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伏神》第15章
第十章

  寶欽城的地勢很低,整座城被群山環繞,因此造就它濕潤溫暖的氣候。城中子民甚喜

種植櫻花,只要春天一到,放眼望去,滿城皆是嫣紅粉白,團團錦簇,分外妖嬈。

  冬日雨多,鎮明他們趕到寶欽的時候,前夜剛下了一場小雨,卵石小路上蒙了一層水

汽,石子看上去一顆一顆圓潤可愛。即使在城中都可以清楚地看見周圍連綿的青山,蒼如

翠障,令人頓覺神清氣爽,抑鬱全消。

  但他們沒有心情觀賞美景,直奔寶欽城主的行宮。一路上走過來,見城中景象安樂,

商販及路人都並無甚驚惶神色,這讓鎮明稍微安下了一顆心。估計四方他們還沒來得及做

什麼,他們還是趕在了前面。

  當年太白屠殺了寶欽貴族大半,才將這座城完全征服。與東方的落伽城不同,寶欽的

城民更加固執,幾乎是全部的城民都敲鑼打鼓地進行反抗,如果不是太白將城主親手殺於

城樓之上震懾諸人,恐怕此城就算歸順了麝香山也已經成了一座空城。

  至於後來的清瓷聯合妖族叛亂,三萬鐵騎企圖顛覆麝香山,也已經接近強弩之末,反

抗已經無甚勢力。即使如此,寶欽仍然是麝香山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大患。想來當年的司

月也明白這座南方大城的重要性,特意從下層神官中挑選出了合適的人選派去做新城主,

時刻控制在眼皮子底下。

  寶欽城主的行宮偏南,宮前有一條長達半里的白玉官道,平時道旁隔上十步便有一個

守門的侍衛,但今日宮門之前卻空空如也,半個人影沒有。

  鎮明四周打量一番,忽地起了疑心,奇道:「有古怪。」

  非嫣跟著停下腳步,有些不解:「怎麼了?城裡一切不是都很好麼,有什麼古怪?」

  鎮明警惕地盯著那緊閉沒有一絲縫隙的朱紅宮門,太安靜了......即使這裡是城主的

行宮,也未免安靜到詭異!青天白日,不該如此。

  辰星笑了一聲,逕自往前走去,一邊說道:「怕什麼?就算四方先到了,能把我們吃

了不成?」

  鎮明見他毫不猶豫地要開城門,不由急道:「別!暫時別開門!辰星!」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鎮明......?」辰星回頭對他略帶嘲諷地笑,話音剛

落,卻聽宮門之內忽地傳出刀劍鏗鏘之聲,然後一個東西重重地砸在門上,?▽握@聲,將

門撞得顫抖不已。

  三人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見宮門下緩緩滲透出大片的血液,一直流得老遠,映

在青灰的石子路上分外觸目驚心。鎮明吸了一口氣,正要提醒非嫣小心,卻聽宮門內又是

一陣刀劈劍砍之聲,驚天動地。

  忽地,一切安靜下來,宮門內半點聲響都無。三個人面面相覷,又是驚疑又是警惕。

  非嫣聲若蚊吶,問道:「是不是四方他們?」

  鎮明搖頭,「不知道......但,很有可能。」

  辰星伸手入袖,握住護身的匕首,沉聲道:「我先進去看看情況!」說著就又要往前

衝,鎮明急忙拉住他,有些惱怒,「你做什麼?!如此衝動,萬一中了他們的圈套怎麼辦

?!萬事小心謹慎!」

  「哼,小心謹慎?這次怕你長了一萬個心眼也逃不走了!」

  一個嬌媚的聲音忽然從宮門後響起,然後門「轟隆」一聲被人猛力踹開,那兩塊沉重

而巨大的門板居然橫著飛了出來!隨著門板一起飛出的,是無數塊黑黝黝的物事。鎮明本

能地用袖子一遮,卻覺幾點溫熱的水濺在臉上,用手一抹,居然是血!那些飛濺而出的物

事原來是被剁成碎片的屍體!

  他心中頓時一惱,袖子一展,將那兩塊直直衝自己飛來的門板輕易地揮開,卻不料一

個黑影從門板後一竄而出,快到驚人。寒光一閃,他只覺左臉一涼,暗叫不好,猛地偏過

去,卻是躲得慢了,被那人生生削去大片的長髮。

  鎮明大驚,再不敢疏忽,倒退數步,警戒地盯著來人。只見那人身段妖嬈,長髮鬆鬆

地挽成兩條辮子,一身黑衣越發顯得面色如雪,雙眸黑如點漆。

  一待看清來人,三個人都倒抽一口氣!居然是狼妖煉紅?!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鎮明有些心驚,她不是已經被流放去青楊山了麼?為什麼會特地跑來寶欽城對付他們



  三人對望了一眼,滿肚子的疑惑,卻還是拱手行禮,「見過煉紅夫人。」這是當時在

麝香山已經習慣的對她的稱呼,這女子好歹曾是麝香王的女人,不好缺了禮數。

  煉紅冷笑一聲,張開五指,根根指甲有四寸來長,散發著幽幽的螢光,上面還沾著方

才劃破鎮明臉頰的血跡。她雙目赤紅,恨恨地盯著鎮明,嘶聲道:「我等了好久!你們這

些雜種終於送上門來了!今日要你們死在我的爪下!為我兒日官報這血海深仇!」

  鎮明奇道:「日官?他不是在嫣紅山隱居不問世事麼?何事引得夫人如此動怒......

?」

  「少給我咬文吊字!」煉紅臉色鐵青,顯然怒到了極點,「我早就知道麝香山諸神根

本是虛有其名,都是些下作奸詐之徒!你有本事做,為什麼沒本事認?!我早已在我兒屍

體前發下血誓,今生不報此仇,我便五雷轟頂不得好死!今日就讓五曜來血祭寶欽!」

  語畢,她再不等鎮明說話,縱身而上,快若閃電。鎮明只見眼前青光一劃而過,下意

識地往後一仰,下巴上一陣劇痛,顯是被她的爪子抓傷了!他張口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暴

怒中的煉紅根本不允許他再廢話,攻勢猛烈。

  鎮明本不是擅長打鬥的神,被她飛快的幾招一逼,忍不住便有些手忙腳亂,肩下的頭

髮又被她削去一大綹。

  「夫人!我想您誤會了!我們並沒有去嫣紅山......」

  「閉嘴!給我去死!」

  煉紅根本不容他分辯,指甲一勾,立即就要貫穿他的喉嚨!但她的指甲忽然被什麼東

西阻了一阻,沒能戳下去,鎮明趁這個空擋早已一躍而開,連聲道:「夫人莫非是與四方

的白虎見過?!請不要被他的巧語欺騙......!」

  「我兒的屍骨還留在嫣紅山!你說誰在巧語?!狂徒,吃我一招!」

  一招不成,煉紅幾乎狂亂,她的眼珠驟然變成慘綠,妖氣暴長,滿頭的長髮瞬間變成

了灰白的色澤!她長嘯一聲,聲音淒厲綿長有如狼嚎。鎮明只覺眼前一花,她整個人突然

就那麼消失,彷彿一道瞬光。

  他暗自驚駭,狼妖煉紅是資格極老的妖仙,加上狼妖的戰鬥力向來是妖族中數一數二

的厲害,自己若是任她這樣鬥下去,必然要糟!

  正思索著對策,頭頂忽然一暗,非嫣與辰星的驚呼同時響起!

  「小心!」

  他急忙抬頭,卻見煉紅不知何時竄上了半空,掌心飄浮著一團碧綠的光球,飛快砸下

來,帶著尖銳的呼嘯聲。他再顧不得什麼,就地一滾讓過去,身後一陣劇烈的震盪,地面

已經凹進去一大塊!

  「你的那十二個妖魔趕快放出來吧!讓我看看到底怎麼個厲害法!」

  煉紅怒叱著,「不然休怪我立時就把你殺了!」

  鎮明還沒來得及說話,辰星卻已經擋在了他身前,對煉紅微微一笑,「夫人,您莫非

忘了我的存在?如您所想,日官是我們五曜一起害死的,我等著您來報仇呢!」

  「辰星?!你瘋了!胡說什麼東西?!」

  鎮明幾乎要暈過去,他這樣說,分明是故意惹她發火!他恐怕是不知道煉紅的厲害吧

!居然把自己往死路上推!辰星......辰星!若早知你如此,當初真不該帶你過來!

  煉紅果然大怒,再不說話,身形一轉,指甲化做碧色的閃電,直劈辰星的喉嚨。辰星

動作顯然比鎮明快上許多,側身讓過,反手一揮,掌中頓時出現一柄通體透明的水劍。他

劃個小劍花,劍身如同蛟龍,無聲地刺過去,下手便是殺招。

  一時間,兩人斗在一處,辰星彷彿不要命一般,招招搏命狠辣。煉紅居然無法佔上風

,漸漸被動起來。

  鎮明被非嫣扶了起來,在他耳邊說道:「辰星太衝動,恐怕佔不了多久的上風......

這個狼妖是怎麼回事?怎麼認定五曜殺了日官?」

  鎮明搖頭,沉聲道:「一定是白虎搞的鬼!他專好玩陰的,簡直防不勝防!可惡....

.居然叫來煉紅,他以為這樣就能牽制住我們?」

  他順順氣,伸手入袖,朗聲道:「辰星你退下!暫時不知道四方那裡來了多少人,你

給我保留點體力!煉紅大人交給我來對付!」

  辰星恍若不聞,反手一劍劈下去,卻見煉紅身體一晃,居然消失了!他只覺背後一股

沉重的氣壓下來,本能地讓過去,肩膀卻一涼,還是被她的指甲抓傷了!耳邊聽得煉紅冰

冷的聲音說道:「別急!等我先對付這司土的雜種!遲早會輪到你的!」

  他大怒,正要繼續攻擊,一回頭,卻見城樓之上立著一人。此時接近午時,日光強烈

,那人站得極高,看不清他的臉,只覺身材纖細不似男子,一頭長髮漆黑如墨。即使看不

清,他依然能感覺到那人冷漠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注視。

  「原來來了兩個妖神!鎮明,另一個交給我!」

  他立即轉移目標,提著水劍立即就要竄上城樓,剛一動,只見那人居然轉身就走!他

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幾下就翻去了城牆後面,漸漸消失。

  煉紅陰森森地瞪著鎮明,冷道:「放出你的妖魔吧!不然我下一招便要你死!」說完

,她伸手入袖,慢慢抽出一把通體碧綠的短劍,那劍一觸到日光,頓時散發出刺目的光芒

,仔細看去,劍身居然還是彎曲的,彷彿美人的眉。

  她捏一個劍訣,動作優美如同舞蹈,但鎮明太清楚那看似美麗的動作裡藏了多少殺機

,大意不得。

  他從袖子裡取出水晶瓶,捏緊。半晌,他忽地輕聲道:「非嫣,抱歉,請你躲遠一些

。我不想傷著你。」他沒有忘記,狐狸是最怕戊犬的。但這次,他不得不拼了,這女子太

厲害,不是朱雀所能相比較的。

  非嫣臉色一白,咬咬唇,腳步微微一動,卻沒有走開。她喃喃道:「我......沒關係

的,我沒那麼膽小,你別管我了!」

  鎮明歎了一聲,卻沒強迫,只將瓶子砸向地面,「砰」地一聲,平地漲起數丈高的紫

色煙霧,一股令人發寒的感覺頓時瀰漫開來,煙霧裡有人竊竊私語,無法聽清到底說什麼



  一陣劍風呼嘯而過,將煙霧劈開,煉紅執劍橫胸,昂然道:「出來一個我殺一個!我

倒要看看十二地支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鎮明拋出符紙,沉聲吩咐:「巳蛇羅侯出列聽我號令!丑牛巴汶出列聽我號令!」

  半空頓時金光閃爍,幾乎令人不能正視,非嫣又見羅侯那滿頭的金髮,如同波浪一般

。他眨著血紅的眼,似乎不太相信自己一出來看到的人會是非嫣。他頓時露出厭惡的神情

,哼道:「什麼啊,一出來就看到這狐狸精的嘴臉,真讓人不爽!你怎麼還纏著我家鎮明

?是不是上次給你的教訓不夠啊?」

  非嫣哭笑不得,嘴上卻不饒人,膩聲道:「對啊,我們一直在一起,你嫉妒啊?可是

他纏著我哦,你搞清楚一點。」

  「你......!」羅侯氣個半死,血紅的眼睛瞇了起來,「狐狸精!我早就知道狐狸沒

一個好東西!鎮明你什麼眼光?居然看上這種貨色!」

  鎮明卻神色冷肅,正色道:「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這次的對手十分厲害,你與巴汶

要仔細!先將她制住,若實在撐不住就回來!保命重要!明白了麼?」

  羅侯還想抱怨兩句,但身邊的巨無霸巴汶卻將他一巴掌提了起來,連聲道:「知道了

!保命第一!」

  巴汶使雙斧,每柄斧頭均為妖骨鍛煉,硬若鋼鐵,不光可以劈開身體,只要開了封還

可以將魂魄撕裂。十二地支裡,除了戊犬與酉雞,便是他最難收服,當時足足花了鎮明七

天的時間才讓他完全臣服。

  他一見對手是個美艷的女子,不由粗魯地大笑起來,「好運好運!好容易出世一次,

居然還可享美人恩!怎麼辦?她這麼嬌滴滴地,我這斧子可砍不下去啊......」

  話還沒說完,只聽羅侯驚呼一聲!

  「笨蛋!過來了!」

  巴汶吃得一驚,只覺腿上一涼,然後是火辣辣的痛,低頭一看,卻是煉紅。她動作鬼

魅一般,上來便是一劍,但由於巴汶身體龐大,她的身高只夠劈上他的腿。

  一劍劈下她立即跳開,陰森森地看著自己的劍,然後抬頭看看他腿上不深不淺的傷口

,半晌才淡然道:「果然厲害,一劍居然砍不下你的牛蹄。那麼這招如何?」

  她唰唰兩下,將劍亂舞一番,漸漸地,劍身上的綠光尖銳起來,彷彿化成了一顆鋒利

的狼牙。她清叱一聲,身體忽然旋轉起來,彷彿一隻黑色的蝴蝶,輕飄飄地旋飛過去,綠

光一閃,又是一劍下去!

