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調查
阮瞻到了A市後就住進了上次李景明住過的葉園旅店。
他沒有特意要哪一個房間或者乾脆住進李景明遇鬼的閣樓,因為他相信如果有什麼要
找他,自然會找得到,而且他很懷疑以那個鬼現在不能合二為一的情況,敢不敢來挑釁。
他去觀察過那條屋後的河,發現那是一條環鎮之河,不深不淺平靜無波,不僅可以用
做交通路徑,景色也很美麗。不過,以他有特殊能力的眼睛還是看出那裡面的凶煞之氣,
可惜他的能力封印太久,因而看不真切,加上葉園旅店後側的這一段河道是整條河最深的
地方,必須潛入河底才能弄明白。
在這個風景秀麗的小地方是沒有必要的裝備的,所以他托留守在酒吧裡的萬里為他購
置潛水設備並托運過來,然後安心等待裝備到了就可以一探究竟。但他在等待的這些日子
也沒閒著,一直冒充民俗文化搜集者在查閱縣志,四處打聽百年左右的民間故事,並且極
力回憶大學時代以後就荒疏了的潛水技能。
這天傍晚,當他終於把各種零散無緒的線索整合成一個脈落清晰的故事,滿意地回到
旅店裡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房間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門虛掩著,櫃子被動過,房間內有陌生的氣息,衛生間傳來水流的聲音。
阮瞻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一個人正俯身在水池上方洗臉,當『它』抬起頭來看見鏡
子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阮瞻陰沉的臉時,嚇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聲。
「我今天才明白什麼叫『人嚇人,嚇死人』,你走路不出聲的嗎?」小夏胡亂地把臉
上的水擦乾,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來了?」阮瞻皺皺眉,深感麻煩。
「我不能來嗎?」
看小夏一臉胸有成竹的挑釁神氣,阮瞻知道和她討論諸如危險和有無必要之類的話題
只會爭論不休,還不如乾脆不說。而小夏則不客氣的從阮瞻和門縫之間擠出去,安然地坐
在另一張床上,一付打死也不走的神氣。
「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店主說我是你妹妹。」
「真榮幸!」
「我就比較吃虧了,我比你長得好看好多。」
「算我對不起你。」 阮瞻轉變問話角度。「你那邊沒事好幹了嗎?」
「放心,我那邊一切順利。司法精神鑒定的申請很順利很快的被批准,目前正在進行
之中。『那個什麼』也沒機會能合二為一。」
「所以你來了?」
「誰讓你一去杳如黃鶴不回頭。」小夏把責任推給他,「是我請你幫忙的,至少你要
給我一點消息,可是你沒有任何音訊,我有理由懷疑你被鬼吃了或者沒有盡力。所以對於
我來找你這件事,雖然你不高興,可你也要負上一點責任。」
她這麼理直氣壯,阮瞻根本沒話說。
「我知道你嫌我礙手礙腳,可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連手機
也不預備一部,叫我根本聯絡不到你。」她不是非要摻和不可,輕輕鬆鬆的誰不喜歡,可
是這是她的案子,是她執意要救李景明的,而阮瞻只是幫忙。雖然他不說,可她知道這件
事相當凶險,她怎能放任不管,讓人家幫忙的人獨自冒險。她是膽小,但她相信關鍵時刻
多一個人總是會有用。
阮瞻還是不說話。
「你現在心裡一定在罵我狡辯是吧?可是律師本來就是--有理要打擊得你不能抬頭
,無理也要攪三分。是你自己認不清形勢,惹到我這種人的。」
「隨便你吧,出了什麼事,嚇死別怪我!」
「你不會讓我嚇死的。」小夏就是吃定他不會放著她不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走,我帶你去訂個房間。」
「訂什麼房間,我就住這裡。這裡不是有兩張床嗎?你一個人又用不到,不要浪費了
。」
她的回答令阮瞻差點絕望。自從她佔據了他在酒吧二樓的房間,他就不得已睡倉庫了
。他這麼熱心地幫忙,也不是沒有想盡快擺脫掉這種不正常生活的心態。沒想到在千里之
外的地方,她還是讓他不得安寧。
「要不這樣,我幫你出房費,你喜歡哪一間隨你挑,不然你去住那家三星級的酒店也
行。」
「不行!浪費社會資源是可恥的行為。」
「小姐,請你明白一個事實。」阮瞻疲憊地說:「我是個男人,而且我們也不太熟,
你這樣冒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一個房間是不是不太妥當。雖然這不是封建時代了,不過你
的膽子能不能小一點。」
「正因為膽子小才要和你住一起呀!而且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會對我有興趣的。你這
個人真不厚道,一定要人家明說。咦,對了,你吃晚飯了嗎?」
阮瞻搖頭。
「那我請你吃當地很著名的菜吧?我和店主打聽過了,離這裡不遠就有一家百年老字
號。」
阮瞻頭疼欲裂。
「別那麼彆扭嘛!我只是想聽聽這些日子你的調查和你的計劃是什麼。你也知道這涉
及到『那個』,我膽子小,在人多的地方聽來不那麼恐怖。走吧走吧,非要人明說你才肯
動,真是!」
阮瞻完全投降。他現在頭昏腦漲,弄不清楚面前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性格。他從沒見
過這麼雙重性格的人,明明是老鼠膽,卻又好逞強,明明自尊得不行,卻又賴皮得可以。
那間百年老店就建上臨河的地段上,由於是旅遊淡季,店裡的客人不多,小夏和阮瞻
就選了靠窗的位置邊吃邊說起已經大致明瞭的事實。
原來百多年前,葉園的主人是這兒十里八鄉的首富,現在他們住的那個地方已經是被
瓜分許多部分之後的一個小角落了。據縣志記載和老人們代代相傳,當時的葉園盛極一時
