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漫長的一夜在恍惚中度過，當埃蘭被前進中的馬車顛醒時，天已經很亮了。

　　他們正在下山的路上，洛伊動作彆扭地用左手趕著車，身體往後傾，右手撐在埃蘭的身側，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

　　這樣細緻的溫柔，讓埃蘭愣了好一會兒，洛伊這傢伙，是在照顧他嗎？

　　埃蘭揉了揉眼睛，陽光從上方斜斜地照下來，撒落在洛伊的身上，他的金髮染上陽光，變得比黃金還要亮。

　　明明姿勢很彆扭，但他似乎很享受，輕勾著嘴角，微笑地看著遠方。

　　那樣一副悠閒愜意的樣子讓埃蘭心裏很驚訝，這傢伙難道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不但不介意，他竟然還為了不影響自己這個造成他如此彆扭的罪魁禍首睡覺，而刻意勉強自己？

　　這樣的情況換成一般人的話，恐怕早就被伯爵感動了，只可惜，埃蘭這個人在某些方面相當「鐵石心腸」，所以就算伯爵這樣做，他也不會放棄追查伯爵的真實身分。

　　「早安，菲爾德先生，您醒了。」聽到身後的動靜，洛伊回過頭，笑看著埃蘭。

　　埃蘭有些彆扭地點了點頭，坐起了身。

　　洛伊扯了扯自己的右手，玩味地說：「如果您確定醒了的話就坐過來吧，我的手都麻了。」

　　埃蘭心裏不禁升起了一絲內疚，他沒有答話，但是很快地挪到了洛伊身邊。

　　快中午的時候他們下了山，撒耶華廢棄的城區也終於進入了視線。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十多年了，這裏成為死城，再也沒有人來過。

　　埃蘭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停止了，他不再聞得到洛伊身上的香水味，不再感覺得到身邊有人，不再記得他們來這裏的目的。

　　他的眼中全是撒耶華的廢墟，還有十多年前噩運降臨的那一夜。

　　漫天的火光，滿地的鮮血，父母在他的眼前被狼人撕成碎片，如果不是有人突然出現救了他，他現在應該也已經不在了。

　　心臟不受控制地發緊，他咬緊了唇，空閒的右手緊緊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只可惜這樣的掙扎根本緩解不了心口的疼痛，他以為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放下了，可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放下過。

　　十多年來的堅強幾乎在一瞬間崩潰，埃蘭閉起了眼睛，身體在撒耶華的寒風中微微顫抖。

　　不知道那樣過了多久，一道溫暖的氣息突然把他包圍了，身體的感覺似乎在刹那之間歸為平靜，鼻翼間，已經熟悉的味道又飄了進來。

　　洛伊用一隻手抱著埃蘭，冰藍色的眼眸看著他們來時走過的山路，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這樣安靜地抱著埃蘭。

　　看到埃蘭陷入悲痛的刹那，洛伊感覺自己的心口也隱隠有些泛疼，那疼痛很輕微，如果不仔細去體察，甚至可能會忽略。

　　但是洛伊還是感覺到了，很清晰地感覺到了。

　　身體幾乎沒有經過大腦的控制就動了起來，他抱住了埃蘭，抱住了那個此時此刻極度需要安慰的人。

　　自兩人相識以來便一直存在的戲弄埃蘭的心情，在這一刻似乎改變了。

　　撒耶華的風吹過兩人的身體，埃蘭空白的大腦漸漸清醒了過來。

　　「伯爵，您在做什麼！」一把推開了洛伊，他抓狂地大吼了一聲。

　　天，這個伯爵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成男性看待啊？為什麼他動不動就會做出這麼誇張而噯昧的動作！

　　只要一想到自己剛才整個被洛伊抱在懷裏，埃蘭就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洛伊被他推得差點摔到地上去，多虧了手上的手銬才站穩，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晃了晃右手，笑著說：「我本來是要用這只手的。」

　　「用哪只手有區別嗎？」

　　「當然，用右手的話，我們可以勾肩搭背。」

　　洛伊眨了眨眼睛，戲謔的神色讓埃蘭火大，他哼了一聲，突然抬起腳步就往前走，手銬把兩個人緊緊連在一起，洛伊只能跟上他的腳步。

　　但是經過這樣一個小插曲，埃蘭剛才還異常沉重的情緒似乎得到了緩解。

　　洛伊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兩個人走了一會，他笑著問：「知道結界在哪個位置嗎？」

　　撒耶華雖然比起諾維斯要小很多，但畢竟是過去有五個村莊的城鎮，如果不知道具體位置，光靠他們兩個人找實在有些困難。

　　埃蘭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勾起嘴角說：「雖然協會沒有探測到具體的地點，不過據說這個結界已經存在了很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永久結界一般都會在比較特殊的地點建立？」

　　洛伊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笑著答道：「永久結界很特殊，一般要在比較神聖的地方才能建立。」

　　埃蘭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指向了左前方，「整個撒耶華就只有一座教堂。」

　　洛伊聳了聳肩，抬步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風揚起他的長髮拂向埃蘭的臉頰，埃蘭伸手抓住了那一縷發絲，看著洛伊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淡到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的微笑。

　　「這裏就是你說的教堂？」

　　三個小時後，他們站在了一片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廢墟前，當洛伊一臉無奈地指著廢墟問出這句話時，埃蘭只能抽動嘴角，沉默以對。

　　「不過，結界確實在這裏，應該沒有錯。」

　　洛伊盯著廢墟看了一會，又往前走了兩步，抬起左手緩緩向前伸出，很快，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他。

