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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第0章
  第一章 相見誤

  夜深人靜,時候約莫二更。

  巨大銀白的月亮妖異地掛在天邊,光芒四射,所到之處全部被沾染上一層朦朧的光輝



  米家大宅安靜無聲,所有人都陷入了香甜的夢鄉,只剩下園子裡的老槐樹,被初夏的

晚風吹拂的到處搖擺身體,葉片發出細微地沙沙聲。

  月光無聲地蔓延,越過寬敞潔淨的青石迴廊,越過雕花精緻的窗欞,暈暈地透進窗紙

裡,將窗前棗木案上的芳蘭宣紙映成了幽藍的色澤。

  案前站了一個少女,一身月白的衣裳,一頭墨玉般的長髮隨意地編了個大辮子垂在背

後。耳邊一朵粉色珠花,為她俏麗的臉龐增添了柔媚之色。她濃密捲曲的睫毛微揚,一雙

黑白分明的杏核眼裡,滿是等待的焦急和不耐。

  「都快三更了!怎麼還不回來!」

  她憤憤地嘀咕著,在精緻的繡房裡走來走去。

  忘了交代,這個房間並不是她的。是的,這個少女只是米家的一個丫鬟,這個房間就

是她服侍的主子——米家三小姐的繡房。

  奇怪,主子的繡房怎麼三更半夜的讓丫鬟一個人待著?主人呢?丫鬟在等誰?為什麼

那麼焦急?

  事情還需要從頭細說。忘了介紹,這個少女叫牡丹,來米家大宅做丫鬟已經一年,今

年剛滿十六。由於嘴甜加上勤快討喜,她很快便成為了三小姐貼身服侍的丫鬟。

  時間要推前,到昨天早晨。

  牡丹在茶房提了百草菊花茶,放在藍色琺琅托盤內,輕巧地向三小姐的繡房走去。這

個時辰,估摸著小姐該起床了。夏天悶熱,早上起來喝一點清涼的百草菊花茶最好不過。

  她能在短短一年就當上主子的貼身丫鬟可不是運氣!要比頭腦轉得快和奉承的工夫,

這米家大宅上下幾百號家丁,哪個比得上她?從小沒有見過父母長什麼模樣,有記憶時便

跟著牙婆四處奔波給大戶人家做工,她牡丹嘴皮子上的工夫早就爐火純青了!

  要討好那些吃飽了飯沒事做的主子們還不容易?小心地察言觀色,瞭解主子的喜好,

適當的時候嘴巴甜一點,手底下做事勤快一點。有時候裝裝糊塗,說點忠誠的傻話,哪個

主子不喜歡她?

  說到她來米家,還真是挺造化。米員外是這個光州府兩大富豪之一,專門經營錢莊和

賭場。家裡的勢力自是不用說,出名的卻是他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大小姐早在十四歲

的時候就被琴州府的天員外寶貝似的捧回去當兒媳婦;二小姐十五歲的時候居然給皇宮裡

的人看上,現在正做宮裡的女官,聽說被某個皇子看上了,正考慮辦大婚。

  奇怪的是三小姐。

  今年三小姐已經十七了,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可米老爺卻一個都沒答應,拒絕的十

分徹底。外面的人都說米老爺打算把三小姐養在家裡一輩子做「鎮家寶」。誰都知道,三

小姐是四個姐妹中容貌最出色的。現在連十六歲的四小姐都定了人家就等年底嫁過去,可

三小姐的親事還好像那天邊的浮雲,半點痕跡都捉摸不到。

  三小姐暗地裡埋怨過很多次,說她都成光州府的笑柄了。但牡丹知道,她的怨氣不只

是對米老爺,她針對的是「那個人」。

  那個人,她和三小姐私底下聊天的時候就用這個代稱。具體說來,其實就是水公子。

光州府另一個富豪的兒子,水之瀾是也。

  這是只有三小姐和她知道的秘密,三小姐早已和水公子情定三生,一年前就等待他上

門提親。可是求親的人每天都有十幾個,一年下來,換了不知道多少門檻,偏偏她最想要

的那個人沒有出現!

  三小姐為此不知道愁得掉了多少頭髮,瘦了多少身上的贅肉,差點就要絕食自盡了。

  唉,可憐的小姐啊……

  牡丹在心裡歎息著,面上卻掛著招牌甜美笑容,端著托盤對經過的所有家丁丫鬟點頭

打招呼。

  永遠不得罪任何人,這是她處世的原則,哪怕對方是比她地位還低等的下人,她也不

會有壞臉色。大家出門討口飯吃,都不容易麼。既然生來不幸做不了主子,那就開心地做

下人吧。自尊自傲什麼的,心裡想想就好。主子面前,不要把自己當人,傲氣也不能當飯

吃。人實際一點最保險了。

  輕輕推開雕花房門,牡丹站在門口柔聲叫喚。

  「小姐,你醒了麼?奴婢給你送茶來了。」

  粉紅繡房裡,一個驚喜地聲音陡然響起,「牡丹?快進來快進來!把門關上!」

  咦?今天精神不錯嘛……莫非水公子那裡終於有動靜了?

  牡丹關上了門,輕盈地走進了內室,小心將托盤放到了紅木桌上。而繡床上的美貌佳

人早已等不及地將她拉了過去,一張千嬌百媚的美人臉上,滿是喜悅的光彩。

  「牡丹!那個人給我送信了!」

  三小姐急切地說著,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牡丹細心地替她披上絲質袍子,跟著笑道

:「那是小姐的福氣了!他要提親了嗎?」

  三小姐搖著頭,卻依然喜悅無限。

  「你看!他約我今晚去他府上!他果然還是掛念我的!」

  她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塊湖水綠的帕子,遞給了牡丹。上面有兩行秀氣的字,隱約還透

著名貴的墨水香味。可惜牡丹什麼都看不懂,她不識得字,從來沒學過。但是她可以微笑

啊!

  「真真是小姐的福氣呢!水公子必定是約你去談嫁娶的事情,小姐可要好好打扮一下

哦!」

  牡丹笑吟吟地將帕子還給三小姐,轉著眼珠甜美地說著。

  「死丫頭!」

  三小姐滿面春風地淬了她一口,滿臉的紅暈,顯然喜不自禁。

  這幫主子小姐就會裝腔作勢,明明心裡開心的要死,還不給人說。牡丹笑瞇瞇地將三

小姐從床上扶了起來,問道:「那小姐幾時去啊?需要牡丹相陪嗎?」

  三小姐坐到梳妝台前,搖頭道:「不需要你去,也絕對不許讓爹爹知道!我約莫晚飯

後就出去,四更之前一定回來。你呀,就留在這裡別走。萬一爹爹要來或者有下人來打擾

,就說我不舒服先睡了,不想見任何人。」

  牡丹替她梳頭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正常,笑道:「那是自然的,小姐

今天想梳什麼髮式?」

  該死的!要她做擋箭牌麼?要是真給人發現了,她牡丹就是九條命也賠不起啊!小姐

也太任性了!

  三小姐歎了一聲,柔聲道:「牡丹,這麼多丫鬟裡面,只有你對我最好最真心。我都

知道的,這個事情千萬不能讓爹爹知道,你明白麼?我只能找你幫忙了,你可一定要用心

啊。」

  啊,對她用感情戰術麼?牡丹急忙做出感激的模樣,逼出了一點眼淚,低聲道:「小

姐對奴婢的恩情奴婢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絕對不讓任何人

知道!此事如有第三個人知道,就懲罰奴婢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誓言夠重吧?千金大小姐滿意了麼?哼,要她說,她還不屑咧……自古以來男女

私底下約會能有什麼好事?事情萬一敗露,倒霉的只是她這個做丫鬟的,所有人都會說她

沒有看好小姐。做下人的命苦哇……

  時間流逝,轉眼到晚上。

  牡丹在心底哀歎著,真的是命苦啊!說好四更前回來的,現在都三更了,卻一點動靜

都沒有!她等在門口等的腿都麻了,滿心的緊張。這兩個癡情男女,該不會一直纏綿到現

在吧?那樣的話,明天早上才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牡丹在繡房裡又走了一圈,月光越發地囂張,照得屋子裡看上去如同白天一樣。地上

只見牡丹的影子,焦急地晃來晃去。

  微風吹過,西角的窗戶忽然給風吹了開來,嚇了牡丹一跳,急忙奔過去將「砰砰」直

響的窗戶輕聲合上。這樣的聲響,要驚動了什麼人,那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鼻子裡忽然聞到一股怪異的香味,說甜不甜,說幽不幽,絲絲

縷縷有意識一般鑽進了她的鼻子裡。牡丹的腦袋忽然覺得有些沉,迷迷糊糊地只想躺回床

上好好睡一覺。

  這個香味……好像有點不對勁……牡丹恍惚地想著,從來沒聞過這種香,甜美的古怪

!她的頭怎麼突然那麼昏?床呢?床在哪裡?

  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一團,本能地只想找一張床好好躺在上面睡覺。心裡有一絲的警覺

,明知道香味來得古怪,她卻無力抗拒睏倦的感覺,身體簡直自己有意識一樣,自動地向

內室的繡床走了過去。

  拉開層層紗帳,她連衣服也來不及脫,倒頭便睡。

  黑暗裡,隱約感覺有根手指在她臉上身上細細划動,涼涼的,卻舒服極了。她動了動

,嘴裡無意識地呢喃著什麼,心底還有一小塊地方沒有被那香味迷惑,苦苦地與睏倦的意

識搏鬥著。

  「米家的三小姐……果然名不虛傳,當真嬌嫩可人……」

  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鑽進了她耳朵裡。什麼?這個人以為她是三小姐麼?她迷糊地想

著,這可真算一個大烏龍了……她根本不是三小姐啊……

  她奮力地掙扎著,想動一動嘴皮子,告訴這個神秘的人她只是一個丫鬟,可她身體卻

重的一絲也無法動彈,嘴唇微微碰了一下,立即沒了動靜。

  「不用怕,以後你的身體就交給我吧,你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那人的聲音極溫柔,竟如同催眠的耳語,她的意識更昏沉了。

  這個人……要拿她的身體……?

  耳朵忽然一陣劇烈的鳴聲,她的腦袋裡幾乎是瞬間,鑽進了無數莫名其妙的影像。迷

茫中,她只依稀看到艷紅的火焰,白茫茫的一片雲霧,以及雲霧籠罩著的青翠山脈。那些

……是什麼地方?

  奇怪的是她的意識漸漸清晰了起來,微微動了動手指,指尖居然可以擦過被子的邊緣

。她一陣喜悅,正要奮力坐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底卻忽然有一個聲音大喊了起

來!

  「完了!我弄錯人了!」

  第二章 離別歡

  牡丹驚的一個激靈,竟然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誰?誰在說話?!」

  她吼了起來,一時忘了要保持安靜。

  「是我。」

  心底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傷心地響了起來,「你竟然不是米家三小姐!完了!這次我

真的完了!」

  牡丹駭然地吞了口口水,渾身冷汗地用力摸著自己。她出現幻覺了嗎?竟然覺得自己

的心底有人在說話!看來她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我一定是最近幹活太勤快了……睡一覺就好了……」

  她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語著,也顧不得這裡是主子的繡房,鞋也不脫,拉起被子就把自

己從頭到腳包了起來。

  「你這個女人!沒事跑到三小姐的房間裡幹嗎?害我搞錯了附身對象!我的後半輩子

可怎麼辦啊?!你說啊!」

  那個聲音居然在控訴她,冤屈的不得了,字字含淚,句句帶血。

  「我……我是太累了……我什麼都沒聽見……」

  牡丹用被子摀住耳朵,滿頭大汗地自己騙自己。老天爺啊!神仙啊!把這些魑魅魍魎

都趕走吧!她牡丹活了十六年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啊!除了偶爾往茶水裡面偷偷倒一點洗抹

布的水,還有偷吃一點剛做好的菜!就這麼多了!她不是壞人啊——!

  「哼!搞了半天原來只是個小丫鬟!我怎麼這麼命苦哇?!居然附到一個小丫鬟身上

了!這下徹底完了!我連元身都燒了……!難道一輩子附在這個丫頭身上嗎?!」

  那個聲音大喊大叫著,好像比牡丹還委屈。她越聽越奇怪,她被附身了?也就是說…

…這個聲音是妖怪的?!她的臉色頓時慘白,渾身抖的和篩糠一樣,顫聲道:「你……你

是何方妖怪?!居然敢附身到本姑娘身上!快快退出去!免打!」

  那個聲音帶著哭音,怨氣沖天,「我要能退出去早就退了!你以為我喜歡附身到你這

個沒用的丫鬟身上嗎?!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完全的附上去!你這個女人居然是醒著的!無

賴啊!」

  牡丹的臉都綠了,大喊了起來,「退不出去?!難道我以後都要這樣變的人不人,妖

不妖?你這個沒本事的妖!不能附身就別附啊!你還有膽子怪我?!」

  那個聲音哭道:「我怎麼知道?這明明是米家三小姐的繡房啊!我還沒問你怎麼會在

主子的房間裡待著呢!來偷東西的嗎?真是個品行惡劣的丫頭!」

  真……真是那個什麼可忍……不可忍的!這個無聊的妖附到了她身上,居然還敢一而

再,再而三地侮辱她?!她牡丹也是有尊嚴的!以為她是丫鬟就可以侮辱麼?門都沒有!

他又不是主子!

  她從床上跳了下來,惡狠狠地叫道:「有本事現出原形!躲在我的心裡說話,我還沒

收你住宿費呢!滾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眼前一亮,一個白色的高挑身影就出現在她眼前。牡丹陡然張大了嘴

巴,下巴掉了下來!

  哇哇哇——!這……這個人……怎麼這麼好看?世界上竟真有這種天人一般的男子麼

?他身材很高,穿著雪白的寬袖袍,一頭漆黑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背後,月光下反射著幽藍

的光澤。而那張臉,卻是妖嬈嫵媚之極!飛揚的長眉,深紫色的狹長的鳳眼,挺直的鼻樑

和嫣紅的唇,如果不是這張臉現在哭的沒有一點優雅的模樣,牡丹恐怕當場就要流口水了



  「你……你……」牡丹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舌頭打了結,只顧著看他出塵絕俗的

容貌。活了十六年,何曾見過這種俊美若天人的男子?這樣的人竟然會是妖怪,實在是暴

殄天物……

  「你什麼你?」那個男子瞪了她一眼,用袖子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淚,歎道:「算我命

苦,終究無法和那個人一生相守,現在又附在了一個色咪咪的小丫鬟身上……我……還真

不如死了的好!」

  牡丹忽然回過了神,臉皮子抖了起來。

  「你說我什麼?色咪咪?誰會對你這個娘娘腔色咪咪?你也看看自己,長得還像個男

人樣,說話做事和女人有什麼區別?哪個女人眼睛瞎了才會看上你!」

  那個嫵媚男子哼了一聲,「人家本來就是要做女人的!如果不是不小心附在你身上還

附得不完全,我早就是米家的三小姐了!」

  牡丹埂了半天,小聲道:「那你……怎麼是男人臉?」

  男人翻了她一個白眼,不屑道:「我們狐仙可以自由選擇想要的性別!只要修煉滿兩

百年,就可以選擇做男的還是女的,也可以出去附在人身上。這個模樣是我的元神,雖然

是男人,但我的心是女人!要不是不小心附錯了人,我現在已經是一個俏生生的美人了!



