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掌。
帶著無限希望,肩負所有機會的霹靂一擊!
Hydra中掌!
沒有分毫猶豫,我使出剛剛在腦中千迴萬轉、排練再三的動作。
一得手,左手飛爪勾住乙晶,甩身往牆上一劈!
破牆而出!
我在星空下沒命似地奔逃,心跳的好快!
真是不可思議!我居然真逃了出來!
我一邊撒尿,一邊抱緊熟睡的乙晶,在大街上狂奔,唯恐一旦衝進小巷小弄,反而稱了Hydra的意。
我甚至不敢往後看,不敢確定Hydra是否就在身後一招的範圍內。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
就這樣咬著牙,竭盡力量地飛躍著,直到大破洞裡的光芒映在我的臉上,我才感受到師父跟阿義柔和的氣息。
我猛力將乙晶往大破洞一擲,喊道:「師父接住!」
乙晶平穩地飛進大破洞中,我跟著衝進大破洞中,迴身就是傾力一掌!
「你殺空氣啊?」
阿義感到莫名其妙。我的身後並沒有人。
「怎麼了?乙晶她?」師父抱著乙晶,關切地問。
我驚魂未定,剛剛與Hydra在乙晶房中的一切,依舊在我腦中盤桓不去。
更令我不安的是,我拒絕回憶的那一瞬間。
那一瞬間,我的右掌烙印在Hydra心口的那一瞬間,Hydra好像笑了。
整個晚上Hydra都在笑,但在那一瞬間,Hydra的笑多麼自信,多麼理所當然。
他知道我解穴的時間!我很清楚,但我拒絕承認。
那太可怕了。
我彷彿一掌打開Hydra精心設計的棋盤,坐在他對面,按照他指示的步驟搬動旗子。
我走進了Hydra莫名其妙的遊戲。
「怎麼回事?你又遇到無眼殺手?」師父急切地問:「乙晶怎麼搖都搖不醒?」
「搖都搖不醒?」我愣了一下,隨手在乙晶可能被封住的穴道上翻了一翻,說:「乙晶沒被點穴啊!」
這時,師父輕輕拍著乙晶的臉,但乙晶依舊睡意香濃。
我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
「我剛剛遇到了藍金,是他把乙晶弄成這樣的。」我試著冷靜下來,摸著乙晶的臉,說:「也許他點了一個師父不知道的穴。」
師父急問:「怎麼會這樣呢?天啊!還有什麼穴可以點得乙晶昏迷不醒?綿羊穴、早睡早起穴、鎖夢穴都沒被點中啊!」師父一陣手忙腳亂,搭著乙晶的手脈說:「脈像平和穩健,乙晶只是睡得很熟?會不會不須解穴?等到十二個時辰後,穴道就會自解?」
不!穴道不會自解!
因為根本不是點穴的手法,是催眠!
Hydra催眠了乙晶!
我回想起兩週前夜探乙晶的畫面,乙晶倒在Hydra懷中發笑的模樣,乙晶的笑其實頗為呆滯......我心中一凜:Hydra到底對乙晶說了什麼?到底催眠了乙晶什麼?!這兩週以來,Hydra到底對乙晶做了什麼?!
「師父,我有件事要說。」我急促的呼吸竟無法平靜下來。
「快說!是關於藍金的事?」阿義警戒地看著洞外。
我愣了一愣。
怎麼說?
說:師父,你是不存在的,你是被藍金製造出來!你取代了關老先生的人生,但,你無須與藍金一鬥!因為你跟藍金根本沒有三百年前的恩怨糾葛!
要這樣和盤脫出?
或是說:師父,我們快逃!藍金手底下有好多好多怪物!我們鬥不過他的!留得青山在,柴會燒不完,你自己也說過的!
要這樣逃得一乾二淨?
這就是我所相信的正義?
我登時明白Hydra中掌時那詭異一笑的自信。
Hydra早就決定讓我帶著乙晶逃走,因為他知道,即使我逃了,對他的遊戲計畫也無所妨害。
Hydra知道,若我向師父說出我所知道的一切,師父一定會在決戰前一刻陷入迷惘與痛苦,師父堅信的大俠身分將會被絞碎,也就絕無勝機。
Hydra也知道,我是無法逃了。因為他施在乙晶身上的睡眠魔咒,恐怕還需要他提供解咒的法門,也就是......打倒他再說!
「快說啊!」阿義緊張地說。
師父的眼神也非常熱切。他等這一刻,已等了三百多年。
對師父來說,這三百多年再真實不過。
我甚至聽到師父的心跳砰然作響,他的鬥魂在血液裡燃燒。
「藍金帶了很多他的手下,也就是那些無眼怪物,師父,看來這是一場血戰,避無可避。」我說,眼淚快流了下來。
「嘿!我就知道老子就要死在今晚了。」阿義爽快地說。
師父一笑,抓著我的肩膀,說:「避無可避,說得好。今次凌霄派即使要死絕,也要殲滅這為禍國家社稷的首惡!」
阿義大大方方地說:「我從沒想過自己是這麼重要的人,能夠用這麼屌的名義死掉,總比當個流氓被槍殺,要划算多了!」
我看著師父,看著阿義,看著床上的乙晶,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雙膝一跪,我癱在地上。
為這個無意義的遊戲死掉,多麼不值!
面對遊戲巨大鋼鐵的齒輪,多麼無助!
時間,十點半。
我摟著昏睡的乙晶,蜷縮在床上。
師父,端詳著手中的尖銳鋼片,默然。
阿義,正在看著傍晚租來的漫畫,他說:「再不看,就沒得看了。」
我不知道阿義現在在想什麼。
面對這樣傲慢、空虛的正邪對抗遊戲,年紀輕輕的我們,可歎。
一天前。
「以前我的夢想,是當一個很厲害的流氓,不過最近我卻跟你掛掉不少個流氓,哈!想起來就覺得很好笑。」阿義這樣笑著。
「現在呢?現在的夢想呢?」我問。
「我想當一個大俠,就跟師父一樣,或許沒有師父厲害,但是可以活得很痛快!活得很踏實!」阿義的眼睛閃耀著光芒,說:「所以我並不怕死,因為我的夢想一直在實現著,我並沒他媽的捨棄夢想,剛好相反,我是以大俠的名字,隨時可以死掉!」
「謝謝你。」我說,我的心突然也很暢快。
「謝啥?」阿義說。
「我也要以大俠的身分死去,或是,以大俠的身分活下去。」我說。
阿義猛然醒悟,說:「對喔!還是以大俠的名字活下來才對,我們約好要老死的!」
十一點。
我緊緊抱住乙晶,感受她未能表達的一切。
我的四周彷彿下起傾盆大雨,乙晶拿著荷葉躲在我懷中,兩隻大熊正在我們身旁纏綿。
那場大雨,叢林中,我跟乙晶的第一個吻。
「等我回來時,妳就醒了,好不好?」我吻著乙晶。
乙晶的眼淚滑出緊閉的雙眸。
十一點半。
師父背起了鋼劍。
阿義將漫畫放進袋子裡。
「幫我還。」阿義說。
「自己還。」我跳下床。
師徒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很高興師父收我當徒弟,三生有幸。」阿義說。
「這兩年多來,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我說。
「師父沒白收你們,你們一定要活下去,繼續散播正義的種子。」師父說。
三人擊掌,輕輕跳出大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