,富貴無邊,但後來卻慢慢人丁衰落,直到一百多年前的一代,已經沒有男丁繼承香火。
於是葉家唯一的小姐就招了鎮上一個屢試不中的落地秀才做上門女婿。那時每個人都羨慕
這個秀才的好運氣,說平空天下掉下了一座大金山在他們家門口。
可是不過一年,已經懷孕的葉小姐就以秀才經常偷竊錢財為由,把他從內院趕到外院
去住。其實是葉小姐嫌棄他懦弱無能,又看中了別人。當時南方風氣保守,她不能休夫另
嫁,所以找個借口把秀才打發到外面,自己和已提升為大管家的情人偷偷生活在一起。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這件事就被葉家的僕人傳了出來。可是葉家勢大,沒人
敢明面說什麼,只是拿秀才開刀。秀才本來是貧困潦倒的人,被眾人看不起。後來突然撞
了狗屎運,自然讓其它人妒忌,加上不會做人,得意時跋扈了點,得罪過不少人。現在他
倒霉了,還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他名義上的老婆明目張膽地偷人,他被指為是竊賊,弄得斯文掃地,顏面盡失,祖宗
因而蒙羞,連街也不敢上。偏他又不肯離開,所以葉府裡的粗使的僕人都對他百般刁難和
虐待,而葉小姐好像也默許了這些事情。這樣又過了兩年,他名義上的孩子都快兩歲的時
候,突然傳出他因妒生恨要謀害葉小姐的事情。因為證據確鑿,所以葉氏一族動用族規私
刑,把他裝在石匣裡沉入河底。
第十八章 原委
誰知那之後,葉家開始家宅不寧,明明很乾燥的天氣卻到處濕答答的,半夜更是傳出
各種節奏的敲擊聲,有的象敲門,有的象鞭打,請了很多法師也沒有用,而逃離的僕人總
會中途暴斃。直到有一天夜裡,全鎮的人都聽到葉宅裡敲鑼打鼓的迎親聲,熱熱鬧鬧的折
騰了一夜,但是沒人敢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第二天才發現宅裡的人都死去多時。
死得樣子極其可怖,面色表白、眼珠突出,像是窒息而死,從每張床上都有一大灘水
來看,不如說是被淹死,在大旱之年被淹死在自己的床上,大管家的屍體更是一碰就像詐
屍一樣跳起來。
只有葉小姐母子是不同的死法--母親穿著大紅的嫁衣被吊死在大堂正中,舌頭吐出
很長,孩子則是被火烤得像炭一樣,卻只剩下一對眼睛無神的睜著。但這還沒有完,此後
全鎮的人也受到不斷的騷擾,不是門內門外的人都看見對方身後有其它東西,就是家中的
物件會無緣無故說話,雖然不再出人命,但都不得安寧。
這樣鬧了好幾年,弄得大伙都想要背井離鄉時,一位很年青的道士雲遊到這裡,看出
這裡怨氣極重,於是在一把石劍上刻了一種奇怪的咒符,扔到當年秀才沉河的地方,這裡
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你覺得『它』是那個秀才嗎?」小夏看看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
瘩。
「十之八九。」阮瞻大快朵頤,對小夏驚恐的神色有點報復的快感。「我推測它有百
年左右的怨力,而這裡民風保守淳樸,這百多年就發生了這麼件大事。你想,如果不是稀
少又轟動,我怎麼能那麼輕易打聽到這麼久遠的事情。」
「老天,我還以為怨靈都是女的呢!」
「可見天底下男人女人都有受欺侮的。你沒聽見李景明說起他自己的情況嗎?」
「可是李景明雖然和它有相似的地方,但也不盡相同。再說,當時他也有責任,為什
麼那麼沒有骨氣,死賴著不離開呢!還有那個葉小姐,不喜歡他打發了他就是了,何必要
虐待他,折辱他!你說,他是真的要殺妻呢,還是被陷害?」
「陷害的成分大些。」
「真要命,還不如痛快地殺了他,幹嗎冤枉他!這個秀才也是,也報了仇了,怨恨為
什麼還百年不滅?非要別人也如此不可。至於嘛!」小夏有點同情那個秀才,又覺得他後
來做得太過分了,這就是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吧。尤其它現在竟然還要害人。
阮瞻見小夏在那裡一廂情願,忍不住打斷她的脫離現實。
「它的怨氣太深,怎麼可能按常理考慮。如果是人的話,就是指心理學上的極度偏執
,除非它大徹大悟,解開心結,否則必須消滅它才能終止。」
小夏思考著阮瞻的話,忽然覺得那個故事已不再是遙遠的事情,而是他們迫切要解決
的問題,不過她不知道阮瞻有沒有那個百年前的青年道士的法力。
「我們要怎麼做?」她問。
「我在等萬里把潛水裝備托運過來,然後下河看一看是不是我猜的那樣--那柄石劍
上的劍咒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秀才的怨力加深而減弱,而李景明新的怨恨之氣正好給予
了最後的力量解除它。」他還要看看河裡還有什麼,因為他總感覺那河底決不止這麼簡單
。
「那個道士當年為什麼不直接消滅他?」
「可能是不想做得那麼絕,或者那鬼魂怨氣沖天,讓他沒有辦法吧。」
小夏不說話,心裡怪起那個做事不徹底的道士,不然他們今天也不用煩惱,李景明一
家也不會被害了。而且她擔心的是,百年前秀才鬼已經這麼厲害,現在不是更強大?這樣
會不會讓她和阮瞻的小命玩完?而阮瞻考慮的是,在他沒有能力可以制服那惡鬼時,只能
走一步算一步,還要估算上如果實在打不過,如何保命。
兩人沉默良久,小夏問:「裝備什麼時候到?」
「就這一、兩天吧。」阮瞻說:「到時候為了免得引人注目,我得在晚上動手。」
「那我做什麼?」
「你就呆在旅店裡,不要添亂就行了。」
小夏不服氣地白了阮瞻一眼,卻也沒有反駁。然後兩人結了賬回旅店,一路上都沉默
無語,到了旅店門口小夏突然問:「你說,那個葉小姐愛沒愛過秀才。」
「愛什麼!我看她不過是看秀才老實好擺弄,這才選的他。」
「不,我覺得她是愛過他的。不過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愛得太短暫了。」
阮瞻奇怪地看著小夏,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一個稍微大意一點的決定都會要了好幾
個人的命,她卻還在想著一百年前就可有可無的愛情。
女人!