  牡丹「啊」了一聲,把臉仰了起來,「那現在的狀況可不可以這樣解釋:你想附到三

小姐身上,卻不小心附錯到我身上來了。而且附的不完全,因為我還有自己的意識。但是

你也出不去了,以後只能住在我心裡,是這樣麼?」

  她笑容可掬地問他,他嚥了口口水,忽然覺得有些恐怖。這個小丫鬟的眼睛裡面有殺

氣!

  他小小地點了點頭,縮起了肩膀看她,生怕她撲上來的模樣。

  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衝了上來!

  「你這個該死的狐狸精!滾出我的身體!滾出去滾出去……!」

  她的聲音忽然頓住,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滿臉無辜的他。她……她剛才居然從他身體

裡穿了過去?!這個妖怪難道只有幻象麼?沒有實體的?!

  看她神色不對,他急忙擺著手解釋,「我現在只是元靈,身體已經被我燒了!本想馬

上就可以有新的身體,卻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

  他的眼睛又紅了,眼看淚水就要迸出來。牡丹才不吃他這一套,眼睛一翻,恨然道:

「哭哭哭!一個男人就知道哭!怎麼不想辦法解決?!我可不要一輩子被一個狐狸精附在

身上!」

  他哭的更厲害,哽咽道:「人家也不想這樣啊!可是沒辦法麼!要能離開人家早就走

了!現在還要看惡丫鬟的臉色!好可憐!」

  牡丹冷笑了一聲,「我是惡丫鬟,你還真說對了!我才不管你能不能離開我的身體,

我要你現在就給我滾開!」

  他哭喊了起來,「你說得好輕鬆!你以為我想留在你身體裡麼?天地良心,如果有辦

法離開,我馬上就走!再也不要看你這個野蠻女人的臉!」

  「我是野蠻的女人?!」牡丹的爪子又揚了起來,「你當真不想活了?!」

  兩個人鬧成了一團,牡丹明知道自己是沒辦法觸碰到這個狐妖,卻總忍不住心裡的氣

,哪怕做做樣子也好。誰都沒注意,門口早已站了一個肥胖白嫩的身影,氣得渾身發抖地

看著獨自發瘋的牡丹。

  「牡丹!三更半夜的你在小姐房裡鬧什麼?!放肆!」

  米老爺暴怒的聲音一下子止住了牡丹要去抓那只狐妖的臉的動作。她駭然地回頭,立

即看到了站在門口只披著睡袍的米員外!他白嫩圓乎的臉氣的一片通紅,兩撇鬍子都往上

翹了起來。

  牡丹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完了完了!只顧著和這只妖怪發脾氣,完全忘了三小姐的

事情!這下她死定了!老天,當真禍不單行麼?

  「三小姐人呢?在搞什麼鬼?」

  米員外飛步走了過來,牡丹不敢阻止,任他一把掀開了床上的帳子,裡面空空如也。

米員外的臉立即綠了,暴吼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牡丹!給我說!」

  牡丹囁嚅了半天,只在心裡叫苦。卻也奇怪,這只妖怪就在她身邊啊!為什麼米老爺

沒看見?難道當真只有她能看見他麼?

  她今天完了,徹底地完了。她早該料到的……

  牡丹在心裡偷偷地哭著,哀歎自己的霉運。正廳大堂上,晚歸的三小姐和送她回來的

水公子被抓個正著,給米老爺拖到了這裡興師問罪。牡丹連頭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看到三

小姐怨毒的眼光。

  她的眼睛偷偷向身邊望去,想看看那個附在她身上的妖怪怎麼樣了。眼睛一抬,卻看

到了他滿臉激動的淚!又是歡喜,又是苦楚,直直地盯著略顯狼狽的水公子。牡丹呆了一

下,還來不及考慮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就被米老爺的話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水世子,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事關小女的名節,還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覆!」

  米員外的語調雖然慢條斯理,可是語氣裡的壓迫感就是白癡也能感覺得到。如果水公

子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看樣子水家和米家從此在光州府就勢不兩立了!

  身穿瀟灑玉色錦袍的水公子,面如冠玉,氣度儒雅。他不慌不忙地行禮,然後說道:

「小侄很早便仰慕三小姐的才德,家父也早有與世伯結識的願望。他常說一輩子最大的遺

憾便是同在光州府裡,卻不識得米世伯。小侄願與三小姐共結秦晉之好,三日之後便親自

提親,還望世伯同意。」

  話音剛落,三小姐的臉上頓時喜不自禁,如同無數春花瞬間綻放,燦爛之極。水公子

溫柔地看著她,眼底顯然滿是寵愛。看來這個水公子對三小姐到是真心的……

  牡丹豎著耳朵,聽米老爺怎麼回復,卻完全忽略了身邊那只妖怪傷心欲絕的表情。

  米老爺咳了一聲,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好半天都沒說話,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三小

姐的粉面有些蒼白,咬著嘴唇死死盯著米老爺。水公子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定下

來。

  米老爺忽然低沉道:「水家老爺最近身體好麼?聽說他的風濕老毛病總不見好哇。」

  他忽然說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急的三小姐嘴唇都咬破了,眼淚湧了上來。

  米老爺淡淡瞥了一眼三小姐,輕聲歎道:「當真女大不中留!也罷,水世侄肯娶你,

算你的福氣。那麼提親的事宜還請世侄回去後與令尊令堂仔細商議才是。」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是狂喜,三小姐渾身都虛脫了,幾乎要坐到地上。牡丹也乖覺地

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她是做炮灰還是做福星,就看米老爺和三小姐的態度了……

  正在為自己哀歎,忽然發覺自己的手伸了出來!

  牡丹嚇了好大一跳,呆呆地看著那只不受自己控制的手,一直摸啊摸,摸到了水公子

身上!她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不受自己控制的身體衝過去緊緊將錯愕的水公

子抱了住。

  然後,她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地哭喊了起來,「水公子!我也喜歡你啊!為了你我做

了那麼多事,你為什麼都不看我一眼?你將我一起娶走好麼?我保證一定讓你過的開心!



  牡丹滿臉冷汗地看著臉色鐵青的米老爺,再看看臉色慘白的三小姐,再看看錯愕到說

不出話來的水公子,好半天才小聲道:「不是我說的!是他!」

  完了!這次可真的完了!米家是待不下去了!她要喝西北風了!那個該死的狐妖!她

絕對不原諒他!居然敢搶她的身體?!這下跳什麼水裡也洗不乾淨了!

  牡丹呆若木雞地站在當場,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第三章 同路行

 「不是我說的啊......真的不是我說的......是那個該死的狐妖,他霸佔了我的身體.

....嗚......」

  牡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坐在一塊石頭上,拚命地自言自語說著委屈。

 兩個時辰前她被米家的家丁提著胳膊丟出了米家大宅,米老爺和三小姐好生惡毒,連

東西都不給她收拾一下......現在她可怎麼辦?身無分文,連換的衣服都沒有,身體裡面

還住著一個該死的災星,難道要做乞丐了麼?她可還是芳華二八的少女啊,要飯這種事做

起來多丟人......

 「或者我乾脆去花柳巷......這輩子算完了......」

 她絕望地喃喃自語,也不去看身邊那個哭得同樣傷心的狐狸精,木然地站了起來,同

手同腳地向前走去。

 「我......我真要去做青樓女子麼......」她邊走邊說,眼睛哭得和桃子似的。

 「喂!你哭什麼?!該哭的是我才對!惡霸女人,連傷心都要和我搶!」那個狐妖在

後面憤然地喊著,委屈的要命。

 牡丹突然停了下來,沉默了半天,才喃喃道:「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她

的眼睛裡忽然迸發出驚天的殺氣,猛地轉身就殺了過來!

 「滾出去!不許再和我說話!我......我!我真恨不得把你剁碎了餵狗!你這個人妖

!變態!自己是男人還喜歡男人!不要臉!」

 她的胳膊揮舞的和風水輪似的,雖然根本碰不到面前那只妖的身體,可是看他驚慌躲

閃的狼狽模樣也稍微能解氣一些。

 他的臉都給罵紫了,又是憤怒又是羞愧,眼淚頓時如同汪洋大海。

 「我喜歡男人有什麼錯?我的心本來就是想做女人的啊!你光看到我的元神就妄下斷

言,你才變態!要不是今天出了這種差錯,我現在已經和水公子雙宿雙飛,做神仙情侶了

!」

 牡丹打累了,頹然坐到了地上,也不理他,捂著臉無聲地哭。纖細的肩膀一個勁地抽

動著,淚水順著手指縫溢了出來,染濕了身上的月白長裙。

 兩個人對著哭了半天,狐妖忽然低聲道:「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別互相怪對方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哭和罵都沒用了,還是想辦法解決以後的事情為好。」

 牡丹才不理他,先哭個夠再說!現在正煩著呢!

 他等了半天,沒有回答,忍著氣繼續說道:「好,我且不和你這個小女人計較。我叫

司徒,是無塵山兩百年修行的狐仙。喂,我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耍脾氣?!」

 他狹長美麗的眼睛瞪了起來,眼看就要發飆,牡丹忽然抹了抹眼淚,哼了一聲。

 「我是牡丹!今年十六!一個普通的可憐的被一隻愚蠢狐妖附身的小丫鬟!你滿意了

嗎?」

 司徒的長眉蹙了起來,蘭花指楚楚可憐地抵在胸口,一付無法相信的模樣。

 「看來我們始終無法和睦相處!算了,本想認命,這次卻說什麼也要搏上一搏!」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默默算了兩下,然後喜道:「還好,她就在西方不遠!走上三個

月左右估計就可以到達了!」

 牡丹看也不看他,鼻孔朝天,一付有話快說有屁就放的拽模樣。司徒的鼻子都氣歪了

,忍了半天才細聲軟語地說道:「我可以找一個高人將我的元靈從你身體裡拉出來,不過

她現在正在西方某個不具體的地方,要不要去找她?!」

 牡丹無精打采地歎道:「拉出來又怎麼樣?我都已經給人趕出來了......以後還不是

照樣沒出路?」

 「好吧,我就退一步......不,退一萬步。是我先附上了你的身,作為虧欠,我讓那

個高人替你打點後面的做工事宜。反正你們凡人也不過就百來年的壽命,眨眼就過去了,

給你找個工應該很容易。現在決定要去了麼?」

 牡丹瞥了他一眼,有些心動,不過語調還是懶洋洋地。

 「你說的那個高人可靠麼?真能把你拉出去?真能給我安排做工?你該不會在騙人吧

?」

 司徒的神色沉了下來,冷道:「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許你懷疑我們狐族的大人物!非

嫣大人即使在無塵山都是倍受尊敬的九尾狐仙!哪裡容得你這個凡人來猜疑?!」

 喝!好大的口氣!

 牡丹從地上站了起來,撣了撣裙子上的泥土,「那還磨蹭什麼?快走吧!早點到那個

什麼大人那裡去!我已經受夠你這個人妖了!」

 司徒吸了一口氣,把怒火硬壓了下去,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再快也要三個月左右的行程,你以為一兩天就可以到達麼?你先坐下來,我把我們

的路線安排一下。需要避免經過妖狼族的嫣紅山,和神界的麝香山。狼族的妖精一向嗜殺

,神界的五曜和四方神獸也不會放過被妖精附身的凡人。如果遇到他們,我們都活不了!



 牡丹恨恨道:「這些麻煩還不都是你找來的?!讓那些什麼麝香山的神仙收了你去才

好!」

 司徒正色道:「你以為神都像你們凡人說得那麼仁慈麼?那都是你們自己幻想出來的

。五曜的熒惑是司火的神,妖界和神界都叫他修羅!凡是他經過的地方,半點活的東西都

不會留下!同是五曜的司土的鎮明,專門被麝香王安排到了人界來,獵殺作歹的妖。如果

讓他知道我附在你身上,不光是我這個妖,連你這個被附身的凡人也會被抹殺!在他們眼

裡,只有邪惡之心的凡人才會招來妖附身!你真是什麼都不懂!」

 牡丹吞了口口水,臉色慘白,「那......那你的意思是......我會很危險......?」

 媽啊......聽著都覺得可怕!什麼司火司土的......是神仙還是閻王啊?

 司徒搖頭,「所以我們要避開所有會碰到這些煞星的路徑啊!我剛才算了一下,非嫣

大人的位置是在正西方某個王城中。雖然嫣紅山和麝香山也在西方,不過我們可以繞過它

們,先往北邊走,途經狐族的無塵山,再從無塵山的西邊穿過去,就可以避開狼族和神界

了。」

  牡丹聽得一頭霧水,這些地名她聞所未聞,真的存在麼?她活了十六年,雖然沒讀過

什麼詩書,也不認識字,可是說到這些神異靈怪的事情,她也一直抱著不太相信的態度。

如果不是面前真站著一隻狐狸精,她會為他剛才說的話大笑三天。

 「那我們要走那麼多天,怎麼休息?我身上可一個子兒都沒有!難道就睡地上?吃什

麼?我的衣服怎麼換?」

 她一想到這些實際的問題,頭都大了。不用三個月,要她徒步走上三天不吃東西不換

衣服不洗澡,她就和乞丐沒什麼分別了!

 司徒咳了一聲,纖細的蘭花指優雅地彎了起來,說道:「你去撿一些樹葉過來,我有

辦法解決。」

  牡丹半信半疑地撿了幾片樹葉,問道:「你要做什麼?用葉子變出食物和衣服麼?我

可不會吃樹葉穿樹葉的!」

 司徒哼道:「你看好了!兩百年的狐妖也不容你小窺!」

 他的手指並到了一起,食指微微伸出,口中輕念著什麼,然後在葉子上畫了個圈。牡

丹陡然瞪大了眼睛!老天爺啊!他的法術也太好用了吧?!這些葉子居然轉眼就變成銀票

了!那她還愁什麼啊?根本是一個財神爺附在她身上了啊!太幸運了!

