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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與香辛料 (第六卷)》第7章
終幕

 清晨。

 太陽從地平線下露出臉來的瞬間,光線鋪灑在臉頰上,讓人頓時清醒過來了。

 一開始是這麼覺得的,但是睜開眼睛後卻發現,鋪在自己臉上的其實是赫蘿的鼾息。

 蜷縮在毯子裡睡著了的赫蘿,也許是為了透氣吧,偶爾會從毯子中探出頭來。

 羅倫斯看了看她的臉,只見她的臉頰有點濕潤,可見剛才為止還是縮在毯子裡的。

 那臉頰就像是剛剛揉完用來烤面包的麵糰一樣。

 馬上就會鼓起來這一點也許真是像到了極點。

 不過,赫蘿現在的睡臉看起來比起平時要無防備得多,難道是自己多心嗎?

 不單只是感到安心而已,那表情看起來像在說連惡夢都絕對不會做似的極度自信。那燒焦的劉海也彷彿是跳進熊熊燃燒的城堡後生還的騎士的勛章一般。

 不,這種說法也未免誇張了點。

 羅倫斯苦笑了一下,打了個哈欠。冰冷而乾燥的皮膚發出悲鳴,像是冰膜破裂似的一陣鑽心刺痛,讓他完全清醒過來了。

 今天也是明朗的大晴天。

 接著,赫蘿也閉著眼睛皺起臉,又再鑽進了毯子之中

 在阻止了差點被河水沖走的大船之後,還以為他們會為了慶祝而來一個通宵宴會,但看來眾人心中也明白自己的職責何在。

 通宵飲酒的話,第二天航行的時候會有多危險,似乎大家都shi分清楚。

 在稍微喝了一點酒之後,沒有來得及等衣服烘乾就睡著了。

 幸好有很多皮草被放到岸上來了,就算衣服沒有幹他們也肯定能夠大睡一場。

 只是。身體疲憊的男人們為了盡快取暖而赤裸身體趴在皮草上睡覺的情景實在蔚為壯觀。赫蘿說了一句:「這種情況真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才好。」對此,羅倫斯深表贊同。

 其他人仍然在呼呼大睡,醒來的人似乎只有自己一個。

 並不是因為覺得冷才這麼早醒來,也不是因為昨天白天在船上睡了午覺的關係。

 這種感覺,雖然只是相隔幾天,但還是讓人倍感懷念。

 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拚命為生意奔波的日子。

 跟那個時候是同一種感覺。

 清晨降臨。就等於出現新的買賣機會,只要努力的話就能碰到下1張鈔票。

 再多一張。再多1張。再多1張。,

 只能前進不能後退。這也是一種樂趣。

 跟那個時候的感覺完全一樣。

 跟赫蘿一起的旅程帶上了現實味道之後,好像就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吧。會不會覺得天亮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情呢?

 雖然明知道旅程中有相遇當然會有別離,但是討厭就是討厭。就算是身為賢狼的赫蘿本身,也應該無法控制這一點。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普通人的自己來想辦法了。

 很久沒有這麼醒過來了。而這次有這種感覺的理由,他十分清楚。

 現在有了前進的理由了。

 在雷諾斯鎮上,自己認為應該以笑臉來迎接旅行的終點,決定了目的地。

 然後。昨天,決定了如何到達目的地的方法。

 「就這樣悠哉游哉地繼續旅程,等找到約伊茲之後就說拜拜。這汝覺得如何?」

 赫蘿問。

 平時總是只顧賺錢的商人和兇猛的狼,要在一起繼續悠哉游

 哉的旅程,根本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就像小孩子似的興奮起來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而且,如果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話,也許結果會讓赫蘿相當痛苦,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不過,羅倫斯並不覺得自己的決定魯莽。

