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元大鈔
找到何富貴並不難,他正如阮瞻事先的猜測,就在金石鎮上。他雖然一直在全國各地
流竄參賭,但既然已經訂了開發荒山的合同,想來他的主子會讓他在家鄉待上一段時間,
以幫助她們完成秘密的行動。也許在別人眼裡,他是賭神,但在他主子的眼裡,也不過一
條狗罷了。
讓阮瞻有些意外的是,那兩個惡煞不可能不知道他會找來,可是竟然不躲,顯然她們
要做的事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可以讓她們冒險。
小心謹慎的,阮瞻先花了幾天時間在鎮上和山上逛了一大圈,然後在確定沒有被發現
的情況下到鎮上打聽情況,一聽之下,整件事還真透著古怪。
在金石鎮的鎮民眼中,何富貴的暴富簡直是個奇蹟,大家心裡都明白他是因何而富,
但既然沒有人調查他,人們也只有羨慕的份兒。這在鎮上造成了相當不良的影響,參賭的
人驟然增多,每個人都想像何富貴一樣一夜暴富。賭博之風過剩的結果,就是鎮上的警方
開始了嚴厲的禁賭活動,到現在反而一處地下賭莊也沒有了。
而何富貴窮人乍富,自然大作奢華的派頭,現在他原來的房址上正在蓋一棟三層的洋
樓,也不管冬季是否適宜蓋房子。因為房子還沒有蓋好,他一直住在鎮裡最貴的旅店裡,
花錢如流水一樣的亂買東西,有時候竟然派保鏢鄰縣去採購。以前看不起他的人,現在沒
有一個不巴結他的,許多妙齡女郎也對他頻施媚眼,渴望嫁給這個男人做續絃。這些愚蠢
的女人只看到了金錢散發的光芒,看到何富貴開發荒山可能帶來更大的財富,從沒有想過
,賭博帶來的財富哪能夠長久,也忘記了這個可恥的人曾經為了賭錢而賣掉自己的老婆。
對於荒山的開發,鎮上的人倒是一致擁護,因為那畢竟帶來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可以
讓賺到更多的錢。不過在阮瞻看來,何富貴的其他行為非常正常,他對那座鐵頭山的開發
卻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不懂開礦,也明白中國的礦產在開發過程中的方法不科學而浪費嚴重,把許多還有
很高價值得礦石當礦渣扔掉了。金石鎮以前沒有開發過礦,因此沒有任何設備。何富貴在
設備還沒有到位的情況下,已經雇佣了鎮民利用最原始開礦了--爆炸,挖石頭。遠遠望
去,就像一個古時候的採石場。
更怪的是,他炸平了兩個山峰的山頭後也不把石頭分類進行辨別,或者進行下一部工
序,而是讓人們把石頭都扔到一道不太深,但卻極其狹窄的山縫中。他只說那些石頭不是
所需要的礦石,但是只要擔了石頭去那裡就有錢給,所以工人們好奇了一陣後就不再問了
。
這座山雖然名為『鐵頭』山,但卻不是一個圓圓的頭狀,而是兩個半圓的山包連在一
起,從遠處看很像一個字體柔和的『M』,而那道裂縫就是最中間的部分。阮瞻這時候真
恨自己不懂風水,不明白他為什麼幫那兩個惡煞填上這道裂縫,可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
山並不是聚集靈氣之地。
那她們為什麼要選在這裡隱匿起來?難道他猜錯了,她們並不是長期藏身在這裡,而
是要從這裡得到什麼?那麼,她們要得到什麼呢?
眼見天色已近午夜,阮瞻決定開始他的賭局。鎮上的地下賭莊全都被取締了,現成的
賭局已經沒有了,他決定上門來個一對一的對賭。其實這倒省了他的事,畢竟他不想這件
事鬧得太大,知道的人越少,對他越有利。而且通過時間不多的觀察,阮瞻發現何富貴因
為沒有賭錢而難受之極,就和犯了毒癮而沒有毒品的人一樣。就算是這鎮上的地下賭莊還
存在,面對著他這個逢賭必勝的賭神,誰又敢接待他,和他賭錢呢?
這兩天,阮瞻看到何富貴弄了個地稱,閒極無聊的跑到石場和工人賭石塊的斤兩、還
站在大街上和小孩子賭過往行人的下一個是男是女,贏了他的人,他會給一百塊錢,但沒
有人贏過他!從這可以看出,何富貴想賭都要想瘋了。只要他登門,何富貴必然會答應,
至於那兩個惡煞,他不會給她們反對的機會。
小夏說過,她們是附在何富貴的耳環上的,他猜那是她們的本命物,就是一開始就附
著的東西,拿到那對耳環,會非常容易控制她們。何富貴是人,阮瞻不想打倒他搶東西,
因為他還有四個保鏢,那將是很費力的。也不想用法術迷倒他們,因為那會耗費功力,他
還要留著功力對付那對惡煞呢!所以,他和何富貴賭,就賭那對耳環。
背包裡,有他帶來的五百塊錢,想想他和何大富翁比起來還真是寒酸,也就夠賭一把
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提醒自己一次也不能輸,要把這位自入邪以來戰無不勝的賭神贏
個乾淨,可惜小夏看不到這場景。
想起小夏,阮瞻的心裡湧上了一股柔情。他這麼做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她。他要借
這兩個惡煞的口找到父親的下落,問明白父親有什麼苦衷,還要問清逢三之難是怎麼回事
。他捨不下她,所以他不能安靜的面對命運,非要找出渡過死劫的辦法不可!