 她的眼睛裡頓時散發出銀子的亮光,就差沒流口水,討好地看著司徒。

 「不早說你有這個本事?我們還需要去什麼西方啊?就留在這裡用樹葉變銀票就可以

了!我馬上就會成光州府裡最有錢的人了!」

 司徒臉色變了,「把這些樹葉收好!我們狐仙本來是不可以用這種幻化金錢的法術,

如果被人發覺,是要受責罰的!何況這些本就是樹葉,三十六個時辰之後自然會化為原形

,不是長久之計。早知道你們凡人都有貪財之心,如果不是看你說得可憐,我才不會冒險

給你變出錢財!」

 牡丹盯著手裡的銀票看了半天,有些傷心,「什麼啊......只有三十六個時辰就又變

回樹葉了。真沒勁,看來人總是不能不勞而獲呢......」

 司徒說道:「我們現在去繁華之所,你用這些銀票買些必備的事物,找來的碎銀子不

就是自己的了麼?百來兩的,也夠你過上好幾年了。好教你知道,狐仙才不是你想的那麼

壞心。」

 牡丹將銀票塞進袖子裡,轉頭道:「那還說什麼?現在就走吧!早點去市集,我都快

餓昏過去了。有這些銀票,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頓!」

 說完開心粲然一笑,方纔的苦惱委屈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第四章 訴衷腸

 牡丹心滿意足地喝完面前最後一口牛肉羹,把湯勺往碗裡一丟,沒有任何形象地伸了

個大懶腰。一邊咋著嘴,一邊還舔著唇,摸著下巴哼道:「不愧是光州府最好的飯館天喜

樓,果然美味!哇,肚子都吃圓了。」

 她拍著鼓起老高的肚皮,回頭對坐在一邊臉色泛白的司徒笑道:「真可惜,你是個元

靈,沒辦法嘗到這種美味。以前給人家做丫鬟,哪裡吃過這種精緻的菜色。」

 她用筷子戳著盤子裡剩下的龍鳳圓子,一張嬌嫩秀美的臉蛋滿是幸福的紅暈。

 司徒咬著纖細的手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是不是女子啊?這裡又沒人和你搶!

吃相簡直和豬一樣!我真命苦!怎麼附到這種野蠻人的身上!」

 牡丹「切」了一聲,「吃相?吃相能填飽肚子?反正我現在在天喜樓的包廂裡,又沒

人看得到我。我就是用手抓著吃也不關你的事!」

 說著她用手抓起了一顆圓子,惡劣地對他笑。

 司徒用寬大的袖子將自己那張妖嬈的臉遮了起來,哼道:「我若為女子,必然勝你百

倍!」

 牡丹看了他一眼,這個狐狸精,老是嘲笑她的儀態。拜託,從來沒人教過她什麼狗屁

儀態好不好?人活在世上,吃也不能開心吃,話也不能好好說,那還活得有什麼樂趣?

 「可惜你不是女子,你的水公子也永遠不可能看上你了,你死心吧!」

 牡丹給他的態度刺毛了,沒經過考慮就吐出這些傷人的語言。司徒的袖子頓時放了下

來,俊美的臉上一片慘白,深紫色的狹長眼睛裡,沒有眼淚,卻是傷心欲絕,氣苦難言。

 牡丹急忙摀住了嘴,後悔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呀!她怎麼就這樣刺中人

家的痛處了呢?傷人不傷人心,她的做法好像卑劣了一點......

 好半晌,司徒才幽幽地說道:「你說得對,他不是不會看上我,他只是從來也沒有看

過我罷了。都是我自己在這裡偷偷喜歡......人家根本不知道......」

 晶瑩的眼淚凝聚在他的紫色眼睛裡,如同美麗的紫水晶,緩緩晃動著,卻給他硬是忍

住不掉下來。漆黑的髮絲滑落了幾縷在臉旁,楚楚可憐,卻是嫵媚撩人。

 牡丹暗暗咳了一聲,四處亂看打算換一個輕鬆的話題。這隻狐狸精的模樣還真好!難

怪人家都說狐狸精是最會勾人魂魄的妖,長得這麼清雅,讓人完全可以忘記男女的區別。

水公子要是真見了,說不定早就沒了魂,非他不要。

 司徒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歎道:「他是我出了無塵山看到的第一個凡人,我

到現在都忘不了初見之時,碧波蕩漾。他就穿著一身玉色的衣裳,站在畫舫船頭,臨船相

望。那風啊,就把他的頭髮吹了起來,衣服也跟著飄。我當真以為自己見到了羽化的天人

,從此就怎麼都忘不了,後悔自己為何不身為女子,便可與他攜手一生,效仿鴛鴦。」

 牡丹小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生怕自己弄出什麼聲響來他就不說了。

 「我便一直偷偷跟著他,不敢讓他發覺了。我想知道他喜歡的女子是怎生模樣,哪怕

釜底抽薪,我也要成為那樣的女子,好讓他看上我一眼。後來也是很偶然的一次,我正隱

身在房頂上。他和友人微酣暢談,說到米家的三小姐是天仙絕色,若得此女為嬌妻,大丈

夫也不枉此生。我簡直欣喜若狂,連夜便趕到了米家,將元身用火焚燒,留下元靈,伺機

便打算附上三小姐的身。」

 他微微抬起了頭,苦笑道:「附身原本就是被妖界和神界嚴厲禁止的,一旦被發覺,

連元神都無法保住。可我為了他,卻也第一次如此膽大。可笑我兩百年修行的小妖,連一

尾都尚未修煉成形,早便該知道附身成功的可能很小。雖然放手一搏,本想著不成功好歹

也可以見上良人一面,與他溫存一時。卻沒想到連人都附錯,白白錯過他。真是好生不甘

.....」

 牡丹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等了半天,看他不說話了,才小聲道:「你怎麼知道錯過了

未必不是福氣呢?如你所說,我們凡人壽命不過百來年,就算你與他結了連理,他日良人

終是要老去,死去。這樣慢騰騰的折磨痛苦,倒不如乾脆現在就放了,痛也不過痛這一時

。妖畢竟是妖,人也不過是人,怎麼可能永遠相守?看開一點吧。」

 司徒忽地看向她,神色極正經嚴肅,倒嚇了她一跳,茶杯差點翻到了桌子上。

 「你說得好輕鬆!沒接觸過情的人自然都是如此!既不知情之苦,也必不知情之美。

和你說不通。」

 牡丹挑了挑新月眉,笑了起來,「我確實不知情為何物,我只知,是我的,便一定逃

不了;不是我的,求卻也求不得。你枉為狐仙兩百年,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也不懂,我和

你也說不通!」

 司徒沉默了下來,好久,動也不動一下。牡丹吃飽喝足,漸漸有些坐不住,掏出了袖

子裡的銀票,對樓下喊了起來,「小二!結帳!」

 小二急忙興沖沖地跑了上來,點頭哈腰,「姑娘吃好了?不需要再來壺我們天喜樓的

百草菊花茶?清涼降火,利於養生。」

 百草菊花茶?牡丹的嘴角彎了起來,什麼茶都可以,這個茶就免了吧!她伺候人的時

候,還端得少麼?

 「不用了,結帳吧。」

 她隨手丟給小二一張百兩銀票,看著他兩眼發亮地跑了下去,對掌櫃的直嚷嚷今天來

了個大主顧。哈哈!當有錢人的感覺真是——爽!

 荷包裡面裝滿了剛才找的銀子,她隨便挑了一塊小的賞給了小二,心情在他的連聲感

謝裡飆升到了最高點。

 「那,司徒,你剛才說什麼一尾狐仙,九尾狐仙的,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同麼?」

 牡丹在市集上亂逛著,隨便買一些小東小西,滿足自己十六年來的購買慾望。

  司徒顯然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淡然道:「九尾狐仙是狐妖裡面修行最高深的仙人,

確切一點來說,他們已經不是妖,而是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一尾,則是作為狐仙最基本應

該達到的修為。例如可以任意變化容貌,元身即使遭到任何損壞,也可以重新再恢復。」

 牡丹皺起了眉頭,「那你的意思是......」

 司徒的臉有些微赧,哼道:「是啊!我連一尾都不是!我只是最小的小妖,半尾妖狐

而已!這個回答你開心了麼?!」

 「噗」,牡丹大笑了起來,「天啊!你只是半尾妖狐?!好窩囊!那你豈不是什麼都

不能做?難怪搞到現在這個地步!」

 司徒頓時惱了,又把袖子張了開來將臉遮住不去理她。

 牡丹大笑著,惹得周圍人都看向她,她也不介意。隨手拿起對麵攤子上的一根鑲花簪

子,從荷包裡掏出銀子就丟了過去,大方豪爽的模樣令所有人側目,她卻笑吟吟地甚是得

意。

 司徒一直沒有說話,別過腦袋不看她。然而當她第一百二十一次掏錢買下一件莫名其

妙的小碗時,他的臉皮終於撐不住了。

 「喂!你能不能小心一點?滿街的人都在看你啊!你買這麼多沒用的東西,我們趕路

難道還要帶在身上麼?」

 他在她耳朵旁邊大吼著,眼睜睜地看著她又買下一件紅色衣裙。

 「你再這樣買下去,我以後都不會再幫你變出錢財了!」

 牡丹歎道:「你稍微安靜一點啊,我也是第一次身上帶那麼多錢,難得大方一次嘛。



 司徒看了看周圍幾個眼神不對的男子,回頭急道:「別買了!快回客棧!你都給人盯

上了!一個女孩子身上帶那麼多錢,你都不考慮危險的嗎?」

 牡丹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個高大的男子一對上她的眼光立即就將目光移開。她

心中一緊,暗自後悔了起來。是她太大意,也太興奮了,怎麼就忘了身帶巨額時出門不能

張揚這個道理呢?

 「司徒,你好歹也是個狐仙,難道這幾個凡人都對付不了麼?」

 牡丹一邊飛快地向客棧走去,一邊小聲地問著。眼角餘光一瞥,那幾個人已經跟了上

來,她嚇得急忙不敢再看。

 司徒惱道:「我現在只是一個元神而已,只會一些極普通的小法術,根本沒辦法對付

那些人啊!再說妖是不允許攻擊凡人的!我為你已經犯了一堆戒條了!還要犯到什麼時候

?你這個女人真麻煩!」

 話音剛落,牡丹只覺肩膀上一沉,一隻毛毛的大手就搭了上來。

 她一驚,正要叫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低沉威脅的聲音。

 「小姑娘,不要叫,不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乖乖跟我們走。」

 牡丹駭然地回頭,只見五六個高大的男子圍住了她,個個都貪婪地盯著她腰間的荷包

。而大街上來往的人群,都刻意避讓了開來,沒有一個人向這裡望上一眼!

 完了!她真的遇劫匪了!

第五章 悍匪劫

  被三個高大的男人圍在中間跟著他們走,已經走了小半刻了。眼看著漸漸離開繁華的

市集接近了郊外,牡丹的頭皮都開始發麻。眼珠子轉了半天,怎麼也想不出逃走的辦法,

她恨恨地瞪向旁邊神色無辜的司徒。

  「你不是狐仙麼?就算是元神對付幾個凡人男子也應該沒有問題吧?把他們迷暈過去

啊!難道就這樣讓他們搶劫了去?誰知道他們搶完錢還要做什麼?!」

  她在心底拚命地叫著,臉色發白。

  司徒哼了一聲,「你是活該,早叫你不要把錢財外露。何況那本就不是真正的銀票。

現下這個樣子,你想讓我做什麼?你該受點教訓。」

  牡丹欲哭無淚,「是我的錯還不行嗎?人家第一次那麼有錢,實在忍不住啊……你要

我受什麼教訓啊?他們根本就是要搶劫,不光劫財,還要劫色啊!」

  司徒忽然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安心吧,人家恐怕根本看不上你這種小丫頭。他們要的,只是銀票而已。」

  要的只是銀票……

  牡丹轉了轉眼珠,忽然有了辦法。

  「喂,前面的幾個大哥,聽我說說話好麼?」

  她可憐兮兮地小聲開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們。

  「我……身上就這麼多銀票……大哥們如果想要,就都拿去吧……只求你們饒我一命

。」

  她從袖子裡把司徒用樹葉變化出的銀票掏了出來,顫巍巍地送到他們面前。

  那些劫匪一見這麼厚一沓百兩銀票,眼睛立即亮了,其中一個人伸手便要接過來,眉

開眼笑地正要說好。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黑衣男子忽然冷笑了起來。

  「想捨棄錢財保命麼?這麼一點銀票,你以為就夠了?」

  他走了過來,把滿是傷疤的醜臉湊上來,嚇得牡丹倒退了好幾步。哇!這個人長得好

可怕!

  那人看了她半天,才說道:「長得還算有點姿色,不過看上去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

估計綁了她也沒什麼進賬。」

  他回頭說道:「把她賣到七韻齋,做個小花娘或許還可以再撈一筆。」

  話音剛落便立即有兩個大漢上來將她的兩隻胳膊抓了住,牡丹動彈不得,驚駭欲絕。

  這些劫匪也太絕了吧?!拿了銀票還要賣人做花娘?!司徒呢?!這只沒良心的狐狸

精真的不救她?

  她驚慌地望向司徒,卻見他幸災樂禍地對衝著她做鬼臉,漂亮的臉上一點同情神色都

沒有。

  這只該死的狐狸——!

  她的怒火陡然上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居然一把便掙扎了開來兩個男子的鉗制

。她的手飛快地伸進袖子裡,一把掏出剩下的所有銀票,狠狠地甩向空中。

  「不是要錢麼?通通拿去吧!」她大吼了起來,趁著劫匪們看著漫天飛舞的銀票發愣

的時機,轉身就跑,也不管什麼方向。跑跑跑!

  身後的劫匪立即忙亂了起來,撿銀票的,發呆的,轉身過來追的,亂七八糟。她也不

管,撒開了兩腿拚命跑。一肚子的惱火全部發洩在了腿上,她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

  死狐狸精!給我等著!她咬牙在心裡怒吼。

  劫匪的聲音越來越近,雜亂的腳步聲告訴她他們已經追上來了。牡丹也不回頭看,埋

頭用力跑。要在這個時候絕望了,那她以後就真的絕望了!

  「死丫頭!給我站住!」

  一聲超出她意料的暴吼在她身後約十幾步之外炸了開來,她吃了一驚,奔得飛快的腳

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下子滾出去老遠,沾染了滿身的骯髒泥土。

  她只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那狠狠一摔給摔沒了,右腿膝蓋上一陣火辣的劇痛,腳脖子

上又酸又麻和灌了鉛一樣,動也不能動。心臟在胸膛裡面飛快地跳著,幾乎要衝出喉嚨,

惹得她嘴裡一陣苦澀,難受得張口欲嘔。

  她咬牙硬是撐著地爬了起來,身後的劫匪已經只離她幾步遠,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些向

她抓過來的手帶起的風。牡丹閉上眼睛,剛想大聲尖叫,心底忽然一個聲音輕輕說道:「

把身體給我。」

  她駭然,正要說話,忽然竟發覺自己站了起來!是司徒!他又霸佔了她的身體!