此時,夜風中一絲微風吹來,彷彿幽怨的歎息吹拂著小夏的頭髮,感念她百年之後一
點同情的心意。
萬里托運的裝備一到,阮瞻就忙碌起來。
他先是站在房間裡用望遠鏡觀察整個河勢,又拿著一個古怪的工具到河岸去轉了一圈
,選擇晚上下水的方位,然後就仔細檢查各種裝備,最後呆在房間裡靜思默想,一言不發
,晚飯也不吃,一直到午夜時分。
當他終於動了的時候,小夏鬆了一口氣。她讓阮瞻這一整天的嚴肅勁弄得又緊張又興
奮,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她好心地問。
「如果你硬要跑到陰風陣陣的河岸上去搗亂,我也沒辦法。」
小夏氣結。
充滿正義感是一回事,為人義氣也不錯,可讓她半夜三更去空無一人的河岸上望風,
她還真不太敢。可是這個人明知道她沒膽子這麼做,卻故意要挖苦她,其心不可原諒。小
夏乾脆賭氣不理阮瞻,可是她忍不了多久,看到阮瞻割破手指,用血在幾張黃紙上畫著奇
怪的字時,又忍不住問:「為什麼要用血?」
「血咒的力量更強。」
「可是--那紙在水裡不是用不了嗎?還是你把它貼在岸上?」
「我說能用就能用。」他一邊回答一邊寫,然後考慮到這個惡鬼的厲害,決定多寫幾
張,於是又割破了另一隻手指。
小夏在旁邊看得心驚,慢慢湊了過來,討好地說:「你不疼嗎?」
「疼!」阮瞻停下來,很認真地看小夏,「不然割你脖子上的血,那樣效果會更好。
」
看他拿著帶血的刀咬牙切齒的神情,小夏嚇了一跳,連忙躲遠了一點,但隨後知道阮
瞻是在開玩笑。不過這次她並不介意,因為知道他在這種情況下並不像自己那麼沒出息那
麼緊張,感覺勝算大了一些,還是蠻高興的。
阮瞻專心地寫完,然後拿出一個小紙盒遞給小夏。「這個你拿著,萬一有什麼危險,
捏碎外層的蠟,一定會沒事的。」
今天他靜默的時候感覺心緒不寧,把小夏一個人單獨留下還是不怎麼放心,所以他把
這個預備危急關頭用的血木劍給她。那個惡鬼的埋骨之地被人掏了,它一定會有所感應。
他相信它會火速趕來,到時候大鬥一場再所難免,這也就是為什麼他一定不能讓小夏在現
場的原因。而如果它發現小夏在什麼地方藏著,對她下手也說不一定。好歹他有了危險還
可以想法子跑,如果她遇到怒火中燒的凶煞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那種程度的憤恨之氣,她
的寶貝護身符也不能保護她。而他既然答應了萬里會讓她安全,就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但願他的心緒不寧不是因為兩方的形勢有變,只要那惡鬼不能合二為一,他還是很有
機會拼一把的。
第十九章 意外的劣勢
小夏打開盒子,發現是上次阮瞻去探她家時用的、為了以防萬一的法器,據說威力很
大。
「這個給了我,你用什麼?」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也許真的是個拖累。
「今天我只是去探探底,又不是決一死戰,暫時用不到。再說,它有多大能力還是未
知數呢!」阮瞻哄了小夏一句,然後拿起東西,「我走了,你別亂跑。如果真的好奇得不
行,就關了燈躲在暗處悄悄看,別讓什麼東西感覺到你,無論看到什麼也千萬別出去,否
則嚇死你與我無關。」
小夏目送他離開,然後關掉燈趴在窗簾後面用望遠鏡偷看,手裡緊緊抱著那個紙盒。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阮瞻不慌不忙地來到河邊,穿戴好裝備潛下河去。
此時,一片烏雲摭住了本來就彎如銀鉤的月亮,窗外一片漆黑,就連河面上也平靜無
波,隱隱透露著不詳的氣息。
小夏忐忑不安地等著,眼看一個小時多小時過去了,時鐘已經指向凌晨兩點,阮瞻卻
再也沒出現在河面上,好像被黑黑的河水吞沒,這讓她開始極度焦慮。
氧氣筒能堅持那麼久嗎?還是--
驀然,她感覺脊背一陣發麻,好像有什麼靠近她。然後一陣刺耳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傳
進了她的耳鼓,驚得她的心臟幾乎停跳。她條件反射地跳向床邊,一把拿過那聲音的來源
--她的手機。
是萬里!
「這麼晚打什麼電話!」小夏沒好氣地說。早知道把手機關了!
「裝備到了嗎?」
「到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半夜來問這個?」
「阿瞻下河了?」
「是啊!你要是閒聊,我就掛電話了。」
「等等。」萬里連忙阻止,「今早李書倫突然醒了。」
他醒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可為什麼萬里的聲音那麼嚴肅,好像有什麼事態嚴重的事
發生?
「他醒來後奇跡一樣的恢復,然後拚死也要見他父親一面。」萬里繼續說,小夏開始
感覺大事不妙。「他們同意了,然後父子相見,然後李景明突然人事不醒,而李書倫也在
晚上回到醫院後再度陷入昏迷。奇怪的是,李景明在呼吸,可是沒有心跳的聲音。後來經
進一步檢查,他--他的胸腔是空的。」
「什麼意思?」小夏哆嗦著問。
「意思是--他沒有心臟。」
聽到這句話,小夏心裡冰涼透底。
是李景明騙她,還是又出現了什麼詭異的現象?他是人是鬼?她不該這麼輕易作出判
斷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反應。
「它現在變完整了?」她自責得不行,恨自己為什麼沒想到會從李書倫這裡發生變故
。
「沒錯。」
「怎麼現在才通知我!」
「我在晚上八點才知道這件事,而且--小王才一告訴我,我在自己家裡被突然倒下
的書架砸昏,現在才醒過來。」
「你沒事吧?」
「沒事。可是阿瞻麻煩了,如果我沒猜錯,它已經回去了,而阿瞻現在卻在河下。」
「得阻止它。」
「你不行!」萬里聽出小夏語氣中的意思,連忙阻止,可是小夏的手機忽然斷電,而
窗外不一樣的動靜也讓小夏來不及再說什麼,猛得跑回窗邊偷窺。
她的全付精神全集中在屋外的河面上,沒有注意到她早就鎖好的門此時卻大開著。而
此時,河面上凝動著不正常的氣息,即使小夏沒有陰陽眼,也沒有所謂『良能』也能發覺
。
在一片安詳靜謐中,只有阮瞻下潛地的上方籠罩著看不清的黑霧,河水也彷彿靜止不
動,襯著四周微弱月光下的水波,更顯得死氣沉沉。
忽然黑霧轉了起來,像是被強風吹動,可是周圍卻依然靜止,只有那一個地方發生變
化。接著水面形成了一個大漩渦,搖晃著伸延到水深的地方去。
那個怨靈去找阮瞻了,她必須做點什麼!這是她無意間挖的坑,不能讓此時沒有任何
防備的阮瞻去填!
