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揚州,有巷城之稱,因為它的古街深巷多而密,密而隱,若不是當地土生土長之人,很難能在其中穿梭自如。
在城中交織綿密胸深巷中,有一座尼庵,庵後是比丘尼們所住的廂房,這裡香客止步,楊柳搖曳,十分清幽。
「師太,感謝您收留映夏,讓映夏住在這兒。如果當時不是師太出手相救,映夏恐怕已不在人世。」
坐在石桌後的師太伸手拉過映夏,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後,慈愛地朝她微笑。
「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在大雨中昏倒在庵門前,表示你與這兒有緣,救你只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你只需安心養好身子,其他就什麼都先別想了。」
「但是師太……」她開口想說些什麼,卻被師太伸手制止。
「你六根不淨,心底還有貪嗔癡,不該出家,何況此時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映夏斂下眼眸,她原想遁入空門來解救內心的無助與痛苦,怎知……
師太拍拍她的手,「佛門不是讓人逃避痛苦的地方,心底有所執念,就必須找尋正確的解脫之道。」
看著師太臉上慈愛的淺笑,映夏低頭看著日漸隆起的肚子,手掌貼在肚子上,感受裡頭越來越強烈的胎動。
師太又何嘗明瞭,她的執著早已無解,孩子的爹不記得她,原本屬於她的幸福,也已經易主。
見她沉默無語,師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將石桌上折疊整齊的衣裳推到她面前。
「若你真想出家,這套比丘尼的衣裳你可先穿著,嘗試齋戒,清早跟著我們一同誦經。」
「是,多謝師太。」
***
映夏坐在院裡石椅上,看著前方柳枝搖曳,臉上有著因為肚裡懷有身孕而流露出的溫柔微笑。
起風了。
有道倉惶且急切的腳步聲從前頭傳到後頭來,映夏聞聲忍不住低首微笑。
那一定是安定師姐,安定師姐的性子有些急躁,總是來匆匆去匆匆,發出好大的聲響,難怪師太要替她取「安定」這個法號。
「夏兒。」
映夏臉上的微笑倏地僵凝。
「夏兒,是我。」柳君實見她沒有動作,於是緩步走近,再次輕喚,聲音裡多了幾分壓抑。
終於找到映夏的狂喜令他渾身微顫,忍著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有些情怯地輕喚,生怕動作稍大點就會嚇跑她。
映夏站起身,遲疑地轉過頭,並以衣袖遮掩微凸的肚子。幸而身上出家人的衣袍十分寬鬆,而她因為茹素的關係,身子並沒有長胖,還能遮掩住。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這座尼庵隱於深巷中,她也未曾離開過這兒,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柳君實注視著她。她雖然臉色蒼白,但仍美麗一如往昔……
接著,他突然臉色一變,眼前的這一幕讓他無法動彈,好半晌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不會的!」眼前的她……竟穿著出家人的衣裳……
映夏知道他誤會了,但她不打算解釋,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了。
柳君實一個箭步上前攫住她的肩,雙眸中透露著詫異與痛苦。
「你怎麼可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你不可以出家……不可以!」
映夏平靜地撥開他的手,往後站離他遠些。
她的閃避教他難以接受,強硬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
「是誰准許你……誰准許你出家的?」
「是我自己。」
柳君實注視著她,手中捉握的臂膀瘦弱得幾乎只剩細骨,原就小巧的臉蛋此刻變得更小,炯亮的雙眸更是失去了光芒,她平靜地回視著他,就像已經不在乎他了。
內心升起一絲不安,恐懼在體內蔓延,指尖開始發冷,他連發出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夏兒,為什麼?難道你忘了還有我嗎?」
映夏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輕甩手臂將他揮開。
「遺忘的人是你。」
「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意外受了重傷,但所有人你全都記得,卻獨獨忘了我,就我一個人而已。」
「夏兒……」
「我累了,真的好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你放了我吧,好嗎?放手吧。」
她虛弱無助的神情刺痛了柳君實的雙眼,她哀然的乞求讓他心底湧起一股酸澀。
他要失去她了嗎?