  後面追上來的劫匪猙獰地大笑著,猛地把手伸了過來便要抓她,手指幾乎要貼上衣服

的瞬間,牡丹忽然消失了!那人一呆,再向前望去,卻見剛才摔倒在地委靡的小丫頭現在

竟然已經生龍活虎地跑在了十幾丈開外!

  「她……是人是鬼?」那人喃喃地說著,看著牡丹跑得速度驚人,幾乎又是一眨眼,

白色的身影就只剩下一個小點了。

  牡丹驚訝地看著周圍的景色急速向後倒退,自己的兩條腿竟如同車輪,竄得飛快。她

從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跑這麼快……頭髮全部因為劇烈的動作散了開來,亂七八糟地甩在

肩膀和臉上,癢得要命,耳朵上那朵粉色珠花,也飄到了地上,染在了爛泥裡。

  「狐狸……你的能力就是逃跑的這麼快麼?」

  她呆呆地問著,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居然猛地停了下來!牡丹一個踉蹌,又跌了個狗

吃屎。身上那件月白的長裙,現在已經成泥色長裙了,髒的不能見人。

  「現在可算真的逃出來了。」

  司徒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現身,站在了她身邊。牡丹喘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無力地抬

頭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本以為她會破口大罵的司徒頓時愣住了。

  「喂……我問你……」她躺在地上,大敞手腳,沒有一點形象,卻笑得很開心。

  「狐狸逃跑的時候都這麼快麼?」她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像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膝蓋上

傷口流出的血。

  司徒猛地從她異常甜美的笑容裡回過了神,淬了一聲,跺著腳哼道:「你還說什麼廢

話?還不把自己的腿弄一下?流那麼多的血!」

  牡丹歎道:「不行了,我怎麼突然累得全身都動不了……讓我躺一會再說……」

  司徒咬著唇看了半天,看著她膝蓋那一塊暈紅越來越大,卻是越發地有些慌亂,自己

也不知道為什麼。

  「真是個沒用的小丫頭!」

  他嬌聲嬌氣地埋怨著,又附到了她身上。

  牡丹看著被附身的自己坐了起來,小心地捲開了裙下的褲子,露出瑩白的小腿,不由

笑道:「突然發覺被附身也是有好處的,雖然你是個沒什麼用的狐狸。」

  司徒不理她,仔細地看著膝蓋上的傷,破了一大塊皮,周圍還有很多的挫傷和小血口

。殷紅的血順著她纖細優美的小腿緩緩流下,鮮紅與玉白相映,有些刺目的艷。

  他撕裙子的動作忽然緩了下來,有些為這種美吸引。他也沒想到這個野蠻女人會有這

樣柔美的一雙小腿,皮膚瑩潤,一點瑕疵都找不到。

  他一時竟有些窒息。

  被劫匪的事情嚇怕的牡丹再也不敢露財,司徒也不提用樹葉變出銀票的事情。好在她

的荷包裡還有幾十兩的碎銀子,沒有丟給那些劫匪。

  一路上走了三天,出了光州府,向西走是一大片濃密無際的山林。

  據司徒所說,這片山林裡有一些妖,都是性格比較溫順不攻擊人的。其實牡丹擔心的

不是妖,而是這片山林看上去廣闊無垠,蔥蔥鬱郁地,好像一直蔓延到天邊一般。他們究

竟要走幾天才能出去?沒有客棧,沒有飯館,就在這野地裡解決所有生計問題?

  這樣的煩惱很快消失。

  牡丹現在越來越感覺其實司徒還是滿有用的,至少可以讓他附在自己身上去抓野兔。

狐狸抓野兔的本事本來就是一流的,何況他好歹也是個兩百年修行的狐狸精。聞都不用聞

,光眼睛一瞥就知道野兔窩在哪裡。

  當看到自己身手靈活地抓了三隻野兔在手上的時候,牡丹的心情簡直大好。甚至覺得

就這樣讓司徒附在身上一直讓他走到西邊的王城也是不錯的主意……

  「你是個笨蛋。」

  司徒坐在一邊,翻了她一個白眼。

  牡丹放下正在吃著的烤熟的野兔肉,抹著嘴巴叫道:「難道我說得不對麼?你是妖怪

,體力本來就比我好。再說我也不想一直這樣走啊,還有那麼遠的路程,等走到了可能我

也已經不成人形了。」

  「現在你的身體裡等於有兩個生靈,你是原靈,而我是強行附身的。如果一直讓我用

你的身體,你的原靈就會被我慢慢擠出去。那這個身體就真的是我的了。」

  司徒看了一眼她發白的臉色,哼道:「我才不要這麼醜的身體!所以我不會一直附在

你身上的,你安心吧!」

  牡丹的臉一板,剛要教訓他的出言不遜,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極優美的歌聲。聽不清字

句,聲音卻是時而昂揚頓挫,時而柔媚婉轉,聞者不由自主有些飄飄然。

  牡丹也忍不住一陣蕩漾,竟是很想站起來好好舞蹈一番。

  手裡的野兔肉慢慢滑到了地上,那歌聲忽然變得極近,珠圓玉潤,如同耳邊細語的甜

蜜,又如悵然若失的淒涼。時高時低,高時如裂帛,鏗鏘直達天際;低時細微不可聞,卻

音音清晰準確。

  牡丹的手揚了起來,心醉神迷,正要舞上一舞,耳朵裡忽然塞進了兩團布,將那魔魅

的歌聲擋了住。她正訝異,司徒的聲音在她心底響了起來。

  「用手把耳朵捂好,千萬不要去聽歌聲。」

  她一驚,司徒又道:「那是水妖的聲音,可以勾人魂魄。」

  第六章 見水妖

  「水妖?」

  牡丹的眼睛瞪大了,急忙把耳朵裡的布條再塞緊一點。開什麼玩笑?這種山林裡面居

然有這麼恐怖的妖怪?光用歌聲就可以勾人魂魄了?要不是剛才司徒附身將她的耳朵塞住

,她現在早就給妖怪把魂給勾了!

  司徒從她心底走了出來,示意牡丹跟著他。

  黑夜裡的山林暗得古怪,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樹,囂張地伸展枝條,黑暗裡看上去像

一隻又一隻不動的大妖怪。唯一的發光體似乎就是走在她前面的這隻狐狸了,一身雪白的

衣服。雖然是元神,在這種黑暗裡仍然散發著幽幽的光芒。漆黑的發,雪白的衣,看上去

好像永遠一付纖塵不染的高潔模樣。

  或許因為他是魂,所以身上永遠不會髒吧……牡丹偷偷地想著,故意忽略自己身上的

狼狽。

  她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在市集上買的衣服都在遇到劫匪的時候慌亂地丟了,頭髮也

在奔跑的時候披散了下來,給她隨便撕了一根布條紮在身後。現在她看上去一定比叫花子

還狼狽。抬頭看看前面乾淨得像天人的司徒,牡丹頓了頓,把沾滿了野兔肉油膩的手在已

經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衣服上用力擦了兩下。

  哼,那只臭狐狸雖然沒說,但這幾天一定在肚子裡偷偷笑她!牡丹惱火地想著,卻一

點解決的辦法也想不到。

  跟著司徒七拐八繞地走了好久,感覺像是上了一個坡路,周圍的樹也少了很多,抬頭

可見滿天的星子和一彎新月。

  司徒停了下來,望著坡下。牡丹急忙跟了上去,往下一看,頓時呆住了!

  小小的瀑布從前面的山坡上流了下來,在下面聚成一個水潭,月光下珠玉飛濺,晶瑩

剔透。一個赤裸的少女就站在水潭中央。水珠從她漆黑的發上滑落,滑到柔媚的臉上,滑

過圓潤的肩膀,順著妖嬈的曲線勾勒。她的皮膚極白,在黑暗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一雙

清澈的眼幽幽地看著他們,睫毛上也沾著數點水珠。水汽如同迷夢,將她全身籠罩,銀色

的月光為她披上了夢幻的外衣。

  牡丹的心跳幾乎要停止,滿腦子只想著天下居然有這等美人!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米

家的四個姐妹加在一起還要嫵媚!少女的眼神朦朧,連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想上去將她好

好愛憐一番。牡丹忽然發覺自己以前看的美女都是糞土,難道妖精真的比凡人美麗如斯?

  少女幽幽地望著他們,張開了嘴似乎在說什麼。一顆水珠又掉了下來,滴在潭中,漾

起一片漣漪。

  牡丹呆呆地看著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忘了自己耳朵裡塞著布條,是聽不見她說什麼

的。

  司徒的聲音忽然在她心底響了起來,「她沒有惡意,你把布條拿出來吧。好好聽聽水

妖的聲音,這是妖界最美麗的聲音。」

  牡丹急忙把布條丟掉,靠近一些,死死地看著水潭裡的絕色佳人。她才不管什麼美麗

的聲音,美麗的人到是真的,趕快多看兩眼!以後沒得看的!

  一個柔和如夢的聲音在安靜的星夜下緩緩響了起來,牡丹一聽到這聲音,心神頓時一

蕩,全身都好像泡進了溫暖的水裡,舒服得腳趾都蜷了起來。

  「穿過這片山林,前面有極大的危險。你們一人一妖,難道不怕麼?」

  她這樣問著,牡丹愣了一下,司徒卻細聲道:「我知道,前面是妖狼的嫣紅山和神界

的麝香山。當然是要避開的。」他的神態從未如此嫵媚,蘭花指又翹了起來,一雙狹長的

狐狸眼竟是風情萬千。

  牡丹都看呆了。這兩隻妖在幹嗎?比誰最美麼?

  水妖笑了笑,低下了頭去,柔聲道:「你很美,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妖了。」

  司徒得意地將蘭花指收了回去,偷偷說道:「和我比美麗?哼,我可是絕色狐仙。」

  牡丹丟給他一個白眼,冷笑道:「是絕色『男』狐狸,再美也沒用的。」說完也不去

理會司徒氣急敗壞的神情,低頭問道:「你說前面有危險,莫非就是指妖狼和那些神麼?



  水妖想了想,「具體的情況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半個月前,麝香山的結界被人破壞

了。原本就不和睦的四方神獸和五曜星好像鬧得很僵。由於神界的結界動盪,造成了妖界

的騷動,現在人界裡妖的數量和質量都比以前增加很多,破壞了以前的平衡。五曜星那裡

一直主張把人界的妖清除乾淨,可是四方神獸好像有不同的意見……所以現在西方那裡很

亂,隨時有可能遇到兇猛而且道行高深的妖,也隨時可能遇到五曜星派出的清除妖的神。

你們還是暫時不要西行為好。」

  牡丹吞著口水,回頭看向依舊惱怒的司徒,小聲道:「怎麼辦?好像很恐怖的樣子。

我們還要趕路麼?」

  司徒沉著臉,問道:「無塵山那裡的路線可行麼?能繞開危險麼?」

  水妖猶豫了一下,「我不清楚……這些事情也是經過的其他妖告訴我的。如果你們有

要緊的事情一定需要西行,就從無塵山那裡試試吧。畢竟那裡是狐仙的地方,受到的影響

應該小一點。」

  司徒考慮了好半天,才道:「非嫣大人還在西邊的王城,不知道她清不清楚這些事。

說不定她回無塵山了,我們還是需要去看看。」

  話音剛落,水妖忽然驚喜地叫了起來!

  「你是說非嫣大人?你們此行是要去找她麼?」

  牡丹點頭,「據說這位狐仙大人神通廣大,可以把這隻狐狸的元神從我身體裡拉出來

。」

  水妖喜道:「她何止是神通廣大!她可是狐族裡最早擁有九尾的神啊!她可絲毫不比

麝香山的那些神遜色!狐族的無塵山之所以沒有任何妖敢侵犯,也都是因為非嫣大人的威

名!不過話說回來……」

  她奇怪地看了司徒一眼,「你也是狐仙嗎?怎麼身上的妖氣這麼少?你怎麼會附在凡

人身上?她還有自己的意識,表示你附身不成功嗎?」

  司徒的臉色頓時又紅又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牡丹「撲哧」笑了出來,「他啊!只是半尾狐妖而已!現在只剩下了元神!」

  水妖同情地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司徒,沒有再說什麼。忽然從水裡緩緩浮了上來,輕

道:「如果你們此行是去找非嫣大人,請帶我一起。」

  兩個人都愣住了,司徒急忙問道:「你也要和我們一起?不是說會很危險嗎?你去有

什麼事?」

  水妖赤裸的身體站在潭面上,一頭長髮蛇一般纏繞在白嫩妖嬈的胴體上,異常妖艷。

  「非嫣大人曾經救過我,那個時候我沒有來得及感謝她。這一次,為了表示我的誠意

,不管有多危險,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西方王城,當面致謝。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牡丹眨了眨眼睛,忽然說道:「我是沒有意見啦……可是……你一路上就打算不穿衣

服和我們走麼?」

  牡丹舒服地泡在微暖的潭水裡,感歎道:「妖真是太方便了!潭水都可以隨便改變冷

熱!我都不記得多久沒有洗澡了!」

  她快活地在潭裡面游來游去,水妖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道:「我是水妖,任何情況下

都可以釋放法力變成水。以後你不用擔心洗澡的問題了,開心麼?」

  牡丹游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冰冷的身體,笑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可人的妖?若

我為男子,必要搶著將你娶回家做老婆!」

  她第一次覺得妖比人可愛多了,至少實在很多,也實用很多……

  水妖溫柔地笑著,也不說話。牡丹問道:「既然同行,那就是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

啊?」

  她愣住了,「我沒有名字……如果你願意,便叫我水妖好了。」

  痛快地洗了一個澡,牡丹本想穿上放在岸邊的自己的破爛衣服,水妖卻忽然說道:「

牡丹,如果不介意,我這裡有幾件女子的衣裳。你換上吧。」

  水妖說錯了,她那裡何止有幾件衣裳而已。瀑布後面是一個小小的山洞,裡面幾乎全

是衣服!連頭飾,鞋襪,腰帶什麼的全部都有!

