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或許……她不應該愛他。
一抹淡黃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小湖旁的石凳上,清瘦的背影顯得孤寂,還有令人心酸的淒涼。
後方的迴廊,一早開始便鬧烘烘的,僕傭們忙進忙出,沒人注意到坐在湖邊的她。
這不是詢問,而是知會。因為你至今無出,所以我決定納妾來代替你延續子嗣。迎娶當日,你可以選擇留在府裡,或是回娘家。
今日,是他迎娶妾室的好日子。
笑意在唇邊綻放,清雅的容顏卻多了苦澀,一抹淚融進了笑紋裡。
她終於明白,被強迫接受是怎樣的滋味兒了,那日他被她爹逼迫著娶她時,心裡也是這種感覺嗎?
一滴清淚落下。
不該愛得這麼深的……是了,她不該愛得這麼深,那麼今日她的心就不會傷痕纍纍,疼痛得快不能呼吸。
她不該在爹將他帶回府邸時,便將心賠上。
更不應該愛上他。
她一直明白,他的心從來不在她身上……
爹知道她愛他,便軟硬兼施地強迫他娶她,但她知道,他的心,她從來沒有進駐過,也從來不曾擁有過那一方柔軟的天地。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懷上孩子的,我想懷上你的孩子……
是我不想讓你懷有我的孩子。
閉上了眼,長睫遮去那雙乾淨的眼瞳,卻阻止不了心痛的淚水。
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願意……我以為那代表我心裡能存有一絲希望。
確實,我不否認你的身子對我來說有極大的誘惑力,但也僅止於此。
那時她才徹底明白,對她來說的溫柔,在他來說卻只是發洩,背後殘忍的真面目,血淋淋得教她痛不欲生。
看著我心碎,就能消去你心中的不滿嗎?
初識時的他雖然話不多,但對她溫柔,就像大哥哥一樣;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厭惡她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中出現了恨?
所以你從不曾喜歡過我?
或許以前有,但現在肯定沒有。
她忍不住笑了,卻笑得淒楚且絕望。
張開眼,看著水面上的倒影,被困在裡頭的人一臉哀愁,淚水像雨珠般不停滴落,模糊了倒影。
她站起身,連日的傷心與未進食讓她頭暈目眩,她伸手想扶住身旁的任何支撐物,腳卻在這時一個沒站穩,就這麼跌進湖水裡。
冰涼的湖水將她團團包圍,她想從水裡浮起,但虛弱的身子無力掙扎。冰水的寒涼滲透至她的肌膚裡,帶來劇烈的刺痛感,水不停從鼻端灌進身體中,慢慢地奪去她的呼吸。
划動的雙臂靜止了下來。
仰身下沉的姿勢,讓她透過清澈的湖水睨望蒼穹。
天是這麼的藍,飄著像冬日白雪般的浮雲,冰冷的湖水慢慢的讓她失去了感覺,她想就這麼把自己藏起來……
***
與君初相識,妾發初覆額
初春乍暖,上個月,京畿附近還是一片雪白,此時雪已融了,園裡的樹木,枝頭冒出了翠綠的嫩芽。
雖然屋裡的暖爐燒著炭火,但從窗子往屋裡吹拂的風還是讓人冷得手腳冰麻。
楚映冬擱下針線,搓了搓手。身旁雖擺了個小暖爐,但一向不耐寒的她仍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與十指竄進身子裡。
爹與映夏上福州的柳家去了,映夏每回與爹出門回來,總會像說書先生那般把一路上見到的事說給大夥兒聽,算算日子,爹與映夏應該已在回程的路上,也快到家了吧?不曉得這回他們又能聽見什麼新奇的故事了?