「不,我不要。」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感覺掌心裡柔軟的小手極為冰涼,他連忙握得更緊,「我知道你生氣,因為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該忘記你,我應該要記得你,是我的錯,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我拒絕對你放手,我做不到!」
「在這段感情裡,我得到過什麼?你可以為了掌權,不管我有多傷心難過,將我棄於一旁……」映夏深吸口氣,嚥下喉間翻騰的酸味,譏誚地道:「你隨商船出航遇到亙浪跌入海中,我忍受著可能失去你的煎熬,一邊照顧柳家,照顧你爹,一邊用盡辦法找尋你的下落,但是當好不容易找到你後,我得到了什麼?你的遺忘,以及看著你帶另一個女人回來,用言語凌遲我。我想請問你,在你心底,我究竟佔有什麼位子?」
「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
「是最容易遺忘與放棄的人。」
「不是!」
「是。」映夏抿唇回視著他。「你說過,你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忘了我,或許我在你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所以根本不值得你記起。」
「不,我也說過,或許是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重要到想深記卻反而遺忘。」見她一臉驚訝,柳君實不禁苦笑,「我全記起來了,不論是失憶前或是失憶後所有的記憶,也包括那些傷害你的話。」
「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我已經出家了。」映夏冷笑一聲道。
柳君實大受打擊,臉色蒼白的迭步往後退,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美麗的她,身上原本該穿著綺羅珠翠,而不是出家人的衣袍。
「難道……你不曾想過我會再記起你嗎?你就這麼狠心的選擇出家,選擇離開我?」他如同一隻身負重傷的猛獸,眼眶泛紅,低啞的嘶吼。
「我不期望還能在你的生命裡佔有一席之地,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過日子。」
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我辦不到……我做不到……」
「我幫不了你。」映夏冷漠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看著她離他遠去,消失在轉角處,他卻失去了將她擁進懷裡的權利,柳君實痛苦地掩面,身軀微微顫抖,失去重心地跌坐在石凳上。
***
一大清早天還未亮,映夏便已起床。
當初毅然離開柳家,她沒想過帶著金子一起走,只好凡事自己來,自己打水、自己更衣、自己浣衣,如今,她已經習慣了沒有人服侍的日子。
早晨天未亮就得跟著師太她們誦經,誦完經後吃早飯,然後灑掃、做功課,生活得十分規律且平靜。
映夏穿妥衣裳後走向房門,驀然想到什麼,她又折回去,從牆上取下索色的大袖衫穿上,大袖衫寬大的衣身正好可以遮去她的肚子。
打開房門時她嚇了一跳,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多加了件大袖衫在外頭。
「我還是無法放開你。」柳君實坐在前方正對著門的石頭上,一臉愁容地看著她。
映夏關上房門,轉身走向他。
「這裡不止香客止步,連男賓也止步,你不知道嗎?」見他的肩上被露水沾濕了一大片,她皺起眉頭,「你究竟坐在這裡多久了?」
「我問過大夫了,他說,當一個人深記著另一個人時,那個人通常都會最先被遺忘,而你是我的全部……」
