與阿啞一起住在八角樓裡

研習巫術直到十五歲成年,可是能力卻比他差很多。但即使如此,在當地的女巫中也是最

強的了。

  由此可以判斷,阿烏因為做錯事而遭到很嚴厲的懲罰,絕對就是因為得罪了阿啞才鬧

到不敢回寨子,每天避禍山林過野人的生活這麼慘,因為除了他,沒人的能力超過阿烏,

並讓她怕成那個樣子。

  而且,黃博恆親口說過,阿烏得罪了他沒有好下場。鑒於他只是個傀儡,反應著操控

者的意識,那麼他口中的『我』,其實就是幕後人。他以為自己做的事,其實是操控者做

的,而這個幕後人,十之八九就是阿啞。

  可是,她為什麼會得罪他呢?她又做錯了什麼?是因為同門之間的關係不和睦,還是

她破壞了他什麼事?

  以黃石頭的經歷,和與他交手時的感覺,阮瞻有理由相信,他許多的蠱術和巫術是自

己獨創出來的。因為阿百雅禁如此善良,絕對不可能會這種陰邪至極的東西,更沒有時間

教授給他。

  阿百雅禁給小夏的幻覺中,提到了收徒弟的事,是無意還是有意的?這和司馬南有什

麼關係嗎?

  「如果你們能找到我表姊阿烏,看能不能幫幫她吧。」村長嘆息著打斷兩人的思慮,

「我只知道她是得罪了阿啞而躲起來,並不知道為了什麼。看她像野人一樣在山林裡受罪

,不能回家,我心裡--她雖然有天授的能力,活得比一般人長,也衰老得很慢,但她也

已經是快七十歲的人了。」

  「放心,我們一定幫她。」阮瞻許諾。

  村長感激地點點頭,「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阿旺他爹死的時候,阿烏表姊回來過

,就在樹林中站著,好像要說什麼。當時我讓她回去了,因為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她還活

在這個世上,我不想她再出什麼事。誰知道阿啞有沒有死?從那二十幾個村民失蹤後,他

也失蹤了,不過既然阿烏表姊還是很怕,他一定是沒死的。」

  「那麼多人是怎麼失蹤的?不可能無聲無息吧?」萬里又追問。

  「就是無聲無息。」村長喃喃地念著,又裝了一袋煙,才開始說起那件事。

  「婚禮後的那些日子,阿啞白天就坐在竹樓外面發呆,每個路過他家門口的人他都會

盯著看,讓人不自禁地害怕,但是一到了晚上他就會滿山遍野的亂跑,沒人知道他要幹什

麼,大家只感覺越來越緊張,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直到第十天晚上,他忽然留在家裡,

並把所有的油燈都點亮了,那天晚上特別黑,也沒有月亮,到處黑漆麻乎的,只有他家的

木樓亮晃晃的,老遠的一看好像一個燈籠一樣。」

  全村的人本來都不敢睡,連各家的狗都藏在窩裡不敢出來,除了村裡幾位有些年紀的

叔公和我這個村長聚到梁娃子家裡去,因為他家和阿啞家是對門,地勢又高,可以清楚的

偷看到對面的情況。

  我們看到他家大門四開著,阿啞就坐在火塘邊上,除了火塘中的火,四周放了一地的

油燈,把他圍在中間。他好像感覺到有人偷看他,竟然還轉頭向梁娃子家笑了一下,這一

笑,嚇得我的魂掉了一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珠子不像平常人那樣,而是眼白和眼

黑都混到了一起,像兩顆銀球一樣放著寒光。

  他就坐在那兒不動,時不時向火塘裡扔些奇怪的東西,仔細一看是一些我沒見過的植

物和不知什麼動物的殘肢、皮毛。那些東西一扔到火塘裡,火苗就「蹭」的一下竄起一尺

多高,只不過那些火苗看得人心裡發涼,因為不僅顏色是奇怪的綠色,那形狀更像是一隻

手從火裡伸出來要抓什麼,讓我當時就想起他阿爹和阿娘死時的樣子!