這個認知讓小夏不由自主地從窗口探出身子。而窗外無預兆地伸出一隻鬼手,一下子
抓住她的衣領。小夏駭然中下意識地猛退,誰知那鬼手好像並沒有把她拉下二樓的意思,
用力過度的她反而摔倒在後面的床上。這個時候,小夏才意識到不對勁。
房間的溫度對於夏天而言實在太低了,而且周圍也安靜的異乎尋常,能讓她聽見自己
的心跳聲,空氣中悄悄流動的寒意帶著潮濕的氣息,能讓人從骨子裡冷出來。她的房門敞
開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紅衣女子抱著一具小小的骸骨站在那兒。她的面色蒼白浮腫得像是
被浸泡了一百年,從長髮上不斷滴下水珠,舌頭伸得長長的,眼洞中有什麼在詭異的閃光
。她懷中的骸骨是一個孩子,他的全身只剩下骨頭,唯有一雙亮得詭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
著小夏。
這是小夏生平第一次見到鬼魂,她心中的驚叫死死被堵在喉嚨!她瞪著那個女鬼,一
動也不敢動,直到那女鬼往前飄了一步,她才驚跳起來,倚牆而立。
「跟-我-走。」女鬼說,聲音又尖又顫,就像一個很冷的人從很遠的地方又或者就
是在她的耳邊說著。然後它像陀螺那樣擰轉過身,飄飄蕩蕩地『走』出去。
她突然說話讓小夏驚恐之上又加驚恐,心臟差點停止跳動,哪還有膽跟著它她。但此
時房間裡又想起其它的聲音,有哭泣聲,有牙關打顫的聲音,有『當當』的敲擊聲,有唏
噓的歎氣聲,好像房間裡除了小夏還有眾多的鬼魂共處,並漸漸向她靠近,直到緊緊簇擁
在她身邊。這讓小夏不得不認為逃出去反而更好些,何況驚懼之下想起阮瞻還處於危險之
中,她必須去幫他。
死就死吧!
小夏把心一橫,咬緊牙關跟了上去。她不知道女鬼想要帶她去哪,她只是下意識地跟
在後面。慢慢她發現女鬼在把她往河邊帶,而且微弱的星光下,她再也看不見女鬼的樣子
,只覺得有個黑影在她前面不停地走,而那個幼兒的眼珠有如兩盞陰森的小燈在黑暗中晃
動,依舊盯著她不放。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幾次幾乎摔跤,這才發現,從旅店到河邊看著很近,要走起
來就要在窄巷中七拐八拐才能到達。她覺得走了好久才感覺到河水的氣息,但也在此時腳
下一空,直接掉到河裡。
她絕望地以為自己要死了,可奇怪的是此時反而不怎麼害怕了。而且她很快就發現,
她雖然掉到河裡並不停下潛,卻沒有感到水的壓力和窒息,用她那三腳貓的游泳技巧隨便
划動幾下四肢,竟然也能控制方向和前進,彷彿置身於一個大的氣泡裡。
此時的女鬼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一方血紅的裙裾在前方若隱若現地飄動,不斷指引
她跟下去,像是要帶她到什麼地方。而不知是恐懼的原因還是『那個們』的空間與人類不
同,反正小夏覺得走了很長時間,才像突然推開一扇門那樣,從一片昏黑中直接來到亮如
白晝的河底。
第二十章 角鬥(上)
那光亮來自許多道阮瞻畫的符咒。這些紙質的東西並沒有被河水浸泡毀壞,反而像一
個個透明的小船帆那樣鼓漲著豎立在水裡,形成一個圓圈把阮瞻置於其中。而阮瞻此時的
情形明顯不太樂觀,應該說是勉強支撐才對。他左手堅定地直直地指著前方,整個右手臂
和雙腿都被水草纏得結結實實。那些水草又密又韌,彷彿有生命般妖異地蠕動著,仔細一
看原來是密麻的長髮,像無數隻鬼爪一樣抓緊阮瞻,有的竟妄圖扯掉潛水服上的氧氣管。
顯然阮瞻根本沒料到怨靈會合體成功,所以一開始就處於劣勢,目前雖然還在頑強堅
持,但這樣下去肯定會被耗死在水裡!
小夏沒時間思考,連忙把一直死死抱在懷裡的紙盒打開,發現蠟燭小兔已經自動融化
了,現在在她眼前的是一把兩寸長的、上面佈滿小蝌蚪一樣的咒語的血紅色小木劍。
她小心地捏著小小的劍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但正在她猶豫的時候,那個一直背對
著她站在符咒圈子之外的模糊『人影』突然發覺了有人來打擾。它身子不動,頭卻轉了一
百八十度面對著小夏。它披散著晚清時的人才會梳的頭髮,臉上的肉腐爛得七零八落,甚
至有水草飄動、有小魚游過,那雙沒了眼珠的無底眼洞惡狠狠盯著小夏,嘴角翕動。
「多管閒事者死!」雖然它沒發出聲音,小夏卻明白它要說的話,一瞬間就知道它就
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那個怨氣沖天的秀才!
它急速向小夏衝過來,小夏下意識地閉眼舉手,那柄小木劍突然變成正常尺寸並迸發
出耀眼的紅光,一下逼得秀才鬼慌忙逃竄,連遠處束縛著阮瞻的水草也尖嘯著化為烏有。
然而與此同時小夏的保護性氣泡也宣告消失,讓她一下感到了水壓和窒息,從空氣環境到
了要溺水的邊緣。
她想向阮瞻靠近,拚命游動著、掙扎著向阮瞻的方向前行,但劇烈的水流卻推得她離
他越來越遠,眼看就要再度陷入黑暗中去。
阮瞻早就看到小夏,可當時處在生死邊緣的他沒辦法顧及到她。現在見她就要成為伺
機蠢動的惡鬼的點心了,只好把一隻離自己最近的符咒化做無形的繩索把小夏迅速拉到自
己身邊,並把氧氣面罩拿下來罩在她臉上。
小夏大吸了一口氣,窒息的感覺她可不想來第二次了。
這時,虎視眈眈的在一旁盯著的惡鬼,看準了這難得的時機一舉打破了缺少了一枚符
咒的保護圈,他們立即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四周登時響起各種哭泣和嬉笑的聲音
。
嗚--
哨子一樣的輕鳴在他們耳邊斷續的響,湧動在他們身邊的水流好像無數的手在撫摸、
在拉扯他們,而一波波逼近的陰森涼氣彷彿要把他們埋葬在這水底。
在這地獄一樣的漆黑裡,他們就像待宰的羔羊,而阮瞻是唯一的生存希望。所以儘管
小夏怕得要死,還是清醒地摸索到阮瞻的臉,把氧氣面罩輪流使用,還把血木劍交到他手
裡,並為了不妨礙阮瞻的行動,繞到他的背後。
在冰冷的河水中,隔著厚厚的潛水服,小夏好像依然能夠感受到阮瞻身體的溫熱和有
力平穩的心跳,這讓她戰勝秀才鬼的信心增強了一點。
阮瞻握著血木劍,用盡一切能力感受著黑暗中邪惡的氣息,一邊警惕著怨靈隨時會來
的攻擊,一邊摸索著把氧氣筒卸下來掛在小夏身上,並把她護在懷裡隨著那哨聲向反方向
慢慢游動。他直覺的認為那哨子聲沒有惡意,所以當機立斷地決定信任它。
雖然他知道今天必會和那個怨靈做個了斷,但它預料之外的合體成功讓它的力量成倍
上漲,使他一上來就吃了暗虧,要不是小夏突然出現,他大概會被困死在這裡。
現在他的保護結界碎了,而它的結界卻罩在水波的四周,隨時會把他們吞沒,或者讓
他們無法逃脫。血木劍當然可以斬殺這種程度的怨靈,但它卻聰明地躲在黑暗之中讓他找
不到,而長時間的自我封印讓他的能力在體內沉睡,目前無法完全施展血木劍的威力,何
況他又帶著共用一個氧氣筒的小夏,這樣下去他們會因氧氣不足而淹死在河下。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到下一段忽然變淺的河段能讓小夏離開,而他可以放手一搏。問題
是氧氣的含量決定了他沒有那麼長的時間,而且他也無法在突破結界的同時還要應付它魚
死網破的襲擊。
突然,血木劍嗡嗡地抖動起來,讓他意識到在它有如蓋子的結界裡不僅後有追兵,而
且前面有攔路的東西。
是它控制的那些冤魂嗎?