驀地,他感覺一股陰氣從對面襲來,不厲害,但是怨氣很濃。此時他正走在一條小巷
裡,穿過這條小巷,就是鎮上最高級的旅店裡。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抬頭,月光下斑駁
的樹影裡,一條黑影在樹枝上搖搖晃晃的,如同垂死的蛾子,悽慘而又可怖。
「別作怪!」他冷冷地說,「沒有用的。」
一陣風吹起,地上的一張廢紙被吹向了半空,從那個吊在樹枝上的女人身影中穿過,
那女人歪過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我知道你是何富貴的老婆,但是你這樣報不了仇的,傷害的不過是無辜的人,這樣
你的怨氣只能越來越濃,於你有害無利。」阮瞻的聲調仍然淡淡的。
可能看出了阮瞻不是凡人,也知道阮瞻是為何富貴而來,這吊死鬼像一片枯葉一樣從
樹上飄落,跪倒在阮瞻面前,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哭,聲音在小巷裡聽來格外淒厲和陰
森。
阮瞻隨便一揮後,把她的哭聲圍在結界之內,免得引人注目,嚇著無辜的鎮民。
「想報仇,可是接近不了他是嗎?」他站在小巷中,並不低頭看,也沒有任何舉動。
在外人看來,沒有一點異常之處。
何富貴的老婆不停的磕頭,不停的哭泣。
「你知道他是怎麼成為賭神的嗎?這個答案於我沒有關係,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
」
「他去了童子墳,貢了雞血飯。最重要的是有那兩個惡煞幫他!」
果然與他猜測的近似。阮瞻心想,同時從包裡拿出一張百元大鈔扔到地上,「附在這
上面,我保證你有機會親自報仇。」
「惡煞--惡煞--」何富貴的老婆一哆嗦,不停的念叨著。顯然她曾經試圖接近何
富貴,不知道吃了什麼大虧,到現在還心有餘悸的樣子。
「放心,我不會讓你被她們所傷。」阮瞻輕嘆一口氣,「這兩天你一直在暗處,我是
知道的,所以也不瞞你,我現在就去找你前老公的晦氣。今晚,他的賭運就到頭了,那兩
個惡煞的運氣也到頭了。你若相信我的話就跟著我,如果不信,也隨你。只是你別再現形
嚇人了,否則我不饒你!」
何富貴的老婆聽他這麼說,看他冷靜沉著的模樣,不再猶豫了,一抖身附在紙鈔之上
。
阮瞻伸手虛空一抓,那錢就飛到他手中。他伸指在鈔票的兩面劃了兩個符咒,保證上
面的陰氣不會過早顯露,讓那兩個惡煞警覺,然後對著鈔票說。「本來你對小夏起過歹意
,我不想幫你,甚至想懲治你,可是她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我才放過你,還給你機會報仇
。希望你報了仇後就塵歸塵、土歸土去,不要再惹是非。」
鈔票在他手中動了一下,表示答應。阮瞻再不多話,把錢塞回到背包中,大步向何富
貴住的旅店走去。他知道何富貴已經在賭博中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不到清晨是睡不下
去了,所以並不著急。快到酒店的時候施法隱住身形和氣息,背包也貼上了隱形符,才進
入酒店內部。
旅店的服務員早趴在前台上睡著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大門無風自開,阮瞻就那麼施施
然的來到了頂層何富貴的房間。仔細感覺了一下,確定房間內有微弱的兩道邪氣,雖然極
力隱藏,但逃不開他日漸增強的法力的探測,知道那兩個惡煞也在其中,鬆了一口氣。他
就是為她們而來,假如她們恰巧不在,他還得費事再來一趟。
現身,伸手敲門,門裡一個保鏢應了一聲。
「送宵夜的。」阮瞻把聲音提高了幾度說。他打聽過,每天這個時候,何富貴都會要
宵夜,只是他今天提早了十幾分鐘,避開了真正送消夜的人。
「這娃子真乖,今天不用打電話就送來了,待會多給小費。」何富貴志得意滿的聲音
說著。
門開了,一個彪形大漢擋在門口,可是阮瞻早有準備,伸手一晃,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阮瞻已經推門而入,一眼就看清何富貴的耳朵上那兩個紅寶石耳環。因為他來得突然,
那耳環還是普通的紅色,證明那兩個惡煞還在休息狀態。
「你是誰?」何富貴一愣,保鏢們,包括剛才閃神的一個也清醒了過來。
一瞥眼,那對耳環突然變紅,紅得妖異而鮮亮,阮瞻知道那對惡煞因為何富貴的意外
之感被驚動了。可是他要的也就是這幾秒的停頓和驚愕,伸指在空中畫了個無形的符咒,
早已咬破的舌尖含了一口血氣直接噴到了所指之處。
那是無形結界,看似簡單,他可是提足了靈力施出的,以那兩個惡煞的法力,他可以
保證她們被關在本命物上兩小時不能出來!
果然,耳環的紅色又黯淡了,只是他古怪的行徑讓那四個保鏢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阮瞻一閃身,躲過了比較危險的招數,卻故意讓不危險的招式落在自己的身上,乖乖
被按到牆壁上。
「小子,搶我?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何富貴過得太無聊了,被這意外激得來了精
神,又見自己不會有事,所以沒有發怒,反而覺得有些興奮,「就這麼缺錢嗎?」
「我不缺錢,是來找你賭錢的。」阮瞻平靜地答,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背包。那背包
他故意掉落在了地上,背包的口也沒有合上,灑了一些錢在外面,其中有一張百元鈔票飄
得最遠,落在了房間正中。
「賭錢?這倒有意思了!還敢有人和我賭錢?!我故意輸都輸不了!」何富貴意外之
後大喜。
小夏若在,會說什麼?一定叫何富貴為東方不敗!阮瞻臉上露出笑意,心裡想的是心
上人,可在何富貴看來卻是嘲笑他。
「你還別不信。一看你就是外鄉來的,這地方沒人敢跟我賭。」他揮手叫保鏢鬆開阮
瞻。
「老闆,這不行。這小子有兩下子,剛才我們三招都打空了,只是最後才制住他。」
保鏢反對。
「沒事沒事,你們四個圍著他不就得了。」嗜性大的人膽子都不小,何況何富貴知道
那兩位『大仙』能保他,因為賭運過好,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也毫髮無傷,因此也不在意
。
阮瞻一得自由就把地上的錢撿回來,表現很愛錢的樣子,只是那張百元大鈔飄得太遠
了,他似乎怕這幾個保鏢對自己不利,沒有撿起。