  巴汶大吼一聲,別看他身體龐大,動作倒很靈活,居然能勉強躲過煉紅銳利的攻擊。

他舉起斧子,叫道:「羅侯,這娘們好厲害!老子先上了!」說著一斧子就砍了下去,無

聲無息。

  羅侯哼了一聲,從背後拖出雙叉,冷道:「才不讓你搶功!看看誰快!」他的身體一

扭,蛇一般竄上去,從背後出現,反手就是一叉!

  「叮叮」兩聲,兩人都沒看清她是如何招架的,只覺手上一股猛烈的氣力抵上來,根

本無法招架。巴汶的斧,羅侯的叉,同時飛了出去。兩人都是一驚,還沒來得及防禦,只

見那道綠光扭曲著游過來,竟然無法躲開!

  羅侯胸口忽然一冷,眼前噴出無數鮮紅的東西。他本能地用手一摸,立即摸到一手的

冰冷潮濕,居然是自己的血!啊......這女人好厲害......什麼時候將他傷了的?耳邊忽

又聽見巴汶淒厲的慘叫,他吃力地回頭,卻見他雙腕被人生生削了去,鮮血如注,但他的

表情卻滑稽之極,哭笑不得,好像不敢相信發生的事情。

  煉紅收劍,將上面的血痕用力一甩,也不說話,反身又要劈過去。鎮明厲聲道:「巳

蛇羅侯!丑牛巴汶!速速歸列!」眼前金光一閃,她只見那兩人瞬間化做兩綹光線,鑽入

鎮明的袖子裡。

  「卯兔延桃速速出列聽我號令!辰龍滄海出列聽我號令!未羊時皂出列聽我號令!」

  他動作極快,只一瞬間,又有三個模樣古怪的人出現在他面前。當中一個穿著銀色衣

裳,面目清矍的青年男子對他恭敬地拱手行禮,口中說道:「滄海見過鎮明大人。」

  他左邊站著一個矮小的少年男子,雙目艷紅如火,滿臉的不屑神情,故意不望向鎮明

那裡,卻豎著耳朵聽他和滄海交談。滄海右邊站著一個全身漆黑的少女,笑吟吟地望著非

嫣,時不時對她做個鬼臉,神情間頗是親密。

  「千萬小心,方才羅侯與巴汶已經重傷,倘若你們無法支持,盡快回來!我不想你們

任何一個受損傷!」

  滄海垂手稱是,然後反手敲了敲那矮小少年的頭,低聲道:「不許再與大人賭氣了,

延桃。敵人很強,要小心。時皂,你也給我專心一點!等下我先上,你們看準時機,可以

放毒或者下暗招,只要能制住那女子,什麼都可以用。懂了麼?」

  時皂笑吟吟地隨口答應,延桃如同不聞,只哼了一聲,白了鎮明一眼,頗有怨氣的模

樣。

 第十一章

  這一次,煉紅卻不待他們說完,提著劍立即砍下去,口中叫道:「十二地支怎的儘是

些嬉笑無賴之輩?!不過如此而已麼!」

  那一劍快若流星,唰地一下就到了滄海眼前。他卻不慌,將身體微微一縱,居然化做

一條銀龍,矯健地一擺,立時飛去了半空之中。煉紅吃了一驚,不由微微一呆,滄海張開

大口,口中噴出水來,那水一落在煉紅身上,卻將她整個人定了住,絲毫都動彈不得!

  原來他口中噴出的不是水,卻是粘性極強的體液,無論力氣如何大的怪物,在被他體

液粘住之後都別指望可以掙脫開。

  滄海一見煉紅被制住,立即化成人身從半空之中落了下來,對延桃和時皂說道:「動

手吧!那女子狡猾的很,別著了道!」

  時皂笑瞇瞇地答應著,提起手旁一根黑色的粗長棍子,在掌中飛快轉了兩下,忽地舉

向天空,厲聲喝道:「招雷!」話音一落,晴天裡忽然劈下無數閃電,細若針尖,色如染

墨,全部砸中煉紅的身體,發出巨大的聲響。

  延桃似乎不打算動手,但見滄海嚴厲的目光,他只好懶洋洋地從袖子裡掏出一根通體

透明的笛子,放在嘴邊幽幽地吹了起來,音色詭異扭曲,彷彿招魂一般。忽地,笛子的音

調猛然調高,發出嘶啞的聲音,好像一個人在聲嘶力竭地尖叫一樣。

  他的身後忽然裊裊地現出兩個影子,披頭散髮,目光青幽,卻是兩隻巨大的餓鬼。他

們的脖子盡可能地扭曲著,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但身體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動

也動不了。兩隻鬼貪婪地看著面前所有的人,黑色的唇角流下饞液,露出裡面尖銳的獠牙



  延桃將笛子一橫,懶洋洋地說道:「封印開,去吧!將那女人吃了。」

  那兩隻鬼突然得到了自由,狂吼起來,不顧一切地撲向煉紅,漆黑的爪子比刀還鋒利

,眼看便要將她撕裂吞吃下肚。

  忽地聽煉紅大笑三聲,身體驟然發出激烈的綠光,將頭頂的天空都映綠了。然後,那

些綠光猛地爆發出來,每一道都細若牛毛,卻是密密麻麻,根本無法躲避。

  延桃反應極快,笛子一揮,那兩隻餓鬼竟彷彿被平空一隻大手抓住一般,被迫擠在一

起,將那些綠光全部擋了去。隨後,它們發出尖聲的吼叫,竟然瞬間便化成了塵煙!延桃

一見這情景,不由露出氣惱又恐懼的神情,怒道:「死鎮明!自從被你抓住之後,你知道

我已經死了多少手下麼?!你是不是非得要我跟著死了才滿意?!」

  說罷,他居然把笛子往袖子裡一塞,一躍而上,當真親自上去對付煉紅了!滄海急忙

跟上去,急叫:「別去!那女人危險!」

  但他說得太遲,煉紅忽然奮力掙開那些已然破碎的束縛物,將那把彎曲的劍舉在眉前

。劍身陡然發出強烈的光澤,她踏出一步,用力將劍一揮,那些細若牛毛的綠光竟然撲天

蓋地地朝他們三人射了過來!

  滄海大急,只得將身體一卷,化做一條蛟龍,試圖將傷害減到最低。綠光射到,他只

覺有什麼東西狠狠地紮了進來,居然又痛又癢,根本無法忍耐,只得展開身體,發出呻吟

,一頭栽了下來。

  耳邊聽得時皂的驚呼,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兩個小鬼一定也吃不消了。不知道那綠光是

什麼東西,扎入皮膚裡奇癢無比,讓人所有的氣力都頓失。他再無法忍受,身體一搖,化

做金光鑽入鎮明的袖子裡,一邊慚愧地說道:「屬下無能......請鎮明大人責罰......」

  鎮明沉聲道:「不......是那女子太強......你不用掛心,安心休息。」

  他皺眉看著煉紅,半晌才道:「煉紅大人,你我並無恩怨,日官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

道。你我何苦為了別人的一些挑撥之言拚個你死我活?」

  煉紅森然道:「住嘴!想求饒麼?!好個沒用的司土鎮明!枉我那麼期待你的十二隻

妖魔,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鎮明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不,煉紅大人,我只是不願與你真正衝突起來。我只希

望你知道你是被人騙了!嫣紅山的事情我們真的不知道!」

  煉紅恨恨地將劍一揮,厲聲道:「還狡辯!你們以為將人全殺了我便不知道真相麼?

!我的侄子宇文臨死時親口告訴我是五曜做的事情!你還要與我辯?!無恥!」

  她雙腳一跺,整個人竄上,恨不能一劍刺穿他的心臟!

  鎮明咬了咬牙,忽地將一直攥在手裡的兩道符紙拋了出去!

  「......戌犬黎鬼出列聽我號令!酉雞極夜出列聽我號令!」

  煉紅只聽「呼」地一聲,眼前陡然湧起煙霧,朦朧中,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杵在身後

。她大驚,還沒來得及橫劍自衛,肩上忽然一重,她低頭一看,卻是一隻漆黑巨大的爪子

!她幾乎是立即反應,反手便去砍那只爪子,但還沒砍下去,卻聽頭頂傳來低沉的呼嚕聲

,陰森可怕。

  她一抬頭,只見兩排巨大雪白的牙齒對準自己咬了下來!她居然躲不開,左手一麻,

立即沒了感覺,原來是被那隻犬咬得死緊。

  煙霧漸漸褪去,煉紅終於看清咬住自己的是怎樣一個怪物!那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漆黑

的犬!額頭上詭異地長了四隻眼,眼珠是一片慘白,還在不停地轉動著。這是一隻任何人

只要看了一眼,就會做噩夢的可怕怪物!

  煉紅本想用自由的右手反擊它,但身子只要一動便是一陣劇痛。她怒到了極點,滿頭

的長髮全部散了開來,眼眸漸漸變得慘綠,獠牙也暴了出來,似乎是打算現上原身拚個你

死我活。

  正膠著時,卻聽鎮明厲聲道:「極夜!你敢不聽我的號令?!」

  煙霧中,有一個清幽冰冷的聲音淡然道:「與我無關,我不認為我什麼時候同意為你

效力了。我早說過吧,隨時歡迎你讓我魂飛魄散。我死也不會幫你的。」

  鎮明瞇起眼睛,忽地冷笑一聲,額間的硃砂猛地亮起來,他的頭髮在下一個剎那一寸

一寸變紅,由淡到濃,漸漸地似血一般。他森然道:「這個借口你說了幾千年,我已經聽

膩了!你若不去,我也不強你。但紅夜的命我可不敢保證了!」

  極夜倒抽一口氣,顯然想不到他這麼卑鄙居然會威脅自己,她恨道:「你......若敢

對紅夜做什麼,我一定把你一寸一寸啃乾淨!我說的出做的到!」

  鎮明從袖子裡掏出另一個黑色的瓷瓶,晃了晃,冷道:「你看我敢不敢?我既可以收

服你一次,便可收服你百次!只怕你是永遠沒機會報仇!」

  酉雞極夜,十二地支裡面最棘手的妖魔,不受任何誘惑,不求任何正果,寧死也不屈

服於這個讓她落敗的人。他本是從來不叫她,但今次情況不同,只有她能鎮住場面,不得

不這樣做。紅夜是她的孿生妹妹,當時她姐妹倆橫行凡界,一起被鎮明收服。她是讓高傲

的極夜低頭的唯一籌碼,鎮明自己也知道這一招不可常用,不然以極夜的個性,恐怕是要

玉石俱焚。

  煙霧忽然順著不知從什麼地方捲來的氣流慢慢旋轉,周圍安靜下來,只剩戌犬那可怕

的呼嚕聲。非嫣最懼這隻犬,乾脆捂上耳朵,死也不往那裡看。不過她對那只叫做極夜的

妖魔極感興趣,當年鎮明用十二地支對付自己的時候,只有她與子鼠沒有出來。但由於之

前見過子鼠的模樣,她並不好奇。

  有風吹起,風中,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記住!我是為了紅夜,不是為了你這個卑

鄙小人而動刀!」

  風忽地捲起,一個渾身雪白的女子從煙霧裡飛身而出,一落地,也不說話,直接拔出

背上的大刀。那刀的確是大,比她這個人都高,卻極狹長,彷彿初上的新月。

  她穿著極樸素的白衣,式樣古老,裙子上還打了許多褶子,墜著香囊與玉珮,弱質纖

纖彷彿一個小家碧玉。非嫣忍不住轉過去一些,好將她看得更清楚,卻見她肌膚極白,面

容秀美,看上去實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然仔細看她的眼,卻只覺煙波浩淼,竟然看不

到眼珠。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令人驚駭的光芒,那是一種接近冷酷的狂熱。

  非嫣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在提醒自己小心這個女子,她的狐狸直覺向來極準。太不

同了,她的檔次......與先前出場的妖魔幾乎不是一個層次的。

  極夜的動作輕柔,那柄巨大的刀在她手上拿著彷彿一根羽毛那麼輕。她輕盈地躍上,

毫不猶豫,對準煉紅一刀劈下——!那是一種接近完美的殺人動作,沒有感情,沒有煩瑣

的動作,直截了當。

  電光火石,那一刀好快!但卻讓人覺得安靜之極,好像那一個瞬間,時間凝固,只有

那新月大刀上的那一片寒光,灼灼刺目。

  煉紅的半個身子困在戌犬的口中,眼看就要避不開。她忽地將脖子往後用力一仰,張

開嘴狂吼了起來,聲音淒厲綿長,然後那滿嘴的白牙一瞬間全部暴長出來,每根都足有小

指那般粗細。

  「鏗」地一聲悶響,她居然張口硬生生咬住了極夜的刀!極夜也不慌,反手一抽,試

圖再砍,但微微用力,居然拔不出來!她的眼睛一瞇,卻見自己的刀身早已被那狼妖的利

齒咬穿過去,根本不能用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立即丟掉大刀,反手一拳揮上去,正中煉紅的左臉。那一拳不算

重,卻將煉紅口角揍出血來,映著她滿嘴鋼刀似的利齒,分外可怖。煉紅哼也不哼一聲,

任那鮮血順著脖子流下來,她只是陰森森地看著鎮明,瞳孔深處有綠光幽幽閃爍。

  極夜抬手,又是一拳要揍下去,但一見她這付神情,卻打不下去了。半晌,她才冷道

:「也罷,你早已受傷且身不能動,我終是佔了你一些便宜。這次算我輸,有機會的話,

我們下次再鬥!我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她將落在地上早已殘破的大刀輕輕揀起來,隨手一舞,那刀居然立即恢復了原狀,一

點損傷的痕跡都沒有!抬頭看一眼煉紅,她沒有說話,身形一閃,瞬間化做一綹白光,鑽

入鎮明的袖子裡去。

  鎮明神色陰冷,卻沒說話,半晌,他才輕道:「戌犬黎鬼速速歸列!」

  那只足有百丈高的巨大怪物將煉紅遠遠地拋了開去,然後長嘯一聲,似乎有些不滿足

的模樣。它回過頭來,四隻慘白的眼睛狡猾地在非嫣身上轉了轉,然後吐出血紅的舌頭,

故意對她狂叫兩聲。見她嚇得臉色蒼白,它不由開心地在地上狠狠刨了兩下,轉身便化做

一道黑光潛了回去。

  「這只死狗......!」非嫣恨恨地罵著,身體卻順應狐狸的本能顫抖,就差沒把尾巴

露出來晃上兩晃。她轉過去看著鎮明,他的臉色從沒那麼難看過,簡直可以用陰森恐怖來

形容。是極夜傲慢的不服從讓他惱火,還是煉紅固執的曲解讓他發怒?她突然發覺這一次

,自己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煉紅半跪在地上,半個身體血流如注,她卻硬著氣死都不低頭,恨恨地看著鎮明,恨