 因為——

 「噗哧!」

 毯子下面傳來了打噴嚏的聲音

 在狹窄的旅館中進行議論的時候,必須判斷周圍睡覺的人真睡還是假睡。

 噴嚏或者咳嗽,以及吞口水,這些都是醒著的證據。

 掀開毯子,只見赫蘿正在擦鼻子。

 她發現毯z被人掀開,抬頭一看。不過眼神不像平目那麼凶悍。

 「哼……很久沒有試過醒得這麼精神了啊。」

 因為——

 赫蘿的心情也跟自己一樣。希望能夠這麼想。

 「真的要走了嗎?」

 太陽已經升起,周圍其他船伕也正在忙著做出航的準備

 拉古薩把自己準備出航的事交給其他船員。雙手環胸做監督來。

 這是為了獎勵昨天晚上大船被沖走時的功績,似乎是船伕們的習慣。

 不過一臉彷彿在說「我是昨晚的大功臣」似的表情在一旁看著的拉古薩,聽到羅倫斯他們說不再前進,要回到雷諾斯去的時候,卻忽然像小孩子似的慌張起來。

 「雖、雖然在這裡耽擱了一個晚上,但是今天開始就會超速前進了。耽擱的行程很快就能挽回了!」

 他拚命地解釋道。

 然而,羅倫斯卻極其冷靜地回答:

 「不是的。本來要一直到肯盧貝去的計劃就有點勉強。考慮一個晚上之後,我們決定回去了。」

 「咕……是嗎……作為一個船伕實在覺得不太爽……不過這樣的話…………也沒有辦法。」

 就算掉了錢包,他也不至於露出這種表情吧。羅倫斯看著拉古薩的樣子想道,心中不禁一陣苦澀。

 羅倫斯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的打算回去雷諾斯,而是計劃捷足先登到肯盧貝去。

 之所以故意說這樣的謊,是因為到肯盧貝去的原因實在不能告人。

 「這裡的話走一天應該就能回去了。當然,久違的船上旅程真的有趣極了。」

 羅倫斯故意用商議時的雜談語氣說道。拉古薩露出苦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種斷然放棄的豪爽,也很符合船伕的風格。

 「算了。有邂逅自然有離別。我們是聯繫各個小鎮的船伕。總有一天會有再載上同一個旅人的時候吧。」

 拉古薩說完,伸出手來。

 乘船時握手,下船時也握手。

 一旦乘上船的話就等於把自己的性命交託於人了。

 而託付性命的人就如同朋友。

 你說得對。我是旅行商人。一定會在某個時候再次經過這裡吧。」

 羅倫斯握著那隻厚厚的大手說道。

 那就這樣了。托特。珂爾。我教你的事情一定要好好記住啊。」

 「咦?啊、是、是的!」

 羅倫斯向著站在拉古薩旁邊迷迷糊糊的珂爾說了一句,珂爾連忙回答。

 為了防止船再次被沖走,珂爾接下了看船的工作。

 似乎他很想要那1點工資。

 看見他這個樣子。羅倫斯的慈悲心腸就冒出來了,瞞著珂爾,除了他的船費之外還另外多給了一些錢給拉古薩,要他到了肯盧貝之後再交給珂爾。如此一來一星期左右的伙食就肯定沒有問題。

 「對了,拉古薩先生。」

 「唔?」

 「可不能偷跑哦。」

 羅倫斯這麼一提醒,拉古薩便大笑。

 他一定是打算在到達肯盧貝之前想方設法說服珂爾了。

 珂爾有自己的目的。

 但是,如果真的一味被拉古薩拉攏的話,以珂爾的性格,說不定會有一天終於點頭。雖然說跟自己沒有關係,但是羅倫斯還是希望珂爾能夠一直堅持自己的理想。

 正因為有這種想法,他才會這樣說。

 勇猛果敢的船伕笑著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知道了。答應你就是了。我是個船伕,不會騙你的。。

 旅行者們之所以踏上旅途,總會有些原因的。而拉古薩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

 羅倫斯跟拉吉薩視線相接,同時笑了起來。

 讓珂爾這條大魚逃掉了這種心情,就連覺得現在收徒弟還為時尚早的羅倫斯,也能夠清楚體會到。

 「不過啊……」

 拉古薩開口道,突然伸手抓住羅倫斯的肩膀把他拉了過來。湊過臉去。

 「我說你,不要再因為那麼無聊的事情跟同伴吵架了。

 他口中所說的,是赫蘿。

 羅倫斯把視線投向赫蘿,只見她正在斗篷下面偷笑。

 於是把視線收回來,看了看珂爾,竟然連他也在笑,羅倫斯不禁火了。

 「是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聽好了,愛是不能用錢買的。也就是說,買賣的常識派不上用場。這個干萬別忘記了!」