「看來你的錢在向我招手呢!」何富貴笑了一聲,走了兩步,撿起錢放在桌子上,感
覺這張嶄新的票子似動了一下,耳朵也有一些疼,不禁撫了撫。還以為大仙有何訓示,哪
想到耳邊一點聲音也沒有,只當是沒有危險,又想到送上門來的賭客,興奮得臉都紅了。
「為什麼找我來賭?」
「我一個外地的朋友告訴我,你的賭運好的不得了,簡直就是賭神,我不服,想來試
試。」阮瞻報了一下小夏逃離的那座城市的名字,「聽說你家鄉在這兒,特地來找你,哪
想到這裡禁賭這麼厲害,這才來和你對賭的。怎麼?不敢?」
「你要把錢送給我,我有什麼不敢?」何富貴聽說能賭錢,快樂得要瘋了,全沒注意
到那張百元大鈔在桌上焦急的滑動著。
第十四章 逢賭必勝
阮瞻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警告那鈔票稍安勿躁。而他淡然冷傲的神色,在何富貴看
來也是挑釁。
「你來找我,我很高興。這樣,如果你全輸了,我給你流路費,權當交個朋友,絕不
會趕盡殺絕。」何富貴以強者的姿態說,「不過說實話,看你的包裹不大,也就夠我賭一
把的。」
「你不賭?」阮瞻欲擒故縱。
「賭!為什麼不賭!」何富貴連忙說。哪怕只賭一分錢,他也會賭,這些日子,為了
兩位大仙奇怪的搬山行動,他已經煩透了。好在她們許諾他,等那不深的山谷填平,就放
他去國外的賭場痛痛快快地賭一場。
「怎麼個賭法?」
阮瞻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富貴以為是讓他挑,並不知道那是請君入甕的意思。
「貴姓?」
「阮。」
「阮老弟,依著我看,賭來賭去都是那幾個花樣也沒意思,我們來點新鮮的。」何富
貴想了想,「我們隨便打個電話,賭對方是男是女怎麼樣?為了防止作弊,我們每人選四
個號碼。」
「隨你。」
「賭資呢?」
「我有五萬塊,全在這了。」阮瞻把背包扔在桌上,壓住那張怎麼也安分不了的百元
鈔票,「一把定勝負。假如我輸了,這錢你拿走,我也服了你,絕不糾纏。假如你輸了,
我相信何先生不會賴掉我的小錢。」
「好,痛快!那麼對方是男是女呢?」何富貴興奮地搓了搓手,「你先猜,畢竟來者
是客。」
阮瞻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是憐憫他、鄙視他、還是覺得他可笑。這個人,人生的一切
他都不在乎、也不感興趣,一天不賭就會難受,這個已經不是好賭成性那麼簡單了,在他
看來,何富貴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甚至要用點藥抵制一下腦細胞活動才行。
「還是莊家先猜吧,我無所謂。」
「好,有賭品,可是不知道過一分鐘你會不會還能保持風度。這樣--我不喜歡女人
,那我猜接電話的是男人。」
「好吧,我猜是女人。但是,假如是空號呢?」
「那就算平手,雖然平手也算莊家贏。可是我們這一局,平手就是平手。」何富貴覺
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也越來越覺得這個賭客合他的口味,忙不跌的在一張紙上寫下四個
號碼,然後請阮瞻也寫好,交給一名保鏢,等著他撥聽電話。
阮瞻手指輕揮了揮,但這沒逃過何富貴的眼睛。他有些疑惑的問,「阮老弟這是幹什
麼?」
「一種儀式而已,就是向賭神爺求運的意思。」
「哦,是嗎?你我果然同道。」何富貴奸詐地笑了一下,心想求財神爺是沒有用的,
因為他經歷了那麼恐怖的迎接賭運的儀式,還有兩位大仙保佑,所以他就應該是賭神,他
永遠會贏!雖然知道逢賭必贏,賭起來就不那麼刺激了,但他更喜歡在賭博的一瞬間那種
興奮的心情,喜歡對方緊張的神色,喜歡對方輸錢後的懊惱,當然也喜歡那些不費吹灰之
力就得到的金錢。
「是空號。」保鏢舉著電話報告。
何富貴一愣,沒料到是這個結果,「這算什麼?」他問,心裡有一瞬的不安。他以前
輸得一點信心也沒有了,但自從遇到那件找上門的怪事後,他把輸的感覺都忘了。現在雖
然也沒有輸,但卻突然讓他有點不確定感。照理說就算他隨手寫的號碼也是帶著賭運的,
對方也勢必帶著衰運,賭神爺自有安排,不可能是空號,所以他才這麼賭啊!可現在,是
怎麼回事?
忍不住摸了摸耳朵,那對耳環沒有像平常一樣發熱,也沒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他感覺
很不踏實。
「果然是平手,這樣也好,犯不著一上來就你死我活的。」阮瞻拍了拍背包,「看來
我的小錢保住了!」
看著阮瞻的輕鬆隨意,何富貴心頭一怒,有了要教訓阮瞻之心,皮笑肉不笑的道,「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不好玩,受外界影響太嚴重。這樣,我們還是一把定勝負,不過用傳
統賭法吧!」
「好啊,怎麼賭法呢?」
「這裡也沒有別的賭具,我們就在骰子,賭大小,猜單雙,牌九和麻將中決勝負可好
?」
阮瞻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運起自己的陰陽眼看了一眼何富貴,見他頭頂上隱約罩著
一片青中帶紅的微光,似乎真的有鴻運當頭之意,可是其中也暗藏凶邪,顯然並非天命或
者自身積聚的福氣,而是由邪物強加其上的,其勢雖然強不可擋,但只要一破自會一泄千
里。這硬拘來的運氣是不能長久的,所謂逢賭必勝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真不明白人們為什
麼硬要得到這虛幻的東西呢?!
可是他抗衡這股邪力也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閉目念咒,趁著何富貴擺放賭具的時間
,接連佈下三層結界,把他頭頂上硬被拘來的運氣層層壓制起來。他表面看似平靜,但每
布一層結界,都感到強大的反抗之力,讓他也耗費了不少靈力才做到,不禁有幾分相信了
關於賭神的民間傳說,也有些佩服那對惡煞的思慮周密。
現在,他和何富貴都不會作弊而進行公平的賭局了。而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輸,他一
進門就困住了那兩個惡煞,封了何富貴的邪運,所以何富貴的賭運必然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只要不是衰到家的人,一定會贏這個紙糊的賭神!
