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風流仗陣
只見正閣內,兩明一暗,中間和左間放置桌椅高幾,衣架盆花等物,左山牆的後角有梯
欄,直通閣下。
馬龍驤見外間沒有酒菜,也不多問,逕向垂著絹簾的內室走去。
尚未到達內室門前,身穿綠衣的侍女,已急步過去將門簾掀開,同時,閃動著一雙明亮
大眼睛,望著馬龍驤,有些膽怯的說:「少爺,您又長高了!」
馬龍驤一聽,心知不妙,因為他感覺得出,侍女的聲音和眼神中,都充滿了不安和迷惑,
因而,他自然的笑一笑,故意說:「是嗎?他們都說我長高了,也許我經常吃蛇膽蟒肉的關
系!」
話聲甫落,身後的紫衣侍女,立即勉強笑著說:「難怪少爺的眼睛那麼亮,看了好怕
人!」
馬龍驤一聽,真的忍不住笑了,他斷定方才必是眼神外洩,將兩個侍女嚇了一跳。
於是,走進內室一看,中間一張小檀桌上,果然擺著方纔的酒菜。
室內一張大牙床,廣懸紗帳,高幾、盆花、亮漆小桌,一式數張圓鼓小凳,兩支高大紅
燭,火苗熊熊,增加了室內另一番綺麗情調。
馬龍驤坐在擺著杯箸的桌後鼓凳上,這才發現共有四小碟、四中盤、四個飯菜,一個湯
盆,另外一盤花式磨糖卷,杯盤俱是上等贛磁。
打量間,綠衣侍女已拿著酒壺來,同時,關切的問:「少爺,要不要另換一壺酒?」
馬龍驤覺得時間太晚了,因而隨意說:「不用了,我也喝不多!」
綠衣侍女一聽,立即看了一旁的紫衣侍女一眼,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為馬龍驤的酒杯滿
上一杯酒。
馬龍驤要一面進食,一面考慮事情,是以,一俟綠衣侍女放下酒壺,立即和聲說:「天
已經很晚了,你們先去安歇吧!」
兩個侍女互看一眼,都有些不太高興的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
馬龍驤看得有些迷惑:心說,難道馬騰雲真是一個不守規炬的少年人不成?莫非他平素
還讓這兩個侍女陪宿嗎?
心念間,已聽到兩個侍女,一面悄聲說著話,一面走下閣梯。
馬龍驤懶得去聽她們說些什麼,舉起面前的酒杯飲了一杯。
他一面進食,一面想著黃衣少女向他投紙團而不願和他見面的事。
現在,他已經斷定黃衣少女就是師父留下來照顧他的人,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何處處躲避
他,而不願與他見面。
想起在莊門外陶萄鳳撲進他懷裡哭打的時候,她曾氣得嬌哼一聲,忿然離去,這又是為
了什麼呢?
恩師在魔窟遇險,卻告訴他必須學成水功才能去救援,這也許是黃衣少女怕他冒然前去
送死,而不告知他魔窟地址的原因。
心念間,不覺已飲了半壺酒,也同時吃了不少菜。
但是,他漸漸感到神志不寧,心情煩燥起來。同時,腦海裡不時想起陶萄鳳撲進他懷中
時的溫馨和髮香。
馬龍驤生成俠骨,智慧超人,他頓時驚覺不對,他雖然同情陶萄鳳紅顏薄命,但卻從沒
存有不規之心。
當然,陶萄鳳並下是馬騰雲下過彩聘文定的未婚妻子,只是兩家世誼,兩小相愛而已,
但是,他馬龍驤卻不是混水摸魚的那種人。
但是,他為何腦海裡總是想到陶萄鳳嬌軀投懷的事呢?
心念閭,他又煩燥的喝了兩滿杯。
可是,兩杯下肚後,他那種下意識的衝動更急烈了。
馬龍驤心中一驚,倏然起身,急忙探首懷中,掏出紫玉小瓶來立即倒出一粒「太清玉虛
丹」放進口內。
靈丹入口,立化津液,順喉流入腹內,僅那陣奇異清香,已使馬龍驤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正在這時,樓下突然響起一個婦人的聲音,忿忿的問:「翠翠,少爺還在樓上喝酒嗎?」
接著是翠翠和娟娟的恭謹回答聲:「是,王夫人!」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暗呼王夫人?王夫人是馬騰雲的什麼人?該怎麼個稱呼?聽
她的口吻和忿忿的聲音,好像是個長輩。
心念間,樓梯已有了「噔噔」走上來的聲音。
馬龍驤一聽,心中暗暗叫苦,靈丹雖已服下,但焦燥的心情尚未穩定,他覺得只有先伏
桌裝醉!
心念已定,立即低頭伏在桌上,同時凝神靜聽外間動靜。
他根據腳步的聲音,知道那位王夫人正向內室走來。
接著是王夫人的責備關切聲音說:「哎呀,我一再的警告你,不准你再喝那個狐狸精準
備的酒,上次你們鬧的笑話,出的醜,還不夠哇?看,現在又喝醉了吧!」
說話之間,一隻溫暖的手,已撫在馬龍驤的肩頭上。
馬龍驤一聽這位王夫人的話,知道蕭寡婦的酒裡放了藥物,而且以前曾有過一次,也許
已鬧出醜事。
心念間,已聽王夫人,焦急關切的問:「雲兒,雲兒,你覺得怎樣?」
說著,一雙溫暖的手,已將馬龍驤的俊面捧起來。
馬龍驤這時自然不便硬伏在桌上,而且他也急想看一看這位王夫人長得是什麼樣子。
只見這位王夫人,身著黑緞花邊上衣,下著黑綾素花長裙,雍容華貴,細目慈眉,年約
四十餘歲,神色顯得有些焦急。
但是,就在他裝著醉眼惺忪,暗自打量王夫人的時候,驀見王夫人神情一驚,面色大變,
竟緊張的用手指急急去播動馬龍驤的右眼虎眉。
馬龍驤看得大吃一驚,心說,莫非馬騰雲的右眉心內,有什麼記號不成?
果然,心念方動,雍容華貴的王夫人,突然震驚的一推馬龍驤,顫抖的急聲說:「你……
你……你不是雲兒……」
說話之間,轉身掩裙,急步就待奔出門去。
這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馬龍驤萬萬沒有想到,會在此地,被這位王夫人一見面
便視破了真偽。
到了這般時候,馬龍驤絕不能讓這位王夫人宣嚷出去,因為實現對馬騰雲的諾言,揭破
甘八等人的陰謀,就在這兩天了,如果這事讓王夫人揭破了,豈不功虧一簣?
心念電轉,脫口悄聲說:「王夫人請站住!」
說話之間,出手如電,極有分寸的點了王夫人的「啞穴」。同時身形一閃,已擋在王夫
人的身前。
王夫人一見,大驚失色,不由張口欲喊!
但是,她一連張了幾張嘴,卻沒有發出聲來。
馬龍驤趕緊扶住王夫人,肅容正色說:「王夫人,請您不要怕,在下是代騰雲兄來察甘
八等人勾結匪徒,暗害馬老莊主,企圖奪玉馬寨各莊產業大權的事,如果您公然揭破在下和
騰雲兄的計畫,不但騰雲兄有生命之虞,就是王夫人您,也為自己惹來殺身大禍!」
說此一頓,特地再正色問:「王夫人,希望您和在下合作,共同剪除甘八等人,您聽到
了沒有?」
雍容華貴的王夫人,一直望著馬龍驤,這時一聽,神色漸趨安定,立即點了點頭。
馬龍驤一見,立即歉然躬身笑著說:「王夫人,務請您原諒在下的出於不得已,在下馬
上給您解開啞穴。」
說罷舒掌,立即在王夫人的「命門」上拍了一下。
由於馬龍釀在點穴時便留了分寸,是以,他舒掌一拍,王夫人便立即舒了口氣,同時,
不高興的沉聲問:「我問你,我那雲兒為什麼不來?」
馬龍驤自然知道不能馬上將馬騰雲已死的消息告訴王夫人,那時,她乍聽之下,必然放
聲大哭,對事情有百害而無一益。
因而,他先將王夫人扶至鼓凳上坐下,以便心中措詞,同時,自己也移過一個鼓凳,在
王夫人的對面坐下來,然後才說:「王夫人,您可聽說昨夜在落雁峰下,有一僧二道截擊騰
雲兄的事麼?」
王夫人點點頭,微蹙慈眉沉聲說:「我聽丫頭們說了,不過她們說,那三個佛門狂徒死
了,雲兒也死了。」
說至「雲兒也死了」的時候,聲音哽咽,眼圈也紅了。
馬龍驤一聽,立即正色說:「那是甘八自己說的,殺死那一僧二道的就是我,騰雲兄現
在仍在他師父那裡。」
王夫人聽得神情一驚,突然望著馬龍驤,驚異的問:「咦?我想起來了,你是誰?怎的
和雲兒長得如此酷肖呢?」
馬龍驤啞然一笑說:「我是騰雲兄師叔蓮花洞主的徒弟,和騰雲兄是師兄弟之稱,至於
我為什麼長得和騰雲兄酷肖,連家師也不知道……」
王夫人依然不解的問:「你是不是因為和雲兒長得一樣,才代他來暗察甘八的詭謀?」
馬龍驤一聽,立即搖搖頭說:「不是,是陶府的陶興去通報滑息的時候,家師和我,也
正好在古佛寺,因為智上師伯覺得甘八陰險狡猞,武功不俗,深怕遭了甘八和蕭寡婦等人的
毒手,所以才派我來冒充!」
王夫人心地善良,又沒有讀太多的書,一聽馬龍驤連陶興去報信的事都說對了,自然就
信以為真。
是以,她特別指著馬龍驤,驚異而鄭重的問:「雲兒有沒有對你講,千萬不要暍蕭二嫂
給你準備的酒?」
馬龍驤一聽「蕭二嫂」,斷定指的是蕭寡婦,因而頷首一笑說:「說是說過了,因為要
交代的事情太多了,沒有說清楚。」
王夫人一聽,立即有些不便啟齒的說:「哎呀,你不知道,這個狐狸精,不知在酒裡放
了些什麼藥,害得雲兒和她在這間房子裡胡鬧了一宿!」
說著,又指指門外壓低聲音說:「這件事,只有娟娟和翠翠兩個丫頭知道,唉,我費了
好多唇舌,告訴這兩個丫頭,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馬龍驤一聽,這才恍然大悟,蕭寡婦的酒裡,果真下了春藥,難怪她媚眼橫瞟,滿面春
色的要跟來了。
想想方才綠衣侍女要換酒的神情,以及離去的不高興,原來她們都誤會我,也要在這裡
和蕭寡婦幽會。
心念未完,星目倏然一亮,神功立即有了反應,他發覺有人以小巧的功夫,輕靈的向麗
閣這邊接近。
「天罡神功」就有這樣的奇妙之處,如果你大方的走來,練有神功的人,也許不會察覺,
但是你如果屏息提氣,飛騰閃躍,練有神功的便會立刻知道。