 這說得也太誇張了。

 不過還是有點道理。

 「好的,我會銘記於心的。」

 囉倫斯回答。拉古薩說了一句「那就好」,放開了他。

 「耶麼。就這樣了。我的工作是航行,不是挽留人。」

 剛那悲傷的樣子好像是假的一般,現在的拉古薩雙手環胸,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看他昂首挺胸的樣子,讓人不禁心生佩服。果然不愧為出色的船伕。

 十年,或者十五年後,自己也會變得這般有氣勢嗎?羅倫斯不禁在心中暗自想道。

 不過。的確,再說下去的話作為旅程中的一幕未免太過俗氣,拿過赫蘿的手,只見她也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

 「那麼,再見了。」

 羅倫斯說道,跟赫蘿一起正要離開。

 「那、那個!」

 珂爾大聲喊了起來。,兩人轉過身去。

 「唔?」

 請收我為徒吧!——要是被他這樣說的話,真的會認真地猶豫起來呢。羅倫斯一瞬間這麼想道。

 珂爾似乎也不知道自己開口要說什麼好,馬便閉上了嘴巴。

 過了好一會兒,才簡短地吐出了一句:

 「謝謝你們幫了我這麼多。」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突然稱呼自己為老師的珂爾。

 看他現在道謝的樣子,就像假戲真做似的,真的有種自己徒弟的感覺。

 「加油啊。」

 羅倫斯也簡短地說了一句,轉身離開。

 很想回頭再看看他。雖然這樣的想法在腦中不斷盤旋,但是結果他還是沒有再回頭。

 至於理由。自不用問-

 因為走在自己身邊的赫蘿,似乎更想回頭。

 「那麼。沿著河往下走,到了那個什麼什麼港口小鎮後要怎麼做來著?」

 但是,赫蘿完全沒有回頭,反而顯得十分不自然地馬上就開口談起其他事來。

 「唔……到了肯盧貝之後,就要抓住埃布。」

 那是昨天晚上說好的事情,按理應該沒有必要重新確認,但是她應該是想轉移話題吧。

 「抓住那隻狐狸之後,不用她給錢,只要她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訴咱們就行了。是唄?」

 「他跟教會秘密串通已經好幾年了,有關這條河流兩岸的城鎮的內幕消息什麼的,他也應該很清楚才對。」

 「哼,只要能夠報一箭之仇的話理由什麼都無所謂,」

 這句話聽上去不像是說謊。羅倫斯不禁苦笑起來。

 看來真的得認真提醒她不能吵架了。

 「不過,唔、用久違了的狼的身姿在太陽下跑也實在是不錯。只要用咱的腿來跑的話,不知要比船什麼的快多少呢。」

 離開拉佔薩的船,就是因為這個理由。

 要抓住埃布的話,乘船根本就趕不上。

 但是要找馬的話實在太難了,於是才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然後,等咱們端了那個什麼什麼商會的老窩麼後,就沿著河回到昨天的小鎮,那麼之後呢……」

 羅倫斯望著遠方低聲嘀口古了‧下,視線回到了赫蘿身上。

 「到那時候再說。」

 赫蘿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急也急不來。

 不過,赫蘿真正覺得討厭的,應該是對話到這裡就再無下文吧。

 「真是愛逞強的傢伙。」

 羅倫斯笑了笑,說道。

 「汝說什麼?」

 愛逞強的赫蘿反問。

 看來她打算一直裝下去。

 你以為可以騙過我嗎?——想問,但是沒有問出口。羅倫斯!