他不知道。他只能把最後一張用於防身的符咒拿出來施放在他們頭頂上,讓符咒發散
的光芒起碼可以照亮方圓幾米的距離。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石匣,就在結界的邊緣。由於年代久遠,半沉河底淤泥中的石
匣已經生滿青苔。它的蓋子緊緊地蓋著,但此時卻從裡面傳來陣陣敲擊聲,好像有什麼要
掙扎著出來。而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怨靈卻在看見石匣後很是緊張,不顧危險的逼近。
這一切讓阮瞻一陣興奮,知道自己一直沒找到的秀才的埋骨地就在這裡,心裡隱隱覺
得可以趁著怨靈的慌亂解決問題,雖然凶險,卻很有希望成功。
與此同時,秀才惡鬼意識到自己的命門被暴露,於是不顧一切的衝過來。它知道無法
抗衡血木劍的威力,便化身為無數細小的水草利劍一樣射過來,讓還不能完全發揮血木劍
威力的阮瞻一陣手忙腳亂,被傷到的地方浸出鮮血,而刺到他身體上的水草則變成尖耳尖
嘴的猙獰小鬼,吱叫著往他身體裡鑽,其中有幾隻更是要咬噬阮瞻身後的小夏。
小夏害怕死了,可她不能遠離阮瞻,眼看著他嗆水而死。此刻她的腦筋反而非常清明
,邊躲避著小鬼的襲擊,邊從身後把氧氣送到阮瞻那裡。然後在確定阮瞻可以閉氣一會兒
的時候,撲向已被亂舞的血木劍震鬆的石匣前,用力推開蓋子。
她驚得呆住了!
石匣不夠大,裡面的白骨恐怖的扭曲著,但是頭髮和牙齒卻完好無損,一個隨水飄動
,一個森森然的叩動,好像在咀嚼什麼東西。在白骨的腳邊還有許多捆紮成一束束的頭髮
,此刻它們正發出吱嘎的聲響,前赴後繼地想爬出來。
最詭異的,是白骨的胸腔裡有一顆鮮紅的心臟!
撲通、撲通、撲通!
第二十一章 角鬥(下)
正當小夏被這意外驚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骸骨突然擰轉了一下,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佈滿雜草的臉正對著小夏:「為什麼要阻止我!」它突然叫。
它們哪一個才是秀才鬼?!
小夏分不清楚,只是驚懼得往後退。而阮瞻卻突然意識到,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秀才鬼
再與眼前這個心臟跳動的骸骨合體,否則他們會死無全屍。於是他不顧身後的危險,想也
不想的把血木劍刺入那顆心臟。
骸骨痛苦的尖叫,激烈的扭動,把血木劍都帶得脫離了阮瞻的雙手。但阮瞻趁這個機
會深吸一口氧氣,然後把那唯一照亮水底的符咒收回,塞在小夏衣領裡,用力一指。小夏
就被拋出水面,摔在岸邊的草地上。
阮瞻屏住呼吸,伸中指在自己的眉心畫著符咒,以便在這漆黑的河底也能看見東西。
他知道必須要拿回血木劍,否則他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顧不得『以靜制動』的道家至
理,反過身去找那具骸骨。
可那具骸骨翻騰得如此劇烈,以至脫離了石匣在河底狂亂地遊走,發出?人的哀號,像
是抗衡著極大的痛楚。它試圖用雙手手骨拔開插在心臟上的血木劍,但一碰到劍柄就被劍
上的淡淡的紅光灼燎得寸寸骨斷,只能徒勞地狂甩身體。
但這也讓阮瞻無法下手取回血木劍,眼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而氣極了的秀才鬼則從
背後不顧一切的靠近,憤怒的暴戾之氣把黑色的水流捲成巨大的漩渦,把他包圍其中。
「把你的心給我!」水的深處傳來冷顫的聲音。
「有本事自己來拿吧!」他心裡念著,知道它會聽到,也知道它會再無顧忌。可他必
須激怒它,這樣他才能為自己爭取到一點機會。
他錯誤的估計了形勢。
他曾以為它只是分為兩個部分,只要不讓它合二為一就可以取勝,但他沒料那具有著
鮮活心臟的骸骨是它留在河底修煉的最大部分魂體,跟著李景明回去的不過是三魂七魄中
的二個。幸好誤打誤撞之中,他們找到了之前一直沒有蹤影的秀才鬼的埋骨之地,也幸好
有這水底的其它鬼魂幫忙把小夏和血木劍帶到他身邊,讓他及時破壞了並消減了它最強大
、最處心積慮,但也因為正處於修煉之中而變得最虛弱的部分。可儘管如此,手無寸鐵的
他也無法對付已經狂怒的惡鬼,何況他屏息的最高記錄不過是接近專業運動員的水平--
五分鐘。
這五分鐘會決定他的生與死,無論如何他要戮力一搏!