  牡丹穿了一件絳紅色衣裙,用布包又裝了幾件衣裳。回頭看看水妖,居然也穿上了一

件月白衣裙!三千青絲隨意用幾根玉簪挽了上去,極其嫵媚。

  上了坡,司徒正等在那裡。牡丹喜滋滋地誇水妖美貌,忽又問道:「她那裡怎麼會有

那麼多衣服?水妖平時都在水裡,不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嗎?」

  司徒忽然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想知道這些衣服從哪裡來的嗎?」

  牡丹給他詭異的神色震住了,也跟著小聲問道:「從哪裡來的?」

  司徒挑起了眉毛,柔聲細語地說道:「你忘了?水妖的歌聲可以勾人魂魄啊。這些衣

服,就是那些被她吃掉靈魂的人留下來的遺物。」

  牡丹倒抽了一口氣!渾身發麻地看著身上的華麗衣裙,忽然有種想立即脫掉的慾望。

  她偷偷回頭看向水妖,她正在後面對她溫柔地笑。

  「我……我……」牡丹喃喃地說道:「我們先回市集買了衣服再走吧……」

  司徒皺著眉頭,「現在再回去多麻煩?!我們都走了半個多月了!你就忍耐吧!」

  牡丹委屈地看著身上的「遺物」,忍不住哀叫了起來。

  第七章 百妖鎮

  接連趕了五天的路,這片山林似乎依然沒有走到盡頭的傾向。

  忽一日來到一個山谷之中。周圍一片青翠,層疊環繞,山巒起伏,鳥啼蟬鳴,七月夏

日明媚風光乍現。山谷之中極清涼,連風吹出來都帶有某種野地特有的芬芳。

  牡丹單純,只要見到好天氣好風景,心情必然大好。

  回頭忽見左手邊繁花盛開,一叢一叢地竟開滿了一片雪白的花朵。牡丹信手拈來,摘

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

  卻見花瓣細長,一絲一縷柔弱地垂了下來,迎著風,纖弱可愛,如同一個嬌嫩的美人

,惹人愛憐。牡丹心念一動,轉身將這朵花輕巧地插在水妖的髮髻上。烏髮如雲,配著雪

白柔媚的花,更顯得臉頰潔白如玉。

  牡丹拍手笑道:「古人說美人如花似玉,我看啊,我們水妖才當得起這個詞呢!」

  水妖微微一笑,隨手也摘了一朵,輕聲道:「你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麼?」

  牡丹搖頭,水妖柔聲說道:「它叫媚絲蘭,不過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剎那芳華。只因

為這花雖然開得極媚,卻只有一天的壽命。你看它現在開得鮮艷,晚上就凋謝了。在妖界

,我們都用這種花來形容夭折的美麗女妖。」

  牡丹尷尬地眨了眨眼睛,「抱歉,我不知道……那……你趕快把花從頭上拿下來吧。



  水妖把手裡的媚絲蘭輕柔地插入牡丹的髮中,「無妨,花生來便是為了裝點女子顏色

,何況如此美麗的花朵。」

  牡丹撫著耳邊清雅幽香的媚絲蘭,眼珠一轉,卻看到了旁邊沉默的司徒。他呆呆地看

著面前大片的媚絲蘭,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麼。一身雪白的衣裳,一頭烏黑柔亮的髮,雖

然是為男子,倒也和這片花海相得益彰。

  她走過去,將耳邊的花取下,對比著放在他臉旁,笑道:「狐狸也如此美貌,可惜無

法將花插在你髮中。」

  司徒哼了一聲,「真正美貌的人何需花來襯托,只有沒什麼姿色的女子才如此。」

  牡丹冷笑,這隻狐狸,總是要和她作對才開心。她剛要說兩句嘲笑的話,忽然水妖在

後面說道:「司徒,你發覺不對勁了麼?」

  牡丹一愣,卻聽司徒道:「嗯,媚絲蘭本是嬌貴的花種,鮮少能將它成功種在野地裡

。這裡卻開成了花海,顯然有人辛勤照料……這個地方有古怪。」

  水妖望了望四周,剛才還陽光明媚的山谷,此刻竟漸漸暗了下來。淺淺的霧氣從林中

蔓延出來,剛才喧鬧的鳥啼蟬鳴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下駭人的死寂。天空由清爽的天藍眼

看著變成了妖異的灰黃,霧氣漸濃。

  異常的狀況讓牡丹緊張起來,急忙回頭抓住了水妖的衣服,連聲問道:「怎麼了?出

事了麼?」

  話音剛落,忽然眼前一片濃稠的白色,什麼都看不見。牡丹驚駭地捏著水妖的衣服,

死也不放手。耳邊只聽水妖和司徒說道:「果然不對勁,這裡好濃的妖氣!」

  司徒沉聲道:「似乎是很多妖……居然都混雜在這裡……」

  牡丹手心裡全是汗,眼睛拚命地四處觀望。濃霧漸漸退散,周圍忽然傳來極詭異的聲

音。如果是平時,牡丹根本不會臉色嚇得蒼白,因為她以前幾乎天天都可以聽見這種聲音

。可是出現在這裡,這種環境之下,她卻忽然覺得這種天天聽見的聲響讓她背後的寒毛全

部豎了起來!

  居然是市集上的吵鬧叫賣之聲!老天!這裡是深山老林好不好?!從哪裡來的市集?



  白色的霧氣終於全部退去,一個繁華的市集立即呈現在三人眼前。平整的青石板路,

清晰真實,連石頭中的青苔都一清二楚。道路兩旁是面目平凡的各類小販,賣首飾的,賣

小吃的,炸油餅的,算命的……什麼都有!人來人往,沒有人向他們這裡多看一眼,就如

同一個最普通的市集!

  牡丹甚至還看到拐彎口那裡有幾個賣藝的江湖漢子正耍刀弄槍,鑼鼓敲的震天響。

  青瓦黑石的房屋乾淨而且整齊,沿著青石的街道在兩邊伸展開來。衣著艷麗的年輕姑

娘和門口賣蔬菜的小伙子神態曖昧地打情罵俏;飯館門口一張棗木桌,上面架著三四個大

蒸籠,夥計們高聲叫賣著包子,饅頭之類;幾個天真的小孩子圍著賣鬼怪面具的攤子跑來

跑去,童聲稚語;幾個少婦站在賣首飾的攤子前,拿著簪子和手鐲與小販討價還價。

  怎麼看都是一個最常見,沒有任何古怪的市集。牡丹吃驚的連氣都差點沒喘上來,怎

麼也想不到一個荒蕪的山谷裡忽然會出現一個這麼繁華的城鎮。青石板路很寬闊,枝枝椏

椏地拐上好幾個彎,看樣子這還是一個不小的鎮子。青色瓦的屋頂一眼望過去,竟然看不

到頭。

  司徒和水妖神色都很緊張,與滿街行人的悠閒自在成了強烈的對比。

  「熊妖,貓妖,螳螂精,黃狗妖……這裡居然有這麼多種族的妖……」

  司徒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著,牡丹的臉都嚇白了,咬著唇聲也不敢吭。

  「簡直……就是百妖鎮。」水妖拉著牡丹的手,攥得很緊,臉色竟也微微發白,顫聲

道:「道行……都是我們的十幾倍……」

  司徒攏著寬大的袖子,低聲道:「逃出去的可能……」

  「幾乎是零。」水妖接了上去,說完身體竟是一顫。

  「他們似乎沒有殺氣,都沒看向這裡。」司徒偷偷地看了看四周,根本沒人注意他們

三個。

  「可我們進了這個妖鎮的結界,沒辦法出去……」

  司徒沉吟了半晌,才說道:「要不暫時先看看情況,走上一圈。如果遇到什麼事情,

水妖你就馬上唱歌,先把這些妖的魂鎮住!然後能跑到哪裡就跑到哪裡!」

  水妖點了點頭,回頭對什麼話都說不出的牡丹輕聲道:「牡丹你別怕,別說話跟著我

們走就可以了。」

  牡丹臉色慘白,捉著水妖的衣服連連點頭。

  三個人慢慢向前走去,雖然青石板路極潔淨寬敞,牡丹卻感覺比走懸崖邊緣還要可怕

。身邊人來人往,根本沒人看他們。她卻直覺他們其實都在看,只不過沒有表現在臉上而

已。

  幾個小孩子嬉笑著從身邊竄了過去,幾乎是貼著他們的衣服跑開,驚出三人一身的冷

汗。買包子饅頭的地方,腥氣撲鼻。那味道也不像肉餡也不像蔬菜餡,極其腥臭難聞。牡

丹幾乎是屏著呼吸走過去的。首飾攤子上金銀齊全,卻還有一些或白色或淡黃色的不知名

東西做成的鐲子項鏈之物,極是古怪。

  牡丹不敢多看,低著頭跟著水妖和司徒飛快地走著,眼看就要走到拐彎口那幾個江湖

賣藝漢子的攤子面前。一個聲音忽然喚住了她,將她全身都凍結在原地。

  「那位紅衣服的小姑娘,你的印堂發黑,近來將有大禍。可要在下替你算上一命?」

  聲音清雅,柔和,卻隱隱有些妖氣。

  牡丹定在當場,頭也不敢回,只在那裡猛搖頭,拔腿便想走。

  「印堂發黑乃為極凶之相,姑娘真的不想算上一卦趨吉避凶?」

  那聲音固執地繞了上來,追著不放。

  她不敢開口說話,一時間只知道搖頭,眼光偷偷瞥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清

雅男子,幾縷山羊鬍子,眼光灼灼地看著她,瞳孔竟是駭人的慘綠。她倒抽一口氣,只覺

背後寒毛全部站了起來,真想放聲尖叫一通!

  水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拽著她就要走,那人忽然沉聲道:「一人一妖一魂魄,你們

要跑到哪裡去?!」

  三個人頓時一震,司徒駭然地回頭瞪著這個算命男子,卻見他臉色漸漸發綠,瞳孔裡

也慢慢透出慘綠的顏色,妖相乍現!

  「螳螂精!」

  他低叫了起來,話音剛落,卻忽覺鎮上所有聲響都無,慌亂之中四處一看,那些原本

悠閒的行人竟然都神情詭異地望向他們,所有的人都現出了妖的本相,緩緩地向這裡走了

過來。

  牡丹早已嚇得不能動彈,瑟瑟發抖地閉著眼睛。水妖臉色慘白,卻平靜地看著那個算

命男子,問道:「既然早已看出,為什麼不拆穿?你們早該看出,我們並不是這裡任何一

個妖的對手。」

  那男子卻不答,忽地裂開嘴,口水黏液順著鋸齒一般的獠牙上滴落,一片血紅。他的

聲音如同破鑼鼓,「空空」地說道:「小姑娘,在下算命一向是百無一失的。說了你有凶

相,你今天便必然要死在這裡。十六歲的青春少艾,肉是再細嫩不過的了!」

  說著便撲了上來,周圍的妖也瘋了一般,各自嘶吼著衝過來,一群妖魔鬼怪張牙舞爪

,半刻前還平和安逸的小鎮,忽然變做了妖精窩,人人都要將她當作食物吃掉。

  牡丹放聲大叫了起來,抱著腦袋縮成了一團。

  一片猙獰的混亂。

  忽然,一陣極優美的歌聲安定了突如其來的喧嘩。所有的人都呆了住,看著一身月白

衣裳,出塵絕俗的水妖張開了櫻唇,字句模糊地高聲吟唱。

  歌聲如魅,魅惑住了妖的心神。聲音先是在低處來回遊蕩,讓人心中發癢,身上漸漸

懶洋洋地不想動彈。忽地陡然拔高,竟如同裂帛,激昂鏗鏘,讓人熱血沸騰,忍不住手舞

足蹈地蠢蠢欲動起來。

  水妖一邊唱著,一邊用眼神示意司徒趕快帶著早已舞蹈起來的牡丹逃命。司徒飛快地

鑽入了牡丹的心底,附上身撒腿就跑,紅色的身影竟如同閃電一般,瞬間就消失在百尺之

外。

  幾個妖似乎發覺了不對勁,剛要去追,水妖忽然放柔了聲音,一字一句唱得極為清晰

,好似情人枕邊蜜語,軟言細聲,膩膩愛嬌。聽的人腳底都開始發酥,舒服的全身幾千個

毛孔都張了開來。

  那幾隻道行高深的妖還想掙扎,水妖忽地拔高聲音,巧巧地打了兩個花調,他們頓時

再也抵抗不住,抬起手就跳起了妖怪舞。一時間鎮上百來只妖怪,或俊雅,或猙獰,或嬌

媚,或粗野,都手舞足蹈地在青石板路上跳了起來,完全身不由己。

  水妖一邊唱,一邊順著司徒跑的方向飛速後退。一直到幾乎看不見那些妖魔鬼怪,歌

聲才嘎然而止,只留下幾百隻發愣的妖怪,呆呆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街道,找不到那三個人

的影子。

  第八章 黃泉上

  牡丹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兩隻腳蹬得飛快,周圍的景色如水一般急速倒退,耳邊風聲

呼嘯。司徒這次跑得竟比前一次還快!她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只覺迎面而來的風如同牆

壁,撞得她臉皮子生疼。

  身後腳步聲漸近,回頭一看,卻是水妖。美人就是美人,跑得飛快還是美。除了衣裳

因為跑動有些凌亂,頭髮有些蓬鬆,竟然連耳邊的那朵媚絲蘭都沒有掉下!

  司徒附在牡丹身上,開口問道:「那些妖呢?追上來了麼?」

  水妖搖頭,「我的歌聲把他們迷住了,現在絕對追不上。」

  話音剛落,忽然眼前霧氣再次瀰漫。兩人只覺身體似乎被拉進一個巨大的漩渦,竟不

由自主地向後退去。水妖驚慌地叫了起來,「莫非不讓我們出百妖鎮的結界?!」

  司徒附在牡丹身上,一時竟無法出來,跟著喊了起來,「別給這力量拉回去了!水妖

!用力跑!」

  他齜牙咧嘴地拚命向前伸腿,兩隻手奮力地向前摸索著,似乎可以就此抓住什麼東西

好讓自己不要在被結界的力量帶回去,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無奈身前好似有一道無形的牆壁,無論他們怎麼用力,都沒有辦法向前跨出那麼一小

步。眼看兩個人漸漸又被力量推回去,司徒急得厲聲吼了起來!

  「這是什麼該死的結界?!我就不信沒辦法衝出去!」

  剛吼完,牡丹身上忽然現出漫天紅光,將周圍的霧氣也映上了鮮艷的色澤。水妖震驚

得什麼都說不出來,眼看著牡丹箭一般竄出了結界,然後飛快回手一把拉住自己。她只覺

一陣大力從被握住的手腕處傳了過來,然後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竟輕鬆地從結界裡飛了

出去!

  她跌在了草地上,手肘磕得生疼。水妖顧不得疼痛,猛地抬頭,卻見周圍繁花似錦,

青山起伏,不正是他們剛才看到媚絲蘭的地方麼?他們衝出結界了?!

  牡丹在一邊劇烈地喘息著,水妖急忙湊了過去,大聲問道:「司徒!你怎麼做到的?



  司徒神色痛苦,用力搖頭,忽然重重地躺在了地上,歎道:「水妖,抱歉,我現在沒

有力氣了。也……沒辦法從牡丹身上出來……麻煩你背她好麼?」

  牡丹的意識早已在司徒身上泛出紅光的時候就被沖得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司徒附在她

身上,一點她心底的聲音都聽不見,不由有些慌。

  「水妖!我剛才怎麼了?怎麼牡丹竟然昏過去了?!」他被水妖背了起來,驚訝地問

著。

  水妖搖頭,「我也不清楚,剛才你就吼了那麼一聲,然後我就看到了沖天的紅光。等

我回神的時候,你已經把我從結界裡面拉出來了。司徒,那是你的潛在法力麼?好厲害!