「我寧願你從不曾將我記在心底。」映夏冷漠地打斷他的話,不懂他為何還要辯解。
「夏兒……」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不,我要你聽。」
柳君實攫住她的手腕,止住她欲轉身離開的腳步。
「我已經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話、用什麼方法挽回你的心,我知道自己一直讓你失望,在不知不覺間傷害了你,兩次都讓你傷痕纍纍,你不原諒我,我能理解,但請別離開我,留在我看得到、照顧得到你的地方好嗎?」
「我尊重你出家的決定,因為是我負你在先,但你能不能隨我回福州?我會將柳府旁的屋子買下,像這裡一樣改成庵寺,讓你在那兒吃齋念佛,好嗎?」
他卑微的請求觸動了映夏的心弦,讓她的鼻尖與眼眶泛起酸澀,她屏息強忍住內心的悸動,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後,轉身看著他。
「你的執念不適合出現在佛門清淨地。」
「我這一生的執念只有你,一輩子也無法看開!」
映夏愣然地看著他,被他眼中如炬的火焰灼痛了心房,將她心上的冰封融出一道裂縫。
「不。」她頻頻搖頭,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開口想駁斥,卻在他眼中看見赤裸裸的愛意與藏在底下的苦澀,她膽怯了,末了,她只能扭頭奔離。
看見她像逃難似的背影,柳君實唇邊的苦澀更深,心痛得像被人刨刮。
那時被他狠心拋下,她的心,就是像這樣痛著嗎?像被人手刃一般,痛得每一口呼吸都是折磨,幾乎想放棄地就此死去,尋求解脫……
柳君實捂著臉,深深地歎息。
***
映夏如常地跟隨師太她們誦經、灑掃,但整日下來,她卻心浮氣躁,連肚子裡的孩子都像是感受到她的焦慮,有點鬧脾氣。
她掃著枯葉的手停了下來,雙掌撐在掃帚上休息,試圖平緩肚子的抽痛。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在她身後跟了一整天的柳君實擔心地走向前,然而腳才踏出兩步便被她喊住。
「別過來。」
「但是你看起來似乎很難受,是不是灑掃的工作太累了?我幫你。」
「不用你多事。」
「映夏,別這麼逞強好嗎?你明知道自己從小到大讓金子伺候慣了,從沒做過這些事,為什麼……」
她轉過身冷冷地瞪著他。
「我姓楚,你姓柳,我的事不用你管,請你馬上離開這裡,以後也別再來了,別來惹我心煩,別來招人蜚短流長。」
她的劃清界線徹底惹怒了柳君實,他想嚴聲駁斥,卻又怕她更恨他,最後只能選擇咬牙隱忍。
「我只是關心你。」
「不必了,把你的關心送給何嫣然,她會很樂意收下。」說起「何嫣然」 三個字,映夏喉間仍然免不了有酸意翻湧。
「她已經回她家去了。」
映夏驚訝地看著他,隨即斂下雙眼。
「你捨得讓她回去?而她願意?」
「我已經和她說清楚,我這一生的妻子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她的救命之恩,我只能在金錢上回報她,所以我讓陳總管為他們置產,替他們開了間鋪子營生。」
他的話讓映夏溫暖在心頭,卻又免不了口是心非。
「別忘了,我已經出家,妻子這個位子,你最好另找他人。」
「映夏,你認為我真有這麼愚蠢嗎?」
她皺起眉頭,沒有回話。
「或許,一開始找到你時,興奮的心情蒙蔽了我的雙眼,看見你的衣著便相信了你的說詞,但事實我能自己判斷。你並未出家,身上的衣服只是你保護自己的方法,也是未出閣的女子隱身尼庵裡的偽裝。」柳君實搖頭一笑,身子卻倏地晃了幾下,身子一滑,跌坐在地上。
「你怎麼了?」映夏驚慌地奔過去扶住他。
「沒……沒事。」
「沒事?你的臉色好蒼白……小胡呢?為什麼我一直沒有看見他?」
「我歇息會兒就好。」柳君實讓她扶起身,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享受到她給予的溫柔,他有多久沒和她靠得這麼近了?