不能用目光將他貫穿。她的眼底瀰漫出血一般的顏色,映著慘綠的眸子,彷彿鬼魅。漸漸

地,她的喘息聲停了下來。半晌,她忽然站了起來,將方纔因為劇烈打鬥而鬆散的頭髮輕

輕地編了起來。

  鎮明沒有說話,也沒動,靜靜地看著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她週身張狂的妖氣,

突然全部消失。然後,她開始低聲地唸咒,咒語間隔極短,每一個字卻極沉,鏗鏘有力,

好像一字一句地狠狠敲進耳朵裡一樣。

  這種咒文只屬於妖族,妖們擅長一些旁門左道的東西,煉紅現在念的咒文,連鎮明這

箇中高手都從未聽過。甚至隨著她的唸咒聲,她的頭髮又由灰白漸漸恢復成漆黑,綠熒熒

的長指甲也縮了回去,她整個人看上去與初見之時沒有兩樣。

  非嫣「咦」了一聲,奇道:「怪!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這種咒!......不好!鎮明

,快走!她已經不要命了!這咒是......!」她從疑惑中猛地驚醒,臉色慘白,伸手變要

去捉鎮明!「快離開!你會死的!」

  話音一落,煉紅驟然睜開了眼睛,已是黑白分明,清澈動人。她一手點額,一手點心

,指甲轉瞬成了鮮艷的紅色。

  「......天地幽玄,魑魅魍魎。」

  最後一句咒文。然後,她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鎮明只見眼前忽地豎起大片的綠牆,來不及反應,胸口便是一陣冰冷。不,根本不知

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看到胸口飛濺而出的血,與那片綠色的牆染在一起。耳邊聽得一

聲劈空的聲響,他下意識地讓了一讓,胸口又挨了一刀。

  完全捕捉不到她的影子,他的身體周圍成了刀山,根本躲不開。只那一個瞬間,他中

了幾十刀,卻連擋一下的時機都找不到。在這生死交替的剎那,他竟然想起了臨出發時算

的那卦:血光之災,災處正南,得死劫......得死劫!!

  耳邊是呼呼作響的刀風,刀風過後便是一冷,他的血跟著飛濺,滿身的血污。鎮明不

顧一切地舉高手臂,捏緊手腕上的念珠,手心裡粘膩潮濕,全是血。他用盡最後的一點力

量,將自己的血帶著念珠一起拋了出去!

  套住她吧!套住那個鬼影!他再不能夠了......一步慢步步慢,他不得不承認,自己

輸了!輸在過於自信這一點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他是個神算,也算不到過程!扭

轉不了結果!煉紅最後念的咒文是什麼,他已經沒有氣力去想了。

  念珠飛出去,飛了很遠,什麼都沒套住,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粉末。他緩緩合上眼

,最後的一點希望隨之破滅。頭頂劈下凌厲的刀風,他咬牙等待最後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嗖」地一聲,似有什麼東西破空而出,鎮明只覺腰上一緊,整

個人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得倒跌出去,狠狠砸在地上。這一跤幾乎將他一口氣都摔沒了,渾

身都好似散了架,睜眼一看,卻見腰上纏著一截鮮紅的袖子,另一端扯在非嫣手裡,她的

另一手同樣扯著一截撕裂的袖子,居然將煉紅的刀牢牢裹了住!

  她的神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狂怒,平時總是彎著的嘴角此刻緊緊地垂著,眼神銳利如

刀。

  「好厲害,我竟然見識到了傳說中的三重殺機。你介不介意再給我舞上一招半式?」

  非嫣冷冷地說著,手一抖,將鎮明輕輕拋去遠處。煉紅卻不說話,刀只微微一轉,那

些嫣紅的袖子頓時全部碎裂開,紛紛揚揚,大蝴蝶一般。非嫣不等她發招,纖手一伸,居

然從頭上拔了一根頭髮下來!

  她將那根長髮繞在雙手上,食指與中指互頂,架了個極古怪的式。

  三重殺機,妖族的禁忌之術,可以通過禁忌之咒喚來魑魅魍魎,瞬間提升妖力以及攻

擊力,屬於同歸於盡的搏命招式。術者之後極容易全身經脈逆轉,噴血而死。如果不是有

著血海深仇,一般不會有妖願意用這種術。

  鎮明是敗在自負上,他以為世事都會按照自己算的那樣走麼?!他低估了這個女子的

仇恨,也高估了極夜的服從!她忽地想起那綠幽幽的龍骨命盤,哪天無論她怎麼算,最後

都走不下去,永遠停在死劫上面。

  不,她不要他死!

  非嫣輕笑一聲,歎道:「我來為你化這死劫吧!沒良心的男人......到現在還沒告訴

我你的名字呢......!」

 第十二章

  綠光平地而起,彷彿一道不可穿越的高牆,又彷彿起伏不定的波浪。一浪比一浪高,

漸漸沒上來,旋轉著砸下。

  非嫣恍若無視,雙手高舉過頭,腕間纏繞著一根長髮,「叮」地一聲脆響,居然架住

了那出神入化的一刀!煉紅抽刀回砍,刀光在空中畫出一條連綿的綠線。又是「叮」地一

聲,非嫣的背後好像長了眼睛一般,居然輕鬆地用腕間的髮絲架住她的刀!

  煉紅大驚,試圖抽刀跳開,但非嫣動作更快,雙手一繞,腕間的髮絲將煉紅的刀纏了

一圈。那根頭髮簡直比鋼絲還要強韌,無論煉紅怎麼抽怎麼拔,她的刀也紋絲不動。

  非嫣「嘻嘻」一笑,曼聲道:「你的動作太花哨,看著我眼睛痛。只要順著你的殺氣

,動作再快對我也沒用。你可別忘了,我可是直覺最靈的狐狸精!」

  她的雙手一使力,「噌」地一聲,煉紅的刀生生從中間斷開!

  煉紅呆了一呆,忽地反應過來,將刀一丟,趁非嫣鬆懈的一瞬,狠狠一掌擊中她的心

口!非嫣「哼」了一下,臉色煞白,張嘴吐出一口血來。她卻不惱,輕聲一笑,對著煉紅

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眉眼間滿是詭異。

  「煉紅大人......低頭看看自己的脖子吧......不然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笑吟

吟地說著,但由於胸口遭到重創,顯得有些斷斷續續,一句話沒說完,眼見煉紅又是一掌

!這一下打在她腹間,彷彿千斤的巨石砸中,非嫣幾乎要暈過去。

  煉紅冷冷地看著她,半晌才道:「不要以為別人都會著你的道,我身上什麼也沒有,

你以為能騙得了我麼?既然是狐仙,就乖乖夾著尾巴去你的無塵山。與我鬥,你還差了千

年!」

  非嫣歎了一聲,「煉紅大人,方纔已經有一個神敗在他的過於自信上,你不怕重蹈覆

轍麼?我的確不是擅長打鬥的狐仙,也打不過你這麼強悍的狼妖......不過,我總是有對

付你的方法。若不小心栽在我手上,你恐怕惱得狠吧?」

  煉紅不答,高舉手掌,立即就要往她頭頂拍下!非嫣勾起唇角,手指動了動,整個人

忽然竄起,從煉紅頭上飛躍過去。煉紅只覺脖子一涼,竟是有什麼極細的線勒了上去!

  她大駭,急忙用手去扯,但那線卡得死緊,手指居然插不進去!一時只覺氣悶於胸,

眼前金星亂蹦。耳邊聽得非嫣的笑聲:「不聽我的勸告吧?......咳......你終是......

栽在我手上......!」

  煉紅髮瘋一般地抓著脖子,綠熒熒的爪子猙獰地暴出,但那根頭髮卻已經陷入皮膚裡

,死死絞著她的脖子,根本捉不到。她漸漸翻出白眼,舌頭也不自覺地伸出,胸口幾乎要

炸開。手腳一軟,她漸漸癱在地上。

  非嫣死死拉著那根頭髮,手指都被扯得鮮血淋漓,胸口氣血翻湧,苦痛難言,她卻笑

得更歡,膩聲道:「你......居然敢傷他......你不知道......他這個人是惹不得的麼?

你若惹了他,我......我可是會拚命的......!」她噴出一口血,手上扯得更緊,用上全

身的氣力,胳膊微微顫抖。

  「砰」地一聲,煉紅終於倒在了地上,手腳抽搐,再無法動彈。非嫣又扯了許久,終

於確定她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攻擊,這才鬆開手,掌心全是勒出的血痕。她苦笑一聲,轉過

頭去看鎮明,見他閉眼躺在不遠處,胸口微微地起伏著。

  還好,他沒有死。她忽然有想流淚的衝動,活了那麼多個千年,她第一次有感謝上天

的慾望。

  「臭男人......你的死劫,可是我化開的......你若不認帳,我和你沒完!」

  她呢喃著,甩去血淋淋的頭髮絲,慢慢走過去,彎腰想去將他拖起來。胸口忽然一陣

劇痛,她忍不住張口「哇」地一聲吐出來,全部噴在鎮明的衣服上,是紫紅色的淤血。忽

然覺得喘不上氣,眼前陣陣發黑,非嫣恍惚著跪下去,胡亂用手去摸他,抓著他的頭髮,

緊緊地,死也不放。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凌亂且焦急,她費力地睜眼,卻見兩個模糊的人影飛奔而來,口

中叫著「煉紅大人!」,將倒在不遠處的煉紅扶了起來。她在心中暗歎一聲,逃不過去了

.....也罷,就這樣吧。她累死了,要睡一會,誰也......不許打擾......

  黑甜一覺,非嫣做了許多夢,到了最後那些斑斕的夢境都褪成灰白,天空卻漸漸碧藍

起來。盛夏,萬木繁華。初見,他穿著雪白的衣裳,天人一般。他將那只驕傲天真的狐狸

抱在懷裡,手腕上有淡雅的香氣。他說:『小狐狸,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輾轉反側,她惱了。他近在眼前,淡雅的香氣是那麼熟悉。這一次,如果他再敢說那

句話,她就要把他的頭髮全拔光!她得意地想著,偷偷地笑。

  「小狐狸......小狐狸?快醒醒,我的頭髮快被你扯沒了......」

  一個無奈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然後她臉上傳來被人輕輕拍打的觸感。非嫣一驚,本

能地跳了起來,一把捉住對面那人的領子,嚷道:「名字!快告訴我名字!我......我..

...」

  那人撫著她的後脖子,柔聲道:「馬上就告訴你,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頭髮?」

  非嫣只覺是夢,但那人的臉那麼近。她呆呆地低頭,發覺兩隻手都緊緊地抓著他的頭

髮,指甲都泛紫了。她急忙鬆開,卻又不甘心,湊過去捉住他的肩膀,急道:「你......

沒事了麼?真的沒事了?那死劫......死劫......」她實是不知該說什麼,方才夢中想好

的千言萬語都成了支吾,尷尬極了。

  鎮明將她的手輕輕捉下,順手將她微亂的發理齊,笑道:「自是有人救了我們,你已

經睡了四日,若再不醒過來,我恐怕就要被人念死了。」

  非嫣恍惚地看著他,忽地想起來什麼,急忙望向四周,卻見牆壁雪白,窗欞婉轉,是

一間嶄新且簡樸的屋子,窗外綠樹成蔭,日光燦爛,景色美麗,但卻是陌生的。她看得傻

了,有些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急急說道:「那兩個人呢?我......那個時候明

明看到煉紅的兩個手下......!誰救了我們?」

  鎮明捏住她的下巴,將她轉過去,靜靜看了她一會,才輕道:「以後不許那樣做了。

你的命是最寶貴的,要替我好好保存。」

  非嫣眨眨眼睛,奇道:「喂,我幫你化了死劫誒!你怎麼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不說?你

以為我很喜歡看你渾身是血的狼狽模樣麼......?」

  話沒說完,她的唇被什麼封住了,只有一個瞬間,彷彿一陣微風淡淡滑過去,卻將她

所有的話都嚇回去了。

  「你......你......呀......」她的眼睛瞪成了銅鈴,忽然羞不可抑,整張臉彷彿充

了血一般。她用力摀住唇,幾乎要暈過去,一邊急得跳腳,「你......怎麼......?!這

就是對救命恩人的......?登徒子......!」

  她語無倫次了。

  鎮明神色自若,但耳根都紅了,他低咳一聲,垂下頭輕道:「你也將我嚇個半死,這

算我的報復......」

  醒來時突見她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地躺在身邊,那一個瞬間,天都塌了。這種感覺,他

再不想嘗第二次。

  他捉住非嫣的手,輕聲道:「以後,你替我保管好自己的命,我便絕對不讓你擔心。

你若再這樣不在乎自己的事情,就先將我殺了吧,省得我吊著心過下去。」

  非嫣羞了半晌,忽地展顏一笑,反手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賴在他身上,膩聲道:「

死人,不管怎麼說,我可是拚命救了你......你拿什麼來報答我啊?自覺一點哦......」

  鎮明咳了一聲,歎道:「我知道了......告訴你便是了......」他湊過去,低聲對她

說了幾個字。

  非嫣的眼睛越瞪越大,頗有眼珠子馬上就要滾出來的傾向。她張大嘴巴,突然忍不住

笑了出來,然後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笑了出來,在床上滾來滾去,差點就要滾

到地上去。

  鎮明整張臉都紅透了,尷尬之極,扯住她的袖子,「我早該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

別笑了。」他連歎息都沒力氣,將她從床邊上拉過來,省得這只興奮過度的狐狸翻下去。

  「喲,很精神麼,害我擔心了很久呢。你這女人,永遠要人家替你操心。」

  一個近乎柔媚的聲音在門口軟綿綿地響了起來,兩人急忙回頭,卻見那人雪衣烏髮,

妖嬈之極,唇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揶揄笑容,欣喜地看著非嫣。

  「司徒?」

  非嫣又跳了起來,這次連鎮明都沒拉住她,眼看她重重跌去了地上!