阮瞻轉過身,慢慢地退回到石匣後邊,左手還直直的指向水流暗處的異動以備不測。
而那秀才鬼見阮瞻把自己的地盤當作掩體,憤怒得更加厲害,變幻成一張巨大的水臉迎頭
向阮瞻撲來,妄圖一口吞下他去。
阮瞻不敢怠慢,連忙虛空畫了一個『七星化骨符』,直印在邪惡水臉的印堂處,讓它
在就要吞噬掉自己的一瞬間碎裂成無數的黑色水花。但是阮瞻也並不好過,水的阻力減慢
了他的速度,屏息和先前的受傷讓他本來就處於下風的靈力更是大打折扣,所以他無法抵
擋水流的撕扯和摔打,一下子被甩落在遠處的淤泥中,那個石匣也側倒著砸在他身邊,石
匣中那許許多多的頭髮象黑色的蠕蟲一樣爬出來,看得人心裡麻癢無比。
更糟的是,他落在那具還在亂走的骸骨身側,雖然仍刺在它身上血木劍正逐漸消亡骸
骨的靈力,但阮瞻也沒有任何喘息之機,立即要面對那一對沒有了手掌骨的尖尖手臂,如
匕首一樣向自己的身體刺過來。
死吧!一起死吧!
它看不透的眼洞有看不透的恨意,森然的牙關發出最後的詛咒!
一尺、七寸、三寸、一寸--阮瞻眼見那白骨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拼盡全身的
力氣默唸咒語,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氣在骷髏頭上。
骸骨向下刺的力量登時輕了,卻還沒有完全鬆開。阮瞻眼見它雪白的骨架漸漸變成血
紅,然後翻倒在旁邊,像是被無形的重物輾軋一樣抽搐掙扎,伴著悲鳴碎裂成粉末!
而那顆詭異跳動的心臟,此時雖然脫離了掌握,但已被血木劍的熱力吸取得有如枯乾
的黑炭。它游魚一樣有意識的向前游動了幾米,然後停留在水波中,『彭』的一聲炸為飛
灰,血木劍也緩緩落在河床上。
阮瞻想游過去把血木劍拿回來,可秀才鬼的三魂七魄中剩下的那兩個殘餘魂魄,終於
又重新聚集成形。它絕望的哀號著,變成一隻猙獰的黑手,帶著沖天的怨氣和同歸於盡的
勁頭,一下子打倒阮瞻,把他臉朝下按在淤泥裡。
死吧!妨礙我的都得死!
它陰沉的笑著,加大力量按在阮瞻的肩上,意圖讓他沒有一絲反抗的機會。
而這一刻,阮瞻的氣息已經到了極限,窒息讓他感到了死亡的臨近。但就算到了這一
步,他仍然不想認輸,不想屈服於惡鬼的壓制,個性中堅毅的因子讓他漸漸渙散的神志仍
然在尋找著哪怕最不可能的機會!
他忍耐著胸口和頭部的劇烈刺痛,雙手在淤泥中抓著、撐著。忽然,他的手指觸到了
一個硬物,他下意識的緊緊抓住那類似劍柄的冰冷物體,反手向按在自己肩上的壓力砍去
!
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後,阮瞻才看清自己手裡的是一把石劍,上面的咒文已經被水流
磨光,但仍舊對這怨鬼有著無以比擬的禁制力。是他無意中,或者說是天意讓他找到這把
劍,這才能把秀才鬼打得像一團黑雲一樣向水深處翻滾,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而此時他
的周圍出現了各形各狀的數十鬼魂,或站或蹲、或哭或笑,一個象新嫁娘一樣的紅衣女鬼
抱著一個小鬼飄在最前面。
這難道是將死的人會看到的幻像?
阮瞻的意識開始混亂,擠出了胸腔的最後一絲氣體。
然而他意念中溺水感覺並沒有到來,人類所必需的氧氣驀然灌入他疼痛的肺葉。他大
口大口的吸氣,劇烈的喘息,隨後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氣泡中,那些鬼魂全體向他伸出
手臂支撐著這一方天地。
它們救了他!就和之前小夏進入河底時出現的保護氣泡是一樣的。
「謝謝。」他點頭致意,一瞬間明白了這些鬼魂的來歷。其它的感謝語言是多餘的,
他只是默頌了幾句父親為亡魂們引路祈福的咒語作為報答,「各得其所去吧!」他輕輕地
說。
隨著氣泡的消失,他看著這些可憐的亡魂漸漸變淡變無,心裡第一次因這次的事件有
了一絲舒暢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他馬上撿起血木劍開始上潛,因為他知
道秀才鬼並沒有完全消滅,而岳小夏還在上面不知死活。
此時,岸上的岳小夏正慌亂、不知所措地在岸邊亂走。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河底不平
靜,可即使她長了眼睛,視力也還不錯,她也看不到河底的情形。
阮瞻怎麼了?為什麼還不出來?
她沒有通靈的能力,可是她也知道阮瞻的形勢不樂觀,而且那一具有心臟的骸骨明顯
是一個對他們非常不利的意外,不然阮瞻不會浪費最後一道靈符把她從水裡送出來。
他的本意可能是讓她先逃走,可她雖然膽小,又怎麼能卑鄙的臨陣脫逃?
但是,她又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在岸邊無奈的忍受著等待的煎熬,像被凌遲一樣!
「阮瞻!阮瞻!」她大叫,也顧不得夜深人靜、淒風厲厲。
沒人回答她,沉默讓她差不多哭了出來。然而正當她絕望的以為阮瞻凶多吉少的時候
,穿著潛水服的阮瞻卻從水中冒出來,並慢慢爬回岸邊。
他受重傷了!
小夏連忙跑過去扶住阮瞻,但觸手的冰寒讓她一陣愕然,可她明明記得即使在水底,
他依然是溫暖的。猶疑中,阮瞻戴著潛水鏡的臉慢慢轉了過來。
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只有月光折射在鏡面上的稜角!
她下意識地撫摸他的臉,像要確認什麼,因為這虛無的恐怖比猙獰還讓人膽顫心驚。
但她沒想到這樣輕微的觸碰卻讓他的頭忽然歪到一邊,脖子斷掉一樣耷拉在肩膀上。
『他』不是阮瞻!
小夏大叫一聲,本能的反應就是跑,可一雙沾滿淤泥的鬼手已經死死抓住她的肩膀,
並向她的脖子移動。它『咭咭咭』的怪笑著,想要掐死小夏,但它的爪子卻在碰到小夏的
脖頸時,被她的護身符上散發的溫暖黃光彈開。
「南無地藏王菩薩!」小夏想起這句屢次讓她化險為夷的佛號,大叫一聲,果然鬼魂
驚恐得後退了一大步。她藉機轉身就跑,但只有幾步,鬼魂又突然擋住她的去路。「他死
了!他死了!你也得死!」它陰森森地宣佈。
小夏驚呆了,心底的力量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得蹤影全無,求生的慾望驟減,連
帶她的護身符的光芒也黯淡了下來。
他死了!阮瞻死了!她沒有救得了李景明還搭上了阮瞻的性命!這全是她的錯!這一
切都是她的錯,她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個世界上?!