  司徒無力地靠在她身上,歎道:「我也不知道……剛才就只想著不能被結界拉回去。

心裡急得要命,突然全身就有力氣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我的靈魂力量突然

增大,才把牡丹的意識一下子吞沒。現在我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意識,希望沒什麼危險才好

……」

  水妖看了看周圍,什麼霧氣,什麼城鎮,剛才的一切都如同幻境。現在他們依然在那

片怎麼也走不完的山林裡,身後那片媚絲蘭花海依然開得絢爛,幽香宜人。

  「司徒,我聽說如果一個凡人的肉身裡同時存在兩個魂魄,那麼較弱的魂魄遲早會被

強的那一個吞吃。以後你還是盡量少附在牡丹身上為好,再這樣下去,她的意識會被你吞

併的。」

  水妖輕聲地說著,雖然背了一個人,卻走得依然輕盈,一點力氣也不費。

  司徒沒有說話,這些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牡丹畢竟是凡人,遇到很多危險憑

她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擺脫。就像今天的情況,如果他不附身,他們一個都逃不掉。那該如

何?

  水妖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反應,只好歎了一口氣。

  「牡丹的脾氣那麼火暴,當心她醒過來之後又罵你。」

  相處了這麼久,她太清楚牡丹罵人的本領了。基本上損起她看不順眼的司徒,簡直是

一套一套的說辭。人妖,娘娘腔,變態什麼的都已經是小意思了。這麼悍的凡人小姑娘,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司徒苦笑了一聲,他平時給罵得還少麼?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麼大霉,附錯人也罷了

,卻附到了一個母老虎身上。相處了這麼些時日,他忍耐的功夫都給磨練的爐火純青了,

聽她損人就和沒聽見一樣。

  真是只可惡的母老虎!他在心底抱怨了一聲。

  忽然想到那個被劫匪搶劫的夜晚。當時他細細地捲起褲腳,看著藏在衣服下的雪白細

膩簡直無法移開眼光。那種天生的柔媚,似乎不用強調,早已刻在心頭。忽地又想到她笑

吟吟的模樣,眼睛瞇得彎起來,她會用嬌嫩的聲音喚他:司徒!

  他的心忽然有一個地方給那種風鈴一樣清脆的聲音敲的軟了下去,竟有些膩膩的,也

不是很討厭。偷偷看看放在水妖肩膀上的那雙手,十指尖尖,纖細可愛。她畢竟是一個嬌

弱的女孩子……雖然她清醒時與嬌弱完全搭不上邊。

  「這裡……好像有古怪。司徒,你看看!」

  水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急忙抬頭望去,卻見一面巨大的石壁豎在前方。石壁極

高,灰濛濛地,擋住了前面的路。旁邊是一些雜草和很矮的荊棘,連接著石壁的,就是剛

才那個有結界的樹林。

  「沒別的路了?」司徒驚訝地看著那塊擋路的石壁,嚴絲活縫,一點可穿越的空隙都

找不到。要不掉頭重走,要不就再進樹林和那些可怕的百妖見面……

  水妖將牡丹從背上放了下來,四處走了一圈,回來神情嚴肅地搖頭。

  「看來我們只有走回頭路了。絕對不能再進那個樹林。」

  她說著,正要把牡丹背起來回頭走,她卻忽然細微地呻吟了一聲,手指動了動。

  「牡丹?你醒了?」水妖高興地問著,扶著她的脖子將她輕柔地抬了起來。

  牡丹哼了一聲,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圍,細聲道:「我們……逃出來了

麼?」

  水妖笑道:「當然逃出來了。放心吧,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怎麼覺得頭昏啊?身上也一點力氣都沒有……是不是那個死

人妖狐狸又霸佔我身體做了什麼事?」

  司徒在她心底苦笑了起來,試著發動自己的法力,稍微恢復了一些。他從牡丹心裡現

了出來,歎道:「如果我不用你的身體,現在你早就給那些妖怪當午飯吃了。」

  牡丹吃力地坐直了身體,瞪著司徒看了半天,沒有任何表情。司徒給她看得背後寒毛

直豎,以為她又要發飆,正要摀住耳朵,卻見她忽然笑了,嘴角邊兩個淺淺的酒窩,又俏

皮又甜美。

  「謝謝你啦。」她作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雖然根本碰不到他。「你還是滿厲害的哦

。」

  司徒有些發怔,呆呆地看著她被水妖扶著站了起來,費力地活動手腳。

  就這樣了?她沒有發飆?真的是牡丹嗎?

  牡丹回頭看他一臉白癡樣,哼了一聲,說道:「還愣在那裡幹嗎?快走啦!白癡就是

白癡!」

  司徒頹然地垂下了腦袋。唉,牡丹還是牡丹,要她溫柔可愛簡直是做夢……

  牡丹走到那塊石壁前,仔細看了半天,忽然指著壁下靠近泥土的一塊突起部分叫道:

「你們快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水妖和司徒急忙走了過去,低頭一看,卻是一塊顏色古怪的突起,上面似乎還雕刻著

一些古怪的文字與花紋。水妖伸手輕輕碰了碰,涼涼的,和石頭一樣的觸感,沒有什麼特

別。

  「怪了,這分明不是天生的花紋……」司徒看了半天,只覺得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

來到底是什麼東西。

  水妖疑惑道:「這……好像是神界的文字……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封印之

類的……」

  牡丹也伸手碰了碰,「封印?封印不應該都是用紙麼?在上面寫點什麼,然後再鎮住

妖精啊。」

  水妖笑了起來,「你們凡人都這麼認為麼?怎麼可能?如果用紙來做封印,萬一下雨

了怎麼辦?萬一給什麼不知道的人揭了去怎麼辦?封印是多正經的器具啊,怎麼可能用紙

來做?」

  她細細看著那塊突起的封印,低聲道:「這個封印很古老的樣子,估計有幾百年的歷

史了。而且文字那麼多,看來這塊石壁下面封印了一個不得了的妖呢!」

  牡丹拍了拍那個突起,正要說幾句玩笑話,那個突起卻忽然因為她拍上去而碎裂開來

!牡丹嚇了一跳!張大了嘴巴駭然地看著那塊據說是封印的突起一塊一塊地剝落掉下來,

掉在了地上瞬間就化做了一團灰塵,給風一吹就飄散了開來,一點痕跡不剩。

  「我……它……」牡丹結巴著,什麼都說不出來。水妖和司徒也吃驚地看著她,好像

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

  地面忽然劇烈地震盪了起來,面前的那塊石壁紛紛碎裂開,發出可怕的爆裂聲。牡丹

尖叫一聲,立即給水妖攔腰抱起竄到了一邊,躲在一棵巨大的樟樹後面!

  塵土飛揚,一陣驚心動魄的聲響過去後,方圓百里忽然安靜了下來。鳥不再啼叫,蟬

不再囂張,一時間,只剩下七月火辣燦爛的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氣氛詭異而恐怖。水妖

忽然戰慄了一下,面色變得蒼白。

  「妖氣……!」她婉轉清澈的眼睛裡滿是害怕的神色,竟然連向那個方向望一眼的勇

氣都沒有,牡丹發覺她連手指都在抖著。

  司徒也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妖氣?好不祥的感覺!」

  牡丹什麼都感覺不到,忍不住伸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見那塊巨大的石壁居然全部

倒塌,斷裂零碎的石頭堆在原處,石壁下面,露出一個漆黑的大洞。風聲如同裂帛,從洞

裡面呼嘯而出,鬼哭狼嚎。

  「那……那下面……有一個洞!」牡丹驚駭地結巴著,連用手指過去的膽量都沒有。

「老妖怪會出來了!」她嚇得眼淚都噴了出來,語無倫次。

  司徒正要說話,忽然一陣淒涼的笛聲平空響了起來。

  三個人都呆住了。

  笛聲繚繞不休,音調極其纏綿婉轉。忽地拔地而起,在高處流連不止,如同嚶嚶哭泣

之聲,淒苦難言。然後慢慢又緩了下去,音調柔媚起來,如同花前月下,愛暱嬌笑。音色

並不複雜,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音,可是忽高忽低。高到極至時,竟好似要斷裂開來,卻

又能夠輕鬆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攀升;低到了極至時,細不可聞,卻激烈昂揚,聞者熱血

沸騰。

  牡丹的心給那笛聲攪的忽高忽低,十分難受。笛聲淒涼慘烈,她竟也感覺心底似有無

限悔恨怒火,無處發洩,一顆心更是激烈地幾乎要竄出胸膛,忍不住咬牙切齒。

  笛聲漸漸微弱,卻繚繞不散,幽幽地,好像掛在眼眶裡的淚,就是不掉下來。當真蕩

氣迴腸之極。

  笛聲剛停,牡丹只覺一口氣終於喘了上來,正要說話,忽然一個極清冷的聲音從背後

響了起來。

  「你們是誰?是你們將我的封印打破的麼?」

  第九章 神界破

  牡丹渾身頓時僵在當場!

  是那個老妖怪!他出來了!什麼時候跑到他們背後的?!

  司徒和水妖和她一樣僵在那裡,動都不敢動!特別是水妖,感受到的可怕妖氣讓她恨

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

  那個聲音等了一會,又響了起來。一點波動都沒有,如同千年的冰,冷漠的可以凍傷

人。

  「我在問話,把頭轉過來。」

  話音剛落,牡丹只覺腦袋竟好似被人強行捧住,不由自主地就轉了過去!

  入目便看到一身銀白色的衣裳,式樣極古老,袖子異常寬大,服帖地垂在身旁。一頭

泛著墨綠光澤的長髮沒有任何修飾,披散在肩膀背後。這些牡丹只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的

眼睛很快就被那雙火紅的眼睛攫了住!

  天啊!這個妖竟是如此年少俊美!她本來還以為會是什麼千年的老怪物,有樹皮一樣

的臉和手!那張俊美的臉如妖似魅,竟絲毫不輸給司徒的妖嬈嫵媚。只是那雙眼,眼角微

微上挑,紅得如血,冷得像冰,沒有一絲溫度地看著他們。

  沒有人說話,想是都和牡丹一樣被他的樣貌給鎮住了。那人也不說話,冰冷的眼光從

牡丹的臉上移到司徒臉上,再移至水妖臉上,忽地愣了一下!

  如花的嬌顏,耳邊簪著一朵媚絲蘭,那容顏,七百年來夜夜縈繞。他做夢都忘不了的

那個女子!

  「小四兒……」

  他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一雙火紅的眼定在水妖身上,半分也不離開!

  水妖又驚又疑,回頭看了一眼司徒和牡丹,他們都用不解地眼神看著她。誰都不知道

那個「小四兒」是誰。莫非是這個妖怪曾經的情人嗎?

  那人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冷冷地看了一眼水妖,就將眼光移開,再沒有看上一眼。七

百年過去了,沒有一個凡人可以維持容貌活到現在。他雖然執著,卻也不會愚蠢地認錯人

。何況面前的這個與「她」擁有相同容貌的女子,分明是一隻水妖。

  不是她……不是她……她早已消失在這個萬丈紅塵之中,傷心欲絕,魂飛魄散……

  他冷道:「你們是誰?為什麼將我的封印打破?」

  牡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我們是要去西方王城的幾個

旅人,那個……無意打破了您的封印……我是無心的……我很……抱歉。」

  那人眸光微轉,說道:「西方?你們要去西方?難道不知道那裡是神界的地方麼?就

你們幾個道行淺薄的妖和人,還不到妖狼的嫣紅山就會被收服了。我勸你們還是打道回府

吧。」

  牡丹埂了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老妖怪,他管他們那麼多事做什麼?要去西方

的人又不是他!

  司徒沉聲道:「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西方王城。而且我們也不會從嫣紅山

和麝香山那裡走。」

  那人哼了一聲,態度居然惡劣之極。

  「你們想得好容易。最近麝香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你以為從你們狐妖的無塵山那裡

繞道就安全了麼?看在你們將我放出來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們。快回去吧!」

  牡丹有些著惱,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被封印?」

  那人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陰狠,刺得她打了個寒蟬,好半天不敢抬頭看。

  「我?我是黃泉,千年蛇仙。」

  他淡淡地說著,轉身向那片媚絲蘭花海走了過去,一邊冷聲道:「跟我過去,我有事

情要問你們。」

  牡丹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極醜的鬼臉,轉頭對水妖小聲說道:「他怎麼叫你小四兒?

你們以前認識?」

  水妖連連搖頭,「怎麼可能!他是千年的妖仙,也不知道被封在這裡多少個百年了!

我才不過三百年的修行,怎麼可能認識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司徒低聲道:「小心一點……這個妖仙……他的妖氣很不祥,好像是什麼龐然大物…

…」

  牡丹轉著眼珠,輕道:「他是蛇妖啊,千年的蛇妖,本相一定很大……看他那麼拽的

樣子就知道了。說不定是以前作亂給神封印了起來。現在又重新得回自由,居然不知道感

激我們!簡直是無良。」

  黃泉走到了媚絲蘭花海旁,伸手撈了一朵花,放在手上細細看了半天,眼光竟然極溫

柔。彷彿回想起什麼美好的事物,整個人看上去那種冰冷的氣息少了很多,稍顯溫和。

  他的袖子一揮,花海旁居然立即現出一個小亭子!古典雅致,雕花極盡煩瑣。牡丹的

眼珠子差點掉出來!老天爺!這才是真正的妖精的法力吧!聚土成亭……好容易啊!

  他走進了亭子裡,雙手微抬,將一頭披散的長髮用一塊玉訣束了起來。他俯身靠在欄

杆上,面朝著媚絲蘭,這才低聲道:「你們幾個去西方做什麼?難道不知道那裡最近已經

成為眾妖躲避不及的地方麼?不要怪我說得不客氣,就你們幾個的本事,恐怕連麝香山都

到不了。嫣紅山的妖狼族必定早早就將你們解決了。如果沒有天大的事情,還是早點回去

得好。」

  牡丹看了一眼司徒,他也不說話,只是一臉冷漠地看著黃泉。這樣的神情她還是第一

次在司徒身上看到。他似乎對這個蛇妖非常沒有好感……

  三個人慢吞吞地走進了亭子裡,黃泉示意他們坐下。

  水妖看了看牡丹和司徒,互換了一下眼神,才低低地說道:「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

這位是無塵山的狐妖,叫司徒。這個凡人的女孩子叫牡丹,我是水妖。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

  她將原委起因仔細說了一遍,也將自己同行的理由道了出來。黃泉冷漠的臉上竟慢慢

透出一絲笑,有些嘲諷,有些不屑,也有些意料之外的驚訝。

  「原來還有這種事……」

  他瞥了司徒一眼,這個狐狸看似平靜,其實身體都在微微發抖。莫非對自己的無用心

有不甘麼?半尾妖狐,當真算是妖狐一族中最弱的一個呢!看他的情形,還不知道要哪一

天才能練出一尾。倒也可笑。

  「你既然已經有兩百年的功力,要成為一尾本不是難事,只是功力太差。難道狐族沒

有人稍微提點你一下麼?」黃泉轉著手中的媚絲蘭,慢聲問著。

  司徒的臉色猛地變紅,又一下子變的慘白。他捏緊了拳頭,冷道:「干卿底事?」

  牡丹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還是第一次從司徒身上看到冷漠和嚴厲這兩種神情呢!這個

討厭的老蛇妖刺中他的痛處了?