  「哎喲!才一些時候沒見,你真是越來越笨手笨腳了!」司徒急忙奔過去將她從地上

扯起來,一邊拍著她身上的塵土,一邊抱怨道:「多少年了你還是老樣子!才放心就又要

擔心!能不能像點樣子啊?」

  非嫣才不管他的嘮叨,抓住他的袖子立即笑開了,「死小子!是你救了我們?你不是

和你家娘子四海為家麼?快讓我看看,你活得挺好麼!」眼睛裡全是喜色,亮晶晶的,這

小子和自己一樣,一開心眼睛就亮。看樣子牡丹對他不錯。

  司徒微微一笑,「我們到處跑不代表我就不關心你的事情,原是想你與鎮明在一起,

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那天我隨手一算,卻算到你有大劫,若不去救你,必死無疑。你

這人怎麼做姐姐的?老讓自己弟弟擔心!好容易我趕去了寶欽,見兩個不知道什麼地方來

的妖仙要殺你為他們家大人報仇,嚇得我不輕!幸虧我將他們趕走了,不然你就等著被人

把狐狸皮剝了做帽子吧!」說著他拍拍心口,一付驚魂未定的嬌弱模樣。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嬌嫩卻嚴厲的聲音,「你又給我裝女人樣!皮癢了吧?!」

  說得司徒臉色登時變白了,急忙轉身望過去,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影雙手提著一瓦罐的

湯,氣勢洶洶地衝過來,雪白的臉上長著一雙杏核眼,即使瞪著都好像在笑,不是牡丹是

誰?

  司徒趕快過去將湯接過來放桌子上,摟著她的肩膀笑道:「人家好久沒看姐姐了,難

得興奮,你別那麼計較麼!老生氣的女人可是容易老的哦!」

  牡丹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哼道:「騙人!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根本老不了?!

還敢拿這個來說我!」早先一發脾氣就被司徒拿會老來嚇她,結果後來她才知道鎮魂玉受

到司徒妖氣的影響,想老都老不了,於是大發一場脾氣,差點把司徒湊半死。

  司徒笑吟吟地任她揪,一邊替她理著頭髮,笑道:「你做了什麼?大早就看你忙了。



  牡丹這才想起來那罐湯,於是對非嫣說道:「你終於醒過來了,已經昏了四天,你餓

嗎?我燉了野菌湯,喝一點吧。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那個......」她有些猶豫地

望向鎮明,她可沒忘記這個神曾經是多麼恐怖,現在還有些害怕呢!「你......也喝一點

麼?」她輕聲問著。

  非嫣笑了起來,將鎮明的頭髮繞上手指,曼聲道:「麻煩你啦,牡丹小姑娘。不過..

...鎮明,去替我端過來,人家很累,要你喂。」

  司徒挑起眉毛,識相地將牡丹帶到門口,回頭對她眨眨眼睛,輕道:「慢慢吃哦,我

們晚些再過來看你。鎮明,記住,你不光欠我姐姐一份情,也欠我一份救命之恩。我很期

待你還給我......」

  話的結尾又是曖昧地挑起來,這是他的老習慣了。正要關門,卻聽鎮明問道:「等一

下!你......在寶欽的時候有見到辰星嗎?」他又是一個人不知道跑去了什麼地方,寶欽

或許已經沒有保住,只好希望辰星沒遇到危險。

  司徒搖頭,「沒有,我到的時候只看到你們倆躺在地上,還有就是那個叫做煉紅的狼

妖和她的兩個手下。寶欽那裡已經被四方攻陷,我去的時候雖然人都沒出來,但是能感覺

到四周全部是人,滿是敵意。為保萬一,我沒在那裡逗留,這裡是離寶欽不遠的一處荒郊

。你們安心養傷,我會替你們調查寶欽的消息。」

  非嫣笑道:「你怎麼這麼積極?莫非是無聊了想找些事情來做?」

  司徒給她一個曖昧的笑容,合上門,在外面說道:「你既然已經選擇了自己的路,我

能怎麼辦?只好選擇幫你了。別想那麼多,喝了湯趕快休息。晚上我就會有消息,到時再

來。」

  非嫣舒一口氣,笑吟吟地望著鎮明,將赤裸的腳搭上他的肩膀,嬌聲道:「還不快點

餵我喝湯,小三子?想把我餓暈過去麼?」

  鎮明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低聲道:「你若再敢那樣叫我,我便......」

  辰星一路追趕那人到了寶欽行宮內,眼看那人不急不徐似乎頗有把握的模樣,他倒不

敢造次了,警戒地慢慢跟著。跑了半日,卻來到了行宮的後花園,碧草如蔭,小橋流水,

左角一個玲瓏小亭,景色倒是極好的。

  那人一直跑去亭子裡,停了下來。辰星一步一步地靠近,見那人背影纖細,腰肢不盈

一握,顯然是個女子。他暗暗冷笑,白虎倒是會安排,知道自己對女人,尤其是美女一向

心軟,便指望用美人計麼?那他可失算之極了!

  他清清喉嚨,朗聲道:「別再玩追趕遊戲了,快把臉轉過來吧!既是要引誘我,以為

光露一個背影便夠了麼?」

  那人卻不回身,仰起頭,似乎在思索什麼。半晌,她忽地幽幽歎了一聲,辰星只覺全

身的血都在那一個剎那凍結住!那個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霧氣濃厚了起來,將這小小後花園的景色全部遮掩住,她纖細

的身體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辰星如同中了什麼蠱術,呆呆地望著那人。良久,他忽然邁開

步子,極慢極慢地朝她走過去。

  霧氣撲面,他眨了眨眼,突然發覺那人的頭髮原來色澤如火,是一種溫暖鮮艷的紅色

。他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耳朵裡充斥一種風聲,讓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如夢......不,夢也不敢如此美好......他拒絕一切理智,逕自走過去,張口要喚那

人——

  「辰星......」

  那人先開口,回過身來,一雙眼溫柔如水,幽幽地看著他。

  曼佗羅——

  他聽見世界崩潰的聲音。

 第十三章

  曼佗羅,他的心魔,將他領入世間體驗一切,然後撒手不管的半妖。他說不出,對這

個人是愛還是恨,乍一見她,沒有任何準備,只覺痛徹心扉。

  其實不過幾日沒見,他卻彷彿過了三生。心口那裡的傷隱隱疼了起來,那被她用匕首

狠狠扎傷的地方,還沒痊癒。

  恍惚中,彷彿回到了霧氣瀰漫的水之精華池旁。那天,他是真的急了,使法將她捉回

來,只想苦苦哀求,求得半點憐憫。動了情慾的神,苦求不到,方知世人的痛。後來他不

停問自己,真的那樣愛她,那樣想得到?難道只因為他開始想要,有得到的慾望,才如此

卑微?

  不明白,一度讓他鄙夷的慾望到最後卻成了傷他最狠的武器。

  司水之神,他這一生,究竟做了什麼有意義的事情?那日的苦求不得,到後來便成怒

,初次渴望被打做絕望,他如此不甘!拉扯到後來成了侵犯,曼佗羅一面奮力掙扎一面淒

厲地斥責他:『你若用強,我一定殺了你!』

  他頹然,漸漸鬆手,曼佗羅卻從袖子裡掏出他曾讓她防身的匕首,狠狠劃過他的胸口

!他竟不覺得痛,眼看鮮血四濺,他的眼睛卻膠著在她身上。她慌亂了,似乎有些後悔,

但很快就把染了血的匕首拋在他腳下。她說:『我不想再看到你!辰星,你是個混蛋!』

  腦海裡的那人與此刻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讓他忽然笑了起來。

  「曼佗羅......」他低聲說著,往前走了一步,輕輕握住她的袖子,「我原以為再沒

有機會對你說這話。對不起,我錯了。我日後再不會打擾你......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

  她對他溫柔地笑,膩聲道:「是麼?我也很喜歡你啊......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呢?」

她一手反捉他的手腕,另一手柔弱地護在心口,掩去掌心吞吐的寒光。

  辰星恍若不聞,輕道:「你是對的,凡間的日子有趣得多。在我眼裡,你是活生生的

一個人,比我這個虛偽的神真實太多。我很羨慕你的真實,也很仰慕你。但我是讓你為難

了吧?你既說不想再見我,我一定聽你的,永不相見。你將我這個神忘了吧,我也會慢慢

把你忘了......」

  對面的她聲音柔膩,「可我忘不了你......辰星......你抱抱我好麼?這裡很冷啊..

...」

  她婉轉投懷,將掌心那一抹寒光翻過,悄悄地刺向他的心口!忽聽辰星在頭頂笑了一

聲,然後她的手腕被人輕巧地抓住。她大吃一驚,本能地伸出另一手,這一次再不遮掩,

直接就要扎入他胸膛!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煉紅大人一口咬定我們五曜了......都是你做的好事吧?!」辰

星低聲說著,出手如電,一把將她推了出去。曼佗羅站立不穩,倒退數步,眼看就要摔倒

在地。她忽地腰身一扭,輕輕翻個跟頭,無聲地定在三步遠。

  她唇上露出柔媚的笑,聲音甜蜜:「你好狠心,怎麼可以這麼粗暴?當真忍心對我這

張臉,這個身子做什麼嗎?」

  辰星看了她半晌,沉聲道:「不錯,我的確不忍心對她做任何事情。但你錯在不該變

化成她的模樣......可我先要謝謝你,讓我面對真正的她沒有說出的話現在能說出來。我

給你一個機會,速速變回原形,我可以不計較。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那人嘻嘻一笑,神態妖嬈,「傳聞辰星大人風流倜儻,讓我好生仰慕。今日一見,卻

原來是個癡情種子呢......你既是神,玩耍一番可以,如何動了真情?你對我說的那些話

,為何不能對她說?辰星大人,看來你很喜歡玩自欺欺人的遊戲哦......」

  「住口!妖孽!」

  辰星大怒,指尖飛出水劍,直直往她刺過去!她不避反迎上,帶著一種惡作劇似的笑

,搖身一變,化做曼佗羅平時帶著大皮帽的模樣,腰上還繫著她最喜歡的粉色帶子,神氣

地打個結,一直墜去腳面。

  「辰星......你當真要殺我麼?」她嬌滴滴地說著,將皮帽子一摘,露出裡面那頭艷

麗似火的紅髮,貓一樣的眼睛瞇了起來,擺出真實的曼佗羅無論如何也擺不出來的魅惑姿

態。

  辰星手腕一抖,水劍再刺不下去,只得恨恨地扎入一旁的草地中,「嘩啦」一聲散成

水滴。

  她得意地咯咯笑起來,搖身又是一變,卻成了曼佗羅衣不蔽體的模樣。她撫著腰身,

柔聲道:「可憐的辰星大人,這樣可愛的身子,你怎麼樣都得不到吧......我可是怎麼都

不會喜歡你哦!你別白費勁了。」

  辰星臉色鐵青,陰森森地看著她。良久,他長長舒一口氣,眼神陡然轉冷,森然道:

「你犯了三個錯。」

  他直直往她走過去,那人有些驚慌,卻不讓,挺直了腰瞪他,一付你能拿我如何的樣

子。

  辰星一字一句地說道:「第一,你不該變做五曜的模樣去滅了嫣紅山,不是你不能這

麼做,而是你不配變做我們的模樣!」

  那人退了幾步,硬著頭皮叫道:「別過來哦!你當真能下得了手?!」

  「第二,你不該變做她的模樣,因為你更不配!」

  辰星捏緊拳頭,指節格格做響。見他如此凶神惡煞的模樣,那女子臉色一白,轉身便

要逃!

  辰星一把提起她的後領,厲聲道:「第三,你不該變做她的模樣之後還試圖引誘我!

我本不想下狠手!你既喜歡脫衣服,我便讓你光光地回去!回去後好好告訴白虎,我辰星

是個好色的登徒子,下次要派女人來引誘我,至少別派個這麼賤的來!」

  他捉住她的頭髮,將她身上的皮襖輕鬆撕裂,那女子驚得幾欲暈去,尖叫著,再維持

不了曼佗羅的模樣。辰星只覺眼前一花,手裡的女子頭髮瞬間變成漆黑的,後背上的衣服

被扯開來,露出大片晶瑩的皮膚,她整個人狼狽地顫抖著,縮成一團。

  辰星冷笑一聲,「不錯麼,還懂得一點廉恥!讓我看看是什麼樣國色天香的美人!」

  那女子在他手上如同柔弱的小貓,根本無力反抗,被他捏著下巴轉過去,露出嫣紅的

唇與滿眼羞怒交錯的淚,確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

  辰星挑起眉毛,淡然道:「醜女!白虎未免太沒意思,居然派你這麼個醜女人來惹我

!罷了,我不與你計較,回去告訴他,下次派個漂亮點的!你的臉讓我噁心!」

  他將她一推,摔去老遠。那女子此刻才是真正的衣不蔽體,狼狽不堪。她捉著領口,

渾身顫抖,頭髮凌亂,一付驚魂未定的模樣。

  「滾,快給我滾!」辰星揮揮手,再不屑看她一眼。

  那女子憤然捶地,恨道:「給我記住!這個仇,我胃宿總會報回來的!」

  辰星「哦」了一聲,「胃宿?原來不過是二十八星宿那幫狗崽子!走走!我對醜女沒

有興趣!」

  胃宿陰森森地瞪著他,良久,她在地上一拍,整個人頓時陷入影子裡,飛快消失,周

圍的霧氣也跟著散了開來。

  辰星攤開手掌,手心裡全是汗,他沉默了很久,終於長歎一聲。

  或許這一生,也都沒有機會再對曼佗羅說方纔那些真心話。

  曼佗羅,曼佗羅......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呢?你若想我,我會幸福並苦痛;你若不想