「小姐。」映冬的貼身丫鬟小翠走進房裡,「老爺與二小姐從福州回來了。」
「真的?爹回來了?」映冬高興地站起來,匆忙往大廳走去。
走在連接大廳的迴廊下,看見下人們忙著將大大小小的箱子從外頭抬進來,她停下步伐瞧著那些箱子。
當初爹與映夏出門時好像沒有帶這麼多東西,大抵又是柳家的少爺送給映夏的夷邦珍稀吧。
「娘,這回上福州真是太有趣了……」
一道帶著興奮的嬌嫩嗓音,將映冬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她加快腳步,轉身踏進廳裡。
楚老爺坐在中央的主位上,映冬馬上朝他飛奔而去,雙臂牢牢地抱住他的腰,緊緊地攀著他。
「爹──」
「冬丫頭,這麼想爹呀?」楚老爺愛憐地摸摸映冬那頭烏黑柔順的秀髮。
「爹真壞,每回都把人家留在府裡,只帶映夏出遠門……不管、不管,下回冬兒也要跟著爹一同出門。」映冬將臉埋進父親懷裡,哽咽著嗔道。
「傻丫頭……好好好,下回爹就帶你出門。你們都是爹心頭上的一塊肉,誰要是哪兒碰傷了,撞疼了,爹可都會心疼的。」
映冬點點埋在父親懷裡的小頭顱,鼻音極重地嗯了聲。
楚老爺抬起映冬的小臉,望著她眼眶裡的淚水,滿是疼惜。
「你這丫頭,這樣就哭了,莫怪從小被人笑你是泥娃兒,輕輕一捏就能掐出水來。」
「爹笑我。」她癟起嘴道。
打從出娘胎開始,她就是姐妹裡最會哭也最愛哭的一個,嬰孩時一定要有娘陪在身邊,不然她會因為沒聞到娘身上的氣味而哭個沒完;大了些後,雖然已經學著堅強,她仍害怕孤獨。
她一直努力想改變這軟弱的性子,或許是得到了太多的溫暖,才會讓她害怕孤單。
「你呀,還怨人笑你呢。」楚老爺捏捏她紅通通且軟呼呼的臉頰。
「映冬本來就是愛哭鬼,羞羞臉。」坐在一旁的楚映夏,手支著下巴,手指刮著臉頰涼涼地道。
映冬轉頭睨著她,破涕為笑地啐道:「壞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
「既然我是壞丫頭,那我就不告訴你這回到福州又碰上了什麼有趣的事兒,也不讓你瞧瞧君實哥哥給了我什麼寶貝。」
「映夏是壞丫頭。」
映冬氣呼呼地用力瞪人,但她臉頰上殘留的兩行淚痕,讓她看起來既狼狽又讓人心疼,一點狠勁也沒有。
映夏本是想逗逗她的,這會兒卻成了被逗笑的那一個。
「還是回家好,有映冬這個愛哭鬼在,永遠都不怕無聊。」
這時,總跟隨楚老爺一同出遠門的燕子樓總鏢頭陳錫田走進大廳裡。
「老爺,那孩子怎麼安置?」
映冬皺起眉頭,不解陳總鏢頭所說的人是誰。
「先教廚娘做些東西給他吃,別餓著他了,這幾天就先讓他和鏢局的夥計們住在一塊兒,都是男人他會比較自在些,過些日子我再決定如何安置他。」楚老爺摸摸下巴上的鬍鬚道。
「明白了,老爺。」
「陳叔不可以虐待他喔。」
聽聞映夏出聲,好似他真會虧待人似的,讓陳錫田只能露出苦笑。
「映夏小姐,我不會虐待他的。老爺,若沒其它事要交代,我與鏢師們先回燕子樓了。」
「好,這一路上你們幾個也辛苦了,早點下去歇息吧……欸,等等。」
「老爺?」
楚老爺臉色有些凝重地交代,語氣裡多了些同情,「好生照顧他,他現在需要些溫暖。」
「是,我明白。」
陳錫田離去後,映冬好奇地問:「爹帶了誰回來嗎?」