  黃泉居然沒有生氣,他收起了淺笑,沉聲道:「的確不關我的事,可是我也實話告訴

你們。如果你們就這樣往西邊去,遲早會全部死掉。」他火紅的眼睛有意無意地在水妖臉

上一瞥而過,有一種不可言語的光芒瞬間消失,快得捉不住任何痕跡。

  水妖輕聲問道:「可否將原因告之?其實我們也只瞭解一點情況,似乎是麝香山那裡

的結界給破壞了,五曜和四方神獸各自鬧了矛盾……現在西方那裡好像有很多道行高深的

妖橫行,聽說五曜還派遣了無數降妖的神……你說的就是這些情況麼?」

  黃泉點頭道:「原來你們也知道。五曜和四方神獸不和由來已久,結界給破壞不過是

分裂的借口而已。最關鍵是在於五曜始終自以為是人界的維護者和擁有者,不允許任何妖

魔在人界出沒;而四方神獸卻認為只有心地邪惡的凡人才會被妖魔所誘惑,所以反對清除

妖的行為。反而覺得該讓現在已經烏煙瘴氣的人界進行一次『大清除』會好一些。自從麝

香王與暗星戰鬥而死之後,五曜和四方神獸的分歧越來越大,分裂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

  「暗星?就是那個黑暗之中誕生的戰神麼?他將麝香王殺死了?」

  水妖駭然地問著,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神界將這件事情完全封閉起來了麼?麝香王

死了,這是天大的事情啊!意味著整個神界都發生了巨變!難怪西方那裡的妖越來越多,

原來竟是因為神界不穩定而蠢蠢欲動起來了。

  黃泉輕柔地捏著媚絲蘭細長的花瓣,神情卻嚴肅深沉。

  「暗星被麝香王將靈魂打破封印起來,而麝香王也因為傷勢過重很快死去,甚至沒有

來得及宣佈下任的麝香王。麝香王,就是神界的王,可以指揮所有的神,擁有通天的權力

。可以想像這個空位有多麼誘人,五曜和四方神獸都想得到這個位置,誰也不服誰,最後

當然分裂了。其實結界被破壞,責任還在五曜那裡。他們這麼興師動眾地派神清除作亂的

妖,也是這個原因。」

  水妖皺起了秀麗的眉毛,「責任在五曜?這話怎麼說?」

  「是五曜裡面司金的太白惹出來的禍。識人不清,居然沒看出自己身邊奏神樂的女官

是叛徒。結果那個女官被心魔誘惑,擁有了極厲害的法力。麝香山管轄三千眾生,其中也

有順從神的凡人。這些凡人都被神賦予了一定的能力,例如長生,例如擁有一些法力等等

。那個被心魔誘惑的女官居然召集了無數不服麝香山管轄的凡人,進行叛變。這事情鬧得

非常大,神界死了很多神。最後讓司火的熒惑去降伏,才將那女官活捉。」

  牡丹瞪圓了眼睛,聽得入了神。這些事情對於她而言,簡直比天上的雲彩還遙遠。看

看身邊的司徒,他也滿臉的認真,聽得十分仔細,剛才的那些冷漠和惱怒也不知道跑到哪

裡去了。

  「那……既然捉住了……那個什麼麝香山的結界怎麼還會被破壞?」

  牡丹怯生生地問著,純粹好奇而已。

  黃泉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那女官的姐姐將她偷偷放了出來,結果當時神界大亂。

後面的情況如何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似乎是那個女官將結界破壞的。而且破壞的非常徹底

,將五曜的麝香山和四方神獸盤踞的印星城生生拉扯了開來。原本麝香山和印星城是麝香

王用法力聚在一起的,現在給分了開來,四方神獸和五曜自然也不會介意什麼,就這麼分

成了兩個派別。神界就是給那個女官弄破的,一切的動亂,都由她造成。」

  牡丹吞了口口水,小聲道:「這個女官好厲害……她也是神嗎?既然是神,為什麼要

叛變?神不就是高高在上讓凡人膜拜的嗎?」

  「誰說神就一定要高高在上讓人膜拜?憑什麼?憑他們的長生?還是憑他們高深的法

力?如果只憑這些,那為什麼要膜拜神?我們妖也一樣如此。只不過我們多了他們視為可

恥骯髒的七情六慾而已。哼,做神就要放棄自己所有渴望的東西,簡直是無聊之極!」

  黃泉冷笑著,繼續說道:「那個女官,很可惜。她不是神,只算一個半神。她就是屬

於麝香山管轄下的凡人小國度的一個普通女子。不過是被進貢到了神界,作為奏樂女官服

侍那些神罷了。如果是神,這個事情就更可笑!神界就再也沒有任何臉面來指責我們妖怎

麼樣。說穿了,神不過就是沒有感情,枯燥無味的一群老不死罷了!」

  牡丹咬住了嘴唇。哇……她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痛罵凡人尊敬無比的神。這樣的狂妄

,恐怕也只有妖能幹得出來吧。他們這些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的凡人,能做的只有過

好自己的日子而已。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不讓我們去西方嗎?」

  司徒忽然冷冰冰地問了這麼一句,也不看黃泉,側著身子定定地看著亭子外開得如火

如荼的媚絲蘭。

  黃泉淡道:「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你們而已。現在西方的嫣紅山妖狼極度猖狂,揚言要

顛覆神界,統一三界。麝香山已經派出五曜之一司土的鎮明去觀察情況了。妖神混雜,都

是道行高深到你們無法想像的,你們還要去送死麼?」

  司徒回頭看著牡丹,低聲道:「我既已答應她,便沒有反悔的道理。何況我們本就不

打算從嫣紅山那裡走。經由狐族的無塵山向西而行,也可以到達王城。雖然遠了一些,可

是危險必然少很多。」

  牡丹怔怔地看著他。這種認真的表情,真的是司徒麼?那個娘娘腔的人妖?那個動不

動就掉眼淚動不動就和人比美的白癡?原來這個傢伙也可以有這麼正經的表情啊……她忽

然發覺自己看人的眼光並不怎麼樣,居然遺漏了這個傢伙正經的一面。還當真以為他只是

一個喜歡男人的變態狐狸……

  黃泉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你倒挺有氣概。只是萬一出了狀況,你打算怎麼辦?到

時候不光是你和這個水妖要死,恐怕連這個凡人的丫頭也必死無疑。你決定了?」

  司徒張開嘴剛要說話,牡丹站了起來,笑瞇瞇地說道:「決定了!我可不會把自己的

身體讓給這隻狐狸,我還想早點解決早點賺錢呢!」

  司徒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牡丹會這麼說。黃泉也跟著站了起來,抖了抖寬大的袖子

,聲音清冷卻是含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也不需從無塵山繞道走遠路。直接從嫣紅山下

走過便可以。」

  水妖喃喃道:「可是……那裡不是很亂麼?」

  黃泉淡然道:「有我在,你們便是踏進嫣紅山,也保證不會傷你們一根寒毛。」

  這下不光水妖和牡丹,連司徒都幾乎跳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水妖的櫻唇訝異地張了開來,看上去誘人極了。

  「沒錯,我和你們一起去西方王城。」

  牡丹囁嚅著,「你……為……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去?」

  黃泉火紅如魅的眼睛微微一瞇,「我去找非嫣算一筆賬,但又不想一個人去。這個藉

口夠完整麼?」

  第十章 風沙谷

  一連又走了三日,牡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千年老蛇妖真的跟著他們向西方的王城走!

  偷偷回頭看看那個一直不說話跟在水妖後面的銀白色身影,他三天來都沒說什麼話,

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一張如妖似魅的俊美臉龐彷彿天生就結著冰,沒有表情,沒有溫

度。偶爾說兩句話,也都是冷冰冰地,不是指路就是安排休息的地方。

  雖然他來了之後,一路上遇到一些小妖怪都自動避讓開來省去很多麻煩,可是三個人

之間原有的詼諧開朗的氣氛卻變的沉重安靜。司徒也面無表情地走著,水妖也不說話,害

得牡丹也跟著變啞巴,感覺不自在極了。

  她不得不承認黃泉跟著一起上路之後,他們的速度快了很多。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

休息,走什麼路最近,他完全知曉,瞭若指掌。真不知道這個蛇妖給封在地下幾百年了,

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事情……疑惑歸疑惑,路還是跟著他走,三天後他們就走出了那片廣

闊無垠的山林。

  山林走盡,牡丹本以為會有城鎮什麼的,卻沒想到黃泉帶著他們拐了好大一個彎。繞

了好久,卻又來到一個山谷前。只見一座木頭做的簡陋小橋搭在兩座峭壁之間,橋前立著

一塊幾乎被風化完全的石碑,上面用年代久遠的古體字刻著蒼勁有力的三個字:「風沙谷

」。

  「風……」牡丹結巴地低聲念著,她只認得第一個字,而且還不太確定……唉,沒讀

過書出門在外就是什麼都不方便。

  「風沙谷。」司徒接著她的話念了下去,「看這個字體似乎是很久遠之前的石碑了,

這個谷該不會依然有人住吧?」

  水妖四處觀察了一番。周圍是光禿禿的石頭與零星的幾棵樹,前面就是連接兩座峭壁

的搖晃著的小木橋,看上去一點都不穩當。橋旁邊似乎本該有兩根生鐵的索,現在卻只剩

下一根鐵索,而且山風強烈,吹著它不停搖晃,連帶著木橋發出「吱呀」的摩擦聲,令人

膽寒牙酸。

  牡丹雙腿不由自主地有些發軟,強笑道:「那個……我們是不是要從這座橋上走過去

?你們看這橋……都這麼古老了……還是換一條路走吧……」

  黃泉淡然一笑,「有什麼關係?難道還能掉下去不成?」

  他逕自走了過去,伸手輕輕拍了拍橋頭,只見片片碎木屑被他拍得散落下來,給風吹

到了漆黑幽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面。牡丹的臉都白了,這個橋分明就已經老化的不能踩在上

面了啊!真的要從上面走麼?!

  黃泉回頭看了看她,也不說話,轉身先走上了木橋。一陣刺耳的「吱呀」聲立即呻吟

了起來。黃泉銀白色的身影站在狹窄的木橋上,周圍的雲霧將他籠罩,看起來竟如同踏在

雲上,御風而行,走得飛快。

  水妖柔聲道:「牡丹,你走前面。別怕,我在後面看著呢,如果出意外,我一定能保

住你平安。」

  牡丹勉強點頭,小步小步地向前移動。閉著眼睛踩上了搖晃的木橋,兩隻手死死地抓

著旁邊的鐵索,看都不敢看一眼腳邊。

  黃泉的聲音在前面響了起來,聽起來空蕩蕩的,在山谷中不停迴響。

  「走快一點,走得越慢越危險。」

  牡丹閉著眼睛顫聲道:「別……別催我……!」她摸著鐵索,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

狼狽之極。

  水妖在後面捂著嘴巴偷偷笑,也不敢發出聲音,生怕嚇到她。

  懸崖上雲霧繚繞,觸目之處全是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其實是很短的一座木橋

,如果按照平時走路的速度,很快便可走到。可是牡丹磨蹭了半天,卻連一半都沒有走到

。山風吹過,木橋搖晃起來,牡丹更是嚇得尖叫了起來,蹲在那裡怎麼也不敢再走一步。

  「牡丹,要不我背你過去吧?」

  水妖擔心地看著她慘白的臉,她恐怕是給嚇得不輕。

  司徒輕道:「水妖,你背著她快走吧。這樣磨蹭下去,不只讓她更害怕,也更危險。



  他看了一眼早已走到橋頭的黃泉,眼底有羨慕,有妒忌,也有黯然。誰都不知道,他

有多懷念用雙手觸摸東西的感覺,不是用牡丹的身體,而是自己的。可是就算擁有了身體

又怎麼樣?他也始終是一隻沒有任何用處本領的半尾妖狐罷了。

  生平第一次,他感覺自己的可笑和懦弱,卻恨得什麼也做不了。

  水妖將不能動彈的牡丹輕鬆地抱了起來,雙腳如飛,眼看就要走到橋頭。忽聽「呼啦

」一聲,眼前木頭的橋樁居然斷裂開來!水妖驚呼一聲,來不及反應,瞬間就掉了下去!

  司徒反射性地伸手去捉,可是手掌卻瞬間穿過了牡丹的身體。——他是魂!沒有辦法

觸碰任何東西!他萬念俱滅地看著兩個人急速地墜落,張大了嘴卻什麼都喊不出來!

  幾乎是一瞬間,只見眼前銀光一閃,一股凌厲之極的風聲從橋頭竄了過來。銀色的光

芒飛快地接住水妖和嚇昏的牡丹,又是一閃,兩個人竟已好好地安置在了橋頭!

  太快了,一切幾乎是發生在一剎那!司徒只來得及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銀色的光芒

是一條巨大無比的銀色蟒蛇!它接住水妖她們,一個轉頭便將她們輕巧地拋上了橋頭。轉

首瞬間,大張的巨口,獠牙白森森,舌頭猩紅分叉,可怖之極。

  司徒駭然地仔細看去,那蟒蛇竟如同幻象,瞬間消失。只剩下黃泉,一身銀色衣裳依

舊,面色如常地站在橋頭,低頭看著水妖將昏迷的牡丹扶了起來。

  「沒關係吧?」他沉聲問著水妖。

  水妖搖頭,將牡丹抱了起來,歎道:「只是把牡丹嚇慘了。」

  黃泉瞥了一眼臉色慘白昏迷的牡丹,淡然道:「凡人自是無法抵擋這些突然的災難,

抱著她走吧。風沙谷馬上就到了。」他抬頭看了看司徒,冷道:「你看到了什麼?怎麼一

臉恐懼的樣子?」

  司徒垂下了眼睛,沒有說話,逕自飄到了牡丹面前,說道:「我附在她身上好了,這

樣也可以走得快一點。」

  他看到了!黃泉的本相!雖然他恢復得極快,他還是看到了那條巨大的蟒蛇!巨大的

如同一條龍……這就是千年妖的本相麼?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走過了木橋到了懸崖對面,風景居然完全變樣。那些青翠蔥鬱的

樹,那些艷麗綻放的花,那些七月盛夏璀璨的陽光在這裡似乎完全消失。入目只有漫天飛

舞的黃沙,土黃的顏色將頭頂上的太陽都遮了住。四周只有一些看上去灰濛濛的古怪植物

,長在尖銳嶙峋的石頭旁邊。

  走了很久,還是沒有人說話。不是他們不想說,而是在狂風與漫天飛沙的情況下,連

眼睛都無法睜開,何況是開口說話。只怕一張嘴,便撲上一口的沙。黃泉依舊穩健地走在

前面,可惜也和後面兩個人一樣狼狽。滿頭的黃沙,銀白色的衣裳也變成和路邊植物一樣

灰濛濛的顏色。

  風沙谷,這個名字取得真是太確切了。真的有人住在這種可怕的環境裡麼?