第一輪,賭大小,阮瞻十二點贏莊家的十一點。
何富貴這麼多日子來第一次輸了五萬塊給別人,臉都綠了。他已經得到那麼多財富,
並不在乎這區區的小錢,重要的是這一局嚴重打擊了他的心理,破解了他逢賭必勝的信心
。開始不能確定最終是否能贏了面前的賭客。
阮瞻從小夏那裡知道,何富貴喜歡帶一部分現金在身上,但不會超過五萬,當下也不
客氣,把贏來的錢放在背包中,問,「何先生,還賭嗎?」
他料定何富貴雖然開始害怕,但賭性卻被激發了起來,一定會不停的和他賭下去,直
到輸光了命。他一點也不同情何富貴,覺得這種人死不足惜,而且也用不著自己動手。
「我身邊沒有現金了,開支票如何?」
「現金交易,這是規矩。如果何先生沒有錢了,不如改天再賭,或者--」
「或者什麼,你只管划出道來。」
「或者賭財物也行。」
何富貴登時明白了,只要涉及賭博的事,他的智慧是無窮的。
第二輪,猜單雙,阮瞻猜單,勝莊家雙。
何富貴冷汗落了下來,不敢相信有人能連贏他兩把,這一次,他輸了自己幾十萬的名
表和金鍊子。
第三輪,麻將。儘管有兩個冒充牌架子的保鏢不斷幫助何富貴,照樣還是阮瞻贏。
這一次,何富貴輸了手上小蠶豆一樣大的鑽戒,而保鏢們也看出了情形的不對,向何
富貴連使眼色,想讓一直戰無不勝的他今夜罷手。可何富貴雖然心裡被恐懼之感淹沒了,
但想要反敗為勝的心卻漫在水面上方。
「何先生,你似乎沒有什麼好賭的了。」
「我賭上全部身家,如果你贏了,我的東西全部歸你。」他咬牙切齒,眼珠赤紅,心
裡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一心想要一個機會,相信這個機會會讓他全部贏回來。
「小賭怡情,用不著賭那麼大吧?再說,我對何先生的身家不感興趣,不過是想會會
賭神而已。這些身外物,我還不放在心上。」
見那邪氣掙扎得厲害,阮瞻不想多耗費時間和精力,因此加快速度引著何富貴走入自
己的陷阱。
「哪有這樣的,賭到一半就離開,這不是拆台嘛!」何富貴有些發急,扯了一下耳朵
,不知道今天這兩位大仙跑哪裡去了,竟然一點信息也不給他。
輸光家產他不怕,反正他相信以後還會贏回來。他怕的是眼前的這個人,怕的是他唯
一所擁有的、無往不利的運氣消失。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為什麼找上他?真的是來踢館的
?真的能破了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好運氣嗎?
不,他不能讓這個人奪走他的一切!所以雖然怕,但卻還要賭。他既不服,也不甘心
,更相信兩位大仙給他的奇蹟,現在他心裡彷彿有一隻小手在抓,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
這個人走,一定要和他賭到死!
「不行,你非要和我再賭一次!」
阮瞻冷笑一聲,「逼賭嗎?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不妨試試。」
「阮老弟誤會了。」何富貴使了個眼色,讓那四個蠢蠢欲動的保鏢向後閃,解釋道,
「只是賭得性起,你這樣走了,不是讓我吊在半空,上下夠不著,也太不給面子了。再
賭一把好了,之後我絕不挽留。」
阮瞻假意想了一想,明白何富貴不是為了錢,否則就會讓這四個保鏢撲上來搶了。何
富貴只是想通過賭來贏回自己的東西,證明自己的賭運不衰。不過,如果真的到了最後一
步,也難免何富貴不會狗急跳牆,他也應該早做準備。
想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走到窗邊去,似乎還在考慮,有意無意的擺脫了保鏢
們的包圍。
「怎麼樣?」何富貴有些焦急,追著問。
「就算我願意和你玩最後一把,你沒有本錢又怎麼賭,現在錢都在我這兒,什麼能投
注,應該我說了算。」
「那當然,這是賭場上的規矩,這個我還懂。」
「不然--」阮瞻『無意』瞄了一下何富貴的耳朵,「你這對耳環好像是古物,看著
值幾個錢,就賭這個好啦。大家痛快點,我把所有的錢也全放在這裡,就這一把,輸贏由
天,再不糾纏!」
何富貴沒想到阮瞻提出了這個條件,愣了一下。他知道這對耳環是那兩個大仙幻化而
來,是不能給別人的。再說,她們說過,摘了耳環,運氣就會從耳洞中一泄千里。
「這是我祖傳的,又不值錢,阮老弟換點賭注吧。」
阮瞻二話不說,提包就走,被保鏢攔住。
他緩緩回過身來,挺直的鼻梁因為燈光的關係在臉上折出一道陰影,顯得黑沉而冷漠
的眼神隱含著一點凌厲的怒氣,「真的逼賭嗎?」他說得一字一句。
這是何富貴的地頭,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且他還有四個如狼似虎的保鏢,有可能
隨時會出現的大仙保護,他是不會怕阮瞻的威脅的。可是不知怎麼,他還是怕,在阮瞻隱
藏著寒意的目光中,他不敢造次。
「下去下去,沒你們的事。」何富貴陪笑道,「萬事好商量嘛!」
阮瞻不說話,忽爾覺得何富貴可恨又可憐。誰說只有靈體才有執念,這個所謂的人不
也有執念嗎?為了賭,他可以賣房賣地賣老婆;為了賭,他可以忍受各種非人間的恐怖事
情;為了賭,他可以低三下四求著別人,而他利用的也正是何富貴這個致命的弱點。
搶走那對耳環也是可以的,可是智取永遠比力敵要方便,再說他還要保留著所有的功
力對付那對惡煞。她們才是他的目標,他不會因為武力解決而造成得不償失的後果。
他一直提醒自己急不得,可現在,何富貴終於要上?L了。
「好吧,就這對耳環了!」何富貴咬著牙齒說。
阮瞻心裡暗暗冷笑,知道何富貴毫無戒心,一定以為破釜沉舟就有機會反敗為勝,就
算是輸了,那耳環裡的大仙自會回來,大不了懲罰他一下,可對那姓阮的就沒那麼客氣了
,一定會要了對方的性命。他現在不僅是被賭性蒙了心,就連殺意也起了,殊不知印堂發
黑,面臨死亡的正是他自己。
「不過要贏了我,我才拿下來給你,現在不能放在賭桌上。」他以為,他的賭運並沒
有泄,只是被一個強人暫時壓制住了而已。
阮瞻同意了。他不會賭,也不想有什麼賭運,他現在壓的是何富貴已經衰極的手氣!
第四輪,阮瞻的牌是皇上,小錐靠二四,勝了何富貴一對大天牌。
房間內,寂靜無聲,保鏢們目瞪口呆,何富貴臉色慘白。這一刻,他終於相信天底下
沒有人是逢賭必勝的,無論多強也會有剋星。只是,為什麼那對大仙不出現?為什麼不來
救他?她們不是還要用他幫助做事了嗎?她們去哪裡了?