,我也幸福並苦痛。我終於明白了,那些情,不過是幸福並苦痛而已,讓幸福的人更加幸

福,苦痛的人更加苦痛。

  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出小花園。

  前庭正中安置著麒麟血石的法陣,上面放著兩具身體,分別是清瓷與澄砂,血石周圍

布上巨大的結界。澄砂怔怔望著頭頂的天空,透過那層結界,天空看上去好像被分割成一

個個小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會被分成小塊,支離破碎。

  終於到了,靈魂的分裂儀式,她可以離開這個叫做清瓷的女人的身體,回去自己身體



  清瓷的事情,她從女官口中隱約知道一些,她們提起她總是一臉的恐懼,但恐懼裡卻

含著一種嚮往。這個以恨為旗幟的女子,用血化出花朵,將神界攪得大亂,聽起來真是不

可思議。如果前些時候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吵著要去認識。

  但......她想起夢裡那冷酷的黑衣女子,她的眼睛簡直是冰做的,只看一眼便渾身麻

痺。那一個瞬間,她才明白,有些人是只可以遠遠地欣賞,不可以靠近的。她的恨太深,

讓人毛骨悚然,又或者,根本是她自己要讓自己一直恨著,只有恨,才能讓她有勇氣生存

下去。

  是的,她不能理解清瓷,可以說她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多麼奇妙,她現在卻

用著這個女子的身體。這個光是提起名字就讓人發寒的女子,卻有一雙柔弱纖細的手。

  她將手放在眼前,剛一動,就聽結界外面白虎的聲音傳過來:「澄砂,別亂動。馬上

就要開始了。」

  她望過去,只見白虎雙手放在袖子裡,琉璃珠的眼睛微笑地看著她,柔聲道:「別怕

,很快就好了。等結束後,我請你喝酒。」

  她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我才不怕,等會我可要好好看看自己的身體!今天我一定

要把你灌醉,你等著吧!」

  白虎垂下眼睛,淡淡一笑,回頭對奎宿說道:「把那東西給我。」

  奎宿急忙從腰間取下一個錦囊,從裡面掏出一團黑色的綢布,順著風一展,卻是一雙

黑色的手套!澄砂瞪著白虎,見他慢慢戴上手套,掌心和手背處各有一付銀色的老虎刺繡

。這手套很像自己在另一個世界做法師時候的一個道具,自己的那個是用來觸摸魂魄與怨

念的,白虎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呢?她不知道。

  白虎戴上手套之後,十根手指古怪地纏在一起,搭一個式,然後便開始低聲唸咒。與

上次讓她痛苦萬分的玄武的咒語不同,白虎的聲音讓她越來越困,身體越來越輕,竟是舒

服地很想睡上一覺。她漸漸合上眼睛,神態安詳。

  一旁的玄武也不由開始佩服他,白虎之神不愧是秘術大家!這種讓魂魄放鬆的煩瑣咒

文,極少有人能背下來,他卻倒背如流。他不得不承認,白虎的頭腦的確是四方之中最好

的。

  唸咒聲越來越低,漸漸化做虛無,白虎手套上的刺繡忽然發出銀色的光芒,越來越亮

,漸漸不能逼視。然後眾人眼前一花,只見平空忽然落下兩隻銀虎,毛髮燦爛,矯健兇猛

。它們銀色的眸子掃過諸人,卻一聲也不叫,乖乖地垂著耳朵等待白虎的吩咐。

  白虎一手點唇,輕道:「去!疾!將那人帶過來,不得傷了半點!」

  那兩隻銀虎立即拱起身子,猛然竄起,直接撲向結界!玄武吃了一驚,只見它們進結

界如入無物,在清瓷身邊嗅了半晌,其中一隻仰天長吼了一聲,聲勢驚人。另一隻身體一

縱,竟然飛快鑽進清瓷的身體裡!玄武大駭,急忙奔過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方纔那

只也鑽入了清瓷的身體!

  「白虎!你做什麼?!」他一把捉起白虎的領口,厲聲問道。

  白虎皺起眉頭,有些不耐,「你若還想要清瓷,便給我安靜點!那兩隻是秘獸銀虎,

專門潛入夢裡盜人魂魄的。暗星的魂魄好容易被我安撫下來,現在只要等它們將暗星帶出

來就可以了。你什麼也不懂,上次試圖強行將暗星拉出來,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清瓷沒

有死算你的運氣!」

  玄武自覺理虧,將他放了開來,卻又不甘,沉聲道:「倘若它們傷害清瓷的魂魄....

.!」

  「清瓷不是瓷器,不是什麼人都能傷害到的。我還為我的秘獸擔心,怕它們被清瓷傷

害。她若有那麼弱,只是個普通女子,你何苦為她神魂顛倒?」

  白虎推開他,冷道:「離遠一些,別打擾我的法陣。」

  他垂下手,手掌翻上,又搭一個式,閉上眼開始凝神唸咒。玄武無奈地看著結界內跳

動的光芒,第一次有無法可施的鬱悶。

  在白虎與玄武爭執的時候,澄砂卻在清瓷的夢中醒了過來。

  一睜眼,便看見熟悉的破了洞的天,洞裡面的無數眼睛灼灼地看著自己,發出喃喃的

聲音。她一驚,立即坐起來,雙手一撐,卻觸到一手的柔嫩,低頭一看,自己竟然坐在大

片的花海上!

  澄砂急忙跳起來,看著這熟悉的場景,上次在這裡成獸的回憶頓時襲來,讓她瑟縮一

下,急將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你還是來了。」

  澄砂回頭,立即見到了那個黑衣的女子,但與上次不同,她看上去似乎極疲勞,額上

滿是汗水,神色間頗為痛苦。

  「你......怎麼了?」澄砂急忙想過去扶她,但被她冰冷的眼睛一看,登時本能地縮

了回去。

  清瓷深吸一口氣,神色間恢復傲然,冷道:「看樣子,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對我做了

什麼事情。」

  「我?我對你做了什麼?」她奇怪,「我什麼都沒做啊!」

  清瓷笑了一聲,卻不望她,抬手往天邊一指,「自己看!你的眼睛一直在窺視我,你

還說不知道?你是被誰保護成這樣,簡直愚蠢之極!」

  澄砂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立即見到了天邊那道血紅的妖眼!她倒抽一口氣,只覺那

眼睛骨碌碌一轉,定定地看向自己。那一個瞬間,似乎有什麼古怪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她

駭然,有些無措地望著清瓷,不知道該說什麼。

  清瓷微微顫抖著,輕道:「出去......給我離開......停止誘惑我的聲音!」她神色

痛苦之極,似乎在忍受什麼難以忍受的事物,臉色慘白。

  澄砂急道:「我什麼都沒說!真的!」

  話音剛落,卻聽天空裡發出一種淒厲的叫喊聲,洞裡的眼睛劇烈顫動起來,似是要破

洞而出的樣子!

  清瓷厲聲道:「我說了,出去!什麼慾望天生人人皆醒!拿去誘惑你的信徒!這一套

對我沒用!」她額間忽有黑光閃爍,剎那間佈滿了糾結扭曲的花紋!「是,我是有想要的

東西!我要時光倒轉,我要我的落伽城!你能給我麼?!既然不能,你就給我離開!不要

讓我發怒!」

  說到後來,她已是勃然大怒,額上的心魔印如同用新墨畫上去的一般,分外可怖。

  澄砂又是驚慌又是莫名其妙,見她如此痛苦,她不由伸手想去扶她,說些安撫的話。

手一伸,卻聽自己的心底響起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那聲音問她:「你有想要的東西麼?



  她大吃一驚,口裡卻不由自主地答道:「當然有......但,你是誰......?」

  「我是你......你是我。孩子,只要你想,這天下我都可以得到。虛偽的諸神時代已

經過去了,慾望不是可恥的......讓我們開創一個新的神話,我們做神!」

  澄砂只覺如癡如醉,喃喃道:「我......我做神?可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你要什麼?」

  你要什麼?你要什麼?

  澄砂只覺滿心感慨,她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小到找更高薪的工作,大到一輩子做富

豪!想要什麼?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要的太多了!

  「......」

  那聲音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

  澄砂彷彿中了蠱,笑道:「為什麼慾望是可恥的?想要愛,要恨,要嫉妒,要努力,

難道這是可恥的?誰說的?」她周圍的氣流捲動起來,圍著她打轉,花瓣亂飛。她恍若不

覺,渾身上下充滿了興奮的光芒,高聲道:「我要整個世界!如果我有這個本事!世界在

我手上!諸神要被我推翻!我是新的神,我是永恆的道......!」

  「你醒了麼?」

  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她的狂想,清瓷森然盯著她,冷道:「暗星大人,你終於醒過來

了。」

  澄砂呆了一下,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喃喃道:「我......剛才說了......什麼?」

  清瓷瞇起眼睛,輕聲道:「我早該知道如此......暗星大人,請不要再做出一付天真

的模樣了!你若想要,便去奪取!唯唯諾諾裝可憐是沒人理你的!方纔那樣,不是很好麼

?」

  澄砂聽見自己的嘴在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順從於我?」

  清瓷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沒有為什麼,我就是我,不會順從任何人。我沒有

道,我永遠只順著自己的心情做事而已。」

  「你沒有想要的東西麼?我不信!」

  清瓷昂然一笑,指向天邊,說道:「我想要的早就給你看過了!它們一直掛在那裡!

你能給我麼?能嗎?!」

  洞裡的眼睛眨動著,微笑的,哭泣的,欣喜的......太多太多。誰也給不了,它們早

就死了,再不可能復活。

  「暗星大人,你走吧。看,接你的使者來了,你若想要這天下,便放手去做吧!我會

一直看著你的。慾望究竟是對是錯,我想看你如何證實!」

  澄砂只覺惶恐,她忽地用手摀住嘴,似乎在努力抑制著什麼,良久,她才抬頭急道:

「那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沒說!我不是暗星!」

  清瓷似乎有些疲憊,垂下肩膀,輕道:「你已經讓我厭煩了,反覆地否認自己,你是

瘋子嗎?走吧,它們在等你呢。」

  澄砂回頭一看,卻見面前站著兩隻巨大的銀色老虎,目光灼灼,警惕地看著清瓷。

  「我等著你的天下。」

  她說完,轉身便走,黑色的裙角拂過枯草,再沒有回頭。

 第十四章

  澄砂怔怔地看著清瓷的背影,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很想找一個人將自己的想法

說清楚,但誰也沒有能夠聽懂,或者說,誰都不願意仔細去聽。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暗星

,只要她想,天下唾手可得。

  「哈哈,我有那麼厲害麼?」

  她苦笑一聲。天澄砂,十八歲,一個擁有些微靈異能力的普通人,連一流法師都不算

的懶蟲。她要這天下來做什麼?做什麼?

  這個念頭一起,她又聽見自己的嘴巴自動自覺地說道:「問問你的心,它真正想要的

東西是什麼?為什麼要將自己渴望的東西壓下去呢?你不去想,不代表你不要。欺騙自己

的人是最愚蠢的。」

  她駭然地摀住嘴,又來了!心裡的另一個人開口說話!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現在不過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已,等你開始強烈地想

要一個東西的時候,我會幫你的......自由是什麼?自由就是可以大聲說出自己最想要的

東西,並且能夠用盡全力去得到它!你高興也好,嫉妒也好都是你的事情!你是為了自己

活,沒有任何可恥的!」

  澄砂緊緊蓋住耳朵,不想再聽心底那個聲音。只要它一說話,自己便心馳神搖,無法

抑制。

  「別和我說話了......我想要的東西太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但只有天下,我不想要

啊!」

  她大聲說著,彷彿是為了對抗那個意識,她又道:「我從來也沒覺得為了自己活有什

麼可恥的地方!你告訴我的東西都是習以為常的,為什麼你可以把它們說的那麼慷慨激昂

?你很討厭啊!」

  話音一落,卻聽身旁那兩隻銀虎開口說話,居然是白虎的聲音!

  「澄砂,快出來吧。你還要在別人的身體裡賴到什麼時候?」

  話語是含笑的,溫柔親切,她幾乎可以想像到他的琉璃眼微微瞇起的模樣。她的心裡

忽然一動,似乎有什麼東西醒了過來,悄悄告訴她:是他嗎?是他嗎?難道是他?聲音越

來越大,如同洪水洶湧,劈頭蓋臉罩下來,竟然連反抗一下的氣力都沒有。

  澄砂怔怔地走過去,手腳並用,騎上一隻虎。摟緊它的脖子,她將臉貼上光滑冰冷的

皮毛。心跳,久久不能平息,不知道為什麼,全身的血液突然澎湃起來。心裡有一個聲音

問自己:是他麼?

  或許是吧......

  她疲憊地合上眼,只覺腳下生風,兩隻銀虎騰空而起,竄向天崖,突破雲霧,離開這

瘡痍的世界。

  漸漸地,眼前越來越亮,黑暗被拋在後面。她微微瞇起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前方

,有一個人,灰色的長髮,寬大的袍子,琉璃眼。那人對她伸出手,柔聲道:「來我這裡

吧,澄砂......」她忽然滿心感慨,不自覺地將手遞過去。

  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確定某件事情了。十八年來第一次,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

  身體越來越輕,整個人高高地飄在風裡,彷彿被那人輕柔地撫摩,令她舒服地想蜷起

腳趾。這種類型的幸福,她從未體驗過,那是無論她收服了多少個怨靈,吃了多少美味的

東西都無法比較的感覺。

  「那麼,現在你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嗎?」

  那聲音問她。

  她陡然睜開眼,大聲道:「是的!我當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用你來提醒!」

  結界中忽地暴發沖天的黑光,大地隨之顫抖。結界外的眾人又驚又歎地望過去,只見

黑光漸漸收斂,聚合成一個纖細的身形。那人站在結界邊緣,滿頭淡金色的長髮,穿著古

怪單薄的衣裳,兩條修長的腿光光地露在外面,腳上還套著一雙極大的靴子,上面染了許

多塵土。

  她在低頭看自己的手,將手掌張合數次,然後一把抓起自己的頭髮,放去眼前仔細看

。她頭頂的結界漸漸裂開,發出輕微的聲響,瞬間便消散開去。她一抬頭,卻見一個尖尖

的俏美下巴,雙眸清澈婉轉,即使沒有表情都自帶三分笑意。

  白虎動了一下,剛想開口,卻見她對著自己笑了起來,揮了揮手,聲音嬌嫩:「喂!