「這事說來話長,爹在回程的路上救了個男孩,見他的爹娘都已不在人世,爹便將他一同帶回府裡來了。」
「真的嗎?他的爹娘都不在了?」映冬露出同情的表情。
如果自己的爹娘都不在了,她會有多傷心啊,光想到這兒,她就快哭了。
「是呀。」楚老爺輕撫著女兒的髮絲。
「老爺打算如何安置他?」坐在楚老爺身畔的大夫人開口問。
「若他願意,我打算將他留下。咱們府裡也不差多個人,多張嘴吃飯,我想夫人們應該會同意我這個決定吧?」
「老爺做善事,咱們姐妹又怎會不答應呢,只是那孩子在這世上真的沒有其它親人了嗎?萬一他家裡還有兄弟姐妹,或是叔伯姨姑什麼的親人在,老爺就這麼將人帶回來,怕是會急壞了他們。」
「嗯,夫人思慮得是,我會讓錫田派人去查訪一番,若他真還有其它親人,再將他送回去。」
「不過,咱們府裡都是女人家,怕是不方便讓他在府裡住下。」
「嗯,咱們的商行雖不少,但玉樓春與卷珠簾都不適合他一個舞勺之年的男孩居住,燕子樓與黃金樓倒是可以考慮。」楚老爺一想起當時的情況,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唉,那孩子呀……怕是親眼見著自個兒的爹娘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此話一出,教廳堂裡的人全愕然的噤聲。
***
雖然爹說以後燕子樓就是她的了,而她也常往多是粗魯漢子的鏢局跑,大夥兒都將她當成女兒、妹妹般疼愛,她也從不需要避諱些什麼。
但這是頭一回她為了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孩,踏進鏢局大門的門坎,心兒卜通卜通地狂跳,她幾乎能聽見從胸口傳來的怦跳聲。
「冬丫頭,今兒個天冷,怎不在府裡待著呢?」陳錫田年過四旬,因為長年練武的關係,身子骨硬朗得像是年輕小伙子,髮絲半白,由於曾是知名的捕頭,他仍和過去一樣,有著凌厲的雙目。
「陳叔,早。」映冬露出甜甜的微笑,笑彎了一雙墨黑且靈氣十足的眸子。
陳錫田彎下腰摸摸她的頭,嚴肅的五官因為她而多了慈愛的線條。「你這孩子,甜得像蜜又柔得像水,你呀,怎會生得這般靈巧秀致呢?」
「是陳叔太寵我、不嫌棄,才會老是這麼誇獎,要論起來,我一點也比不上映春、映夏、映秋她們。」
陳錫田以拇指腹輕刮她柔嫩白皙的小臉,「你們姐妹各有各的模樣與長處,比不得,但陳叔倒很想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總是體貼入懷,教人想揣進心坎兒裡好好呵疼。」
映冬淡笑不語,打小除了家裡的人外,就數陳叔最疼她了,總是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愛護。
陳錫田只有一個兒子陳平,年紀比映冬小,算是老來得子,但他心裡卻很想要個女兒,說是女兒貼心。
「對了,冬丫頭,你一早便來鏢局是為了什麼事?」
映冬環顧了下四周。
這麼早,除了一向不畏風雨日日早起練功的陳叔外,其它人應該都還賴在被窩裡。護衛爹與映夏在京城與福州之間往返,昨兒個才風塵僕僕的歸來,大夥兒確實累壞了。
那個男孩……是否也仍躺在被窩裡?是否像她思念爹一樣,怕讓人瞧見了淚水,而偷偷地將臉埋在被子裡哭?