他機械的把耳環摘下來遞給阮瞻,不是說牌品有多好,而是他面對阮瞻總有三分怯意
,不敢反抗。而摘下耳環的一剎那,他禁不住一激淩,好像有什麼從身體中被抽離出去了
,昨日種種只是一個夢一樣,夢醒了,自己還是那個因賭而自毀而潦倒的人,好冷啊!
第十五章 塵歸塵,土歸土
阮瞻悄悄撤掉結界,親眼看到罩在何富貴頭上的青紅之氣瞬間消散,知道所謂的賭神
再也不存在了。手心中,那對耳環蠕動著,讓他一陣噁心,連忙把她們放入背包中的黑漆
木盒內。
何富貴呆呆地看著他,這時候腦筋清醒了,開始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個陷阱,這個姓阮
的竟然連放東西的盒子都預備好了。可是他要那對耳環幹什麼?難道知道賭神的秘密,想
從他手裡搶走嗎?那他剛才怎麼贏的他?算計好大仙不在,出千了嗎?
無論如何,他不能放手自己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那從童子墳一直跟隨到家的恐
怖場景,是他一個人背過來的,怎麼能放手?
「跟著他。」對著那扇關緊的門,何富貴吩咐保鏢,「都去。他看來不好對付,不要
驚動他,只盯著他去哪裡了。」
「您一個人行嗎?」一個保鏢擔心地問。
「有什麼不行?!」何富貴極度不安,好運來得太快時只有驚喜,而去得太快了,簡
直難以接受,心裡有個念頭拼命的在告誡他,要拿回來!要拿回來!
「在金石鎮沒有人敢把我怎麼樣!快去吧,別讓他甩了!」
保鏢們應了一聲,迅速消失。
何富貴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中,感覺渾身不對。房間裡太涼了,雖然已經是冬季,寒冷
的感覺是應該有的,但這種涼意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好像穿多少衣服,考多少火爐也
不管用,除非在自己的身上點燃一把大火!
一瞥眼,看見桌上那張百元大鈔,心裡一動。
是這個姓阮的忘了帶走嗎?這錢可是一進門就從他的背包裡掉出來的啊!這可不是好
兆頭,意味著姓阮的會破財,就算有財也留不住。想到這兒,何富貴有了點報復的小小快
感,忍不住站起身來,輕輕拿起那張嶄新的票子。不知怎麼,他今天覺得這錢特別可愛,
以前看到一張大票捨不得花,後來見到成綑的錢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才突然有機會仔細地
翻來覆去地端詳。
『噌』地一下,嶄新紙鈔的邊緣在他手臂上滑過。竟然畫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一絲鮮
血滲了出來。
何富貴呆了一呆,沒有感覺疼痛卻覺得那紙鈔的粉紅色有些異常,似被他手上的血染
了一樣,顏色漸深。紙質也異常柔軟,像絲綢一樣軟垂著,拿在手裡像會動一樣。
不是假鈔吧!肯定是假鈔,不然怎麼會這樣!他想著,把鈔票舉起來看。
「富貴。」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何富貴嚇了一大跳,驚恐令他全身的血一瞬間全湧入了心臟。擠得心臟連跳動都停了
幾拍,雙手僵舉在半空,回頭左右看看。沒有人,房門和窗子也沒有動,只是,房間靜得
異常,連他的呼吸聲也放大了很多倍,聽起來又粗又急促,像垂死前的抽氣聲。
「富貴。」那女人又叫他。那聲音,那聲音明明是--他的老婆。難道她聽說他富了
,跑回來找他嗎?可是他聽說,她死了啊!買她的那家人還跑來要他退錢來著。那麼現在
--
「富貴,還我命來!」老婆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的。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他哆嗦著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還保持著扭曲的身子,
雙手舉著那張鈔票的樣子。
沒人回答他,但是他的雙手卻抖動了起來,一陣陣冷笑也從他的手邊傳來。下意識地
,何富貴望了過去。
剛才拿到手裡的明明是一張紙鈔,可此刻卻變成了一個繩套。繩套的邊緣有一些乾涸
了的血跡,還有一縷長髮,隨著何富貴哆嗦的手飄來蕩去,似乎是向他招手一樣。
繩套後面,一個虛幻的影子懸浮在半空,腦袋正好套在繩套中間,對著他笑。
「富貴!」她叫了一聲。
「老婆。」他機械地回答,冷汗瞬間溼透了衣服。
「結婚那天你對我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女人幽幽地說
,語意溫柔但聲音令人寒到死,「我死了五個月了,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我一直等你呢。
」
「老婆,我很--對不起你,可是,我也很--想你,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你是說你把我賣給那個外鄉人,還幫他強暴我吧?」低低的笑聲伴著嗚
咽,「想我,正好,我來找你了,你就隨我去吧!」
「不行!」何富貴慘叫一聲,轉身想跑,可那繩套似乎有生命一樣,如影隨形一般的
跟著他,他在房間裡抱頭鼠竄卻根本逃不開。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何富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也-
-我也不想的,我本想贏了錢就贖你回來,和你一起過好日子的!真的,老婆!沒想到你
想不開,我也很傷心!我一直--我一直沒有任何女人,我保證這輩子不會有其他女人了
。只有你!求你放過我吧!老婆!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你放過我吧,老婆!求你了,我給
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他哀求著,叩頭如搗蒜。
「夫妻一場?」女人悽慘地笑著,「你把我賣了時,念過夫妻的情分嗎?你把我迷昏
時,哪裡想過我是你老婆?!」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給你多燒紙錢--你要什麼,我燒給你--不然,
風光大葬!」
「我一個人好冷啊,我要你來陪我,就像剛結婚的時候,我要你給我暖被窩。來吧,
勒死也不那麼難受,只要一憋氣,也就過去了。」
「不行不行不行!求你放過我吧!」
「留下你在人間幹什麼,繼續賭?」
「不賭了!我發誓!絕對不賭了,我發誓!」
這一次,女人沒有說話,而是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何富貴很滑稽。
何富貴心裡一凜,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說過很多次這種話,可是從沒有一次兌現,最後
還把老婆賣了。現在聽著這笑聲,他感到毛骨悚然。一種說不清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
只覺得周圍的空間每一寸都帶著說不清的寒意,也不敢抬頭看,只覺得手背上有些癢,忍
不住一抓,卻似乎有東西咬了他一下。低頭一看,發現剛才被鈔票劃破的傷口正撕裂開,
也不怎麼疼,傷口卻漸漸變成一個人嘴的形狀,對他咧開來笑,「富貴,還我命來!」血
紅的嘴說著。
何富貴嚇得大叫一聲,瘋了一樣跳起來跑,一路喊著救命,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
。在迎接賭運的恐怖儀式中,他雖然怕,但也沒有這樣被嚇破膽的感覺,因為畢竟他對那
些糾纏他的東西並沒有虧欠,而且知道那些東西只是嚇他,不會傷他性命。可是這次不同
,他的老婆來報仇了,要的正是他的命!