他想擁抱她,卻怕她生氣,只能忍下來。
「你離去的那天,我又撞傷了頭……」在石凳上坐下後,他反手握住她的,聲音低啞。「你還是會擔心我。」
被握住的手傳來他的體溫,將她的心熨得發燙,她慌亂地想甩開他的手,他反而握得更緊。
「放、放手……」
「既然你會擔心我,代表對我還有情……」
「沒有!」
映夏甩開他的手,他的手不經意地掠過她的腹部,她趕緊驚慌地抱著肚子退離他好遠。
柳君實詫異地盯著她護住肚子的舉動,再抬頭望向她,在她臉上瞧見了驚慌失措,他二話不說,衝上前攫住她的肩。
「難道你就這麼恨我,我真的讓你這麼厭惡,所以你連有了身孕都不打算告訴我?」他怒紅的雙眸裡有著心酸的淒苦。
「我……」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自私的想瞞著我!你就真的這麼恨我?」
「他是我的。」
「光你一個人就能有孩子嗎?」柳君實倏地愣住,「難道……難道你那時說有件事要告訴我,就是這件事?」
映夏不語的看著他,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心疼地欲將她摟進懷裡,她卻先一步推開他,往廂房逃去。
他追上前,但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門板在眼前關上。
「映夏!」
「你走。」她扶著肚子,雙膝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想起那日,她想告訴他這件喜事,他卻用那麼重的話傷害她,柳君實懊惱的猛捶門板。
那每一聲的撞擊都打在映夏心上,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愛你,我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夠重建你的信心,讓你再度毫無芥蒂的愛我,難道我連最後一次機會都沒有了嗎?」
柳君實嗓音破碎,悔恨自己當初的決定,他不該跟船到杭州,那麼爹就不會為了找尋他的下落而憂心成疾,最終過世。在知道爹過世時,他也才明白,爹始終是愛他的,只是望子成龍罷了。
映夏在這段日子裡扶持著柳家,撐起整個家業,只盼著他能夠回來,但他卻在回來後漠視她的辛苦,就算他失憶也不該如此!
難道他真要失去生命中僅剩的最重要的一個人?
「你可以恨我,就算是恨我一輩子都可以,但別離開我,讓我能夠看著你、照顧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映夏深呼吸,緩緩地開口:「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去?」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走吧,離開這裡。」
一門之隔的外頭,好半晌沒有聲音。
他離開了。
知道他如她所願的離開,映夏的心並沒有更好過,反而像是缺了一角,疼得連肚子裡的孩子都感覺得到。
「孩子,沒關係,你還有娘,還有娘陪你。」她的溫柔安撫,孩子彷彿真的聽見了,慢慢地平靜下來。
映夏扶著門板緩緩站起身,猶豫了下,打開門。
「君實!」她驚呼一聲,快迅速奔至他身邊。
他倒在一旁的牆下,陷入昏迷,她心慌不已,拍打他的臉頰試圖喚醒他。
「醒醒!你別嚇我啊!」她想扶起他,但力氣有限,現在又懷有身孕,稍微用力肚子便會抽痛。「你等等,我去找人來幫忙!」
映夏急忙起身,想奔到前頭去請師太她們前來,正巧看見一臉風塵僕僕的魏總管與小胡。
「小姐!終於找到你了!少爺……少爺有沒有到這兒來……小姐,你、你的肚子……」看見她,魏總管極為驚喜,下一刻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腹部。
映夏沒有心思解釋他的疑惑,此刻,她的心全在柳君實身上。
「快,他暈倒了!」
***
映夏守在床邊,視線不曾離開過躺在床上的男人,抬起的柔荑停在半空中,內心掙扎著,最終,她仍是無法遏止長久以來對他的愛,掌心輕貼在柳君實的頰上,心疼地撫過他有些消瘦的臉頰。
此刻,他們身處柳家位於揚州的會館,畢竟尼庵的廂房還是不適宜讓男人待在那兒。
站在一旁的魏總管滿臉愁容,他不明白為何相愛的兩人總是碰上意外的波折,無法好好的在一塊兒。
「小姐走的那日,少爺暈倒在大雨裡,血不停從他後腦勺流出,混著一地的雨水,我們全嚇傻了,生怕少爺因此死去……」
映夏的手僵了下。