馬龍驤心中一驚,他斷定是蕭寡婦來了,因而急聲說:「王夫人,現在蕭寡婦來了……」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倏然站起,怒聲說:「這個賤人在哪裡?她又要故技重施了!」
馬龍驤一聽,立即壓低聲音,焦急的說:「王夫人,請您看在為被害而死的馬老莊主早
日報仇起見,您必須與我合作,我在莊門已先殺了大腹陶朱……」
王夫人一聽,立即恨聲說:「殺得好,那是一個最陰狠的小人。」
馬龍驤無心和王夫人多扯,立即迫切的問:「王夫人,騰雲兄對您怎麼稱呼?」
王夫人一聽,立即不高興的問:「什麼?他連我的事都沒有告訴你呀?」
馬龍驤見王夫人雖然不高興,但說話的聲音已壓低了不少,知道她已答應和他合作因而
焦急的說:「我不是早對您說了嗎,事情太多了,他只把進入祖墳墓地和
藏寶樓的暗語記號告訴了我,還有甘八以及陶府的情形,對您王夫人,他也許忽略了?」
王夫人搖搖頭,傷感的說:「我終究不是他的親娘……可是,他是吃我的奶長大的呀!」
馬龍驤一聽,知道這位王夫人是馬騰雲的兒時乳娘,這時一聽,只得恍然想起的急聲說:
「對了,我想起來了,騰雲兄曾談到自小把他帶大的乳娘,但是,剛談了沒兩句,因為智上
師伯問話,又岔開了……」
說話之間,突然驚覺蕭寡婦已潛到了院外,正待伺機進入院內,因而望著王夫人,焦急
的壓低聲音說:「王夫人,蕭寡婦已到了院外,您必須告訴我,騰雲兄對您怎麼個稱呼,對
蕭寡婦怎麼個稱呼!」
王夫人聽馬龍驤說,馬騰雲確曾談到她,但是被智上法師打岔,又給忘了,心裡多少好
過些。
這時見馬龍驤急焦的樣子,知道事態嚴重,因而也壓低聲音說:「馬夫人離去俊,雲兒
就拜我做義母,但是,他對我都是稱呼娘。」
馬龍驤一聽,便知道這位王夫人在馬家佔著極重要的地位。
因而繼續關切的問:「那麼對蕭寡婦呢?」
王夫人立即淡淡的說:「還不喊她蕭二嫂!」
馬龍驤凝神一聽,發覺蕭寡婦已飛身縱上東閣,正屏息向正閣簷前栘來,因而望著王夫
人,悄聲說:「蕭寡婦已到了窗外,王夫人,為了早日捉到他們的陰謀證據,您必須順著我
的口氣說話!」
這時聽馬龍驤說蕭寡婦已到了窗外,也不禁暗自緊張的點了點頭。
馬龍驤聽出了蕭寡婦已到了前簷瓦面上,立即以委屈的聲調說:「娘,蕭二嫂人長的標
致,又能幹,咱們家裡上上下下,還下都她一個人忙碌……」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無可奈何的說:「你這孩子,娘並不反對你和蕭二娘要好,現在的
男人那一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不過,娘不希望你和她就在這裡,當著娟娟翠翠胡鬧……」
馬龍驤為了讓蕭寡婦早些離開,立即接口說:「是嘛,所以我今天就沒有喝酒。」
王夫人聽馬龍驤談到了酒,她不知道如何接腔,因而急得歎了口氣。
馬龍驤知道王夫人的詞窮了,只得接著說:「娘,您又在愁陶家妹子的事了?您放心,
我要是對她說,我也喜歡蕭二娘,她一定會讓我繼續和蕭二嫂要好的。」
王夫人以為馬龍驤不知道陶妹子的性子,因而急的一面向馬龍驤擠眼色,一面焦急的說:
「你呀,你就另對你鳳妹妹提這件事吧,你見了她就像耗子見到了貓,你以為我不知道?再
說,她二哥陶玉成,和你最要好,若是他聽說你要娶蕭二娘作妾,第一個就是他不答應……」
馬龍驤一聽,立即理直氣壯的說:「沒關係,娘,雲兒現在的武功,已比他們強了呀!」
王夫人搖搖頭,有些不知如何接話,只得歎了口氣說:「你們的事,我也懶得再管了,
我要回去睡覺去了,雲兒,我看你也累了,你也早些睡吧!」
說話之間,同時站起來,繼續說:「明天見了蕭二嫂,不妨也把這件事說清楚,就是你
不把她公開納為如夫人,這個天王莊的產業也有她的一份,告訴她,不要再胡鬧了,將來傳
出去了,人家笑話。」
馬龍驤趕緊愉快的說:「娘,雲兒知道,我送您回去!」
王夫人見馬龍驤一口一個娘,喊得她心裡也滿舒服的,是以,也慈祥的說:「不用了,
你也休息吧!叫娟娟送我去好了。」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立即大聲招呼說:「娟娟,娟娟!」
如此一喊,閣廳內立即響起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回答說:「來了,少爺!」
緊接著,是奔上樓梯的腳步聲音。
王夫人知道馬龍驤是要叫娟娟送她回去,因而悄聲說:「在下人面前要稱呼我『老夫
人』。」話聲甫落,身穿紫衣的侍女,已急步走上閣來。
馬龍膿一見,果然是穿綠衣的那個侍女叫翠翠,於是,立即吩咐說:「娟娟,你代我送
老夫人回去!」
紫衣侍女娟娟,恭聲應是,立即扶著王夫人向閣梯定去。
這時,馬龍驤已聽出房上面的蕭寡婦,正向東閣上輕靈的移去,顯然,她已聽到沒有喝
她準備的酒,而準備離去。
但是,他在這一剎那,突然覺得有跟蹤蕭寡婦前去的必要,因為,方纔那壺酒,如果是
甘八命令她弄的,如今,她沒有達成任務,自然要向甘八有所解釋。果真這樣,豈下正是察
知他們詭謀的大好機會?
心念至此,正待閃身而出,而走至梯口的王夫人,卻突然回轉身來,鄭重的說:「噢,
雲兒,明天就是你父親第二個週年的忌日,原先恐怕你不能趕回來,所以沒有準備去你父親
的墓地供祭,就在西莊門外,搭了三座高台,請了三班僧道尼,為你父親誦經三天,這件事
我是讓甘總管辦的。」
說此一頓,特別一整顏色,又含有驚告的意味,繼續說:「你父親的陰宅,我已特別交
代了下去,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能前去,雲兒,明天你在經台前叩個頭就算了,千萬不
要再和甘總管他們去視察,聽到了沒有?」
馬龍驤一聽,立即恭聲說:「是的,娘,雲兒知道。」
王夫人又特別的叮囑他,說:「雲兒,你一向都聽我的話,這一次也不要讓我生氣。」
馬龍驤知道王夫人擔心甘八暗中害他,所以才一再的叮囑他,是以恭謹的回答說:「是
的,娘!」王夫人一聽,這才放心的和娟娟走下樓去。
馬龍驤一俟王夫人走下梯口,立即飄身閃出閣外,急忙抬頭一看,只見一道粉白倩影,
正縱下東閣房面,向東南馳去。
根據那道粉白纖影,馬龍驤已斷定是蕭寡婦無疑,是以,屏息一提真氣,輕如柳絮般,
飄然向前追去。
只見蕭寡婦,輕靈的縱出獨院,立即展開身法,越過兩座獨院,直向中央宅院的牆外馳
去。
馬龍驤雖然不知道蕭寡婦的閨房是在什麼地方,但根據她的職掌是內宅管家,按照常理
推斷蕭寡婦是應該睡在內宅。
由於有了這一看法,他愈加斷定蕭寡婦是去找甘八有所解釋。
心念間,蕭寡婦已越過宅外空場,飛身縱上了通向南莊門通道左側的一棟院落的房面,
接著身形一閃,頓時不見。
馬龍驤一見,斷定那座比較寬大的院落,可能是甘八的住宅,果真是這樣,甘八可能沒
有畏罪潛逃。
這時見蕭寡婦縱進院中,再沒有出來,也立即飛身而起,由於各院燈火大部已熄,是以,
僅在空場中間一點足,直飛東院的房面。
一登上東院的房面,馬龍驤立即聽到坐東向西燃有燈光的穿廳內有人聲傳出。其中一人,
正是甘八的聲音。
於是,移至穿廳的右山牆的窗下,向內一看,只見蕭寡婦已在下首的大椅上坐好了,似
乎剛說完了話。
上首大椅上,果然坐著甘八,他正緊蹙霜眉,捻著銀鬚,似乎在揣測蕭寡婦方才說的話,
是否正確,或在想對策。
靠近甘八側椅上坐著的是賬房先生,正瞪著一對小眼望著甘八,那個一身黑衣的飛須虎,
則坐在蕭寡婦這邊的側椅上。
只見甘八沉吟了一會,自語似的說:「唔,他不喝你的酒,也正顯示他將要向你下手
了!」
蕭寡婦卻輕哼一聲,不以為然的說:「那也未必見得,我既沒有圖謀他馬家的產業,也
沒有參與殺害他爹,他馬騰雲憑什麼向我下手?」
如此一說,甘八和賬房先生,以及那個飛須虎俱都楞了。
甘八一定神,正色沉聲說:「可是,你也是主謀者之一呀!」
蕭寡婦一聽,立刻正色分辯說:「可是我並沒有去五台山和大散關,暗中聯絡那些和尚
老道來殺老莊主呀!」
甘八一聽,倏然立起,有些驚異的怒聲問:「蕭二嫂,你今晚是怎麼啦?怎的去會了那
小子一會兒,一切就都變了?」
蕭寡婦也不示弱,也怒聲說:「誰說我去會他了,我去會他還能回來的這麼快?」
甘八立即輕蔑的責問說:「那麼你是怕了?」
蕭寡婦冷冷一笑說:「你不怕?你不怕為什麼要躲起來不敢見他?」
說此一頓,又壓低一些聲音,繼續說:「想想看,方護院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橫練
功夫刀槍都不入,可是呢?架不住馬騰雲的一個小指頭!」
說著,又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繼續說:「假設他暍了我的『尋春露』,我去了可能沒
關係,現在他的神志清醒,萬一給我一指頭,那我死的才冤枉呢!」
一旁的賬房先生,立即附和著說:「蕭二嫂說得也對,我看,我們只能見機行事,要多
用智謀了。」
甘八一聽,卻一臉怨毒的恨聲說:「不,要下手就在今明兩天,否則,我們都會被他一
個一個的宰了。」
飛須虎立即贊同的說:「對,八爺說的不錯,方護院就是個例子,只要你不聽他的命令
去辦事,他馬上就藉機向你下手……」
話未說完,蕭寡婦立即不以為然的說:「這也未必見得,他不是也叫刁先生出場嗎?可
是刁先生也沒有聽他的話,他並沒有藉機向刁先生下手呀!」
馬龍驤一聽,知道他和王夫人的談話,對蕭寡婦已起了作用。
第 十 章 風波迭起
心念間,只見甘八迷惑的偷看了蕭寡婦一眼,依然肯定的說:「不,無論如何,這兩天