鬼魂得意地看著小夏的內心譴責和絕望,忽然從脖腔裡又冒出一顆頭。這次是那個秀
才鬼的原貌,陰森惡毒地笑著,七竅中噴湧出鮮血和蛆蟲。
小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鬼魂獰笑著伸出尖利的手爪,步步走近人事不知的小夏,妄圖挖出她的心臟,然而身
後的河面『霍』的一響,驚得它立即跳轉身去,只見阮瞻的身影出現在水面上。
「你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它嘶叫,提出這種非常沒有營養而且不邏輯的問話。
阮瞻警惕著秀才鬼的舉動,慢慢走上岸來,「你不該殺傷這麼多人的性命。」他左手
拿著石劍,右手握著血木劍,「所以--我們只能不死不休!」
「灰飛煙來的會是你!」
「我想試試!」
他的堅定讓鬼魂意識到這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面,所以它力圖趁阮瞻立足未穩使自己佔
據上風,變幻成一面黑牆向阮瞻壓來。可阮瞻看出這殘存的魂體因在水底被石劍所傷後,
已經不能有大的作為,所以閃也不閃,咬緊牙關忍耐著它迴光返照的強大壓迫力,直接把
兩把劍刺入黑牆的中心。
那一晚,住在河岸邊的人都在同一時間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哀叫驚醒。這無法言傳
的感覺使得沒有人敢走出來看看,只有阮瞻一個人親眼見證一個古老的、悲慘的、惡劣的
『故事』灰飛煙滅,同時變成粉末的還有那把一直保佑四方平安的石劍。
第二十二章 終於結束了
幾個小時後。
「阮瞻阮瞻阮瞻!」小夏帶著哭音的大叫,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
「我在這兒。」有人回答她。她循聲望去,看見阮瞻好好的坐在對面的床上望著她,
雖然臉色蒼白得厲害,但不像是個鬼魂。
「是我死了還是你仍然活著?」 她驚疑萬分,暫時不能確定真實和幻像。
「我們都活著。」阮瞻淡淡地說。
「你保證?」
「我保證!」
「我要摸摸你的手。」她必須確認他不是秀才鬼又變來騙她的。
聽到她在夢中還喊他的名子,讓他覺得她還是很有良心的,於是他滿足了她的要求。
小夏使勁抓住阮瞻的手腕,感覺他皮膚的溫暖和自己手心傳來的有力脈動,終於完全
安心了,只覺得她平時最討厭他的疏離的腔調和矜持的表情也變得可愛起來。
「你受傷了?」看著阮瞻蒼白的臉,小夏的心在轉瞬間又充滿了不安。
這都是因為她,否則這男人還安安穩穩地呆在酒吧裡賺錢、泡妞兩不誤。現在他雖然
衣著整齊、神色平靜,但之前她親眼見到他被無數只小水鬼咬噬,受了不輕的皮肉傷。而
在她離開水底的時間裡,她肯定他一定遭遇過更巨大的威脅。她不知道他是怎樣解決的,
但那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甚至曾經危及生命。
「沒關係,會好的。」他輕描淡寫。
「對不起,把你捲進這件事情來。」小夏見到他溫柔外表下的堅毅,心裡對他產生了
幾分欽佩,小小的讓良心展現了一下。但她馬上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心有餘悸地問:
「可是--你把我拋上岸來後,好久沒上來。後來那個秀才鬼變成你的樣子來騙我,我以
為你死定了。」
「那是因為你當場很丟人的嚇暈了,沒看到以後的事態發展。」
哦,這個人!真是可愛不到一分鐘,還擔心他幹什麼,讓鬼掐死他算了!
看著小夏對自己橫眉立目,阮瞻的目的達到了。誰說憤怒是不良的情緒,這完全關乎
於它出現在什麼地方,現在它就可以讓小夏迅速從幾小時前的驚悸中恢復。之前他打過電
話給萬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能說不為小夏勇敢去支援他的行為感動,特別是考
慮到她很膽小的情況下。
「那它到底怎樣了?勇敢的人!」小夏氣鼓鼓地問。她現在很肯定他們是勝利的一方
,不然他們也不會還好好的活著,因此她很想知道其中的過程,所以儘管一再阻止自己不
要理那個『可惡的人』,但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它不會出來威脅任何人了。」阮瞻頓了一下,「事實上它消失了,被血木劍斬得灰
飛煙滅。」
「這麼狠?」
「沒辦法。血木劍下沒有逃魂,何況還有那把一直壓制它的石劍助陣。」阮瞻把事情
的經過,揀主要的大概解釋了一遍,滿足了一下這位好奇寶寶。可儘管他說得輕鬆,小夏
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凶險。
「那個--血木劍是怎麼回事?它還會變大變小--」小夏支支吾吾地問。她長這麼
大還沒見過這麼神奇的東西呢,還以為只在電視上才看得到,真恨不得據為己有。
「血木劍就是用血木製成的劍。」
「這不廢話嘛!」
「血木是絕跡多年的樹木,只在傳說中才聽說過。」阮瞻進一步解釋,「據說它生長
在極陰之地,以吸取住過往生物的鮮血為食。因而它的枝幹血紅,如果任何一個部位受傷
還會流出血來。它本來是至邪之物,但如果可以用符咒煉化又會成為絕佳的制邪之物。」
「就是以邪制邪嘍?」
「可以這麼說。至於這一件,是我父親從他師父那裡代代相傳得來的,也不知道是多
久前的法器了。」
「所以你根本不大會用,是吧?我就看你是亂揮一氣的。」抓到機會挖苦阮瞻,小夏
決不放過。
阮瞻卻不以為意。「沒錯,以我的能力用血木劍是吃力了一點,不過也幸虧有這把劍
,我們才能保住小命。」他邊說邊走到窗邊,深吸一口來自河面上清新的空氣,幾小時前
的窒息感覺一掃而空。
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是不會知道生的可貴的。
昨晚他下河後就一直再找秀才的埋骨地,一般情況下,破壞那個地方就會讓怨靈的能
力大減甚至完全制服它。可是它隱藏得太好了,怎麼也找不到,而它又因為感應到危險而
追了回來,合體的成功也給他帶來很大的威脅。
「這件事,我想我也要負上一點責任,是我思慮不周還擅自跑來,幾乎害了你。」說