  走走走,彷彿沒有盡頭的走。一直走到天色明顯地暗了下來,風沙才漸漸變小。空曠

的野地,遠處依稀有燈光閃爍,如同希望的星星。

  水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在這個髒兮兮的風沙地走了幾乎一天,再是什麼絕色美人

此刻也毫無顏色可看。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一個沒有風沙的地方把自己好好弄乾淨



  「這個地方到現在居然還有人居住?」司徒附在牡丹身上,驚訝地說著。

  黃泉沒有說話,神色卻有些詭異。好半天才冒出來一句,「快點走,這個時間正是風

沙谷的人出來活動的時間。」

  水妖和司徒互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出來活動?晚上才出來?這是什麼怪習性?

  其實這裡和普通的小城鎮沒有什麼不同,除了沒有青石板鋪的街道。這裡的街道是用

黃沙加上糯米汁揉和成的細磚鋪成,踩上去還有些發軟。

  街道兩邊伸展開來的房屋都是用黃沙加糯米汁造出的磚搭建而成,清一色的土黃。鮮

紅的酒旗高高地掛在酒肆門口,裡面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天色已然暗下來,街道卻漸漸人

多了起來。小販們一一搭好了自己的攤子,各種商品紛紛放上檯面,叫賣聲此起彼伏。仔

細看過去,賣的都是一些簡陋的手工藝品,連首飾之類女子的用物都是手工做的。沒有金

銀的,全是泛黃或泛白的某種骨頭製品,倒也清爽舒服。

  可是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水妖悄悄看了看四周,輕聲道:「他們……怎麼都在看我們?」

  街上的行人都神色怪異地盯著他們三個人,好像他們是什麼異類一樣。雖然沒有在百

妖鎮時那種沖天的殺氣,卻也讓人感覺不舒服。

  「這裡的人很少見到從外面來的旅人。風沙谷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誰不認識誰?突然

看到幾個生臉孔,驚訝是正常的。放心,他們沒有任何惡意。」

  黃泉神色自如,步調一點都沒有亂,任那些人一個勁地看。

  這裡的人,衣著都非常古怪。一塊巨大的灰色布料從頭包到肩膀,只露兩隻黑幽幽的

眼睛,直直地看著人,有些糝得慌。

  一路走下來,他們竟如同被觀賞的猴子,所到之處一條寬敞大路讓開給他們。兩邊的

人站成排竊竊私語地說著什麼,一雙雙漆黑攝人的眼睛亮得古怪。

  「黃泉……」水妖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輕輕喚他,「這裡怎麼沒有客棧?難道我們

連夜趕路穿過風沙谷嗎?」

  黃泉回頭,慢悠悠地說道:「這裡沒有客棧,想住宿,需要去民家。再走不遠就有很

多住戶,看我們的運氣如何,能不能遇到一個『客氣』一點的主人。」

  「客氣一點的?」水妖疑惑地看著他,卻聽他淡然道:「因為到了白天,這裡所有的

人都會變成殭屍。」

  第十一章 活殭屍

  水妖的神色一變,「殭屍?難道這裡是……?!」

  黃泉點頭,「你猜對了,其實風沙谷就是傳說中的活殭屍谷。白天死去變成殭屍,夜

晚清醒變成普通人,千年如一日。這裡沒有所謂的壽命,老少,因為這裡從來就沒有活過

。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近千年,都是第一批到達風沙谷的凡人死去之後變化出來的死魂靈

。」

  水妖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才輕聲道:「黃泉……你分明是被封印了……怎麼會知道

這麼多事情?麝香山的事情也是剛剛發生你就知道得那麼清楚,對周圍的路徑也這麼熟悉

……你到底……?」

  黃泉淡淡掃了她一眼,「我自有瞭解世情的手段,不需告訴你。你們只要跟我走就可

以了。」

  水妖咬住了唇,沒有再說話。

  穿過熱鬧的街道,拐了一個彎,三個人來到了一條很安靜的小街。兩邊都是清一色的

土黃色房屋,沒有燈光,沒有聲音。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夜風夾雜著黃沙呼嘯而過,

在這個寂靜的地方,頗有種詭異的感覺。

  黃泉隨便走到一個屋子的門口,敲了敲幾乎要腐朽的木門,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聽

起來有些心驚。門裡面穿來「吱呀」聲,似乎是有人從內室開門走了出來。細微的腳步聲

漸漸傳來,一直走到了大門口,停了下來。

  「誰?」

  一個乾啞平板的聲音在門後問著,一點起伏都沒有,蒼老,而且平板的可怕。

  黃泉沉聲道:「路過的旅人,希望可以借住一宿。」

  「吱」的一聲,門被人無聲地打開,一張灰白的滿是皺紋的臉突然從黑暗裡探了出來

。一雙混濁失神的眼睛帶著一種詭異的神色把他們三個人細細看了一遍,同樣混濁的語調

從空洞的嘴裡吐了出來。

  「遠來的客人,我很歡迎。可是你們明天早上寅時之前必須要離開這裡,能做到的話

,就請和我進屋。」

  水妖剛要拒絕,那麼早!天恐怕還沒有亮啊!怎麼就趕人了?

  黃泉卻立即答道:「可以,我們一定在寅時之前離開,絕不多留!」

  水妖驚訝地看著他,黃泉卻不說話,逕自跟著那個老人走進了黑暗的門裡。司徒跟了

過來,在水妖耳邊輕道:「寅時之後就天亮了,他們都會變成死人。我們早點離開是對的

。」

  水妖抿著嘴,面無表情地跟著被司徒附身的牡丹走進了屋子。就算他是對的,又何必

高高在上地什麼都不說?千年的妖,好生了不起麼?!

  門後面很簡陋,一個小小的院子,靠著土牆放著一些麻繩水桶之物。院子中間孤零零

地種了一顆槐樹,不高也不粗。院子裡面就是兩間同樣土黃色的屋子,一點亮光都沒有。

  老人領著他們來到左首的屋子門口,輕輕一推,門就打開了。他乾澀地說道:「就在

這裡休息吧。抱歉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們吃的東西,如果餓了,可以去前面的市集買上一些

酒和菜。稍微對付一個晚上。」

  黃泉淡然道謝,神色自如地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屋子。老人轉身就向右首的屋子走了去

,關上了門,一點聲音都沒有再發出來。

  黃泉的袖子一揮,手掌攤了開來,一簇碧綠的火焰在掌心閃爍,瞬間照亮了整個屋子

。屋子裡空蕩蕩的,連個桌子都沒有。牆角那裡放了兩張破椅子,靠著兩邊的牆壁各放了

一張木床。床上既沒有被褥,也沒有布單,空空的兩塊床板,落滿了灰塵。牆上坑坑窪窪

,掛了一些鋤頭破布之類的雜物,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水妖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撫過床板,再抬手看時,潔白的指尖已經染滿了黑色的灰。

她厭惡地皺起了眉頭,立即發動法力。只見她的手指慢慢滲透出水來,將那些灰塵衝到了

地上。

  司徒走到了牆角,將兩張破椅子拖了出來,用力吹了兩下,頓時灰塵飛滿天。他揮著

袖子,又吹了兩下,用手馬虎撣了撣,就坐了上去。一邊歎著氣,說道:「果然是活殭屍

谷,他們平時都不需要用床的吧?」

  剛說完,忽然感覺心裡的牡丹意識微微閃現了一下,他立即從她心裡退了出來,站在

她身邊,看著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她揉著眼睛,迷糊地問著,感覺全身都累得不行。

  「風沙谷。我們現在借宿這裡的民居,明天一早就要走。」水妖走了過來,柔聲道:

「牡丹你要是累了就趕快睡吧,我已經把床弄乾淨了。明天寅時之前就要走呢。」

  牡丹吃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哀叫道:「寅時?不會吧?那我還睡什麼?睡不到幾

個時辰就要起來了!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黃泉坐在窗邊,仰頭望著昏暗的天空,淡道:「有時間抱怨還不如早點去睡,現在快

子時了。動作快點還可以睡上兩個時辰。」

  牡丹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好威風啊!好氣派啊!大家都是同路走的,為

什麼我們都要聽你的?莫名其妙加進來的是你,現在還想當頭領麼?」

  黃泉抬眼看著她,眼神極冷漠,牡丹有些後怕,卻倔強地與他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瞪

了半天。黃泉轉過頭去,不屑道:「睡不睡是你的事,明天一早起不來遇到麻煩不要後悔

。」

  牡丹哼了一聲,賭氣似的轉身就向門外走了去。司徒也跟著飄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

了望天的黃泉和侷促的水妖。

  「牡丹是直性子,你何必氣她。」水妖坐在床上,低聲地說著。

  黃泉定定地看著她,看了好久,才幽幽地說道:「你不用……你們不用擔心什麼。我

如想做什麼,早已手到擒來。放心吧。」

  水妖咬住嘴唇沒有說話,與他對望良久,柔聲道:「黃泉……你被封印了多久?封印

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呢?」

  黃泉淡然道:「問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被封印了七百年,封印期間什麼也不做,只是吹它。」他從腰後面抽出了一根通

體碧綠的笛子,細細撫弄,眼神又變的極溫柔,如同那天他望著媚絲蘭時。專注,纏綿,

深情。

  水妖無聲地凝視他溫柔的臉,這樣的一個妖,在他身上有什麼過往令他苦苦懷念了七

百年?是一個女子麼?那個女子叫「小四兒」? 他剛見她時,便叫她這個名字,莫非她與

那女子長的很像?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奇,可是她什麼都沒問

。靜靜地看著他撫弄笛子,她有些羨慕。

  「黃泉,吹一曲好麼?那天聽到的音色很美。」

  「現在不想吹了。」

  「黃泉,你為什麼被封印?」

  「不關你的事。」

  她沉默了,再也沒有說一個字。月光透過重重黃沙瀰漫的天空,有些淒冷地透過窗戶

映在黃色地面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進她眼裡,然後再緩緩移動,將他的影

子收藏在心裡。

  「什麼東西!看他那拽樣!」牡丹重重地跺著地,恨不得將地給踩穿了去。

  司徒站在她身後,小聲道:「可是我覺得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對的。你如果不想明天

起不來,還是快去睡覺為好。」

  牡丹猛地抬頭瞪著他,「你再說一次?!」

  司徒咳了一聲,「那個……其實……早點起來沒什麼不好……早點睡也沒什麼不好…

…當然如果你不想睡覺也沒關係……但我還是覺得睡覺比較好……」

  「你在說什麼?」牡丹奇怪地看著他緊張的模樣,「語無倫次了,我看該去睡覺的人

是你才對哦。」

  司徒苦笑了起來,什麼也說不出來。他真是笨蛋,明知道她從來不會說什麼好話,幹

嗎要跟出來?這裡要到白天才會有活殭屍,她本就不會有危險……話說回來,就是遇到了

危險,有他也等於沒有,除了可以逃跑的快一點,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

……

  他忽然有些唾棄自己,修煉了兩百年,卻連一尾都沒有……他才是那個最笨的笨蛋。

為了一個莫名其妙都不認識的男子放棄了自己好不容易修煉出的元身,又附錯身,害得這

個小姑娘跟著自己麻煩。其實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招來的……他有什麼資格去

對牡丹說教?她那樣爽朗個性的少女,本該嫁個好人家讓人去疼,而不是在這裡跟著一個

摸也摸不到的狐妖歷經艱險,去西方的王城……

  他其實是一個最沒用的妖精……牡丹說得對,他就是一個人妖狐狸。什麼本事也沒有

,還總喜歡自以為是。

  天下再找不出他這樣的笨蛋了……

  「……司徒!」牡丹的手忽然在他眼前用力晃動,驚得他急忙抬頭。

  「我叫了你很久了!你在發什麼呆呢?如果想休息,就快休息吧!」

  他愣了一下,卻見她展顏一笑,說道:「我現在不氣啦!你說得對!黃泉的意見都是

正確的!是我自己任性罷了!我們回去吧!」

  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看著她笑吟吟的模樣。心裡忽然有一種柔軟的東西破了

開來,他手忙腳亂,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好陌生,卻一點也不排斥。

  「回去吧!還發什麼呆?是不是今天讓你附身了一天走得累了?」她轉著眼珠問他。

  司徒忽然微微一笑,「我是魂,怎麼可能累?倒是你,現在已經接近丑時了,還不打

算睡覺麼?」

  牡丹哇哇地叫了起來,急忙往屋子裡沖。

  「就剩兩個時辰了!說什麼也要睡一下!不然明天真的沒辦法趕路了!」

  她衝進屋子,也不管黃泉和水妖之間沉默怪異的氣氛,道了個好夢就爬上了床,一會

就睡著了。

  她是被人推醒的,感覺幾乎是剛閉上眼睛就讓人弄醒。她煩躁地揮著手,咕噥道:「

別鬧……天還沒亮呢……」

  水妖的聲音在她耳邊輕柔地響了起來,「牡丹!寅時了!快起來!再不走就遲了!」

  她本能地一驚,立即坐了起來,只覺全身無處不酸痛。哀歎了一聲,牡丹望向窗外,

天剛濛濛亮,太陽還沒有出來,那些黃沙依舊肆虐。

  「這麼早就走?誰能告訴我為什麼?」

  她爬著頭髮,下床穿鞋子,一站起來,只覺頭重腳輕,差點就要軟下去。水妖急忙將

她扶住,回頭對黃泉說道:「牡丹看樣子很累,我來背著她走吧!」

  牡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昨天晚上我都沒問,你們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走?好歹到

卯時吧?」

  黃泉整了整袖子,冷道:「卯時他們就已經活動開了,現在再不走,他們就快過來了

!」

  「他們?」牡丹疑惑地看著黃泉,「他們是誰?」

  話音剛落,只聽門上被一個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頓時晃動不已。牡丹駭然地瞪著

門口,小聲道:「什麼人?!」

  黃泉挑起了眉毛,將手掌從寬大的袖子裡露了出來。

  「活殭屍。風沙谷的居民。」

  牡丹倒抽一口氣!只見門被人一掌貫穿,一隻灰黑如同樹皮的乾枯的手從洞裡面伸了

進來,瘋狂地屈張著手指,指甲漆黑尖利,伴隨著古怪刺耳的吼叫聲,瘋狂地揮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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