一定要下手。」
說著,又望著蕭寡婦三人,焦急的說:「你們必須弄清楚,陶興已把消息告訴給了馬騰
雲了呀!你們看,他這一次回來,可曾提到老莊主二週年忌辰的事?」
如此一說,管賬的刁先生和飛須虎,同時點了點頭。
蕭寡婦則遲疑的說:「看他回來的氣勢,的確有些怪異,這可他出手就殺了大腹陶朱的
事看出來,不過,根據他至今還沒向你八爺下手看來,顯然是還沒有找到你暗害老莊主的證
據,只是在心裡懷疑而已。」
賬房刁先生有些慶幸的說:「所幸度海大師和修真仙長頭腦靈活,一聽八爺說少爺回來
了,他們也沒有責問普濟三人被殺的事……」
話未說完,甘八一面用拳擊了一下桌面,一面懊悔的說:「方護院就死在他的頭腦遲鈍
上。」
飛須虎立即接口說:「是呀,方護院就是因為度海大師等人是八爺的朋友,不便下場,
才借口說手中沒有兵器……」
甘八一聽,又懊惱的繼續說:「所以我說他頭腦呆笨嘛,你就下去給普淨殺兩刀,不但
傷不了皮毛,還把事情應付過去了,如今,反而把命丟了。」
賬房刁先生,仍餘悸尚存的說:「當時我還以為那小子是和方護院開玩笑呢,誰知道,
指頭輕輕一戮,賀護院就氣絕了!」
甘八歎了口氣說:「真沒想到,一年不見,他的武功竟練得如此精絕,高得駭人,一直
到現在,我仍懷疑那小子不是真的馬騰雲!」
蕭寡婦一聽,立即正色說:「的確,最初我也在懷疑,因為天下相貌酷似的人太多了,
可是我去時,王大娘正和他有說有笑,娘啦兒啦的和以前一樣的親熱。」
賬房的刁先生一聽,立即頷首說:「這樣就不會錯了,王大娘是馬騰雲的乳娘,馬騰雲
自小在她懷裡長大,據說,少爺身上的痣有幾個,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馬龍驤一聽,不自覺的摸了一下右眼上的虎層,因為他根據方才王夫人的激動動作,他
斷定馬騰雲的右眉內,必定有一顆痣。
所幸,這個秘密甘八等人並不知道,否則,也早被他們揭穿了。
心念末完,驀見甘八再度用拳一擊桌面,切齒怨毒的說:「如今,只有在馬騰雲那小子
前去親祭他父親的時候,暗中用毒箭將他射死了……」
話未說完,蕭寡婦已含有警告的口吻,冷冷的說:「這一箭如不能將他射死,恐怕你也
沒命了!」
甘八一聽,立即正色說:「我當然不能前去……」
話末說完,飛須虎倏然站起來,豪氣的說:「我去!」
甘八一聽,立即驚喜而又感激的讚聲說:「好,賀老弟,你可要小心呀!」
飛須虎立即傲然沉聲說:「八爺,俺賀照司經您八爺看得起,派俺在天王莊當一名武師,
您這份隆恩大德,俺賀照司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甘八趕緊含笑謙遜說:「言重了,言重了,不過,你去時仍要格外當心呀!」
飛須虎傲然一拍胸脯,洪聲說:「八爺,您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俗語說:『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只要他馬騰雲明天早晨一去,俺保他一箭見閻王!」
賬房先生一聽,立即望著甘八,提議說:「八爺,如果馬騰雲真的一箭給賀武師射死了,
恐怕玉馬寨和天王莊的人,也不會立您八爺當莊主吧?」
說著,斜著兩眼在老花鏡裡看了一眼蕭寡婦,繼續說:「那小子正在要求蕭二嫂教他學
習水功,倒不如請蕭二嫂趁教水功之際,將他點死在龍頭潭裡,那時就說他小子,自己不慎,
淹死的了……」
話未說完,蕭寡婦已冷冷的說:「你這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手法,只能騙那些三歲
吃屎的小孩,在我教水功的時候害死馬騰雲,兇手不是我是誰?你們到時候都沒事脫了干係,
讓我成了眾矢之的,我不幹!」
甘八一聽,不由焦急的說:「蕭二嫂,現在事迫眉睫,不得不鋌而走險呀,僅賠償上恩
寺和三清觀的兩條人命錢,就不是少數目可以解決的,再說,還多死了一個邛崍派的長老?
如果馬騰雲不宰掉,我哪有權動用庫裡的錢?」
蕭寡婦依然冷冷的一搖頭說:「對不起八爺,我辦不到,他的武功太高了。」
甘八一聽,神色立即陰沉下來。
飛須虎一見,立即豪氣的說:「八爺,不要再求人了,俺這就去準備!」說罷,急步向
廳外走去。
馬龍驤哂然一笑,心說,這真是地獄本無門,惡鬼自投來。
心念已畢,屏息提氣,身形飄然而起,登上房面,直向東莊門馳去。
因為,他知道馬騰雲的祖墳,是在龍頭巖的東邊一個馬蹄谷內,而且,是在一處建築不
凡的陰宅內。
他只是在皮紙書上知道馬家祖墳的位置,但實際上卻不知道谷中的情形,和陰宅內究竟
是什麼樣子。
為了阻止飛須虎進入馬家祖墳,也為了先瞭解一下馬家祖墳內的實際情形,他決定先去
一趟馬蹄谷,免得萬一明天早晨真的要他親祭,去時恐怕還不知道馬老莊主的墳墓是在什麼
位置呢!
心念間,已到了東莊門側的高大莊牆上,轉首一看,只見東莊門外的空場上,果然高搭
著三座素棚高台,三根高約數丈的靈幡桿,並列高伸在台前。
這時,高達兩層的莊門更樓上,下層燈光明亮,且有人聲傳出,顯然是值夜的壯漢們偷
懶,沒有出來巡邏。
打量間馬龍驤已飄身縱落牆外,沿著筆直的莊道,直向二三里外的龍頭巖,如飛馳去。
飛馳間,只覺夜風徐吹,涼爽宜人,月華如練,夜空如洗,真是個難得一過的美好月夜。
滿崗的雜樹,青翠碧綠,遍地的花草,酡紫嫣紅,隨著青龍彎曲的身形,高低起伏,段
落分明,景色也極怡人。
馬龍驤一面飛馳,一面隨意觀賞著夜景,由於身法奇快,不覺十數丈外,已是高大青翠
的龍頭巖了。
只見龍頭巖,方圓十數畝,高約七八丈,除了岩石頂部生滿了樹木,四周長滿了籐蘿外,
看不出什麼地方像個龍頭。
看看將至龍頭巖前分向左右的岔路口,驀然由龍頭巖下傳來一陣急烈打鬥帶起的衣袂聲
響和掌風。
馬龍驤心中一驚,閃身隱在路邊的一株大樹後,循聲凝目一看,只見兩道人影,盤旋如
飛,恰在巖下岔路口後的草地上打鬥。
再看兩道人影中,一個矮胖寬大,一個身材瘦高,但他們兩人的身法,都極靈活,掌來
拳去十分激烈,正打得難分難解。
馬龍驤暗運神功,凝目一看,只見寬大身形的人,生得頭如麥鬥,霜眉銀鬚,大頭上的
稀疏銀髮,根根見肉,閃閃生光。
看他年齡,至少八旬,但身高卻不足五尺,一雙虎目,炯炯如燈,兩隻巨掌,彎曲如鉤,
一襲寬大月白長衫,飄飛有聲,竟然是一個體形怪異的老人。
另一位則恰恰相反,身材細高,足有七尺,雖然瘦削,但卻面色紅潤,猶如嬰兒,額前
一繒細小銀鬚,腦後卻一頭如銀長髮。
長髮瘦削老人,看來年齡至少也有七旬,一襲深灰長衫,特別肥大,他東躍,衣向西擺,
他西縱,衣向東飄,令人看了,打從心裡覺得蹩扭。
這兩個怪異老人打架,不揀個僻靜動手,偏偏選在分岔路口,兩人咬牙切齒,不停的喘
息,看樣子好像打鬥了很久。
武林最大禁忌之一,就是別人在動手打鬥之際,如非身份顯赫,稱譽武林,自信一句話
就可以平息對方惡鬥的大人物,最好不要走近。
須知但凡雙方急烈打鬥,非怨即仇,一個不慎,便牽進一場是非漩渦,小者樹立新仇,
大則惹來殺身之禍。
馬龍驤並非懼怕這兩個怪異老人,而是自身的麻煩,已經很多了,實在不願再多事,招
來無謂的是非。
他雖然聽師父蓮花洞主說過,生像滑稽,體形怪異的人,並下見得都是十惡不赦之徒,
相反的,有些脾氣古怪,賦性風趣,不分老小,不拘小節的人,反而是俠骨義膽,嫉惡如仇
的怪傑。
心念間,驀見那個大頭銀鬚的老人,咬牙切齒的說:「你的干閨女,這樣的沒羞沒恥,
硬是搶走了我乾女兒的心上人,害得她,哭哭啼啼,茶也不思,飯也不想……」
話未說完,那個長髮瘦削老人,卻毫不客氣的插嘴說:「那是她不餓!」
大頭銀鬚老人一聽,愈加怒不可遏,呼呼呼,一連攻出三掌,同時怒聲說:
「好個老小子,自己的干閨女霸佔了人家的心上人,還嘴硬……」
長髮瘦削老人,立即駁聲說:「是那個小子無情無義,見一個愛一個,干我干閨女的屁
事?有本事去找那小子理論去!」
說話之間,封架橫擋,迅即躲過了大頭老人攻來的稜厲三掌。
大頭銀鬚老人一聽,一面搶攻,一面恨聲說:「我當然下會放過那小子,我乾女兒,天
天端茶送飯伺候他,他現在卻抱著你老小子的干閨女嘻嘻哈哈……」
馬龍驤一聽,下由暗自笑了,心想,鬧了半天,這兩位怪異老人在這裡拚命,原來都是
為了自己的乾女兒。
起初,他的確有意上前勸阻這兩位老人罷手息爭,這時知道他們打鬥的原因,是為了自
己的乾女兒爭心上人,自然不便出面了。
加之想到飛須虎即將前去馬家祖墳去埋伏,為了防止他先進入,也不便在此久留。
是以,身形一閃,飛身進入林內,繞過龍頭巖,直向正東馳去。
剛剛繞過龍頭巖,驀然傳來一聲湍急水響。
馬龍驤一聽,頓時想起在青龍崗一帶最著名的龍頭潭。
於是,身形不停,折身向水響處馳去。
穿過一片不太高的小樹林,眼前就是一處方圓近百丈的大水潭,而水潭的西岸,則緊臨
著龍頭巖。
這時才發現龍頭巖的半腰,有一個大缺口,口中有個斗大黑洞,好似龍的咽喉,而且,
不時有一道水噴出來,直落潭內。
馬龍驤一看,斷定方才聽到的水聲,必是由於缺口內噴出來的水所引起。
再看水潭表面,水波粼粼,且有擴張線圈出現,顯然水中有漩,而且,不時聽到一聽
「咻咻」的聲音。
馬龍驤一聽這種輕微的「咻咻」聲音,知道潭中的陰暗漩渦,十分強勁,即使最輕的鴻
毛,恐怕也不能飄浮。
皮紙書上記載,龍頭潭水寒刺骨,即使炎夏,也不可入水,加之潭中漩渦險急,因而視
為禁地。
心念間,他不自覺的走至潭邊,彎腰一試潭水,果然,潭水奇寒,刺膚透骨,而且,暗
含吸力!