  還有啊,那些怪東西一燒,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傳出來。說是甜味吧,還帶點焦糊

味,說是香吧,又有一股子牛糞味。這東西一聞,就讓人腦袋發昏,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

睡一覺。我知道阿啞要做什麼不利村子的事,拼了命要醒著,用煙袋燙自己的手,可眼皮

還是不停的打架,再看其餘的人,一個不剩的全睡著了。

  這時候,阿啞突然站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裡抓過來一隻黑貓,他在黑貓的脖子上掛了

一個小鈴,然後對黑貓說了些什麼話,那黑貓就聽話地竄出了屋子,向村外跑去了。這本

來也不算什麼,但奇怪的是,火塘裡因為燒那些怪東西而升起的白煙根本沒散,一直像個

鍋蓋一樣罩在火塘上。這時候黑貓一走,這白鍋蓋變成了一團細絲線樣的東西,被黑貓拉

著一邊的線頭,一直拖到村外去。黑燈瞎火的,就看見半空中有一條白線被一隻黑貓拉著

跑,長的像沒有頭一樣。

  我知道他就要開始了,怕他腦筋打結,會害了太多人,所以忍著想睡覺的念頭,壯著

膽子,跑到梁娃子家的院子裡,對他大喊--「黃道公,您高抬貴手,大夥兒也不想發生

這事啊!我代寨子裡的鄉親求您了,您就息息怒吧!」

  他大概沒料到有人敢攔他,轉過身來看我。我以為這下子他一定會給我來點什麼根地

,哪想到他動也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對我說:「看來我的功力真是差,還有人沒睡下。既

然你醒著,就讓你看看吧,冒犯過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欠了我的就要償還。我要製一種

沒有人製過的蠱,需要人幫我一把,他們欠我的,所以就他們來吧!放心,我不會濫殺無

辜,但我也不會放過對不起我的人!只是,你不要說出今晚的事,否則我會讓你永世不得

翻身。」

  他瞪著那對只有白眼球的眼,臉色和火塘裡的火苗一樣綠,把我嚇了個結實,哪還說

的出話,就傻站在院子裡,竟然也不睏了。當時我沒注意到,我要站在院子裡和他喊著說

話,他只是動動嘴,竟然就像在我耳邊說的一樣清楚。而且,不是我嚇得動不了,而是我

被僵住了,覺著自己像是他栽的樹一樣,就扎根在院子裡。

  過了好幾袋菸的功夫,大概快半夜了,那個怪煙火終於熄滅了,同時鈴鐺聲從遠處傳

了過來,我雖然全身發僵,但頭還是可以動,扭過頭一看,就看見那隻黑貓已經回來了,

雖然身後不再拖著白煙,卻跟了好幾條黑影。細一看,是好幾十個人,模樣是那錦村的村

民,我雖然不認識那個新娘一家,但是我們兩個寨子總是有來往,我認識其中幾個人。這

些人站成一排,一個搭著一個的肩,都閉著眼,黑貓脖子上的鈴鐺響一下,他們就走一步



  我想喊,卻根本喊不出口。就見阿啞也從木樓裡走出來了,腰上綁了一個小鼓,一邊

走一邊敲著奇怪的鼓點。隨著他的鼓聲,我就見寨子中又出來幾個人,也和那錦村的人一

個樣子,就像一邊睡覺一邊走路。加一塊有二十多個大活人,全一個模樣,腳下的草被踩

的「刷刷刷」地響,但一個說話的人聲都沒有,整個村子靜的像墳墓一樣,只有銅鈴和鼓

聲。我仔細認了一下,這些人都是和阿啞結婚這件事有關係的,那錦村的人偏多一點。

  阿啞就這麼一下一下地敲鼓,身後的一群人一點也不反抗地跟在他後面,包括我在內

。我就覺得渾身還是發僵,腳根本不聽使喚,那鼓聲就像鞭子一樣,抽的我們不由自主地

向前,可是整個村子都睡得死死的,沒人出來幫忙。其實就算醒著,誰又敢惹怒已經完全

不講理的阿啞,他法力那麼高!