我得回自己的身體了!你不許賴帳,要請我喝酒的!」

  眾人嘩然,白虎微微一笑,走過去將袖子一卷,彎腰行了一個恭敬的大禮,一邊朗聲

道:「印星城四方之神恭迎暗星大人!」

  澄砂一呆,急道:「什麼暗星啊?!你想賴帳?還是故意氣我!?」

  白虎又道:「對大人仰慕已久,今幸得眷顧,實乃印星城之福。望大人不吝指教,暫

時移駕前往正殿,商討共同對付麝香山事宜。」

  澄砂臉色白了又白,頓了半晌才咬牙道:「.....好,我看你玩什麼花樣!去就去!」

  白虎展開袖子,「擺駕正殿!」

  立即有數十個星宿在前引路,白虎在前,澄砂在中,青龍殿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正

殿走去。才走不到兩步,卻聽玄武厲聲道:「給我站住!白虎!」

  白虎還沒來得及回頭,領口便被人狠狠提了起來!玄武臉色慘白,恨道:「你對清瓷

做了什麼?!她根本沒有醒過來!你未免太卑鄙了!」

  白虎淡然道:「她不醒過來,難道是我的問題麼?我只說幫你將暗星的魂魄從她身上

取出來,然後還一個完好無損的她給你。我沒有食言,你用什麼理由指責我?」

  「你......!」

  玄武怒極,眸中的四瞳立即詭異地旋轉了起來,殺機頓起!一旁的奎宿與參宿立即衝

過來,連聲道:「玄武大人!請息怒!」話沒說完,便被玄武一揮,兩人狠狠跌去老遠,

半天都爬不起來。

  白虎看了他們一眼,挑起眉毛,卻不懼,輕道:「你這是打算殺了我洩憤?她不醒過

來只能證明她對世間沒有留戀,與我何干?她既不留戀你,你殺了我又有何用?好一個出

塵絕世的冰雪玄武!你除了莽撞地喊打喊殺之外,還會什麼?!」

  玄武怒到極點,再不說話,掌心銀光吞吐,立即就要將這卑鄙小人斃於掌下!

  眼看他的手掌就要觸到白虎的頭頂,手腕卻忽然被人架住了!玄武一驚,忽聽耳邊一

個人冷冷地說道:「你敢殺他?!」他只覺肩頭有什麼東西一重,壓得他幾乎無法站穩,

背後有一股霸道之極的氣,讓人毛骨悚然。

  玄武心頭一冷,他居然忘了暗星的存在!背後被人猛地一推,他整個人幾乎飛了出去

,如同地下冰城那次一樣,對暗星,他們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玄武勉強穩住腳步,定睛

一看,卻見澄砂護在白虎身前,雙眸隱隱泛出暗金的色澤,神色肅殺。

  「我見過清瓷,她寧願待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想出來。你若真想她,就去求她,她能

聽見的!你要是再敢對白虎做出什麼威脅行為,小心我不客氣!」

  玄武也不說話,飛快地抽出腰間的玄武劍,捏一個劍訣,森然道:「你讓開!我不與

女人計較!此事歸根結底都是他所為!若不殺他,怎消我心頭之恨?!白虎!今日就要用

你的血來祭玄武劍!」

  他將劍飛快地舞起來,虎虎生風,交織成一片銀光,恍若一條遊走在週身的銀龍。

  「疾!」

  他大喝一聲,劍尖一挑,一條矯健的銀龍猛然從中竄出,鬚髮俱張,咆哮著撲向白虎



  澄砂大急,卻不知該如何對抗這樣一條巨龍,正焦灼時,卻覺袖子被人輕輕一扯,白

虎在耳邊輕道:「澄砂,用手去擋。是你的話,什麼都傷不了你!」

  她本能地抬手擋在身前,那條龍呼嘯著飛下,卻陡然停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無論如

何也無法再前進一點!玄武劍尖一揮,厲聲道:「躲在女人身後麼?!小人!」他將劍畫

了個十字,從十字正中立時爭先恐後地竄出無數條銀龍,從四面八方撲下來!

  「你不要太過分!」

  澄砂怒極,瞳仁迅速染上血色,週身陡然揚起漆黑的光芒,身後的影子暴長,忽地立

了起來!卻是一隻巨大的獸的影子!

  「還給你!」

  她的手猛然一揮,只見那影子裡的獸跟著舉起巨爪,一揮而下,無數條銀龍幾乎是一

眨眼就全部碎裂開,化成了銀色的粉末!玄武只覺一股氣壓下來,胸口大痛,再也無法站

立,往後退了幾步,搖晃著跪了下去,口角流血。

  「白虎......!」

  他聲嘶力竭地叫著這個讓他恨到極點的名字,腹中忽然一陣氣血翻湧,終於忍不住噴

出血來。眼前的景色開始搖晃,他覺得腦袋越來越沉,努力望向白虎那裡,卻見他唇角含

笑,琉璃眼裡一片冰冷,漠然地看著他。

  玄武覺得身體裡有一把火,生生將他焚燒,痛入了骨髓。他一把拋下玄武劍,雙手拈

式,嘶聲道:「白虎,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你當真要逼我?!」他眼中的四瞳越轉越快

,週身瀰漫出冰冷的氣息,臉色鐵青。

  白虎摀住唇,輕輕咳了幾聲,有些意外地說道:「要現原身麼,玄武?為了一個清瓷

,你打算與四方決裂了嗎?」

  玄武不答,將身體一縱,整個人化做一道白光,旋風一般竄去半空!忽地,那道白光

頓了一頓,竟從空中生生栽了下來!他落地一滾,光芒褪盡,露出一身冰雪的鱗片與額上

半透明的犄角,是一隻美麗高雅的麒麟獸。但此刻他身上纏著一條漆黑的巨蛇,那蛇盤得

極緊,玄武顯然動都不能動一下。

  「墨雪!你也要反我?!」

  玄武陰冷地問著,被那蛇盤了住,他只能半跪在地上,用犄角頂著地面好讓自己不要

跌下去。

  墨雪沒有說話,身體扭了幾下,忽地張開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牙上粘膩金黃,是

毒液。她一口咬上玄武的脖子,毫無回轉餘地。玄武抽搐了幾下,登時癱在地上再動彈不

得!

  她迅速從玄武身上游下來,在地上一盤,恢復人形。她神色悲慼,走上前兩步,忽地

半跪下來,聲音虛弱:「白虎大人,暗星大人!請求你們放過玄武!他不過一時急怒攻心

,並非不顧四方大業!現我已將他制服,希望白虎大人您可以念著以前的情誼不要懲罰他

!他已受了重傷,請暗星大人放過他吧!」

  玄武大怒,厲聲道:「胡說!誰要你替我求情?!我玄武何須對他低頭?!」

  白虎微微一笑,柔聲道:「墨雪,你何苦如此?我一向顧及四方情誼,但今日先撕破

臉皮的是他吧?印星城的規矩,你忘了嗎?」

  墨雪咬唇喃喃道:「沒忘.....若不聽教誨,現原身試圖傷害四方之長,死無赦....」

  白虎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擅自替我做決定?要如何處罰他是我的事情,你為什

麼逾越?何況,我有說要殺他麼?你這樣做,不是讓他更加恨我麼。墨雪,你太讓我失望

了。」

  墨雪臉色慘白,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再想不到反被白虎將了一軍,此刻再說什

麼都已無意義。她後悔極了。

  白虎歎一聲,「玄武一再以下犯上,不聽教誨,棄大業於不顧,今日實在饒他不得。

念在四方的情誼,我留他一個全屍。奎宿,參宿,將人押去大牢,今夜子時處以雷刑!」

  此話一出,眾人皆嘩然,一直在旁忍耐著不說話的青龍終於衝上來急道:「雷刑?!

你瘋了嗎?!他又沒傷到你什麼!我早知你一直在找機會除了玄武,但想不到你居然用這

種爛借口!白虎,你到底想做什麼?」

  白虎冷下臉色,森然道:「注意你的措辭!青龍!難道印星城沒有王法了嗎?以下犯

上的事情他做過多少件,我又忍讓了他多少次,你難道不知道麼?!今日如你所見,他是

想殺了我,難道你覺得我被他殺了才叫合理?!你也想反我?!」

  青龍一時哽住,竟說不出話來。白虎揮了揮手,「把人帶下去!誰還想再求情,便不

要怪我不留情面!」

  奎宿與參宿立即走過去,試圖將動彈不得的麒麟獸抱起。澄砂見玄武口角流了一大灘

血,不由有些不忍,想張口求情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是她將那人傷成那樣的。回頭

再見白虎陰冷的神色,她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呆在那裡。

  麒麟獸被奎宿一碰,忽然劇烈地跳了起來,將他嚇了一跳。玄武吃力地站著,顫聲道

:「別......別碰我......!白虎,你若想殺我,現在就殺!否則......我寧可自斷也不

會任你擺佈的!」

  白虎冷笑一聲,昂然走過去,冷道:「很好!死在我手上你也別怨!」

  他從袖子裡抽出那付黑色的手套,緩緩套在手上,一面說道:「我留你全屍,你的魂

魄就交給我吧,我替你保管。」

  玄武恨恨地看著他,再沒有說話,眼看他的手抓過來,立即就要插入胸口。

  半空忽地有人幽幽一歎,聲音悲涼:「冤孽!冤孽!玄武,你何苦逼我如此.....?」

  白虎一愣,轉頭一看,卻見法陣裡原本躺在麒麟血石上的清瓷忽然不見了!這一驚非

同小可,手上的動作登時慢了下來。下一個剎那,他只覺手腕被一雙玉涼的手握住,清瓷

清冷的聲音在腦後響起:「你打算當著我的面殺他麼?白虎,我在沉睡的時候,不代表我

什麼都不知道。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很清楚。」

  白虎慢慢回頭,立即見到清瓷,她額上此刻佈滿了心魔印,一雙眼澄若秋水,冷冷地

看著自己。他怔了一會,不懼反笑了起來,柔聲道:「原來你一直醒著,我倒被你騙過去

了。如果今日我不殺玄武,你恐怕也沒打算出來吧?想一直暗暗看好戲麼?」

  清瓷將他的手輕輕推開,淡道:「不錯,我本不打算再涉身世事。但這也不代表我開

心看到一個笨蛋為了我死。算了,多說無意義,你放手吧,玄武我要定了。」

  白虎放開了手,後退數步,才輕聲道:「你說要便給你,未免太看輕四方。你憑什麼

保他?倘若我一定要他死,你能如何?」

  清瓷哼了一聲,「有意思,四方是什麼?死了朱雀,傷了玄武,剩下的青龍似乎並沒

有與我作對的意思,那麼只剩你一個,你以為你能阻止我?哦,還有暗星大人。」

  她忽地轉頭望向澄砂,目光如冰。澄砂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又來了!這種感覺!她

的眼睛簡直讓人麻痺!

  「你要出手對付我麼,暗星大人?」

  她問著,緩緩撫著袖子,卻不再看澄砂。

  澄砂囁嚅了半晌,才道:「不......你將他救走吧......方才是我不好......將他傷

了......」這是什麼感覺呢?面對清瓷的時候,連心臟都在顫抖,這種感覺,是不是叫做

恐懼?她是在恐懼她麼......?

  清瓷微微一笑,淡然道:「既然如此,白虎,你還要阻止我將人救走麼?你若不服,

大可出招,我一定奉陪。」

  白虎勾起一抹虛幻的笑,聲音溫柔綿軟,「清瓷,我一向很佩服你。......也罷,人

就交給你。但你們一定要立即離開印星城,算我將玄武逐出四方罷了。我不希望日後再看

到你們。」

  清瓷沒有說話,轉身彎腰將動彈不得的玄武輕輕抱了起來,他法力被封,一時無法恢

復人形,中了毒,也沒辦法再開口說話。但那雙詭異的四瞳眼卻一直癡癡地看著她,裡面

充滿了淚水,他強忍著沒讓它們落下來。

  清瓷輕輕撫上他的眼,輕聲道:「哭什麼?值得嗎?今日如此狼狽,昔日在麝香山的

風采去了哪裡?我熟悉的那個冰雪之神呢?」

  玄武說不出話,只能勉強用犄角碰碰她,淚水滑了出來,從她指縫中流下。

  「那麼我們走吧,去為你療傷。」

  她將玄武抱在懷裡,轉身就走,沒有往四周看上一眼。

  眾人讓去一邊,眼睜睜看著她白色的背影消失在印星城大門處。良久,一陣壓抑的哽

咽聲打破了這奇異的安靜。

  澄砂回頭望去,卻見墨雪摀住唇,眼淚如同泉湧,神色淒苦。她不由覺得心酸,忍不

住感慨起來,本能地望向白虎。他面無表情,琉璃眼裡是她從未見過的冷酷神色,令人駭

然。

 第十五章

  印星城大殿此刻聚集了諸神,澄砂在上座,下首是神色淒苦的墨雪與心不在焉的青龍

,周圍站著二十八星宿。

  方纔經清瓷與玄武一鬧,眾人都沒什麼心思去聽白虎說什麼,但他卻恍若什麼都沒發

生過,昂然站在中央,聲音淡然。

  「寶欽目前已經歸入四方名下,這意味著神界南方的勢力偏向印星城。但我想麝香山

一定會伺機反擊,雖然五曜現在元氣大損,但餘威尚存。為了四方的大業,我們一定要斬

草除根。」

  白虎說完,左手一揮,放在案上的皮質地圖便飄了過來,緩緩展開,露出裡面紅紅藍

藍的曲線。他的手指順著一條粗大的紅線輕輕上移,一面輕道:「西方有王城,屬於司土

鎮明的地方,暫時不好驚動,防止他有詭計。北方有曼佗羅,但南北相距太遠,中途必有

損失,不宜貿然行動。」

  他的手指點上一個紅點,上面寫著兩個繁瑣的文字,澄砂看不懂,只聽他繼續道:「

東方落伽,千年之前為五曜太白強行征服,其因為城中上至城主,下至黎民,全部都是暗

星大人您的追隨者。」

  澄砂一怔,奇道:「我......?可是我對暗星什麼的並不......」

  話沒說完,就被白虎打斷了。

  「相信只要您如今願意親身前去一趟,那些倍受五曜高壓的落伽子民一定會很高興。

即使千年之後,落伽仍不時有您的追隨者反抗麝香山。現在正是您出世的時機,將神界屬

於您的追隨者聚集起來,我們一起顛覆那個老舊陳腐的麝香山!」

  澄砂蹙起眉頭,急道:「你要我做什麼?!我不是早就說過那些我根本就不明白,暗

星到底曾經提出過什麼論調啊?你要顛覆神界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白虎卻不看她,逕自說道:「暗星大人,凡人是需要一種信仰的,倘若沒有一種深入

人心的信念,沒有人願意去反抗什麼,畢竟誰都不想過的顛沛流離。早到神界的建立,到

後來您的勢力,都擁有自己的強烈信念。到今日,我都還記得您的情慾天生人人皆醒,那

樣一句,曾讓百萬人誓死追隨您!請您不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澄砂沉默良久,咬了咬唇,輕道:「你說了半天,就是要我幫你罷了。你費力將我喚

來,又將我的身體帶來,就為了這個理由......?」

  她不等白虎回答,忽地又急急道:「算了!別回答我!我幫你就是了!不就是情慾天

生人人皆醒麼,我也可以隨口說上很多的!」實在不行,就把以前在學校學過的資本主義

階級發展什麼的胡謅就好了!甚至金字塔型人類需求都可以吹一吹!