「少爺昏迷了好久,我們找來福州最好的大夫,日夜照顧才脫離險境。少爺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姐……知道小姐離開了柳家,連貼身丫鬟也沒有帶著,你不知道少爺那時有多驚慌,生怕小姐有什麼萬一,像瘋了似的想下床去找你,在我們保證一定會找到小姐的下落後,少爺才肯勉強躺回床上。大夫說,少爺這回傷得不輕,兩次腦袋都受到嚴重的撞擊,能活下來已經是老天眷顧了,他的身子比之前更虛弱,得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調養才行,不能再受刺激……小姐,少爺真的很愛你,難道你就不能原諒他嗎?」
聽著魏總管的敘述,映夏的手冷得像冰,無法想像柳君實若真的就那麼死去,自己會有多傷心。
「你們為什麼不攔著他?」
「攔不住,真的攔不住啊。」魏總管無奈地搖頭,「少爺一聽說小姐可能在揚州,二話不說馬上奔到船廠去,找著仍未拖離水面進倉的船,要船長開往揚州,我們根本來不及攔人,好不容易跟在少爺後頭來到揚州,便聽會館的管事說少爺日夜四處打聽小姐的下落,有時好幾日都沒有回會館歇息,我們真怕少爺會再度病倒,為了找小姐,少爺連命都不要了。」
「傻瓜……」映夏難過的摀住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倏然,她覆在臉上的手被一隻大掌握住。
柳君實不知何時已醒來,雖然一臉蒼白、虛弱,雙眼卻異常晶亮。
「我不是傻瓜。」他將她的手拉到他唇上,輕輕一吻。「放開你,我才是傻瓜。」
「我沒有重要到讓你連命都可以賠上……」
「你值得。」他抬起手拭去她頰上的淚珠,「我說過的,我的執念就是你,如果沒有了你,我就如同行屍走肉……我只想請求你,卑微的請求,請你別離開我,好嗎?」
映夏哭著搖頭,「我好累了,真的好累,我禁不起第三次的折磨。」
他扶著她的後腦,將她拉下來,封住她的唇,待她溫柔得像是對待易碎的琉璃,之後將唇移至她的眼下,吻去她的淚。
「沒有第三次,我保證,用我的性命保證,如果我再傷害你,我就……」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在她的掌心下。
「別說了。」
柳君實啄吻她的掌心,她羞得連忙抽開手。他笑了,接著視線移到她微凸的肚子上,伸手覆在上頭。
「為了孩子,為了你,也為了我,我想,我們應該盡快成親。」
「成親?」
映夏還有些猶豫,但柳君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連忙吩咐魏總管。
「魏伯,你準備一下,我想就在揚州會館裡辦喜事,夏兒的肚子也不宜長途跋涉,成親之後,我想我們就在揚州住一陣子,待孩子生下後,再擇日回去,福州的一切就請大堂哥多擔待了。」
「是!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要辦喜事了,終於要辦喜事了……」魏總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開心的離去,一路喃喃自語。
待房裡只剩下兩人,柳君實將身予往床裡頭移,將映夏拉上床,讓她側躺在他身邊,雙手緊緊地抱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
映夏嘴硬地道。「我沒說要嫁給你。」
「你會嫁給我。」
「誰說的?」她說得有些不服氣。
柳君實從袖袋裡取出一把扇子,放在她的手掌中。
一見到這把扇子,她便不禁落下淚來,輕輕撫摸扇骨上的刮痕。
「夏兒,這上頭的傷痕,不比你心頭上的傷來得輕。看著你兩次將它棄如敞屣地扔在地上,每一回都像是將我放回你手裡的心扔掉一樣,我心痛至極,卻無法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心裡的痛苦不比我少。」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珠,末了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溫柔的對她低語。
「我希望能將這把扇子交回你手裡,因為,早在孩提時從池子裡救起你,我的心便被你縛住了,這個定情之物永遠都是屬於你的。」
「君實……」心頭纏繞三年多的冰涼被他說出的話語熨熱,映夏幾乎泣不成聲。「為什麼……難道你不怕我再扔了它?」
他低頭看著她,在吻住她之前誠摯地道:「不,你不會,因為你知道我愛你。」
他的話柔軟了她的心,接下來,他再次吻去她的淚水。
映夏伸出的手雖然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抱住了他。
柳君實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將她摟得更緊,因為,她的動作說明了已經原諒他,他終於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