眼前一閃,他老婆的原像顯現了出來。清秀美麗的臉上,七孔流血,一雙充血的眼睛
死死盯著他!
他駭然停住,不住的向後退。後面是黑暗的走廊,長得不見盡頭;左邊是堅實的牆壁
,前面,老婆還在步步逼近,只有右方有一點光亮!
何富貴慌不擇路,拼盡了全力向右邊衝去!只覺得身體被什麼阻擋了一下,然後是玻
璃的碎裂聲和重物的落地聲,最後滿天的星光突然直逼入他的眼簾!
當他意識到撞碎玻璃和跌落在地的人都是自己時,大睜的雙眼中,他老婆嫁給他那天
的妝容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來吧,富貴,欠的,總是要還的!」
他說不出話,熱流從腦袋中間和嘴裡湧了出來。他很怕,不敢看那張淒美可佈的臉,
可是他的眼睛一直也沒閉上,瞳孔中永遠是那個抹不掉的形象!
遠處,他的爹娘站在角落裡,似乎要落淚了,和那天他請回賭運的時候也曾見過父母
的遺像有這副表情,怎麼他現在才覺得爹娘的眼中是憐憫和傷心而不是欣慰呢?為什麼現
在才明白?!
當夜,金石鎮暴富的傳奇,逢賭必勝的何富貴跳樓身亡。雖然旅店只有五層,但他頭
部著地,當場不治。
同一時刻的鐵頭山上,一個人走在光禿禿的山梁上,因為知道明天不會有人上山採石
,所以不慌不忙的一點一點布下絕殺的陣法。那只是石子,符咒和小旗子組成的而已,卻
令周圍路過的生靈全部自動迴避。
做完這一切,阮瞻站在當地,似乎有什麼難以決定之事,但過了半響,他還是把黑盒
子中的兩只耳環扔到了地面上的陣法中,隨後伸手一指。
彷彿是水瓶裡的妖怪一樣,兩個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瞬間出現在碎石空地上。一顯身
,她們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向後疾退,但沒出數米就似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兩個人形的
東西被撞成了兩片紅影。但這兩片紅影並不甘心,在陣中左衝右突,遠遠看來,好像空蕩
漆黑的半山中在上演一齣皮影戲,淒厲而詭異。
「姓阮的,你玩陰的!」看衝不出這個陣,天足憤怒地喊。
「這是向你們學來的。」阮瞻微抬著下巴,坐在陣外的一塊大石上,看來慵懶悠閒,
彷彿面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只是看戲而已,可偏偏他正是導演這場戲的人,掌握著生殺
大權。
「至少我們還和你大鬥了一場,別找藉口了,是男人就放我們出來決一勝負!」三寸
金蓮也說。
阮瞻微笑,「鬥法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已經鬥過了,勝負已分,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
。實話說,今天的我比兩個月前只強不弱,還要鬥?何苦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天足差點暴跳如雷。
「除非你們還變成我父親的模樣,但你們猜,我還會上當嗎?」阮瞻斜了一眼陣內,
眼神裡都是輕蔑。
「可是你想逼問我們,我們也是不會說的。」三寸金蓮道。
「你倒聰明,知道我要幹什麼。」阮瞻一片雲淡風清,似乎根本就不急,「我不急,
我們耗著吧!可惜我能等到日出天亮,你們能嗎?」
「了不起灰飛?窈嚏A怕你嗎?」天足好像脾氣比較急,也比較激烈,當即想也不想的
回答,三寸金蓮卻打了個寒戰。她們是靈體,就算修煉了些法力,被曝曬在日光下,還是
迎接日出的方向,這相當於人間極殘酷的刑罰。
她偷瞄了下阮瞻,見他的臉色淡然,可目光深邃而堅定,當即明白他問不出想知道的
東西是絕不會罷手,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告訴了你,你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吧?」想到這兒,她不禁衝口而出。
「至少我會給你們個痛快。死?死後還能直接灰飛?窈嚏A也是一種福氣啊,假如你們
不說,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其中的滋味。每個人心裡都有殘忍的一面,今天我還真想好好放
縱一下自己,要試試嗎?」
他說得直率又認真,讓兩個惡煞把下面的話都咽了回去。她們想過阮瞻會來找她們,
也知道以她們的能力對付不了他。阮氏父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以前她們對付不了父親,今
天對兒子也依然只有逃跑的份。
但是她們想要做的事不能耽誤,而那件事是她們在暗處觀察了很久才抓住的機會,不
能放棄,所以只好小心提防著。而且她們以為阮瞻很快就會來尋晦氣,可沒想到他竟然能
忍耐兩個多月,在她們防範之心才一鬆懈,他就突然殺了出來。事先沒有一點徵兆,上來
先困住了她們,剪除了她們的爪牙何富貴,然後又把她們困在這個殺氣騰騰,又堅固得衝
不出去的怪陣裡。
至於那件事,告訴阮瞻也沒什麼不好。相反,讓他知道了,對阮天意可能是更大的打
擊,不僅可以報復這個阻礙了她們的臭道士,還傷害了他的兒子。這對阮天意而言,恐怕
更痛苦吧!
只是,最好的時機還沒到,利用何富貴要辦的事也沒有完全辦妥,現在泄了底,能達
到她們預期的效果嗎?再晚些就好了,阮瞻只要晚來兩個星期,她們的計策就能一箭雙鵰
了。
變成飛灰?為了報仇她們早有這個覺悟!怕的是,不能讓阮天意受到最痛苦的懲罰!
現在能說出來當年的事嗎?能說出阮天意身上的事嗎?