「陳叔,你們救回的人,我能見他嗎?」
「你想見他?」
「嗯,我很想安慰他。」
「你這丫頭,就是這麼善良,不過我想他應該還在房裡吧,昨兒夜裡都已三更,我還瞧見他房裡亮著燭火,怕是思念爹娘一夜沒睡。」
「真難以想像他的心情會是如何,一定難過得想跟隨爹娘一同去了吧。」她斂下眼睫,遮去了眸心裡的哀戚。
昨晚,映夏的話深深地震撼著她。
陳叔是在一輛翻倒的車裡找著他的,救出時已經陷入昏迷。陳叔說,倒在車廂口的婦人應該是他的娘親,怕是他娘在危急時將他塞進了車裡,用自己的肉身擋住了門。他們的車馬在我們到之前便已被掠劫,四週一片狼藉,根本沒有留活口……
陳錫田拍拍映冬的肩膀鼓勵道:「去吧,試著同他說說話。我將他安排在北院的廂房裡,你們年紀相仿,說不定他能對你敞開心房。」
***
映冬走向北院。
鏢局裡的一般夥計皆住在北院裡,鏢頭與鏢師們則住在南院,而緊臨南院的東院則是陳錫田一家的居處。
當初楚老爺重金聘請退隱的名捕陳錫田擔任燕子樓的總鏢頭,因為東院與南院只有一牆之隔,一旦有事可以迅速召集鏢師,陳錫田一家子便落腳於此。
北院的廣場上擺著夥計們閒暇時用來競技的鞠球,冷風一吹過,石板地上竹編的鞠球便微微晃動,幾個人們用雞毛隨意紮起的毽子就這麼被扔在階梯旁的角落。
遠遠地,映冬看見有個人坐在石階上,低頭專注於手中的事。
雖然他還只是個男孩,但他的體魄卻不遜於那些夥計們,只是在他沉默的身影裡,多了些令人心疼的悲傷。
在他孤獨的背影裡,她瞧見了旁人所無法洞悉的深沉黑暗,胸口冒出的那股心酸讓她舉步維艱。
察覺有人靠近,他的手停頓了下,抬頭看向她。
他黑如墨卻又閃爍著夜星般光芒的眸子,彷彿會懾人心魂般地教人移不開眼。
映冬愣然,有些失魂。他的眼神透露著憂鬱與哀戚,教人看了好感傷。
他斂下眼睫,再度低下頭,慢慢地拿著刀在竹片上削刻。
踏上石階,她在矮他一階的地方坐下,看他用刀子在竹片上削下薄薄的一層層竹皮,竹板兩端在他的細心巧手下削成了薄片,竹片開始有了雛型。
「是蜻蜓嗎?」
他沒有回應,似乎將她當成了沒有生命的物品,她感到一絲赧然,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向他的臉。
銳拔的雙眉,深邃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手裡的東西,抿緊的薄唇上方是挺拔的鼻樑……驀然察覺自己不該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她連忙移開視線。
他以刀尖在竹片中央鑽了個小洞,拿起擱在一旁的細竹棒插進小洞裡。
「能夠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握著竹蜻蜓的手停了下來,在映冬以為他願意開口之際,他卻將刀子豎起,以雕刻代替回答。
映冬好生失望,低垂雙肩,斂下眼睫。
她想安慰他,他卻沉默不語,讓她不知該怎麼讓他明白,縱使爹娘走了,在這世上仍會有人關心他,甚至希望他能永遠留下……
她正視前方空曠的廣場,心思卻飄向孩童時遙遠的回憶。
「記得還小時候,有一年冬天,下起了罕見的大雪,城裡路幾乎被掩沒,所以大夥兒都躲在家裡,連商家都不開門營生了。我記得最冷的那個晚上,映夏病了,而且挺嚴重的。」
她想起映夏的壞習慣,總是讓身旁的人苦不堪言。
「映夏是我的姐妹,她這個人最愛在大冷天裡將窗子打開,然後裹著厚被,抱著暖手爐吹冷風入睡,她身子又虛,老是因為這樣受風寒。那夜,她病得特別嚴重,不管大夥兒怎麼做,都無法緩解她的高燒,外頭又下著大雪,寸步難行,映夏更一度昏死過去。
「姐妹裡,我與她的感情最好,看見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兒,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心底的難受很難形容,我哭了兩天兩夜,直到好不容易請來大夫替映夏診治,讓她喝下湯藥,沒多久,她燒退了,人也甦醒過來。」
見他手中的動作沒有停過,映冬不清楚這些話是否傳進他耳裡,自己彷彿是在對著冰冷、沒有生命的物品道出那些難忘的回憶。
「我瞭解那種痛,所以我明白你是不願開口說話,將自己封閉起來……但是,這世上還是有人關心你,想關心你,你不會是孤獨一個人。」