 脆單刀直入地說道:

 「你不是一副想要把珂爾帶走的樣子嗎?」

 眼看著赫蘿的嘴唇撅得越來越高。

 然後,帽兜之下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以及一陣白氣。

 「哼,那只不過是怕汝跟咱分開之後會感到寂寞,所以打算給汝找個伴罷了。既然用不上的話那當然就沒有必要了。」

 一氣呵成,流暢得讓人以為她在說繞口令。

 實際上,這是完全不帶感情、單純為瞭解釋而作的解釋。

 不過,羅倫斯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赫蘿。

 羅倫斯對赫蘿的心事也大概明了。

 果然,赫蘿像是忍受不了他的視線似的主動招供了。

 「汝這人還真是小看不得。」

 雖然看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讚揚的樣子。不過還是把這句話當作褒獎吧。

 赫蘿似乎放棄了抵抗,不耐煩地開口了。

 「雖然咱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咱在旅途之中曾經遇到過跟他差不多的小鬼和丫頭。」

 「呵——」

 「那是連左右都分不清的兩個小傢伙。就這樣放著他們不管的話實在太危險了。於是咱就暫時照顧他們,一起踏上了旅途。那還真是有趣的旅程啊。所以到現在也不禁偶爾回想起來。」

 她說的這些。看來是真有其事。

 雖然是真的,但應該不是全部理由。

 「剩下的,就是單純喜歡他這種小鬼而已。」

 很快。赫蘿就連剩下的理由也招出來了。

 「這樣行了吧?」

 赫蘿眯起眼睛看著羅倫斯。

 彷彿在說,你那硬邦邦的臉,算是在表示對那個小鬼的嫉妒嗎?

 沒有這回事。羅倫斯很想這樣相信自己。

 「既然如此,乾脆直接跟他說想要帶他走不就好了?不過——」

 羅倫斯聳了聳肩。

 「你當然說不出口吧。」

 「這倒是。」

 因為,畢竟自己正在接近一樁危險的買賣。

 另一個理由,是因為這樣相處下去,很難再保持赫蘿的身份不暴露。

 而最後的理由,則是——

 「最後的理由?」

 這次輪到赫蘿發問了。

 要是不乖乖坦白的話,會被她咬斷喉嚨的。

 「還是兩個人旅行比較好。」

 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既沒有覺得難為情也沒有逞強。

 所以赫蘿也沒有嘲笑他。

 習慣會消耗樂趣。

 這麼想其實還為時過早。

 聽見羅倫斯這麼說,赫蘿露出了一副理所當然似的表情,有點搔癢地捏著羅倫斯的手。

 「汝旱知道有這個理由。而且啊——」

 「而且?」

 「汝跟那小鬼碰面的時候不是說過嗎?如果他開口尋求咱們的幫助的話就幫,否則就不幫。」那麼也就是說,除非他自己提出跟著來,否則就不帶他走了。

 羅倫斯正想回應,卻突然打住了。

 珂爾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時的他是不是想說「請帶我一起走」?

 珂爾應該偷聽到了赫蘿跟羅倫斯說的關於狼骨的事情才對。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出生在北方之地的他,而且還是跟約伊茲相距不遠的村落,是不會不在意的,

 如果有人打算確認這番話的真偽的話,自己也想一起去。

 會這樣想是很自然的,,

 不過,當時之所以欲言又止連自己為什麼說不出口的那副表情,應該是因為理性上早得出了盡快趕回學校的結』吧。

 羅倫斯也覺得他的選擇是對的。

 「不過。就算他那時跟過來說要我們帶他走。我也會拒絕吧」

 「唔?」

 汝這句話不是自相矛盾嗎?赫蘿的臉彷彿在無言地表示著這個意見。不過來者不拒未必是好事。

 「要是他說如果不答應就準備死的話,那我還會考慮一下。」

 「汝是想說,要是沒有這種程度的覺悟的話,就不想讓他打擾咱們的二人世界是不是?」

 短時間的沉默。

 「啊啊,對,就是這樣。」

 「剛才那沉默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啦。」

 雖然言語上彼此針鋒相對,但是兩人卻仍然是手挽著手在走。

 作為羅倫斯的意見,當然覺得是赫蘿自己單方面靠過來的。

 至於赫蘿自己怎麼想,這個就不用揣測了。

 「好了,應該開始趕路也沒關係了吧?」

 回頭看去,也已經看不見拉古薩他們的身影了。

 旁邊只有羅姆河在靜靜流淌,周圍空無一人。

 跟河流相對成直角,也就是向著北方走的話,應該很快就會進入無人的荒野了。如此一來就能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變回狼的原形。