馬龍驤心中一驚,急忙直身,他第一想到的是蕭寡婦。
他在心裡問著自己,蕭寡婦的水功,真的能在如此險惡的水潭中,和別人較技比武嗎?
她的水功果真有如此精絕,能夠跟她學習,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是,萬一她心存下軌,聽了甘八的話,將他沉下潭底,向她學習水功,豈不正好中了
他們的圈套?
但是,恩師在魔窟遇險,必須要盡快學成水功前去救援,如果下向蕭寡婦學習,又向哪
裡找這樣合適的人選呢?
一想到恩師魔窟遇險的事,他心中便不禁對那個前來送信的黃衣少女不滿,他不明白對
方為何不直接來找他談談。
由於一心關切恩師的安危,心中也反覆想著這個問題,他滯呆的望著漩急的潭水,也不
知過了多少時候。
待他悚然一驚,不由暗呼一聲「糟糕」,展開輕功,直向正東馳去。
出了小樹林,地勢漸低,一眼望去,山勢起伏,崗嶺錯綜,加之到處是茂盛的樹林,乍
然間還真不知道馬騰雲家的祖墳在什麼位置。
據皮紙書上記載,那座馬蹄谷的谷口,恰好對正龍頭巖,只要背著龍頭巖前進,必然可
以找到。
飛馳中,馬龍驤凝目一望,果見一里以外的錯嶺亂崗中,有一個明顯的馬蹄嶺,而嶺上
中央的茂盛樹木,也形一個馬蹄形的陰影。
馬龍驤一見,斷定那裡就是馬家祖墳的位置了。
又翻過一個崗嶺,果見一條由龍頭巖分出來的道路,筆直的直達那片馬蹄形的陰影前。
馬龍驤加速身法,馳下橫崗,沿著筆直的道路,直向馬蹄谷前馳去。
前進間,馬龍驤特的再測定了一下夜空中的月亮,他發覺空中的月亮並未向西移動多少,
斷定飛須虎還沒有到,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距離馬蹄谷已經不遠,他已能清晰的看到馬蹄嶺上的樹木,都被砍伐光了,露出平
整的青草。
但是,在馬蹄谷中,卻植滿了古松蒼柏,有的高達數丈,有的則直入半空。
在馬蹄谷的谷中處,橫亙築起一道褐石花牆,橫長近百丈,直到馬蹄嶺兩頭的嶺腳下。
在道路的盡頭,也是橫大石牆的中央,是一座形似牌坊的巨大塋門。
在塋門的前簷下,橫嵌一方七尺大理石匾,上面寫四個金字—馬氏祖塋。
兩扇巨大塋門緊閉,兩個獸環用鐵鏈相連,中央加有一柄大鎖,進入墓地時,顯然是臨
時開啟。
馬龍驤走至近前,一長身形,騰空飛上高大牆頭。
站在牆頭上向內一看,谷內一片漆黑,松濤嗚嗚咽咽,愈顯得谷內一片陰森。
馬龍驤暗運神功,凝目一看,只見牆內一條寬大石路,直通深處。
在石道的兩邊,相對安置著石馬,石羊、石翁仲,一眼看不到盡頭。
谷中的蒼松古柏,十分茂盛,較之遠處看到的,尤為高大。
在蒼松翠柏間,有次序的建立著一座座的獨立陰宅。
只見每座陰宅的房面上,落滿了枯枝松葉,地面上的通道上,卻乾乾淨淨,顯然是新近
經過人工打掃。
馬龍驤知道馬騰雲家是自他曾祖始遷移來此,因而斷定馬老莊主的停靈陰宅,必在深處。
心念已畢,飛身縱入牆內。
一入牆內,情形又不同,冷風颼颼,陰氣森森,松濤嗚咽,猶如鬼泣,陰影晃動,猶如
鬼魂樹隙透下來的月光斑點,好似暗中倫窺的鬼眼。
人鬼各異,陰陽兩界,自古為人所忌諱,馬龍驤雖然武功驚人,處在這片恐怖陰森的黑
暗死谷內,也不禁有些遲疑。
但是,當他想到明天可能前來親祭,如果連馬老莊主的陰宅都不知道,豈不是明白的告
訴甘八等人,他這個少莊主是假的。
心念及此,只得舉步向深處走去。
前進中,由於心理的作祟,總覺得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跟蹤,每座陰宅的牆角下,每株大
樹的樹身後,似乎都有鬼影。
雖然體內神功毫無反應,但他仍忍不住雙掌運勁,準備隨時有突發的攻擊。
這座馬蹄死谷很深,足足走了片刻工夫,才到達中央一座建築極宏偉的陰宅門樓前。
陰宅門樓高大,宅牆直伸兩邊,黑漆大門鳥獸環,五層高階大獅子,氣勢實不輸天王莊
內宅的大門樓。唯一不同處,是陰森死寂的氣氛,和谷中形如鬼哭的那種懾人聲音。
馬龍驤知道,這中央最大的陰宅內停放的,必是馬騰雲曾祖的靈柩,因而,他轉首去看
左右七八丈外的兩座陰宅。
他根據右尊左卑的次序,屏息先向左邊的一座陰宅走去,因為他斷定右邊的那座陰宅,
可能是馬騰雲祖父的。
走至宅前一看,門樓高僅三階,黑漆金釘大門關著。
馬龍驤謹慎的登上門階,運勁用力一推宅門,軋軋一陣聲響,門沒閂落,竟被他推開了
一尺多寬。
也就在宅門發出艱澀聲響的同時,宅內的一株高大樹上,突然發出一聲令人心驚的梟鳥
尖叫聲!
馬龍驤心中一驚,本能將推門的手,急忙縮了回來。
在如此深的夜裡,在如此恐怖黑暗的陰宅死谷中,這種梟鳥尖叫,格外淒厲驚心,令人
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馬龍驤急忙一定心神,再度將門推開了尺許,夜風過處,立即有一陣棺柩特有的油漆氣
味,由門內撲出來。
他屏息凝目向內一看,門內不遠的宅院中央,赫然立著一尊九尺巨碑,碑座上是一隻青
石巨龜。
巨碑後是一座廳形上房,僅能看到用泥塑在廳簷左右的四個僮男僮女。
左右兩廂,均無門窗,擺著桌椅箱櫃,還有一頂婦女們坐的轎子。
馬龍鑲定眼一看巨碑,那上面竟刻著「趙氏三娘之墓碑」。
也就在這時,谷中突然響起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叫聲!
慘叫聲起,樹上宿鳥驚飛,挾雜著三五梟鳥的驚叫,愈增谷中恐怖氣氛。
馬龍驤大吃一驚,乍然間他分不出是人叫還是鬼叫。
他聽得出,那聲慘叫,是發自通道右邊的第三座陰宅內。
他急忙退下門階,以極輕靈的逕向對面的第三座獨立陰宅馳去。
到達第三座陰宅門前一看,心頭猛然一震,頓時呆在當地,因為宅門左邊的一扇門,已
經被推開了。
馬龍驤急忙一定心神,雙掌護胸,屏息提氣,輕靈的登階走進門內。
宅內形式與方才看到的大致相同,一廳兩廂,院中一尊巨碑,但是,馬龍驤卻發現巨碑
上刻著「顯考馬公諱靖之靈碑,孤哀子馬騰雲泣立」。
馬龍驤一見,知道碑後廳房內停放的就是馬騰雲父親馬靖馬老莊主的靈柩。
他緩步走進院內,發現正中的廳門也開了,漆黑的廳堂中央,赫然停供著馬老莊主的棺
木和供桌。
馬龍鑲正待退出陰宅,突然發現廳階下仰面倒著一人。
心中一驚,飛身縱至階前,低頭一看,脫口一聲輕「啊」,因為仰面倒在階前的人,竟
是「飛須虎」賀照司。
只見飛須虎,張嘴瞪眼,面部痙攣,神情十分恐怖,顯然驚嚇致死。
也就在這時,廳堂內突然響起一陣衣物磨擦的「嗦嗦」聲音。
馬龍驤這一驚非同小可,飛身倒縱數步,只見馬老莊主的靈柩後,緩緩站起一個上下一
體漆黑的人影。
第十一章 奪命羅剎
馬龍驤見馬老莊主棺槨後站起來的黑影,竟是一個頭罩黑巾,兩眼如燈,上身穿著黑衣
的人,驚悸之心,立即恢復了鎮定。
同時,他也斷定飛須虎,必是死在這個黑衣人的手裡,因而,厲聲問:「你是什麼人?」
問話之間,對方已走至棺側,而且,竟是一個下著長裙的女人。
只聽黑巾罩頭的女人,以略帶沙啞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的說:「我不是什麼人,我是一
匹龍駒馬!」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神情同時一呆,他確沒想到黑巾罩頭,身穿黑衣的婦人,竟說的
是馬家祖傳的暗語。
根據皮紙書上的記載,馬家祖傳的暗語,除了馬家直系血親外,即使是姑丈女
婿等近親,也不准洩露半字。
由於皮紙書上有了這一嚴格規定,馬龍驤斷定頭罩黑巾的女人,必是馬家的血親人物,
這時任他馬龍驤聰明絕世,乍然之間,也揣下出頭罩黑巾的女人,是馬騰雲的什麼人?