驀然,他站起身,在她欣喜地以為他終於有反應時,他竟是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從小被呵護著成長的映冬頭一回嘗到被忽視的滋味,鼻端有些發酸,卻不是因為委屈,而是為了他身上流露出的無助與孤單。
她失望地站起身,卻瞧見石階上擺著像他一樣形單影隻的竹蜻蜓。
拾起竹蜻蜓擱在掌中,彷彿還能感受到上頭殘留著他的餘溫。
忽然,她發現竹蜻蜓的翅膀上似乎刻了些什麼,仔細一瞧,是「司徒然」三個字。
淺淺的微笑在唇畔泛開,彎起的星燦眸子,將她娟妍的容顏染上了甜美的氣息。
原以為他是刻意忽視她,不想理會她,沒想到他雖不開口,卻悄悄地用另一種方式響應她的關心。
油然而生的悸動鼓動了她的心房,讓她無法壓抑在唇角不斷蔓延的甜美笑意,胸口更是暖熱了起來。
映冬緊緊將竹蜻蜓拽進懷裡,輕快地步下階梯,臉上那掩不住的笑彷彿告訴眾人,自個兒得到了什麼稀奇的寶貝。
***
「四小姐怕你不習慣京城這兒的天氣,讓總鏢頭將你安排住到東院來,還特別吩咐一定要替你準備一間暖和點的廂房。」
燕子樓裡的雜工小牛領著司徒然到東院的一間偏房來,將新的枕被放到床榻上,語露羨慕地替他換上。
「你要知道,這兒只有總鏢頭一家子居住,若不是要緊事,咱們鏢局裡的人是不能隨意進出的,你真好命,有四小姐替你打點這些雜事,連這被子上的花鳥,也是四小姐繡的呢。」
司徒然環顧房間,這兒雖小,但格局方正,床就放在門的對角,另一角放了一扇屏風,走到屏風後,裡頭擺著一個浴桶,不過,那浴桶小得讓他懷疑是否能夠將身子完全浸入……
「全都安頓好了嗎?」映冬出現在房門口,臉上有著一抹淡淡的嫣紅,手裡捧著一迭衣物。
「四小姐。」小牛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衣裳,放到圓桌上。「四小姐吩咐一聲,奴才或小翠就會去取來。」
「房裡還需要再添些什麼嗎?」映冬環顧房裡,眼神與站在屏風旁的司徒然對上,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是他們初次正式面對面,也是她頭一回將他的臉看得如此清楚。
他五官端正,充滿書卷氣,但一雙眼瞳卻是又沉冷又深幽,毫不閃避地注視著她。
她瞧得出他眼裡的警戒與不信任。
「四小姐,房裡的物品都齊備了,枕被也換上新的,今晚他能睡個好覺了。」小牛雙手叉腰,滿意地看看自己的傑作。「小姐,總鏢頭交代了事兒,奴才就先下去了。」
小牛離開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京城的冬天比別的地方冷些,這床被子的棉料十分保暖,夜裡應該很好入眠。」映冬藉著不停說話來減輕內心的侷促不安,她走到角落的暖爐那兒,側頭從爐口往裡頭看,「暖爐裡怎麼沒放炭火?晚些我讓小牛拿些炭火來,你若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和他說。」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她能感受到他所帶來的無形力量。
他的身子遠比初見時還要來得挺拔精實,頭髮黑直又亮,他的身上隱約散發著男子的氣息,爹說,司徒然只比她大一歲,但她覺得他就像個成年人。
見他不語,眼睛卻一瞬也不瞬地睨著她,好似打量著她般,一時之間她不禁慌了起來,急忙移開視線。
「我去讓小翠弄點熱粥來……啊!」她轉身時,在過於慌忙下,腳被暖爐絆著,踉蹌著往後倒去,卻意外倒進了一堵暖牆上。
司徒然抱住她的身子,感受到她的嬌弱,掌心下的柔軟身軀讓他的眉微微一擰。
映冬抬頭看著他,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一塊兒,都打量著彼此,沒有人想先移開,直到窗外的院子裡傳來人們路過時交談的聲音,兩人才回神。
讓她站穩後,他隨即放開她。
「為什麼要對我好?」
他的聲音沉穩中帶著些許沙啞,已經完全不是孩童的嗓音了,相當好聽。
「我只是希望讓你在這兒能過得好些。」
「我與你非親非故。」
映冬轉過身,眼神溫和地看著他。
「我想做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