 羅倫斯重新握好赫蘿的手,向著無人的荒野邁步。

 可是,這個時候——

 「怎麼了?」

 赫蘿卻站住了腳步。

 羅倫斯以為她又在打什麼算盤了,於是回過頭去,只見她正一臉驚訝的表情看著河流的下游。

 「那裡有什麼嗎?」

 其實,心中早就有某種預感了。

 又或者,是某種期待。

 靠近小鎮的路情況如何,這個不太清楚。但稍微離得遠一點的路上。早上基本上都不會有行人的身影。

 但是。現在卻分明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向著自己跑過來。

 赫蘿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羅倫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側臉,笑看嘆了一口氣。

 「我說你,原來出乎意料地喜歡小孩子啊。」

 這麼一說,赫蘿的耳朵猛地抖動了一下。

 羅倫斯不禁驚訝,因為她的動作跟自己失言時的反應是一樣的。

 難道自己說錯話了?羅倫斯想了一下,但是沒有得出答案。

 赫蘿沒有回頭,靜靜地說道:

 「汝啊,如果咱回答說,是,咱很喜歡小孩子的話,汝打算怎麼辦?」

 奇怪的問題。

 「什麼怎麼辦,沒有怎麼辦啊……啊——」

 他反射性地放開了赫蘿的手。赫蘿當然沒有放過他的反應。

 就像被貓抓住的蝴蝶似的,羅倫斯的手被她抓住,猛地用力拉了過去。

 帽兜下面等待著他的,是挑戰性的笑容。

 「咱喜歡小孩子。怎麼樣?」

 「咕…」

 太大意了。心中這麼喊道的時候已經遲了。

 赫蘿正「嗯?嗯?」的十分快樂地搖著她的大尾巴反駁不了,也找不到藉口。

 那麼,只能夠強硬地改變話題了吧

 羅倫斯剛這麼想,赫蘿就同時猛地收起來矛頭

 「不過,咱的身份只不過是跟著汝旅行的人而已,關於那小鬼的判斷就交給汝了。」

 說完,她放開了羅倫斯。

 雖然背上冷汗直冒的感覺十分不舒服。不過她所說的「那個小鬼」不用說也知道是指誰。

 那是指正向著自己這邊跑過來的珂爾。

 看他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來送忘記拿的東西的。

 羅倫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把剛才的失態拋諸腦後。

 赫蘿在一旁撲哧撲哧地笑著,應該不會再為難自己了吧。

 「不過,要是一起旅行的話,你那身毛皮可就不能隨便露出來了吧?」

 羅倫斯這麼一說,赫蘿回應的是一聲大大的嘆氣。

 「男人總是覺得唯有自己是特別的。」

 「汝想一下,那小鬼是哪裡出生的?不過,看見咱的身體後會不會害怕這一點,還是值得一賭的。」

 羅倫斯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看到赫蘿的臉變得暗淡起來了。

 就算不尖叫著惡魔什麼的跑到教會去,既然是北方居民的話也有可能相反地對她頂禮膜拜。

 要是好不容易相處融洽的珂爾這麼做的話,赫蘿一定會受傷吧。

 所以,羅倫斯只是輕輕地說道:

 「先聽聽他的理由之後再作決定吧。」

 赫蘿點點頭,不久,珂爾的腳步聲和慌亂的喘氣聲便傳進了羅倫斯的耳中。

 珂爾似乎是拼了命追上來的,等跑到羅倫斯他們能夠聽到自己說話的地方時,他突然放慢腳步,面如土色、搖晃不定地停了下來。

 他沒有再走近。

 這是聲音勉強能夠聽到的距離。

 羅倫斯沒有作聲。

 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有求於人的人主動敲門才是道理。

 「那、那個……」

 第一關。合格。

 珂爾上氣不接下氣地,吐出了這麼一聲。

 「我們忘記拿什麼東西了嗎?」

 羅倫斯故意問道。珂爾咬緊了下唇。

 他早就想過羅倫斯會拒絕自己了。

 小孩手一般都會覺得自己讓人幫忙的話,別人都會接受。

 第二關,合格。

 珂爾搖了搖頭。

 「我、我有事想要拜託你們。」

 旁邊的赫蘿身子稍微動了一下,也許是為了把臉藏在帽兜下的緣故吧。

 如果寵愛珂爾並不是因為想要把他收為羅倫斯的徒弟這個策略使然的話,她應該無法看著珂爾接受這種走鋼絲似的測試而無動於衷吧。

 不過,珂爾安然無恙地過了第三關。

 明知道不行還是開口,這需要極大的勇氣。

 「什麼事?要是盤纏方面的話,我可幫不上忙。」

 羅倫斯故意耍他。但是珂爾並沒有移開目光。

 真的想乾脆說一句「可以啊」算了。

 如果此行只是一般的行商的話,他肯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點頭算了。

 「不、不是的、那個、我……」

 「你?」

 羅倫斯反問道。珂爾低下頭,握緊了拳頭之後抬起了臉。

 「羅倫斯先生,你們打算到魯皮村去確認那個狼的傳說對吧?請帶上我!求求你們!」

 說完,他向前走了一步。

 珂爾不會幹偷偷摸摸的勾當,而至於他的人品,也讓羅倫斯恨不得現在就收他為徒。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也希望他能夠向著自己原來的目標邁進。

 因為最重要的是,羅倫斯他們此行,實在無法保證會有什麼收穫。

 總而言之就是去確認一個危險傳言的真實性而已。

 「也許賺不到什麼錢哦。」

 所以,羅倫斯一開口就如此說道。

 「也許還會有危險。而且,那傳言也有可能只是空穴來風。」

 「就算是空穴來風也不要緊。這樣的話我也能放心。而且。旅途之中危險總是難免的,這個我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因為如果不是因為羅倫斯先生的話,我早就死在這條河旁了。」

 珂爾說著,嚥了一口唾沫。

 在這麼寒冷乾燥的天氣中跑過來,喉嚨一定很乾了吧。

 所以。當他把背上背著的破破爛爛的袋子放到地上時,羅倫斯還以為他是要喝水。

 但是馬上他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你給我的錢,我也能還給你了。而且……」

 珂爾粗魯地把手伸進袋子裡,然後拉了一個東兩出來。

 細瘦的手用力地握得緊緊的。

 「你、你……」

 羅倫斯說不出話來。珂爾露出了似哭又似笑的表情。

 「我已經不能回去拉古薩先生的船上了。」

 他的手上是赤紅的銅幣。

 就算不細看也知道,這是新造的艾尼幣。

 切斷後路的覺悟。

 珂爾定定地看著羅倫斯。

 羅倫斯鬆開了牽著赫蘿的手,搔了搔頭。

 如此一來的話,自己就沒有拒絕他的理由了。

 他到底下了多大決心才做到這一步,光是考慮到這點,就已經無法拒絕了。

 珂爾也是懷抱著重重苦衷,到南方的學校學習,然後被趕了出來。才會流浪至此的吧。

 而且。羅倫斯覺得他並非一一時迷惘才幹出這種事。

 看了赫蘿一眼,只見她回望著自己,彷彿在說「汝的測試結束了嗎」。

 「明白了。我明白了。」

 羅倫斯認輸了似的說道,珂爾一瞬間鬆開了繃緊的表情,像是終於走完了鋼絲似的把手放到胸前,縮起了身子。

 「不過——」

 羅倫斯接著說的這句話讓他嚇了一跳。

 「要和我們一起旅行的話,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雖然覺得自己說這句話有點造作,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羅倫斯也希望珂爾能夠跟自己一起走。