馬龍驤心念電轉,立即以嚴肅的聲音,繼續問:「但不知龍駒馬高多少丈!長多少尺?」
黑巾罩頭婦人,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在馬龍驤的俊面上,她一面前進,一面竟以激
動顫抖的聲音回答說:「馬高一丈,身長九尺!」
馬龍驤見黑衣婦人已向階下走來,不自覺的也緩步向後退去,因為,他有了一次那位王
夫人的教訓,這時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須知,對方黑巾罩頭婦人,既是馬騰雲的血親近人,如果讓她過份接近,自然會認出他
不是真正的馬騰雲,是以,他不得不有所警惕。
因而,他一面緩步後退,一面注視著黑衣婦人,繼續問:「你說的可是關二爺的赤兔
馬?」
黑巾罩頭婦人,一見馬龍驤緩步後退,含在眼中的熱淚,立時奪眶而出,她不自覺的伸
出一雙乾枯的手,作著欲撲之勢,同時,哭聲說:「是的,孩子,我說的正是關二爺的赤兔
馬!」
馬龍驤一聽對方呼他「孩子」,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不由急驚的說:「您……您……您
是那一位?」
豈知黑巾罩頭的婦人竟哭著說:「雲兒……雲兒……你真的以為娘死了不成?……」話
末說完業已泣下成聲!
馬龍驤一聽對方,自稱為「娘」,脫口一聲「啊」,頓時呆在當場。
頭罩黑巾的婦人,卻泣不成聲的哭著說:「雲兒……讓娘看看你……讓娘看看你……」
你字出口,兩隻乾枯顫抖的手,已搭在馬龍驤的肩頭上。
馬龍驤本待閃躲,但想到這位可憐的母親,還不知她唯一心愛的雲兒,早在落雁峰下肚
破腸而死,因而也就呆立沒動。
黑巾罩頭婦人,一面痛哭失聲,一面搖撼著馬龍驤,哭聲說:「雲兒,不要怨娘心狠,
娘是被迫,不得不離開你爹和你呀……雲兒……雲兒……你為什麼不喊我
娘啊……」說話之間,尚不停的搖撼著馬龍驤。
馬龍驤楞楞的望著黑巾罩頭婦人,想到馬騰雲的死,以及對方兩年前失去了丈夫,現在
又失去了愛子,側隱之心一動,星目中也不禁漩動著淚水。
黑巾罩頭婦人一見,立即瞪大了驚喜的眼睛興奮的說:「雲兒……雲兒……我們母子……
已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哇!」
說話之間,拉著馬龍驤走近一處樹隙透下的月光處,繼續說:「雲兒……過來……讓娘
仔細的看看你……」
馬龍驤一聽,心知要糟,只要黑巾罩頭的婦人仔細一看,必然會發現他不是馬騰雲,但
是,對方位,他又不能不去,就在這時,他突然感應到有人以疾速的身法向這座陰宅馳來。
於是,心中一動,立即悄聲說:「娘,又有人來了!」
黑巾罩頭婦人一聽,眼中凶芒四射,立即凝神靜聽!但是,她卻望著馬龍驤,迷惑的說:
「沒有啊!你聽到有人?」
馬龍驤毫不遲疑的一頷首說:「是的,這人的輕功似乎不俗!」
說話之間,黑巾罩頭婦人的雙目中,凶芒一閃,立即沉聲說:「果然有人,雲兒,我們
躲一躲!」
話聲甫落,飛身縱至宅門下,屏息提掌,只要來人一進門口,她便要立即驟下毒手。
馬龍驤也斷定來人必是甘八等人中的一人,是以,也急忙閃身隱在一棵高大松樹後。
就在他閃身樹後的同時,宅門外的台階上,已飛身落下一道纖細嬌小人影。
馬龍驤看得心頭一震,神情為之一呆,他作夢都沒想到,來人竟是馬騰雲的乳娘——王
夫人,只見王夫人,神情十分焦急,一見宅門開著,立即呆在當地。
馬龍驤確沒想到,王夫人竟是一個會武功的婦女,根據她的輕功身法,而且還是一位身
手不俗的人。
他深怕王夫人冒然衝進門內,而遭到黑巾罩頭女人的毒手,但是他尚未出聲阻止,而立
在門外的王夫人,已經焦急的低呼:「大娘?……大娘?……我是王嫂!」
馬龍驤一聽,心中又是一驚,同時,也恍然大悟,何以王夫人方才在離開麗閣之際,特
地叮囑他明天不必前來親祭,原來她早已知道馬騰雲的母親,隱身在這座陰宅裡。
同時,聽她低呼「大娘」,顯然就是招呼的黑巾罩頭婦人,當然也就是指的馬騰雲的母
親。
既然呼「大娘」,當然也有「二娘」,因而,他斷定馬老莊主必然還有一位二夫人,現
在是否仍住在天王莊內還是早已作古,只有以後再問王夫人了。
心念間,隱身門後,目露凶焰的黑衣婦人,早巳將提起的手掌急忙放下,同時,探首望
著王夫人,急聲問:「王嫂,這麼晚了你還來,有什麼事嗎?」
只見立在門外的王夫人,一見黑巾頭罩婦人,立即焦急的說:「大娘,少爺今晚回莊了,
他來了沒有?」
黑巾罩頭婦人,立即一頷首,有些驚異的說:「他剛到,有什麼事嗎?」
馬龍驤一聽,斷定莊上又發生了大變故,因而急步向宅門走去。
王夫人一見馬龍驤,顧不得答覆黑衣婦人的問話,立即焦急的說:「少爺,您快回去吧?
上恩寺、三清觀的僧道數十人,正在莊內大鬧,口口聲聲要找你答話……」
話未說完,黑巾罩頭婦人眼內的凶芒再露,突然怒聲說:「竟有這等事?他們的膽子也
太大了?想當初我奪命羅剎坐鎮天王莊時,他們哪個敢走近天王莊一步?」
說罷回頭,怒目望著馬龍驤,沉聲說:「雲兒,我們走!」說著,舉步就待向門外走去。
王夫人一見,面色大變,急忙伸手一攔,說:「大娘,大娘,請您先息怒,莫說是幾十
個僧道,就是幾百個,幾千個,也下是我們少爺的對手!」
黑巾罩頭的奪命羅剎聽得一楞,接著驚異的回頭望著馬龍驤,沉聲問:「雲兒,這話可
真?」
馬龍驤斷定三清觀和上恩寺的僧道人眾,這次前來鬧事聲勢必極浩大,自然也極難對付,
因而,也無心和黑衣婦人多加解釋。
是以,頷首稱了聲是,同時,沉聲說:「娘,您不要去了,有雲兒一人,足可應付。」
奪命羅剎聽了,仍有些遲疑。
王夫人則趁機以焦急的口吻,催促說:「少爺,我們快動身吧,明天您再來看大娘也下
遲是嘛!」
說話之間怒目瞪了馬龍驤一眼,似乎怪他不知厲害,擅自前來,又似乎警告他天王莊已
經很危險了。
馬龍驤一見,只得向著立身門下的奪命羅剎,爬在地上瞌了個頭,恭聲說:「娘,雲兒
走了!」
王夫人深怕奪命羅剎再藉故阻攔,一見馬龍驤向院門走來,立即恭聲說:「大娘,莊上
情勢緊急,我和少爺走了!」了字出口,飛身縱下台階,當先向谷口馳去。
馬龍驤見王夫人如此緊張,心中也慌了,他不但擔心天王莊上的安危,還擔心奪命羅剎
看出他眉心中沒有暗痣。
是以,一見王夫人轉身馳去,也急步經過奪命羅剎身前直向階下走去。
但是,就在他經過奪命羅剎身前時,驀聞奪命羅剎沉聲說:「站住!」
馬龍驤心中一驚,只得停身止步,回身躬立,垂首問:「娘,您還有什麼吩咐?」
但是,奪命羅剎目光炯炯,閃爍不停,一瞬下瞬的盯著馬龍驤,似乎要將馬龍驤看個仔
細,又似乎有一件極難決定的大事,馬龍驤心中又是一驚,頭低的更低了。
須知馬龍驤身具神功,早已練成了「天罡劍法」,莫說站在他面前的是奪命羅剎,就是
各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他要離去也別想阻止得了他。
他之所以對頭罩黑巾的奪命羅剎有所顧忌,一方面是擔心天王莊中的危急情勢,最主要
的還是怕因不能忍耐而誤了大事,不能再為馬騰雲揭發甘八等人害死馬老莊主的事實,使自
己落個食言背信之人。
當然,他也怕自己一時不忍,和奪命羅剎動起手來,傷了這個失去丈夫又失去愛兒的可
憐女人,而愧對泉下的馬騰雲。
其次,當然也是怕事情鬧穿了,使整個玉馬寨的人因失去少莊主而憂傷分心,反而令甘
八等人,趁機佔據了天王莊。
「奪命羅剎」目光一陣游移,最後終於毅然低沉的說:「雲兒,謹記為娘血的教訓,設
非萬不得已,功忌應用!」
說著,竟將一個薄薄的小黃絹袋,塞進馬龍驤的手中,繼續說:「雲兒,把這個帶回去,
要靜心研讀,不要急功燥進,去吧!王嫂恐怕在那邊等你!」
馬龍驤心急離去,接過小黃絹袋,立即放進懷內,並恭聲說:「娘,請保重,雲兒走
了!」說罷轉身,展開輕功,直向谷口馳去。
馬龍驤方自起步,已聽奪命羅剎痛哭失聲說:「雲兒,這兩天想娘的時候,就來這兒找
我!」
聽了奪命羅剎慈愛悲痛的召喚,馬龍驤的心中也不禁一陣難過,因而回頭揮揮手說:
「雲兒知道!」說罷轉身,頭也不回,直向谷口的石坊瑩門馳去。
到這石坊門側,飛身越牆而過——
這時,明月西斜,風涼如冰,夜空已飄動著薄雲。
馬龍驤飛落牆外,舉目一看,只見王夫人,正在十丈以外的道路邊等他,而且,一臉的
焦急之色。
看了這情形,他心中愈加焦急,斷定天王莊的情勢已經很危急了。
於是,猛提一口真氣,身法快如電掣,僅一個起落,已到了王夫人的身側。
王夫人看了馬龍驤的奇快身法,神色一變,也不由暗吃一驚。
馬龍驤一到王夫人的身側,立即催促說:「夫人,我們趕快走吧!」
豈知,王夫人一定神,竟冷冷的問:「去作什麼?」
馬龍驤聽得一楞,不由正色說:「去趕走上恩寺和三清觀的僧道啊?」
王夫人一聽,不由嗔聲說:「哪裡有什麼和尚老道,都是我瞎編的!」
馬龍驤聽得一楞,不由迷惑的問:「為什麼?」
王夫人一聽,立即沒好氣的說:「不這樣能把你很快的救出來嗎?」
馬龍驤一聽,頓時無話可說了!