  不,她暫時不想知道白虎的真正想法,她寧願相信自己的感覺。白虎以大業為重,自

然顧及不到她的小小心思,她不該苛求吧......?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站起來急道:「

那就這樣吧!我答應幫你了,什麼時候出發告訴我一聲!我......有些累,想下去休

息......」

  白虎揮揮手,淡然道:「胃宿,帶暗星大人去虎嘯宮休憩。不得打擾她!」

  澄砂默然地跟著胃宿走,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令她心中一慟,

他看也不看她,脊背挺直,那般傲然獨立。

  澄砂咬住唇,半晌,轉身便走,腳步沉重。

  澄砂獨自坐在窗前,手中執杯,杯中是酒,酒面漣漪,倒映銀月。這個發呆的姿勢,

她已經維持了將近半個時辰,動也沒動一下。

  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她微微一怔,手腕一抖,潑出了半杯酒。她隨手用袖子

擦了擦,一邊懶洋洋地輕叫:「進來,門沒鎖。」

  門開了,那人慢慢走進來,又將門輕輕關上。澄砂頗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奇道:「這

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白虎舉起手裡的酒壺,晃了晃,笑道:「豈能讓你一人獨美?不醉不歸。」

  澄砂彎起嘴角,淡道:「原來你還記得,我還以為你進來之後會三叩九拜,稱我暗星

大人呢。」

  白虎走過去,脫了鞋子學她盤腿坐榻上,將壺往澄砂手裡一放,笑道:「原來是在生

氣。但這次我可不道歉。」

  澄砂的眉毛一豎,火氣登時冒了上來。她把壺重重放在榻上,大聲道:「誰要你道歉

了?!我有生氣嗎?你這麼晚來,是要和我吵架的嗎?!」

  白虎快手一伸,將那壺搶了過來,柔聲道:「好大的脾氣......澄砂,你和他真像,

一開始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像他。」

  她一呆,「什麼他?你說誰......?」

  白虎自斟一杯,一口飲盡,琉璃眼氤氳了起來,迷迷濛濛,似在回憶似在傷感。他忽

地歎了一聲,又斟一杯,舉到她面前,輕道:「不醉不歸......今次,我們真的不醉不歸

。」

  澄砂頓了半天,才將那杯酒接過來,仰頭一口喝乾,來不及擦擦嘴就問道:「你說誰

?難道我和你以前認識的人很像嗎?以前你怎麼沒提過?」

  白虎微微一笑,說道:「以前你不是你,你用著清瓷的身體。對於我而言,她始終是

一個未知的敵人。你認為,我能夠對著一張讓我充滿戒心的臉隨口說真心話麼......?」

他湊過去,瞇起眼睛的模樣頗像一隻姿態高貴的貓。

  澄砂咬住唇,輕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得回身體了,所以你......」

  白虎撫上她的脖子,柔聲道:「對,澄砂,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

  澄砂眼中冷光一斂,沉聲道:「說謊!我倒寧願你再恭敬地叫我暗星大人要我幫你做

什麼大業,也不要你來騙我!難道你以為這樣說了,我就可以心甘情願為你貢獻一切?白

虎,我又不是笨蛋!」

  白虎輕柔一笑,貼上她的耳朵,膩聲道:「你就是笨蛋......若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

,天下還有比你更笨的麼?」

  澄砂將他推開,冷道:「說白了,你把我喚過來,不就是為了你的大業嗎?我早上也

答應幫你了,你現在又跑來是什麼意思?怕我反悔所以來安撫我嗎?」

  「錯了,澄砂。我來,是想醉的。」他再喝一杯,聲音輕緩,「我答應過你,不醉不

歸。這一次,我一定會遵守諾言。」

  他將領口放鬆,倚在窗欞上,任憑夜風吹拂,那一頭灰白的長髮在月光下泛出銀藍的

光澤,恍然如夢。不醉不歸......這個誓言,他說過幾次?他忘了,但只有這個誓言,他

是真心的。不管以後如何,不管之前如何,先醉上那麼一場,與自己很喜歡的人一起。哪

怕第二天他就要殺了他,但說誓言的時候,他卻是無比真心的。

  他靜靜望著澄砂,她有一雙烈性的眼,充滿鮮活的神采,尤其是眉毛倒豎的時候,與

那人暴怒的模樣很像。他仰頭再喝一杯,已然微醺,恍惚中澄砂的身影變成了那人高大的

身體,一頭如火的紅髮披肩,他其實是很美麗的,浴火而生的鳳凰,他整個人都是一種斑

斕的夢。但這個鮮活的神,卻被他生生逼死在地下冰城。

  「澄砂......」他過去,一把抓住澄砂的衣服,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正經聲音說道:「

我只是,遵守我的誓言。今夜,我們好好喝酒,你若要怨我什麼,留去以後,恨我也留去

以後。」

  澄砂有些啞然,沉默半晌,端起杯子,迎著他的目光,將酒喝了下去。

  白虎笑了起來,「好!大業成功之日,我們再喝!不醉不歸!說定了!」

  澄砂鮮少見他如此豪情模樣,不由將心事丟去一邊,朗聲道:「說定了!我等你,白

虎!」

  白虎的手柔柔撫上她的髮,琉璃眼中已是一片迷離,他柔聲道:「你......那個時候

,恨我吧......?是我遺棄了你。但,至少,今日......我還是履行了我的諾言。你安心

去吧......我一定會讓四方榮耀!神界......總在我們手上......!」

  澄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醉了吧?都說胡話了。」

  白虎自嘲地笑了,坐直身體,腦中一暈,忍不住軟在榻上,惹來澄砂大聲的嗤笑。

  觥籌交錯,新酒再添一杯。杯中酒空,但願一醉不醒。朱雀,你安心地去,欠你的,

我總有一天還你。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白虎,白虎....?你不能再喝了......如果要睡,就好好躺下來!我去叫胃宿。」

  澄砂見他漸漸不勝酒力,杯中的酒小半喝下去,倒有大半是潑了出來,整個人幾乎要

化在榻上似的。她不由有些著急,站起來便要去叫胃宿過來照顧他。

  「別......」

  白虎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輕,卻不容她拒絕。

  「今夜我不想讓其他人來打擾......你陪我說話便好......莫非你也醉了想睡?」

  澄砂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誰?這酒我早就喝慣了,想我醉?你醉個十次我也不會

倒的!你要是想睡覺,就給我躺好!別亂動了,小心跌下來。」

  白虎伸手去摸她,卻摸個空。「澄砂?你去哪裡?」

  澄砂從一旁的大箱子裡抱出兩床厚被褥,一邊在地上鋪一邊道:「鋪床啊!我的床給

你佔了,我總要找個地方睡覺吧!」

  「你......要睡了啊?沒話想與我說麼?我原想你會有很多抱怨的......」

  「抱怨什麼?你不是說今天暫時不提這事嗎?喝酒就要快活,不然喝什麼啊。」

  白虎啞然一笑,撫著額頭,半晌都沒再說話。澄砂輕手輕腳地鋪好床,見他那樣,以

為已經睡著了,便替他蓋上被子,順便把他手裡那個攥得死緊的酒杯抽出來丟去一旁。

  冷不防胳膊突然被他捉住,把她嚇了一跳,「你沒睡嗎?嚇死我......了......」

  後面的話語支離破碎,澄砂驚駭地瞪著那突然湊近的臉,唇上一涼,鼻息間頓時充滿

他身上獨有的淡雅香味,混合著某種神秘的草藥香,讓她的腦子嗡地一聲全亂了。

  白虎撐起身體,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輕道:「澄砂,我很有些喜歡你呢。」

  澄砂怔怔地望入他那雙詭異迷離的琉璃眼中,一時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漸漸地,

月光黯然下去,幾滴雨絲滑入窗內,天邊烏雲旋轉著好似要砸下來,涼風蕭瑟。

  澄砂忽地驚起,本能地將窗戶關上,然後將他推開,一句話也沒說,飛快地躺在床下

,拉高被子蓋住腦袋。屋內靜謐,只聞雨聲打窗,澄砂只覺心跳越來越強烈,似要從胸口

蹦出去一樣。

  北方,曼佗羅城——

  「曼佗羅,快把刀山搬過來啊!天善都快上場了,你在發什麼呆?!死丫頭!」

  一聲暴吼炸回她的神思,她急忙答應一聲,轉身跑去庫房搬那沉重的刀山。怎麼回事

?自從回到曼佗羅城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常常說著話就會走神,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心

裡空空的。這是為什麼?

  她狠狠甩甩頭,將刀山搬去前面,看著爹爹滿面笑容地與天善大哥上場子,鑼鼓聲震

天,他們用肉身貼上刀刃,毫不見紅,練的是硬功夫。

  看著看著,她又開始發呆,神思總是飄向那個霧氣瀰漫的池邊。她將一個痛不欲生的

神活活拋棄在那裡,她是不是過分了一些?回到曼佗羅之後,爹爹居然沒有罵她,也沒再

提姐姐沙茶曼的事情,沉默的讓她很不習慣。

  想起辰星厲聲問她為什麼不喜歡他,她居然不知道理由。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那

麼不喜歡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與他一路走了那麼久,她從沒想過要去對他動心,在她眼

裡,他就是一個不太正經的神,有時候喜歡說一點過分的笑話,但骨子裡還是極冷酷的。

永遠也不能忘記,他與人調笑的時候,唇角揚起很高,但眼睛裡卻始終是冰冷的。

  可是那一天,那雙冷酷的眼卻狂熱無比,令她又驚又怕。

  曼佗羅蹲了下來,耳邊丁冬的鑼鼓聲變成了他的聲嘶力竭:「曼佗羅,我恨你!我恨

你!」她忽地打個寒顫,覺得不能夠承受。

  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

  她怔怔地望著地下的積水,裡面倒映著自己的模樣。紅髮,說不上美麗的臉,辰星為

什麼要喜歡自己?她永遠也不明白別人對她突然的情感,就好像戲班子裡的人對她紅髮的

恐懼厭惡,就好像辰星突然的喜歡。

  幾點水滴了下來,令水中的倒影破碎開來。她一驚,抬頭一看,天空灰濛濛地,原來

下雨了。前面的場子吆喝聲更加熱烈,但人群還是漸漸散開,紛紛躲去茶館酒家避雨。

  爹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那些人看了半天戲,還沒給錢呢!這場雨一下,一天的賺頭

都沒了。她乖乖地跑過去收刀山,用抹布將刀上的水擦去,一一放進大皮袋子裡。

  「你別管這個,先去把靶盤子和碎青磚掃去一邊。省得管這裡的老方頭又囉嗦。」

  爹爹急急地說著,一腳蹬倒兩排矮凳,手腳飛快地收拾。

  曼佗羅又跑去掃雜物,剛彎腰要去拿掃帚,卻聽爹爹和天善在後面叫嚷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場子費我們已經給過老方頭了!」

  她急忙回頭,卻見不遠處站著兩個罩著黑披風的人,一個身量很高,另一個卻纖細嬌

小,顯然是一男一女。她丟下掃帚跑過去,只聽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冷冷地說道:「曼佗

羅在這裡吧?」

  她一呆,耳邊聽得爹爹急急否認:「沒有!這裡是曼佗羅城,可我們這裡沒什麼曼佗

羅!小姐你要想看曼佗羅花,該去南方寶欽......」

  話沒說完,忽地痛呼一聲,然後他整個人軟在了地上,渾身發抖。天善大哥顯然被嚇

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吃力地扶著爹爹,一步步往後挪。

  曼佗羅氣急敗壞地跑過去,大聲道:「我就是曼佗羅!你們別傷我爹爹!有什麼事情

和我說就是了!」

  那兩個黑衣人互望一眼,立即揭開了披風,露出頭臉。男的面容清俊,眼中卻冷酷一

片,女的極漂亮,唇紅齒白,但卻恨恨地瞪著自己。曼佗羅被她的殺氣驚得倒退兩步,咬

牙道:「有......什麼事嗎......?」

  那女子將披風一甩,冷道:「我們是印星城北方七星,我是胃宿,他是奎宿。今奉白

虎大人之令,將你立即處死!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曼佗羅大驚,只覺全身都涼透了。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在大雨裡聽起來微微

顫抖著:「為......為什麼......要殺我?我與印星城......沒有什麼瓜葛......」

  胃宿眼神冰冷,她從腰間抽出劍,森然道:「要怪,就怪司水的辰星吧!誰讓你是他

的女人!死後找他哭訴去吧!受死!」

  曼佗羅只見眼前大片寒光劈下,臉頰上冰冷,竟連躲一下的工夫都沒有。

 第十六章

  眼前忽地飛起一大塊紅色的布,眨眼就罩了下來。曼佗羅只覺所有的景物都成了血色

的,她的肩膀被人死死地攥住,十根指甲紮在皮膚上一陣劇痛。

  「曼佗羅......!快走!還愣著做什麼?......天善......帶她逃!快!」

  爹爹嘶啞的聲音刺激著她的耳朵,她一時竟墜身入夢,不知發生了什麼。一直到腰上

一緊,整個人被一雙手攔腰抱起扛在肩膀上,她才忽地回神,怔忡地望著前方。

  爹爹......她無聲地叫喚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爹爹被那兩個星宿斬於劍下,背上

濺出鮮血如幕。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發覺上面全是血。方才發生的一切如電光火石,

來不及去想。竟是爹爹替她擋了那一刀嗎?!