 因為,說不定當初他主動要幫羅倫斯他們看船,目的也是為了要偷銅幣。

 「咦……那、那個……?」

 赫蘿骨碌地轉動著眼珠打量四周,然後開始以熟練的動作解開腰上的腰帶。

 她看上去十分高興,這應該不是自己多心而已。

 赫蘿能夠輕而易舉地看穿他人心事。

 也許早已經預料到珂爾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了吧。

 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不過珂爾還是知道她要脫衣服。於是整個身體都跟著僵硬起來了。羅倫斯走近他,戳了戳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去。

 沙、沙,衣服摩擦的聲音響起。珂爾用寫滿了混亂的臉向著羅倫斯。

 真是純情的傢伙啊。這樣感嘆的時候突然想起,說不定在赫蘿眼中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的時候,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心情。

 「哈啾!」

 赫蘿打了一個噴嚏。

 然後,直接說結論的話——

 赫蘿贏了這場賭局。

 那個時候珂爾的樣子應該怎麼說才好呢?

 大聲尖叫起來這點肯定沒錯。

 而且,還是非同尋常的大聲。

 不過,還是聽得出那不是出於害怕。

 他的表情接近笑容,也接近哭泣。

 珂爾被赫蘿那巨大的舌頭一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後羅倫斯終於想到了適合用於形容這種情景的比喻了。

 遇上自己所懂憬的英雄的少年。

 就是這種感覺。

 「汝看起來很不滿嘛。」

 羅倫斯在第一次看到赫蘿的狼形時,嚇得反射性地後退了:

 所以,就算被赫蘿如此諷刺,甚至用鼻子戳著自己的頭,也無法反駁。

 而且,珂爾恢復平靜之後,竟然向赫蘿提出了一個請求,而現在赫蘿正在滿足他。

 「癢死了,可以了沒有啊?」

 赫蘿甩了甩尾巴,珂爾從後面鑽了出來。

 真想不到他看到赫蘿的樣子,第一句話竟然是『『請讓我摸一摸尾巴」。

 看來赫蘿也是一樣,尾巴搖個不停,都快讓珂爾摸不著了。

 「算了,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羅倫斯已經疊好了赫蘿的衣服,收拾了行李,說道:

 「啊、那、那個,請問你們願意帶我走嗎?」

 知道赫蘿是實際存在的神的同類後,珂爾好像把自己原來提出要羅倫斯他們帶自己走這件事忘得…干二淨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他連忙問道。

 「因為這頭狼不能讓教會知道啊。總不能讓知道真相的傢伙到處亂跑吧。」

 羅倫斯惡作劇地說著,摸了摸珂爾的頭。

 「不過,偷走拉古薩船上的銅幣這點做得有點過分了。」

 「……然後呢?」

 「是。那個,其實一開始我是打算偷的。只要利用箱數不合的理由的話,要偷並不難。」

 羅倫斯不禁想起珂爾昨天晚上在月光之下偷偷地排著硬幣這件事。

 也許那個時候,珂爾已經解開了謎團了。

 「所以我才會主動去看船。我想就算自己想要跟羅倫斯先生你們一起走,也難免會被你們拒絕,所以……可是,拉古薩先生對我很好。要是偷了的話就實在對不起他了……我已經全部都跟拉薩先生說了。包括我想跟羅倫斯先生一起走,還有,希望能夠用箱數不合的答案來填補我的船費。」

 拉古薩那複雜的表情馬上在腦海中閃過。

 「那麼,那些銅幣是……?」

 「這是拉古薩先生給我的。不過,不是從箱子裡拿出來,而是拉古薩先生從自己的腰包裡掏出來的。說是謝禮。還有——」

 「是他教汝採用『因為已經偷了東西,所以回不去了』這種演技的嗎?