王夫人又機警的看了一眼谷口方向,焦急的壓低聲音問:「你知道那個頭罩黑巾的婦人
是誰嗎?」
馬龍驤立即正經的說:「她不是騰雲兄的母親嗎!」
王夫人立即生氣的說:「她當然是雲兒的親生母親啦,不是雲兒的母親我會喊她大娘?」
說此一頓,特的再度壓低聲音說:「她就是昔年殺人不眨眼的『奪命羅剎』劉英英呀!」
馬龍驤不知昔年奪命羅剎的厲害,因而,並不震驚的說:「方纔那位大娘不是已經說過
了嘛!」
王夫人見馬龍驤神色依舊,毫不震驚,不由盯著馬龍釀的俊面迷惑而有氣的問:「怎麼?
你的師父都沒告訴你一些武林中的厲害人物呀?」
馬龍驤淡淡一笑說:「由於我的功力淺薄,還不到單獨下山行走江湖的火候,所以,家
師不願先談些武林有名的人物來紛擾我的心神!」
王夫人聽得沉哼一聲,十分不高興的說:「你說的倒輕鬆,你知道嗎?若不是我及時趕
來,你差一點就沒有了命哇?」說罷,不由氣得向前走去。
馬龍驤見她說的也是事實,只得一面跟進,一面頷首說:「我知道,所以我也非常感激
您!」
王夫人繼續沉哼一聲,嗔聲說:「感激有什麼用?萬一將來她再見到我們家少爺,發覺
你們兩人有異,那時我王嫂無論如何都脫下了干係!」
馬龍驤自然不會告訴王夫人馬騰雲已死的事,因而強自一笑說:「那時候自然有智上師
伯和騰雲兄向她解釋嘛!」
王夫人一聽,更加不安的說:「我曾警告過了,不要你明天前來親祭,就是怕你遇上大
娘,叫我將來沒法交代,現在你還是……」
馬龍驤一聽,只得解釋說:「我知道您走時對我的叮囑,是含有警告的意思,可是我也
是,被飛須虎引來的呀……」
王夫人一聽飛須虎,立即轉首驚異的問:「飛須虎呢?」
馬龍驤順勢向肩後一指,說:「給那位大娘嚇死啦!」
王夫人聽得神色一變,脫口一聲驚「啊!」倏然止步急聲問:「你方才為什麼沒有說?」
馬龍驤無可奈何的一蹙眉說:「您當時那麼緊張,我也一心想盡快離開,那有時間談別
的事呀?」
王夫人卻焦急的說:「我並不是要知道飛須虎前來的目的,而是要看一看他的死相,須
知這關係著大娘的破戒,和許多人的安危?」
馬龍驤見王夫人說的嚴重,立即正色形容說:「我本來不知道馬老莊主的陰宅是那一座,
由於聽到一聲淒厲刺耳的驚心慘嚎,我才找到馬老莊主陰宅,直到走至階前,我才發現飛須
虎已經神情可怖的仰面倒在地上,早已氣絕了!」
王夫人聽了,似乎安心下少,她一面緩步前進,一面揣測般的說:「這麼說,那廝真的
是被大娘嚇死的了?」
馬龍驤也以緩步跟進,說:「據我看飛須虎的死相,極像是恐怖致死,但是,一個練武
有素,而又敢單獨進入陰宅的人,怎會因看到一個頭罩黑巾的人,就會嚇死呢!」
王夫人深覺有理的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根據飛須虎的慘叫,以及臉上的
恐怖像,又不像是死在『陰柔指』下……」
馬龍驤一聽「陰柔指」心頭猛的一震,他的恩師雖然沒有給他講授太多的武林軼事,但
卻在他坐關苦練「天罡神功」的時候,卻特別鄭重的告誡他,唯一能破「天罡神功」的功夫,
就是陰毒無比的「陰柔指」。
這時一聽王夫人談到「陰柔指」,不由驚異的插言問:「您是說,大娘練有『陰柔
指』?」
王夫人一聽,立即止步轉首驚異的問:「怎麼?你也聽說過這種功夫?」
馬龍驤強自一笑,也停身搖搖頭說:「我也只是聽說,這種功夫,十分歹毒,重手點中,
當場致死,輕者也不會超過三日,點中之時,只能悶哼一聲,連慘呼的時間都沒有……」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迷惑的望著馬龍驤,驚異的說:「奇怪呀,這種功夫,絕少有人知
道,就是雲兒也不清楚他娘會這種功夫,你是聽誰說的?」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因為他正準備說是聽馬騰雲說的,這時一聽馬騰雲也不清楚,只
得改口說:「是聽師門的幾位老前輩們談起的。」
王夫人一聽「老前輩」因而「噢」了一聲,滿臉迷惑的繼續向前走去,同時,自語似的
說:「那一定是許多年前的那一次。」
馬龍驤這時對黑巾罩頭的奪命羅剎,更加提高了注意力,因而關切的問:「王夫人,騰
雲兄的令堂大人,為何不住在天王莊內?她為什麼要用黑巾罩頭而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王夫人似乎正在想著某種問題,這時見問突然一定心神說:「這是他們馬家的事,你以
後最好不要問這件事!」
馬龍驤一聽,自然下便再問,但他自信總有一天會揭開這個謎,因而岔開話題問:「您
方才說那位大娘破戒的事,是下是關於她施展『陰柔指』的事?」
王夫人覺得方才對馬龍驤說的太不客氣了,這時見問,只得頷首說:「不錯,我們大娘
曾經發過誓,今生今世,永不用那種歹毒功夫!」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頓時想起奪命羅剎給他那個黃絹小袋,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
有心問一問王夫人,又覺得她終究是馬家的乳娘,萬一是她也可以知道的事奪命羅剎便
不會在她走後再將黃絹小袋交給他。
因而,他覺得還是等回到天王莊看過黃絹小袋內裝的是什麼東西之後,再看情形能否告
訴王夫人。
心念末畢,驀聞王夫人,不解的問:「飛須虎是怎的將你引來馬蹄谷?」
馬龍驤見問,只得將王夫人走後,他立即跟蹤蕭寡婦前去的事,以及聽到甘八四人,商
議派人暗算馬騰雲,最後飛須虎自願前去陰宅的事,簡要的說出來。
但是,當他說到黑巾罩頭的奪命羅剎出來向他問話的時候,他卻將馬家血親對話的暗語
刪掉了沒有說。
王夫人聽罷,點點頭說:「你還算機警,否則,你也和飛須虎一樣,早到了枉死城了!」
說此一頓,突然改變話題,鄭重的問:「你現在已經知道了甘八等人的罪行,你準備怎
麼處置他們幾人?」
馬龍驤見王夫人一直步行而不施展輕功飛馳,斷定王夫人必是想利用深夜的野外來談處
置甘八的事,是以,不答反問:「以夫人的高見,應該如何下手?」
王夫人立即凝重的說:「以前,我只認為甘八的嫌疑重大,如今,既然罪證確鑿,那還
等什麼?」
馬龍驤立即驚異的問:「夫人是說,現在回去,就將甘八等人擒住,天明再解到馬老莊
主的陰宅活祭?」
王夫人毫不遲疑的一頷首說:「不錯,夜長夢多,久則生變……」
馬龍驤一聽,立即為難的說:「可是,明天率領甘八等人前去活祭,騰雲兄的令堂大人,
必然會出來暗中偷窺,豈不一看便知我不是騰雲兄了嗎?」
王夫人立即搖搖頭說:「不礙事,他們母子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回去我在你的右眉
心內用金簪點一顆紅痣,她就不辨真偽了。」
馬龍驤一聽,這才知道馬騰雲的右眉心內,原來有一顆紅痣,同時,他也覺得,早些為
馬騰雲辦完了這件事,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妙。
因為,他還得盡快學會水功,趕往魔窟,去救自己的恩師。
一想到學水功,他便立即想到了蕭寡婦,假設明天將他們三人一體成擒,帶往馬老莊主
的陰宅當場活祭,誰來教他水功呢?
心念末畢,驀聞王夫人問:「你在想什麼?」
馬龍驤見問,他當然不能說正在想蕭寡婦,因而笑著說:「我在想夫人您怎的知道我去
了馬蹄谷?」
王夫人莞爾一笑,說:「我哪裡知道你去了什麼地方,因為我最怕你前去陰宅,所以聽
到翠翠說你不在閣上了,我便先到陰宅去找,結果,你真的在那兒。」
馬龍驤一聽,繼續說:「這麼說,王夫人是早就知道那位大娘在那兒了?」
王夫人微一頷首說:「她是前天晚上到的,以前她並不知道老莊主已經去世,當然也不
知道甘八有所圖謀並害死了老莊主,而甘八等人如果知道今天大娘還會回來,嚇死他們也不
敢勾結那些佛門敗類了!」說話之間,已距離龍頭巖不遠,同時龍頭潭方向,也傳來了間歇
的水聲和激漩帶起的「咻咻」聲。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有意探聽一下蕭寡婦的水功,是否像她自己說的那麼精。
是以,舉手一指龍頭潭方向,笑著說:「聽騰雲兄說,龍頭潭水寒刺骨,暗漩陰險,羽
毛都難浮在水面上,可是蕭二嫂卻說,她不但可以入水,還可以在潭中和高手一決勝負……」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輕蔑的哼了一聲,說:「她那點水功火候,連人家陶姑娘的一半都
沒有呢!」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不由在心中急聲問著自己,她說的陶姑娘,該不會是潼關陶府的
陶萄鳳吧!他心中雖然如此想,但卻沒有問,他怕再在陶萄鳳身上,牽扯出另外枝節,使他
無法自圓其說。
第十二章 身世端倪
心念間,已聽王夫人繼續說:「人家陶姑娘,系出名師,確實有真本事……」
馬龍驤正在急求名師,一聽「系出名師」,不由急聲問:「王夫人,請問那位陶姑娘的
授業師父是誰?」
王夫人見問,不由轉首看了馬龍驤一眼,似乎嫌他太孤陋寡聞了,是以,不答反而問:
「你連當今武林中,誰的水功精絕都不知道哇?」
馬龍驤被問得俊面一紅,只得搖搖頭說:「不知道!」
王夫人一聽,也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正色說:「就是武林『四大怪』的老二『長髮水裡
侯』嘛!」
馬龍驤一聽「長髮」,立即聯想到方才在龍頭巖下和一個大頭老人打架的瘦削長髮老人,
因而,停身興奮的問:「你早就認識他?」
馬龍驤一聽王夫人的口氣,也不答話展開輕功,電掣馳去——
王夫人看得心中一驚,不由高聲爭呼:「你?……你這孩子?……」急呼聲中,也飛身
追去了。
因為王夫人到現在還不知道馬龍驤的名字,急切間不知呼他什麼,只得以年長的輩份,
呼他孩子。
馬龍驤知道了那位長髮瘦削老人,是當今武林水功最精絕的高手,深悔方才沒有出面勸
解他們的紛爭,錯過了認識他們的大好機會。
這時,他只希望那位長髮瘦削老人,千萬不要離去。
但是,待他繞過龍頭巖一看,倏然剎位身勢,頓時呆了。
只見龍頭巖下的那片草地上,哪裡還有那兩位老人的蹤影?