  曼佗羅陡然撐起身體,淒厲地叫了起來:「放開我!你們要殺的是我一個人......別

殺我爹爹!別殺......!」

  天善將她緊緊扯著,不讓她亂動,一邊飛快地往前奔跑一邊急道:「別動!班頭犧牲

自己來救你,你要真被殺了,豈不是辜負他那條命?!別亂動了!他們快追上了!」

  她如同不聞,在他肩膀上不要命地哭喊拍打,用力扭著身體要下地去找爹爹。天善實

在無法,乾脆摀住她的嘴,瞅著前面路口有個拐角,飛快地閃身進去,周圍的路人紛紛躲

閃,生怕招惹什麼是非。

  身後傳來戲班子裡眾人的嚷嚷聲,還有胃宿的怒斥聲,想來是戲班子的人堵住了路,

不讓那兩個惡煞追上來。天善也不敢回頭看一下,只顧沒命地往前奔。大雨傾盆,看不清

路,他也不知道該跑去那裡,但他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他們殺了曼佗羅!

  雖然戲班子裡的人都知道曼佗羅姐妹是半妖,平時也挺忌諱她們倆,可是忌諱歸忌諱

,在所有人眼裡,她們還只是兩個小丫頭,自家的孩子,怎麼能就這樣被人殺了?!何況

老班頭都已經被......!他覺得鼻子裡一陣酸痛,不不!老班頭已經死了,至少也要保住

曼佗羅,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渾身都要僵住!是那兩個星宿!

那個女人簡直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全身上下都是血,雪白的臉上也濺滿血滴,那雙眼

卻是幽深冷酷,彷彿兩塊千年寒冰。

  「站住!我本不欲殺無干的人,若再不停,我就不客氣了!」

  奎宿在後面冷冷說著,給他最後的機會。

  胃宿卻不等他說完,舉劍用力往前一劈,劍風帶著被旋起的雨水,呼嘯著砸向天善,

登時把他的背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天善踉蹌一下,卻不停,更加拚命地跑了起來。胃宿

冷笑一聲,舉劍還欲再劈,卻被奎宿奪手將劍搶了去。

  「你做什麼?!白虎大人只說殺了曼佗羅,誰讓你來這裡大開殺戒?方纔那戲班子的

人都給你殺了,還不滿足麼?!」

  他嚴厲地斥責,又道:「我知道你心裡記恨辰星,但也不該遷怒去別人頭上!他們都

不過是凡人,你這樣殺戮,豈不是有違神道?!」

  胃宿摔開他的手,恨道:「什麼神道?!你要講究你的道就乖乖待在印星城修行吧!

跟我出來做什麼?!」

  奎宿皺起眉頭,厲聲道:「我早料到你會遷怒於別人!白虎大人也是擔心你亂殺人才

派我出來跟著你!好,你要殺就殺!回去你自己向白虎大人賠罪吧!」

  胃宿愣了一下,這才不甘願地將劍收回去,腳下步子加急,眼看就要追上天善。卻見

他忽然腳底抹油一般,居然歪歪斜斜一路繞了許多彎,自己竟然追不上去!她漸漸惱火起

來,吼道:「快給我停下!不然我真要動手了!」

  天善根本不聽,一個轉身,又跑進一條小巷子裡,七拐八繞,那兩人居然有些追不上



  胃宿火起,顧不得什麼白虎大人的教誨,什麼賠罪,將劍一橫,厲聲喝道:「把小丫

頭丟下饒你不死!不然我兩個都殺了!」

  奎宿見她已經殺紅了眼,深知勸不住,只得歎一聲隨她去了。

  天善只聽身後風聲凌厲,他也不敢回頭,硬著頭皮繼續往前奔,肩上的曼佗羅漸漸不

掙扎,軟了下來,似是已經絕望。他開口,剛想安慰兩句,忽覺後腰一涼,跟著便是一痛

,他的氣力瞬間就沒了,雙手一軟,再托不住曼佗羅,生生讓她從肩上摔了下來。

  曼佗羅一頭倒栽在地上,臉擦在粘膩的泥巴上,火辣辣地疼。她懵懂著爬起來,捉住

天善的手,怔忡道:「天善大哥......你怎麼了......?你......」

  天善喘著氣,忽地咬牙暴起,攥起拳頭,一拳砸向身旁的磚牆,轟然之後,牆上居然

破了一個半人高的洞!

  「快!鑽進去自己跑!發什麼呆?!你想死嗎?!」

  他厲聲叫著,推著她的腰將她往那洞裡塞。曼佗羅臉上又冷又熱,也不知是雨水還是

淚水,她忽地失聲痛哭,死死拉著天善的胳膊,聲嘶力竭:「不!天善大哥!我不要一個

人逃!你快起來啊!」

  天善歎了一聲,輕道:「呆子!我馬上就會追過去,你先走!不要辜負老班頭的血!



  他將她連哄帶騙,塞進了牆洞裡,然後吃力地支起身子,將那洞擋住,靠在上面喘氣

。他微微探手去背後,低頭一看,滿手的血污。那個女人,實在厲害......將他的背骨都

斬裂了。

  前面傳來腳步聲,他抬頭望去,卻見奎宿與胃宿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自己。他咧嘴

一笑,眉宇間匪氣頓現。

  「有本事殺了我,但小丫頭你們是一輩子也別想找到啦!」

  胃宿面無表情,手起劍落,將這人直劈做兩半。奎宿咬牙別過臉去,有些不忍再看。

  半晌,只聽胃宿說道:「他背後有一個洞,那丫頭一定先跑了。我們去追!」

  奎宿張口欲說什麼,但終是將話嚥了下去,默然地隨著她穿牆而過。

  曼佗羅根本不知道要往那裡跑,只覺大雨傾盆,將所有的路全部封死。不能回頭,無

法前進,她是一直窮途末路的半妖。只是到了現在,她的世界全被毀去,她也沒明白是為

了什麼。

  不久之前,她還只是一個天真的半妖,有疼愛自己的爹爹,時常和自己鬥嘴但感情卻

極好的姐姐,還有戲班子裡雖然粗魯卻淳樸的一堆親人。可是,這一切在一夜之間被人摧

毀,她根本措手不及。

  耳邊忽地響起胃宿的聲音,她說:「要怪就去怪辰星吧!誰讓你是他的女人!」她咬

了咬牙,滿眼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瀉。辰星!辰星!與你相識一場,誰想到最後卻是這

種血色的回憶!這樣,當真不如從未見過!

  她兀地轉身往左手邊跑去,沒有目的地,盲目地。大雨打在身上臉上很痛,她卻寧可

就這樣被雨化了去。所有悲憤的念頭到最後只變成三個字: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她?

為什麼要認識辰星?

  為什麼呢?不,她不知道答案,心裡空空的,似乎連什麼是悲傷都感覺不到了。

  忽地,她停了下來。前面,沒路了,一條寬廣的大河擋在那裡,河面漂浮著無數浮冰

。她劇烈喘息,體力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忽然感覺背後有什麼不對,她回頭一看,卻

見那二人一聲不響地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自己。

  「沒路走了,乖乖把脖子伸出來吧。我給你個痛快的。」

  胃宿將劍輕輕一揮,撒落無數血點。

  曼佗羅默然地望著她的劍,腳下卻似乎被定住,動也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光滑

落,與上次不同,卻是輕柔的,緩慢的,帶著淡淡血腥氣的風刮在臉上,幾點雨水倏地滾

進眼睛裡,讓她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若不是你,我怎會遭那惡神侮辱。這一劍我還給你!到陰間向他哭訴吧!」

  胃宿優雅收劍,鏗地一聲。

  曼佗羅怔怔地看著胸前噴出的血,竟已經沒有痛的感覺。她腳步不穩,後退數步,忽

地一滑,整個人就這樣掉入河中,瞬間就被捲入浮冰下,水面上只留下絲絲縷縷的血痕。

  奎宿走過去,半晌才道:「死了?」

  胃宿冷睇他一眼,「心脈已被我斬斷,遲早要死。」

  奎宿轉身便走,一邊又道:「回去向白虎大人請罪吧!胃宿,我這次絕對不為你求情

了。殺了那麼多人,看你怎麼向大人解釋。」

  胃宿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替我求過情?白虎大人那裡我自有說法,連累不到你身

上,放心吧!你嘮叨了半天,還不是擔心他會遷怒給你麼!」

  奎宿吸了一口氣,森然瞪她一眼,再沒說話。

  屋外竹子青翠欲滴,暖風徐徐灌進來,讓榻上的兩人舒服地歎了一聲。

  良久,非嫣用腳趾輕輕勾住坐在床邊那人的衣服,他一直低頭看書,那書有那麼好看

麼?他都看了兩天,簡直是無視她麼!

  「喂,小三子,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要走了哦。」

  非嫣懶洋洋地說著,腳趾勾起他的袖子,輕輕柔柔地,似挑逗似玩耍。

  鎮明無奈地放下書,歎道:「你已經念這個名字念了兩天,你若再這樣喚,要走的人

就是我了。」他反手握住她的腳踝,將她拉過來,捏了捏她的鼻子。

  非嫣轉轉眼珠,笑了起來,「那好,我不叫了。不過有點事情要和你商量,不知鎮明

大法師有沒有功夫聽啊?」

  鎮明奇道:「難得,你居然有事情要商量,太陽今日是從西邊升起來的麼?」說著他

還探頭望了望外面,幽默一把。

  非嫣坐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膩聲道:「人家要說的可是正經事......我問你,你就

打算一直待在這裡嗎?寶欽城已經是四方的了,你是不是打算冷眼看著自己的王城也被白

虎佔了去啊?」

  鎮明沉默了一會,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道:「你別擔心這些事情了,先把自己

的傷養好再說以後的事。寶欽被四方佔了去,白虎一定不會馬上就派人去其他城鎮,至少

這兩天不會有動靜。現在你我二人還有傷在身,不好輕舉妄動。」

  正說著,忽聽窗外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那可不見得,鎮明,你終有算錯的一次。



  非嫣笑吟吟地回頭,就見司徒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籃子,裡面盛著新鮮的

葡萄,紫瑩瑩地分外鮮艷。

  「那,牡丹大早去摘的新鮮水果,給我全吃乾淨了,要是留一個核,我可沒完。」

  他將籃子往桌子上一放,拉出凳子就坐了下來,卻沒再說下去,只轉著靈動的眼,曖

昧地瞅著他們倆。

  鎮明終於忍不住,輕道:「你......是探到什麼消息了麼?」

  司徒笑道:「是,但你須得求我,我才告訴你。別忘了,你整了我兩次,我這個人很

記仇的。」

  鎮明愣了一下,卻聽非嫣笑罵了起來:「臭小子!盡在節骨眼上為難人!你那怪脾氣

還改不掉?」

  鎮明見他二人都是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顯然等自己跌軟賠罪一次,無奈只好站了起來

,攏起袖子,對司徒作個揖。那一揖明顯不甘心,司徒挑起眉毛,正要繼續為難,只聽非

嫣柔聲道:「快說吧,不然我打你哦!」

  司徒搖頭歎道:「凡人果然沒說錯,女大不中留,你現在就這樣向著他,不要弟弟了

麼?」

  非嫣瞪他一眼,正要嗔他一番,司徒不等她說話立即搶道:「四方那裡已經行動了,

比你們想的快很多。聽說白虎這次帶上了暗星,去的是落伽城。」

  鎮明一驚,失聲道:「暗星?!白虎已經完全掌控暗星了嗎?」而且去的還是落伽城

!千年之前,那裡可是暗星的追隨者最多的地方啊!白虎當真打算讓整個神界成為暗星的

信仰地嗎?!

  司徒點頭,又道:「聽說,玄武與清瓷已經離開了印星城,白虎已經公然將玄武逐出

了四方。這樣看來,情勢也不那麼悲觀,至少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鎮明沉聲道:「不......哪怕四方只剩下了白虎,只要有暗星在,我們無論如何都不

是對手!你忘了嗎?是它將麝香王殺死的!」

  司徒聳聳肩膀,「那又怎麼樣?還沒去做就先否定成功?這樣你永遠也成功不了。如

果暗星當真那麼厲害,它何必聽命於白虎?和以前一樣自己招攬追隨者不是更好?我看其

中必有蹊蹺,最好能盡快趕去落伽城看個究竟。」

  鎮明方才一激動,胸口的傷開始隱隱做痛。他皺眉摀住,歎道:「只是如今麝香山勢

力實在單薄!只剩我一人,恐怕......」

  非嫣扶住他,頓了半晌才道:「這樣吧,今夜我去一趟陰間,上次與你說的熒惑,是

被困在陰間與麝香山之間的夾縫裡。原本我沒有自信能將他帶出,但這次有司徒相助,我

一定可以將他帶出來!」

  鎮明搖頭,「不,以後你也不許再插手這事!安生給我在這裡待著,別再胡亂跑了。

若再出什麼危險,我......」

  他沒說下去,咬住唇,臉色微紅。

  司徒長歎一聲,「你們的夫妻情深也太早了點吧?罷了罷了,鎮明你聽好,我和非嫣

今晚會去陰間引渡熒惑,許久沒見他,也不知究竟如何。現在多一個神總是好的,你若固

執,最後也不過死了讓非嫣更傷心而已。」

  鎮明坐了下來,沉默半晌,才道:「......好,既然如此,今晚我與你們一起去。為

了防止道君責怪,非嫣,你將我的魂魄帶去,那樣對陰間的震盪會小很多。」

  話音一落,卻聽窗外又有一個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個

方便麼。」

  三人一驚,卻見那人推門走了進來,眉宇間俊美卻淡漠,不是辰星是誰?

  鎮明大喜,疾步過去,連聲道:「你怎麼找來這裡的?寶欽一戰沒受傷吧?」

  辰星拍拍他的肩膀,又對司徒露齒一笑,對非嫣眨眨眼睛,笑道:「用水術的窺鏡啊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找來這裡麼?你身上的保護咒術也太多了吧,害我費了好大的勁

才解開!」

  鎮明見他雖然眉間陰鬱未消,但雙眸已清澈明朗許多,顯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不由替

他高興,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辰星捏著手指,發出劈啪的聲音,一邊說道:「熒惑那死小子,見了他我要先給他一

拳!居然一個人躲在夾縫裡逍遙!」

  司徒清清嗓子,拈起一顆葡萄,柔聲道:「既然大家都要去,那就說定了。現在都來

給我吃葡萄,誰要是敢剩下一顆核,小心我報復。」

  說完粲然一笑,一派妖嬈。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