第十六章 當年
為了報復,她們多年來一直隱藏在暗處偷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阮天意要把兒子送走
,但當他把兒子接回來時,她們還是可以看出這死道士對兒子愛得不得了。當年她們也曾
想找到這個孩子殺掉以報仇,可惜阮天意把自己的兒子藏到了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容
易盼到五歲的阮瞻回來,她們又不敢太過接近。
別人也許不知道,可她們太明白了,這死道士對兒子在意的很,時刻提防著周圍的異
動,就連鎮上古屋中的母子三個意外的找麻煩,阮天意也能迅速趕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怎麼敢下手?後來他們父子再度分離,她們盯著老的已經很費力
,哪有心思再找小的?可是無意中,或許是天意使然,她們通過岳小夏見到了阮瞻,一眼
就認出了,他是當年的孩子。
可是,他變得太厲害了,遠遠超出她們的抗衡能力!而她們太魯莽了,當時不該為了
急於脫身就透露阮天意的消息,應該佯做不知,等一切佈置好,再通知阮瞻來。那時,坐
在一邊看戲的就是她們了,或許她們還可以不付出魂魄的代價就能報仇,不必像現在一樣
成為阮瞻手中的魚肉。
說還是不說?她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惡煞對望了一眼,見阮瞻還是一副篤定的態度,對她們理也不理,互相使了個眼色。
她們多年來一直在一起,彼此間有著無法形容的默契,只這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同
時身形暴起,化為兩股黑?砥A在半空中閃展騰挪。
碎石場的空地上方,彷彿存在著幾股不同方向的狂風一樣,捲著那兩道黑?砲處亂竄
,眼看著那帶著妖異紅絲的黑?秩N要衝上天空了,卻又被活活壓了下來,就好像在上面遇
到了不可逆的氣流!
前後左右都是一樣,甚至那黑?素誚V地面,發出打雷一樣的『轟隆』聲,還是照例折
返了回來!
阮瞻冷冷的看著,完全無動於衷。為了以防萬一,父親留下的法寶他都帶在了身上,
可是這兩個惡煞的實力比之前遇到的邪靈相差很多,只能比得上他首次介入靈異事件中的
秀才。而以他目前急速提升的功力而言,對付她們是不必用上法寶的,何況還有龍大師留
下的這個殺氣十足但又堅固異常的陣法。
這陣法不是結界,假如他不撤掉陣眼上的符咒,這兩個惡煞就算拼到油盡燈枯也不能
破陣而出,用不著他出手。可是,他心裡也有些猶豫,假如這兩個惡煞就是不肯說出父親
的秘密,他真的任她們灰飛?窈懦隉H
她們的結局如何,他此刻冷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心毫不為之所動,這兩個惡煞壞事做
盡,這從她們身上盤繞的黑氣就能看得出來,完全死有餘辜。他擔心的是那個秘密會隨著
這兩個惡煞的消失而消失。
現在比的就是誰能夠鎮得住對方,提前揭盅的一定會輸了這場非法術,而是心智的較
量!
「沒有用的,省省力氣吧!」看著折騰了一陣,漸漸緩下來的兩股黑?砥A見她們重新
幻化的女人身影有些透明了,阮瞻輕輕的說,聽來就像朋友間的規勸,哪像是敵對雙方,
「這樣,一會見了陽光會更難受的。」
「姓阮的!你們父子都不得好死!」天足氣喘吁吁,氣憤地罵。
她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到這時候終於死心。無論如何,硬拼,她們是逃不出去的!
「我們父子招惹你什麼了?」阮瞻藉機問。
三寸金蓮眼神一閃,知道這些問題並不是秘密,所以也不攔著天足,任她說。
「你們父子是假道學,沒一個好東西!」
「哦,倒要請教?」阮瞻一點也不生氣,「可是如果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我保證你
會死得更難受,想嘗嘗被煉成魂精的滋味也可以,讓你知道我是假道學還是真惡人!」
「我還誣賴你那死鬼爹嗎?」天足冷哼一聲,「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
可知道我們是誰?」
「我有必要知道你們是誰嗎?」
天足又哼了一聲,因為法力耗損過大,調息了一下才講出了她們的來歷。
原來在民國時期,她本是一個走江湖的小戲班的旦角,有一次到阮瞻家鄉的小鎮唱戲
時,和當地青樓的一個頭牌名妓相識,因為這個名妓酷愛戲曲,兩個人成為了好友,那個
名妓就是三寸金蓮。
因為有了這個神通廣大的青樓朋友幫忙,也因為比較受歡迎,戲班子在當地呆了一陣
子,結果有一天被臨鎮的一位富商看中,雙雙被收了做妾。
以後的日子倒也輕鬆愜意,反正青樓名妓也好,走江湖的戲子也好,能嫁給大戶人家
做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在風塵飄蕩,對她們來說也是一種歸宿。可這種日子不
長,當全國解放的時候,富商帶著正妻和兒女們跑了,把這兩個無所出的小妾留在了鎮上
,陪伴這兩個女人驚惶不安的內心的,只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和相當一大筆錢。
日子勉強的過,好在,兩個愛好戲曲的人相依相伴,也可以慢慢熬下去,一年、五年
、十幾年--想那麼平安的度過殘生。可是,兩個被世人鄙視的女人,身邊藏著巨大的財
富,就會引起無數心懷叵測的壞人覬覦。終於在文化大革命才一開始的時候,她們避不過
了,鎮上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惦記上了那筆財富,他們用了諸多的藉口,逼迫她們把錢交出
來,侮辱、毆打、戲弄、殘害--
對於什麼都沒有了的女人,對於有著不安定感的年老女人,錢就是唯一的依靠,所以
她們對這傍身之物有著過分的執著,一直堅持著不肯說,直到那些打著正義旗號的人威脅
殺了她們中的一個,另一個才說出藏匿財富的地方。而結局就是--為了怕洩密,那幾個
人勒死了這兩個半老的可憐女人,對外宣稱她們是『畏罪自殺』。
兩張草蓆,兩個土坑,結束了她們的一生,這讓她們怎麼能甘心,怎麼能離開,怎麼
能放過?!於是,凶死的靈魂開始報復,瘋狂的尋找害死她們的人,鬧得整個鎮雞犬不寧
。可是當她們好不容易借助一個販茶的小販追到兩個跑到鄰鎮的兇手時,卻發現一個叫阮
天意的人給予了兩個兇手保護。
她們滿腔的仇和怨,可是阮天意卻一直勸她們放下仇恨,讓那兩個人得到人間的律法
制裁。說什麼與其冤冤相報,不如海闊天空!先不說當年那種混亂的社會秩序讓她們無法
信服惡有惡報,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法治社會,她們又如何放得下呢?