身後一陣衣袂風響,同時也傳來了王夫人的責備聲:「你這孩子,怎麼搞的,瘋瘋癲癲
的,一句話不說跑到這裡發呆?」
馬龍驤聞聲回頭,仍然有些懊惱的說:「方纔我去馬蹄谷時,還看到那位長髮瘦高老人
和一位大頭銀鬚老人在這兒打架呢……」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震驚的說:「那是『大頭鬼見愁』啊!他們情如手足,怎會在這兒
打架呢?」
馬龍驤聽得一楞,依然正色說:「方纔分明他們兩人在這兒打架,還口口聲聲罵對方是
『老小子』嘛……」
話未說完,王夫人已忍不住笑了,同時,笑著說:「你真是個傻孩子,那是他們的老稱
呼,他們即使打架,也是另有目的,另有用意的!」
馬龍驤聽得又是一楞,依然正色說:「這一次可能是真的,看他們出掌帶風,氣喘吁
吁……」
王夫人依然笑著說:「那都是假的……」
馬龍驤繼續說:「他們口口聲聲罵對方的乾女兒,奪走了對方的心上人……」
話未說完,王夫人臉上的笑意全斂,同時正色說:「這一回也許是真的了,這兩個老怪
物,最疼愛他們的乾女兒……」
說著,又蹙眉沉吟,自語似的說:「奇怪呀,雲兒自小就喜歡陶姑娘,他們雖未經媒下
聘,但已是將來鐵定成親的小夫妻,怎會又去招惹『大頭怪』的乾女兒呢?」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不由關切的問:「請問王夫人,誰是那位『長髮』前輩的乾女兒
呀?」
王夫人毫不遲疑的說:「就是我方才談起的那位陶姑娘呀,她是我們潼關這一帶最難惹
的人物,你可聽雲兒談過她?」
馬龍驤怕談到那位陶姑娘,因而搖搖頭說:「騰雲兄沒有談過。」
說此一頓,趕緊岔開話題說:「不知那位『大頭』前輩的乾女兒是誰?」
王夫人想了想,說:「那就不知道了,總之這四位怪老人,脾氣都是怪怪的!」
馬龍驤一聽「四個怪老人」因而關切的問:「王夫人,這四位怪老人的另兩位,不知是
誰?」
王夫人,立即正色說:「就是天南糊塗丐和塞上獨眼龍嘛!」
馬龍驤一聽,也不自覺的笑了,同時,順口問:「不知那位糊塗丐前輩,是否真的糊塗
呢?」
王夫人近乎有些生氣的說:「他呀,他比誰都聰明!」
馬龍驤一聽,不由笑著問:「那為什麼人們又稱他糊塗呢?」
王夫人又正色說:「有時,他又真的比誰都糊塗,不然,大家為什麼都喊他『糊塗丐』
呢?」話聲甫落崗下山坳村莊上,已傳來了雞啼聲!
王夫人一聽,立即急聲說:「天快亮了,我們回去吧!」
馬龍驤也急於想靜下心來,仔細的研判一下大頭鬼見愁和長髮水裡侯兩個老人打架的事,
是以頷首應了聲是。
但是,正待起步,驀聞王夫人,低聲說:「且慢!」
馬龍鑲一聽,只得轉首看去,只見王夫人正在他的發卷後,取下一支金簪子來。
王夫人一面取下金簪子,一面笑著說:「現在我就給你點顆紅痣,回去點反而不方便,
這樣三五天內沒人能看得出真假來。」
說著舉手走至馬龍驤的面前,左手捏住馬龍驤的右眉頭部,右手金簪,徐徐加勁,最後,
著實輾轉了一下。
雖然並不十分痛,但點在眉頭上,也有點不舒服,因而馬龍驤的頭,也不自覺的動了一
下。
王夫人一見,立即慈祥的笑著說:「俗語說『為朋友兩肋插刀』,你這是『為師兄痛刺
眉毛』呀!」說罷,再度慈祥的笑了。
馬龍驤一聽,也想笑一笑,但是當他想到王夫人到現在還以為他真的是馬騰雲的同門師
弟時,他實在笑不出來了。
王夫人一見,下由關切的問:「真的很痛嗎?」
馬龍驤搖搖頭,笑一笑,用手指捺一捺眉頭說:「不痛!不痛!」
王夫人忽然一整神色,又親切的問:「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馬龍驤謙和的一笑說:「我叫馬龍驤!」
王夫人一聽,神色一變,笑容立斂,不由震驚的問:「你也姓馬?」
馬龍驤有些黯然的說:「我不但姓馬據我師父說,我的身世可能還和潼關有關呢!」
王夫人聽了,愈加驚異的說:「怎麼?連你師父都不知道你的身世?」
馬龍驤黯然搖搖頭說:「據我師父說,我是在潼關上撿的棄嬰,請問王夫人,這潼關一
帶,除了玉馬寨十多個村莊的人都姓馬外,其他地方,是否還有姓馬的?」
王夫人立即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有了,不過,都是一戶兩戶,沒有像玉馬寨一樣都是
姓馬的。」
說此一頓,特的又仔細刻意的看了馬龍驤幾眼,迷惑的說:「說也奇怪,你和我家少爺,
耳鼻口無一下像,尤其這兩道眉毛,更是酷肖,現在又點上了假痣,就是陶家的鳳姑娘見了
你,恐怕她也分不出真假來了……」
說此一頓,搖搖頭,又繼續迷惑的說:「天下像貌相似的人下能說沒有,但像你和我家
少爺這麼酷肖的人,可說實在不多,不知……」說至此處,突然住口下說了,想必說了怕馬
龍驤不快。
馬龍驤急於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時他也覺得他的像貌的確和馬騰雲酷肖,而且,他也
發覺馬家的確也是一個複雜家庭。
這時,見王夫人突然住口不說了,只得關切的問:「王夫人,您是說馬老莊主還有二夫
人和三夫人?」
豈知,王夫人竟毫不遲疑的搖搖頭說:「沒有,我在天王莊已有二十年了,從來沒聽說
馬老莊主還有二夫人。」
馬龍驤卻不解的問:「那您為什麼稱騰雲兄的令堂為大娘呢?」
王夫人被問得一楞,頓時無言答對,久久,她才迷惑的說:「這一點我也不大清楚,下
過我來喂雲兒奶時,全莊上下,已經都在呼她大娘了,而且,她不准人家喊她夫人,一定要
喊她大娘,她才高興。」
馬龍驤聽得「噢」了一聲,下由迷惑的自語說:「她這是為了什麼呢?」
王夫人想了想,突然問:「馬少爺,你今年是幾歲?」
馬龍驤見王夫人忽然改變了稱呼,喊他「馬少爺」,神情一呆,接著說:「我今年二十
一歲啦!」
王夫人一聽,立即口說:「雲兒他也是二十一歲呀!」
說此一頓,又關切的問:「你是那一月的生日?」
馬龍驤毫不遲疑的說:「我是二月初二!」
王夫人則有些失望的說:「雲兒是八月十五!」
馬龍驤立即不解的問:「您問這些作什麼?」
王夫人歉然一笑說:「我是想判斷一下,你和雲兒是不是孿生兄弟!」
馬龍驤並不覺得王夫人這樣問對他有些失禮,因為他也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迷離身世。
須知,世人最感痛苦的事,就是他非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甚或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
這時,一聽王夫人說他們可能是孿生兄弟,不自覺的脫口問:「您是說,我和騰雲的相
貌,都像馬老莊主?」
豈知,王夫人竟歉然一笑,搖了搖頭。
馬龍驤看得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您說我們都像大娘?」
王夫人再度歉然一笑說:「你和雲兒兩人,既不像馬老莊主,也不像大娘!」
馬龍驤一聽,不由迷惑的噢了一聲,心說:我既不像馬老莊主,又不像方纔的大娘,看
來與馬騰雲同姓同貌,只是偶然的巧合了。
心念間,左右崗坳的村莊上,已是金雞四唱了!