 赫蘿說道。珂爾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是的。」

 拉古薩應該是真的很喜歡珂爾吧。

 不過最後還是為了珂爾想出這種辦法來。

 羅倫斯差點就想跟珂爾說「要是將來不想上學了的話,不如在拉古薩手下當徒弟如何」這樣的話來了。

 「那麼,這下總算搞清楚了。不管怎樣,咱們走吧,有人來了。」

 赫蘿抬起巨大的臉看著遠方說道。

 要是被過路的人看見的話可就麻煩了。

 羅倫斯跟珂爾再次開始了出發的準備,就在珂爾在赫蘿的催促之下正要坐上赫蘿的背上時,羅倫斯開口了。

 「有件事我想問你。」

 珂爾停下了手,回頭看著羅倫斯,赫蘿也把琥珀色的眸子轉了過來。

 「什麼事呢?」

 羅倫斯用一臉認真的表情說:

 「在跟我兩個人趕路之前,這頭狼不是在你耳邊嘀咕了幾句嗎?那究竟說了什麼?」

 雖然這個問題之前被敷衍過去了,不過還是想再問一次。

 彷彿在要挾,要是不說出來的話就別想跟我們走似的。

 「這個……」

 似乎已經被赫蘿封了嘴的珂爾,以困擾的視線看著赫蘿。

 「汝要是敢說的話,咱可不敢保證這些牙齒會幹出什麼事來。」

 赫蘿咧開嘴露出牙齒說,但語氣卻是一聽就知道在笑。

 珂爾的眼睛十分機警地轉了幾下,可以看得出是在揣摩著赫蘿話中的意思。

 然後,他似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他有點害羞地笑了笑,點點頭。

 「對不起,我不能說。」

 已經充分受到了赫蘿影響的珂爾回答。

 「咯咯咯,來,快點上來吧。」

 珂爾抱歉地向著羅倫斯一低頭,爬上了赫蘿的背。

 羅倫斯看著他們這個樣子,也只能用手搔了搔頭,嘆了口氣。

 「怎麼了?」

 似乎即使是狼的臉,也能稍微變現出喜怒哀樂這些情感。

 赫蘿臉上掛著壞壞的笑容,從牙齒的縫隙中扔出了這句話。

 「沒事。」

 羅倫斯聳了聳肩,躍上了赫蘿的背。

 其實,早就想過要是珂爾加入的話一定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只是,要是問他是否討厭這樣的話,他也只能聳聳肩了。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看著又再嚇了一跳的珂爾,羅倫斯跳上了赫蘿的背,說道。

 「那麼,箱數不合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

 就在珂爾快要回答的時候,赫蘿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這個汝可以自己去想。」

 赫蘿吐出這麼一句。

 「……你也知道了?」

 羅倫斯難以置信地問。赫蘿微微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背上的羅倫斯,搖了搖耳朵。

 「沒有。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信。」

 赫蘿慢慢地向前走,像是要恢復自己身體的感覺似的,漸漸提高速度。

 不稍微彎下腰的話,打在臉上的風就會倍感冰冷刺骨。

 ——速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比起跟咱說話,汝不是覺得思考那個問題比較有趣嗎?」

 這種諷刺性的說法真是讓人不爽。

 之後突然大幅加速,應該也是故意的。

 羅倫斯不禁生氣了,用力抓著赫蘿的毛彎下了身子。

 坐在前面的珂爾則被羅倫斯壓在下面了。

 所以,珂爾那小小的笑聲還是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景色在飛速後退,越來越模糊。

 風如寒冰般冷。

 但是,羅倫斯卻在這彷彿能夠割破皮膚的冷風中,淡淡地笑了。

 胸中騰起一陣溫暖。

 出乎意料之外的三人之旅。

 羅倫斯知道有一個詞能夠形容這種關係。

 但是他不會說出來。

 絕對不會說出來。

 只是,要是有一天真要寫跟赫蘿一起旅行的書的話,說不定會把這寫進去。

 在一本厚厚的書的某個恐怕地方,不為人知地。

 要是寫的話,一定會加上這句話。

 於是,三人之旅開始了。

 沒錯。

 就像是事前練習一樣。

 寫不出來。

 正篇中肯定寫不出來。

 羅倫斯不讓赫蘿察覺地笑了。旅程開始了。

 為了結束旅程的這一路上。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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