所以,雙方爭執的結果就是鬥起法來。她們當年還只是陰魂而已,根本沒有法力,只
憑著念力和咒力行事。當然連一招也沒過,就被阮天意給強行拘了起來。而這個時候,那
兩個殺人奪財的混蛋卻跑了,阮天意只好把她們囚在一個金鈴中,帶著她們去追。但也許
是命運的捉弄,在半路上,一個小偷誤以為金鈴是純金的,竟然趁阮天意不備而偷走了金
鈴,然後遠遠的逃走。
當年,她們也是時間緊迫,生怕在禁制失效前,阮天意會重新找到她們,那時她們就
逃不掉了。可是那次她們贏了,不知道阮天意何時找到的她們,反正當他找到時,只會看
到那小偷嚇得心膽俱裂的屍體,她們兩個早已遠走高飛。
只是這一次,她們沒有拼得過時間,阮天意的兒子沒給她們佈置好一切的機會。可恨
的是,她們從陰魂修煉成了煞,可還是打不過阮天意厲害的兒子。最重要的是,阮瞻看來
不像他的父親,是個心腸軟、甚至有些迂腐、總講究天道仁慈的濫好人。他意志堅定,對
敵的時候冷酷無情,狠起來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聽來,我父親沒做錯什麼。」阮瞻聽到父親的過去,心裡很不平靜,但強逼自己不
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常,慢慢的說,「這就是你們說的仇怨嗎?你們這兩個女人還真是小
氣,執於一念而不息,活該不得善終。」
「你說什麼?」天足大怒,暴露出掩藏在京劇臉譜下醜惡的表象,「他不問青紅皂白
,不辨善惡,把我們兩個受害者置於死地,難道還不是罪大惡極?!難道殺我們的人就情
有可原,我們就活該被殺,就因為我們是戲子和婊子?!」
阮瞻不想解釋,因為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面前的這對惡煞根本不理智。但是話說回
來,當年父親的做法也實在天真,這種怨仇怎麼能輕易化解?那兩個殺人奪財之徒一定想
辦法騙了父親,而這對惡煞追殺其他仇人時分明使用了非常手段,搞得小鎮上人人自危,
這也從側面為那兩個人的謊言加了註腳,所以父親才上當了吧!
回想起父親對那對妖童的心慈手軟,他才開始了解到,他心目中嚴肅、穩重、高高在
上的父親在那副滄桑、威嚴的面具下,竟然這樣心軟、易騙、抱著讓這個繁華骯髒的世界
變得清明祥和的天真夢想。
父子相對了十幾年,在這一刻才似乎有些了解了!
「並不是因為你們的出身,他才那樣對你們的,他常說眾生平等,一個人不比一條蟲
高貴。他不是想把你們煉化,只是想關住你們強行化解仇怨。」阮瞻還是忍不住解釋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這話。可是你們現在做這些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兩個惡煞對望一眼,同時閉嘴,似乎還在考慮是否說出來。
「不說也好,我們就一起看日出吧。」阮瞻向這對惡煞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穿透了
幻象,飄向了她們身後的山縫中。
從這對惡煞的語氣中,阮瞻聽得出來,她們把對仇人的恨轉移到了父親的身上,因為
他阻攔了她們報仇。再綜合其他的線索,就不難看出她們找到何富貴,幫他弄錢,然後開
發這座根本什麼礦物也沒有的荒山都是為了對付父親的。難道父親在這座山裡,或者她們
要佈局引他來?
那麼,他要殺了她們除害,還是以她們引父親來?父親知道這對惡煞的行為嗎?為什
麼惡煞說起這件事來好像很鄙視的樣子,除了當年因為仁慈犯下的錯誤,父親還做過什麼
?
他不想見父親,可是內心卻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渴望,而且他要問清楚逢三之難的事,
因為他現在不想屈從於命運了,想掙扎了,想掙脫天命的擺佈,和小夏在一起。
但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麼,他都必須擺出強硬的態度,不然他得不到任何信息,說不定
會在這場心與力的較量中敗下陣來。她們說過:小子,你也有代價要付,說不定會更大呢
!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對你爹呢?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報應會不會這麼說!
想到這裡,他貌似閒適的調整了一下坐著的角度,然後半躺下來,面對著東邊的山頭
,似乎真是要看日出了。
那兩個惡煞也繃著勁,站在困陣之中不動,但心裡卻分外不安。她們明白阮瞻是想逼
問她們在鐵頭山幹什麼?可是現在說出來,只怕達不到她們所要的傷害效果。如果在這個
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被阮瞻發現了真相,那麼他們父子說不定還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本來,她們只想對付阮天意而已,後來發現阮瞻後就期望讓他們父子再最關鍵的時候
見面,想見到阮天意在兒子面前暴露出『惡』會是什麼模樣?這假道學心裡會更難受吧,
說不定會在控制不住時殺了自己的兒子。他那麼愛他的兒子,清醒過後會怎麼樣呢?讓他
們父子相殘,是多麼美妙的報復啊!
阮天意一意阻止她們報仇,還想煉化她們,所以,他應該受到最大的懲罰!
說出來,阮瞻可能幫助父親解決困厄,毀了她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可是如果不說
,她們將馬上受到魂魄最害怕的酷刑--直面陽光。那時,她們就沒有機會看到阮天意遭
到報應的一幕了!
要怎麼辦?
雙方的沉默中,天色漸漸地亮了。阮瞻心裡卻焦慮極了,可表面上卻如睡著了一樣安
靜。他感覺得到那對惡煞的猶豫、不甘和恐懼,很擔心她們頑抗到底,那時自己真的任由
她們灰飛?窈嚏A連同秘密一起帶走嗎?
「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三寸金蓮試探了一句。
天邊的魚肚白上,已經染上了一縷美麗的紅,似有一道金光就要升起來了。
「好得很,我自己慢慢查,不過費點力而已!」雖然他差點跳起,想把這兩個惡煞收
起來待以後審問,但他還是成功地忍耐住了,語氣還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味道,給對方以強
大的壓迫感。
沒有回答的聲音,只傳來一陣嗡嗡的、不是人類發出的細語。阮瞻手心都出了汗,卻
堅持不轉頭看一眼,眼見那金光越來越長,越來越燦爛,從山頭上慢慢爬升,然後像威武
的金箭一樣穿透清晨的薄霧,直射向人間,天地間登時明亮了起來!
「啊--」兩個惡煞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在最後的時刻還是沒有堅持住,「他是世
上最惡之人,他跑來這裡想泄了全身的惡氣,我們填山是為了讓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