王夫人一聽,立即焦急的催促說:「馬少爺,天快亮了,有關你身世的事,還是以後再
說!」
馬龍驤一聽,只得點了點頭,即和王夫人,展開輕功,直向天王莊的東門前馳去。
到達莊門前,飛身越牆而入,馳過屬員院落房面,直向中央宅院繼續馳去。
兩人登上中央宅院的房面,遊目一看,全宅的燈光,幾乎都熄了,即使麗閣方向,也是
漆黑一片。
馬龍驤首先向王夫人拱一拱手,踅身向麗閣獨院前馳去。
進入麗閣獨院,正閣樓下的閣門已關,但燈光卻亮著,馬龍驤一推,門已落閂。
正待騰身上樓,裡面已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問:「門外是誰?」
馬龍驤一聽,斷定是那個綠衣侍女,因而和聲說:「是我,翠翠!」
話聲甫落,門閂聲響,「呀」的一聲門開了。
馬龍驤一看,開門的竟是娟娟和翠翠兩人,因而有些歉意的說:「天快亮了,你們兩人
還沒睡?」
娟娟和翠翠一聽,兩人俏麗的粉面上,都掠過一絲欣喜光彩和一絲甜甜笑意,兩人齊聲
含笑說:「少爺還沒回來嘛!」
馬龍驤不由感激的說:「哦,以後我晚上出去辦事,不要等我!」說罷,逕向閣梯前走
去。
一身紫衣的娟娟,嘟著小嘴說:「方纔蕭管家來了!」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不由關切的問:「你們怎麼說?」
娟娟翠翠,同時說:「我們說少爺已經睡了,有話明天說好了!她就留了一封信走了,
叫我們明天早晨,務必交給少爺!」
馬龍驤「噢」了一聲,斷定是告訴他明天前去陰宅親祭,當心飛須虎暗施毒箭的事,因
而吩咐說:「把她的信撕了吧!」說罷,逕自向閣樓上走去。
兩個侍女一聽,顯得非常高興,俱都愉快的跟在馬龍驤身後。
馬龍驤極需清靜片刻,因而回頭說:「你們兩人不必上來了!」
說罷,匆匆登上梯口,轉身之際,發現娟娟和翠翠仍立在那裡。
馬龍驤進入內室,雖然沒有燃燈,但他凝目一看,室內情形均能清晰可見。
他首先解下佩劍順手掛在床頭,和衣倒在床上。
這時,他一心想著他迷離的身世,不知何時才能查個明白,根據那位王夫人的說法,他
和天王莊馬家,顯然毫無關係了。
現在,要想知道一些有關他的身世的事,只有盡快前去魔窟,救出遇難的師傅蓮花洞主
也許能問出一些線索來。
繼而一想,又覺得沒有太大的希望了,因為,如果師父知道的話,在她的留言素簡上,
便該有所交代了。
心念至此,覺得還是盡快學成水功,前去魔窟救出恩師,然後再設法查訪自己的身世。
一想到了學水功,他便會想到了蕭寡婦,因為他覺得他應該盡量避免和陶萄鳳接觸,雖
然她的水功系出名師,也不應該向她學習。
但是,明天早晨,就要將甘八,賬房,蕭寡婦三人擒往馬老莊主的陰宅活祭,他又不能
因自己的利益,而愧對泉下的馬老莊主和馬騰雲。
就因為內心的思潮縈縈,懊惱焦慮,使他忘了看一眼「奪命羅剎」給他的黃絹小袋內,
究竟是什麼東西,就這樣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馬龍驤突被一個女子焦急的問話聲驚醒!
他睜眼一看,天已大亮,凝神一聽,正是蕭寡婦的焦急忿怒的問話聲:「我叫你們給少
爺的信,你們為什麼還沒給?」
接著是娟娟的技巧回答說:「少爺還沒醒嘛!」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恐怕娟娟和翠翠壞了他的大事,趕緊大聲說:「蕭二嫂,什麼事?
有話請上來說!」說話之間,急忙起身,逕去窗前擺好的面水前捧水洗臉。
一陣衣袂風響,接著停在室門間。
緊接著,又是一陣「噔噔」登樓聲響,娟娟和翠翠也急步奔了上來。
馬龍驤匆匆洗完了臉,娟娟拿著梳子,翠翠送過了面巾,馬龍驤接過面巾,自願自的擦
著面,同時坐在鼓凳上,讓娟娟為他梳整髮髻。
氣急敗壞奔上樓來的蕭寡婦,立在門側,反而一言不發了。
馬龍驤拭完了面,將面巾交給翠翠,等娟娟束好儒巾後,才抬起頭來。
當他抬頭一看,只見蕭寡婦,神色緊張蒼白,一對媚眼中暗透著恐怖,因而,虎眉一蹙,
立即迷惑的問:「蕭二嫂,這麼早你有什麼事?」
蕭寡婦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馬龍驤,一陣遲疑之後,才不安的問:「您昨夜去了馬蹄
谷?」
馬龍驤一聽,知道他們已發現了飛須虎的屍體,前去馬蹄谷的事,他當然不能承認,否
則豈不告訴了她,昨夜他曾跟蹤她前去,而且,偷聽到了她和甘八等人的談話?
是以,故作驚異的搖搖頭,正色說:「沒有哇!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蕭寡婦一見馬龍驤正色搖頭,面色愈發顯得慘白,她十分驚悸的說:「大娘回來了!」
馬龍驤聽得渾身一戰,著實吃了一驚,倏然起身,震驚的問:「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蕭寡婦幾乎是用要哭的聲音說:「飛須虎昨夜已死在老莊主的陰宅廳階前,早晨去佈置
親祭供案的莊漢們,已將他的屍體抬回來了。」
馬龍驤驚異的是蕭寡婦怎的知道奪命羅剎已經回來了的事,因而,故作迷惑而又真的不
知的問:「我是說,你怎的知道我娘回來了?」
蕭寡婦似乎有些怪馬龍驤明知故問似的急聲說:「普天之下,只有你和大娘擅打『透心
針』,昨晚你沒有去馬蹄谷而飛須虎卻死在『透心針』下,下是大娘回來了,是什麼?」
馬龍驤聽得神情一呆,他確沒想到馬騰雲還會打「透心針」,但是,他卻揣不透,前天
晚上馬騰雲一人遭遇三個高手圍攻時,為何不用「透心針」禦敵?
心念至此,他不得不防蕭寡婦有詐,因而沉聲說:「這話是誰說的?」
蕭寡婦毫不遲疑的說:「這是甘總管說的,你騙不了我,他是馬家的三代老僕,對大娘
和老莊主的事,他知道的最多,也最清楚,他一看飛須虎的屍體,便肯定是大娘下的手,因
為他也斷定你不會去馬蹄谷!」
馬龍驤一聽,心知不妙,不由脫口急問:「甘總管現在哪裡?」
說話之間,面透煞氣,目光如炬,嚇得蕭寡婦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同時,囁嚅著說:
「他和刁賬房已去了大散關!」
馬龍驤一聽,頓時大怒,不由嗔目怒聲問:「什麼時候走的?」
蕭寡婦囁嚅著說:「就是我來此地的時候!」
馬龍驤一聽,立即厲聲說:「快帶我去追!」
說話之間,出手如電,叩住蕭寡婦的手腕,飛身縱出閣台,展開輕功,踏著房面,直向
西莊門馳去。
這時,東天已佈滿了朝霞,整個天王莊中,到處都是忙碌的人影,而東門方向,也傳來
了僧道人眾的法器聲。
馬龍驤這時的心情,既懊惱又忿怒,眼看今天就可解決的事,偏偏甘八兩人畏罪逃走了,
這樣一來,又不知要拖多少時日。
他懊惱的是沒有即時先擒住甘八廢了那老賊的武功,忿怒的是恩師在魔窟遇難,急需前
去拯救,偏偏甘八逃走了。
是以,他急怒交加,緊緊掃著蕭寡婦,宛如猛虎銜著一隻羔羊般,飛馳電掣,踏房掠脊,
飛出西莊牆,直向潼關方向馳去。
蕭寡婦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而不被返回天王莊的大娘「奪命羅剎」置死,才甘冒危險
前去找馬龍驤。
她希望馬騰雲看在一夜纏綿的恩情上,在大娘「奪命羅剎」面前為她洗刷勾結匪徒,害
死馬老莊主的罪嫌。
當然,她仍沒忘了昨夜馬龍驤和王夫人有計畫的談話,而冀圖將來被馬騰雲納為偏房,
甚至一名暗中往來的情婦,否則,她早和甘八兩人一起逃走了,哪裡還敢前去向馬龍驤報告?
這時見馬龍驤神情如狂,緊緊掃著她的手腕,如飛狂馳,有時竟帶得她足不沾地,腕痛
如割的,這才大吃一驚,心知不妙。
由於內心的驚慌,不自覺的哀求說:「少爺,有我跟著您,甘總管絕跑下了,請您放開
我好不好?」
馬龍驤覺得蕭寡婦也是列入活祭的人數之一,焉肯鬆手,是以,一聲不吭,繼續向前飛
馳。
也就在這時,一里外的道路中央,突然現出兩匹如飛馳來的快馬。
蕭寡婦藉著背後升起的朝陽一看,兩匹快馬竟是一青一紅。
於是,心中一動,急中生智,故意哀求說:「少爺,我的臂痛死了,我只好扳著您的肩
頭走了!」
說話之間,奮力扳住馬龍驤的肩頭,螓首相依,狀至親密。
一邊是快馬飛奔,一邊是電掣飛馳,一里多路,只是眨眼之間的事。
馬龍驤最初以為是追上了甘八和刁賬房,待他凝目一看,快馬馳來的兩個人,竟是陶萄
鳳和「飛抓」柳大娘,心中一驚,暗呼不妙。
同時,他也明白了蕭寡婦的刁鑽使奸,可是,他依然緊緊扣著蕭寡婦不放,以免她趁機
逃走了,心念之間,坐在紅鬃馬上,早已氣得杏眼圓睜的陶萄鳳,已飛馬到了近前。
只見她柳眉一剔,脫口嬌叱:「無恥賤婢,還不劍下受死!」
嬌叱聲中,飛身離馬,宛如一朵凌空下降的彩雲般,挾著繞空下擊的掌勢,直向蕭寡婦
的面門劈下。
馬龍驤一見,大吃一驚,不由脫口急呼:「鳳妹妹,你不能殺她!」
急呼聲中身形一旋,拉著蕭寡婦閃開了,同時,望著飛馬馳到的柳大娘,急聲說:「柳
大娘快來幫忙!」
話未說完,一掌擊空飛身落地的陶萄鳳,已踅身揮掌,再向馬龍驤和蕭寡婦撲來,同時,
怒聲問:「我為什麼不能殺她?」
馬龍驤昨夜已給了陶萄鳳一個難堪,現在已經知道了她是「長髮水裡侯」的乾女兒兼徒
弟,自然不願意再對她不客氣。
是以,身形一閃,拉著蕭寡婦,閃在柳大娘的馬後,同時,焦急的說:「鳳妹妹,你聽
我解釋嘛!」
陶萄鳳見馬龍驤拉著蕭寡婦躲在柳大娘的身後,她雖然和柳大娘的目光一接觸,便停止
了撲擊,但她仍忿忿的嗔聲說:「我不要聽你解釋,我不要聽你解釋!」
柳大娘身背著馬龍驤,不停的問陶萄鳳暗施眼神,同時,緩聲說:「我的好小姐,您是
怎麼了嗎,在家裡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怎的見了馬少爺,又發起脾氣來了呢?」
陶萄鳳又嫉又氣的說:「天王莊中有人風言風語的說,他和這個賤婢有過不可告人的秘
密!」
馬龍驤一聽,趕緊焦急的分辯說:「這是哪裡說起?我若是和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上蒼會罰我死於亂箭之下,永遠不得超生!」
陶萄鳳聽得一楞,不由驚喜的問:「雲哥哥,這話是真的呀?」
馬龍驤於心無愧,自然正色說:「當然是真的了!」
可是,聽在蕭寡婦的耳裡,卻愈加證實馬騰雲為了維護她的生命,甘願當著柳大娘的面
向陶萄鳳謊言重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