到危及生命,小夏立即展開自我批評,不再小鼻子小眼睛的攻擊阮瞻,「我差點讓你送了
命。」
「正相反,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沒有帶著血木劍來支援,我肯定也逃不過這一劫
。」阮瞻很有風度的表揚了一下小夏的微小貢獻,沒想過這為以後埋下了『禍根』。
「不是這樣。」小夏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是個抱小孩--不,抱小鬼的女鬼引
我去的,要不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她把自己經歷的事說了一遍,「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
「現在知道了。記得那個石匣吧?那就是當年把秀才沉河的--容器。」阮瞻不知道
該怎麼形容,「那裡面有許多人的頭髮和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你也看見的。」
小夏點頭,心裡仍毛毛的。
「那些頭髮都是當年葉府滅門案的受害人的,那個怨靈用頭髮拘了他們的魂魄供它奴
役驅使。還有--李景明一家人,除了他們父子。」
「什麼意思?」意外的消息讓小夏驚跳,「你開玩笑!這不就是說李景明一家早就死
了?」
「沒錯。」阮瞻不帶任何感情,「這就是為什麼李景明總是說他們一家人古古怪怪的
,因為他們早在住進葉園當天晚上就被害了,不過那個怨靈用邪術把他們的魂依然拘在身
體裡供他驅使,但這是不能長久的。所以就算李景明不親自動手,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他
們也還是會死。」
「可它為什麼放過李景明父子,難道真是想要李書倫的身體?還有那顆心臟--是李
景明的嗎?那樣--是我們刺中了那顆心臟,不就是我們殺了他嗎?」
「它是不是想要李書倫的軀體,我沒來得及給你大小姐細問,但這是很可能的。至於
那顆心臟,你認為那顆心臟離開李景明的身體後還能安裝回去嗎?事實上,他從『胸口一
涼』的時候起,也已經算是死了,不過他自己意識不到,因為那怨靈化身為他的心臟呆在
他身體裡。它能料到李景明家宅不寧一定會找人捉鬼的,所以這樣即容易控制他,這種附
體的方法也不容易被人看出來,謹慎才能成功嘛!哼,它生前不愧是讀書人,仁義禮孝沒
學到,耍心機倒是有兩下子,比一般喊打喊殺的惡鬼強多了。」
「你還誇它!真是的!」
「事實如此。我早說它已經成『煞』了,而且不僅是半煞那麼簡單,竟然還能留著元
神的一部分在河底修煉邪術。幸好,我們早了一步,要是等它大成,只能求神保佑了。」
「是用那顆心臟修煉嗎?」
「明擺著的。我不知道它煉的是什麼,不過肯定與那顆心臟有關。不然你見過離開身
體那麼久的心臟還能跳動,而且那麼有力那麼邪異?它最重要的力量都在那裡,所以正是
因為『殺死』那顆心臟,最後才能僥倖消滅了它。」
小夏不說話。她知道阮瞻分析的這些前因後果是正確的,可是還是失落不已。她一直
就想救李景明,所以她才能在這麼多受驚嚇的事中堅持下來。誰知道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
空,原來她要救的是個根本就救不回的人。
「它為什麼非要害李景明一家?是不是上輩子有什麼深仇大恨?」
「沒什麼深仇大恨,根本就是想害人才害的,它想要有人比它更悲慘。」
「說到底,我們還是沒能救了李景明。」小夏心底一陣痛惜,「他那麼求我,我也答
應的。」
「至少你救了李書倫。」阮瞻安慰她,「相信我,他會好起來的。而且正是因為你執
意要辦這個案子,也讓眾多被怨靈奴役驅使的鬼魂能夠自由,各歸各處,這不是件好事嗎
?不要只幫人,有時鬼也需要幫助,搞物種歧視就不好了。」
他最後一句話逗得小夏微笑。
「知道嗎?那女鬼就是當年的葉小姐和所有死在葉府的人。你該知道昨晚的事它們是
懷著善意的,實際上它們是想求助你,讓他們可以解脫。」
「它們是想求助你,才讓我這個大配角上場的吧!」
「只要達到目的就好。」阮瞻又面向窗外。今早他看到那段河面上久久不散的黑氣散
去了,想必它們每一個都各得其所了吧,這也讓他覺得這一次沒有白來。
「其實我開始時還很同情那個秀才的遭遇,可是他當年雖然冤枉,後來做得也太過份
了!」
「是啊,大違天道的事終不會有好下場。我們能消滅了它,該是巧合還是運氣好?只
能說不合理的存在都不會長久,不過借我的手罷了。」
「這麼說一切都結束了?」小夏聽到阮瞻說起消滅秀才鬼的過程,忽然有一種無力感
,「李景明呢?宣佈死亡了嗎?」
阮瞻點頭。「我才和萬里通過電話,昨夜血木劍刺入心臟的那一刻他就走了。」
第二十三章 尾聲
這件轟動一時的滅門血案在犯罪嫌疑人突然暴斃後,只能終止審判。
至於其中的細節,則沒有透露出去。因為儘管做了最詳細的病理解剖,也沒能說清為
什麼一個失去心臟的人,會存活那麼久。還有在案發時、關押期間他的種種表現,李書倫
住院期間的醫院謀殺案,所有這些這根本無法給出科學解釋的事情,只能以不了了之結束
。
萬幸的是李書倫終於恢復了知覺,這一次不再是暫時的了,而是一天天好起來。雖然
因為這件案子讓他的心靈遭受了極大的創傷,但只他還活著,他又那麼年青,總是有希望
的。
對於他未來的生活,由於他還未成年,又沒有近親屬,所以第三中學的校長,也是他
外公的好友收養了他。李家的房子被認為是凶宅,價格降到很低也沒人願意買,最後是離
婚後一直租房住的萬里以低到無法想像的價格買下了這套四室二廳的房子,還因為覺得佔
了很大的便宜,主動請求為李書倫做長期免費的心理輔導。
至於小夏,她的工作又恢復了以往的狀態,可她卻覺得她的生活隱隱約約的發生了一
點改變。
這天,萬里和她吃午飯時對她說:「我昨天夢見李景明。」
小夏心裡咯凳一下。
「早叫你別買那個凶宅了,你偏要貪便宜。怎麼樣,人家怪你霸佔人家財產了嗎?」
「不是。他看起來很平靜很高興的樣子。」
「他說什麼?」
「他說謝謝。」萬里微笑看著驚愕的小夏,「他要我對你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