  走了不知多久,我們來到了南山的懸崖邊上。阿啞往旁邊一閃,轉過身用那雙放冷光

的白色珠子看我們,說:你們先去吧,我隨後就到。然後伸手扯下那只小鼓,一下就扔到

懸崖下面。那個小鼓在半空中好像也有人在敲一樣,發出「咚咚」的響聲,引得那隻黑貓

不顧死活地撲上去。它落下了懸崖,跟在他身後的人也隨著鈴聲排著隊,一個接一個跌了

下去。

  那個懸崖是個絕璧,掉下一根鳥羽毛也會摔得粉碎,何況是人呢?我站在最後一個,

眼見著也輪到自己,要嚇死了。哪知道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竟然在懸崖邊撞到一

面看不見的牆壁,擋住了我的去路。我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就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兒,感

覺身前身後什麼也沒有,連阿啞也不見了,心裡又急又怕,喉嚨裡也發不出聲音,就那麼

一直站到日頭上山,才覺得身上一鬆,向後摔倒在地上。

  我一能動就跑回村去,見寨子裡的人都起來了,但對昨晚的事只記得阿啞怕人的樣子

,剩下的就什麼也不記得了,只發現失蹤了好幾個人。我因為先前得到過警告,什麼也不

敢說。到中午的時候那錦村傳來消息說,他們半夜失蹤的人更多。於是兩個村寨主事的人

合計,知道突然失蹤的人不是和那婚禮有關的,就是新娘的親朋。一定是阿啞的報復,所

以也沒敢聲張,把兩邊村寨的事全壓了下來,怕越追究越不得平安,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沒人敢提一個字,深怕引火燒身。後來我悄悄去

過一趟山崖下面,心想至少也要把那些倒楣的可憐人好好安葬,,哪知道還沒到他們摔下

的地方,就被一團黑紫色的屍氣攔住了,回到家還大病一場。從此以後,阿啞不見了,村

子裡的人為了後輩兒孫平安,就當這事沒發生過,這個人也沒出現過一樣。

  所以,要不是你們有阿百雅禁的夢示,無論怎麼問當年的事,也不會有人說的。我想

,阿百雅禁一定不忍心她的徒弟這麼做,才讓我們想辦法讓他歸了正途。」

  村長講完了當年的事,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嘆氣。好像多年前的往事在他講述的過程中

又經歷了一遍,阮瞻和萬里兩個人則聽得有些心驚。

  不用說,當年的那二十幾個人是被阿啞煉製鬼蠱用了,黃博恆曾經告訴小夏那個鬼蠱

的煉製過程,小夏在山林中玩「捉新娘」遊戲時,也曾遇到過像是一個村子的鬼集中出現

,雖然數目好像更多,但不排除有幻象的緣故。

  就是說他煉製了鬼蠱後就離開了山林或著隱居了起來,直到十年前才出山,控制黃博

恆在城市裡混得風生水起,而且算年紀他快有七十歲了。如果說黃博恆是他操控的傀儡,

傀儡所有的表現都是操控者真實心態的反應,那麼黃博恆迷戀小夏,也就是阿啞迷戀小夏



  但他都那麼大年紀了,可能嗎?就算小夏和當年那個苗女新娘長的一模一樣,事情已

經過了這麼久,還有那麼強烈的愛與恨嗎?而且,看他對簑衣鬼的態度,明顯已經不再喜

歡了。那為什麼還對小夏有特殊興趣?

  還有,鬼蠱是要下在新死的人身上,如果那個簑衣鬼就是被鬼蠱控制的苗女新娘,那

時候他的鬼蠱還沒煉成哪,又如何留住她的魂魄?

  帶著這些疑問,阮瞻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村長閒聊了兩句,直到快中午了,村長才離

開。他離開前,阮瞻一再向他保證絕對會保護村寨,並且給了他幾道符咒,雖然不會萬無

一失,至少可以保護村長一家暫時不會受到傷害。

  「你要怎麼做?有計畫嗎?」萬里問。

  此時小夏還睡得熟呼呼的,根本沒有要醒的意思。

  「我沒有計畫,但是有感覺。」

  「什麼意思啊?」

  「感覺不出三天,我們一定會和阿啞對決的,所以要提早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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