　　他屏住呼吸，把力量慢慢集中在左手上繼續往前推，空氣中隨即出現了一道泛著淡淡銀色的透明結界，以圓弧狀玻璃罩的形態覆蓋了整片廢墟。

　　埃蘭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麼清晰完美的永久結界，他是第一次看到。

　　永久結界是血族最古老的結界之一 ，建立者以某樣東西為支點，建立一個保護結界，這樣的結界據說可以保存千年以上。

　　埃蘭伸手摸向結界，指尖仿佛接觸到一層硬硬的蛋殼，特殊的觸感讓他覺得很新鮮，「這裏離極夜之地那麼近，為什麼會有血族在這裏建立永久結界？」

　　如果是要保護某樣東西的話，極夜之地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只有等我們找到了那樣東西才能明白。」洛伊微笑著收回了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夾雜著興奮。

　　「東西一定在結界裏面，可問題是我們怎麼進去？」埃蘭曲起手指在結界上敲了敲，「咚咚」兩聲脆響，結界看起來很堅固，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們通過。

　　「就這樣進去。」洛伊輕笑著答了話，左手中已經出現了他的銀色匕首。

　　這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埃蘭才看清那把銀色匕首上也刻著一朵金色的玫瑰花花紋。

　　洛伊握緊了匕首，用力砸向了結界。

　　「拜託，這可是結界，用蠻力怎麼可能砸得開……」

　　埃蘭翻了個白眼，剛想說伯爵大人是不是太天真了，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眼前的結界上竟然出現了好大一條裂縫，緊接著，那道裂縫上又延伸出了許多小裂縫。

　　裂縫漸漸擴散，最後在一片「嘩啦啦」的響聲中，銀色的結界碎成了碎片。

　　碎片紛紛落下，散在陽光中，就好像是破裂的水晶一般漂亮。

　　埃蘭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笑容的洛伊，那一瞬間內心的震撼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剛才確實沒看他做什麼特殊的事啊，真的僅憑蠻力就能把結界敲碎嗎？開什麼玩笑！

　　這可是永久結界啊，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個非常高級的吸血鬼建立的！

　　洛伊收起匕首，轉頭看到埃蘭一臉抓狂的樣子，聳著肩笑道：「不要這麼驚訝，其實是因為這個結界已經存在太久，本身虛弱了而已。」

　　「您怎麼知道它存在了多久？」這種事連協會都沒有查出來好不好，他為什麼看一眼就知道了？

　　洛伊帶著埃蘭走入廢墟，微笑著說：「正因為結界虛弱了，才會被獵人協會探測到啊，何況血族的朋友告訴我，永久結界最初的顏色應該是金色的，一旦變成銀色，就說明它已經不怎麼牢固了。」

　　哼，鬼才信你！聽到這樣的解釋，埃蘭的額頭上佈滿了黑線，反正每次到關鍵問題，伯爵都有辦法瞞混過去。

　　洛伊卻不在意，只當沒看見他的斜睨，繼續面帶微笑地往前走。

　　但沒走幾步，洛伊就停下了腳步，埃蘭正在他身後東張西望，沒有注意到他停下，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唔……」鼻子撞在了洛伊的後腦勺上，埃蘭痛得眼角飆出了眼淚。

　　「伯爵，拜託……」

　　「起霧了。」洛伊抬起手，打斷了埃蘭脫口而出的話。

　　埃蘭這才注意到四周的廢墟已經變得一片模糊了，這霧來得很突然，而且不過轉眼之間，周圍就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就連他和洛伊站得這麼近，都已經快看不清彼此的臉了。

　　「看來是永久結界的自我保護啟動了，腳下有點看不清，小心了。」

　　洛伊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依舊帶著笑意，在這樣的情況下，讓埃蘭覺得有些無奈。

　　這傢伙，這個世界上難道就沒有能讓他驚訝或者震驚的事嗎？他怎麼遇到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況都能這樣鎮定地微笑呢？

　　這樣想著，埃蘭開始往前走，結果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被腳下凸起的瓦礫重重絆了一下。

　　「啊！」埃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小心！」洛伊突然側身伸手，一把攬住了他的腰，成功地阻止了他和腳下廢墟做出親密接觸。

　　埃蘭渾身一僵，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無意間放在了伯爵的胸膛上，掌心下傳來的體溫和心跳聲，讓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您看，我說過了要小心吧。」洛伊揶揄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看樣子他好像沒有要放開埃蘭的意思。

　　埃蘭嘴角抽搐著將他推開，「伯爵，我應該說過，請您不要隨便靠近我！」

　　「只是很普通的肢體接觸而已，您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根本就不是害怕的問題，總之您不要靠近我！」

　　埃蘭極度抓狂地吼著，開什麼玩笑，他現在已經開始嚴重懷疑伯爵有某方面的不良癖好了！

　　洛伊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我儘量。」

　　兩人在迷霧中圍著廢墟轉了一圈，最後在廢墟的中央找到了一座塌陷了大半的建築。

　　建築的屋頂已經完全崩塌下來，漆紅色的大門也倒塌了一半，透過殘破的牆壁可以看到裏面的地上佈滿了沙礫和石塊。埃蘭之所以還能認出那是教堂，是因為他們在沙礫中找到了一些只有教堂才會使用的彩色玻璃。

　　「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結界的中心了，接下來只要能找到準確的入口就可以了。」洛伊看著埃蘭拿在手上的彩色玻璃，語氣很輕鬆。

　　埃蘭扔掉了玻璃，抬手揮了揮，可惜霧氣太濃，根本揮不開。

　　「難道沒有辦法讓霧氣散開嗎？」

　　要在這樣的大霧中尋找準確入口好像不太容易，光找到這座教堂就花了一個多小時，再這樣下去，天都黑了。

　　洛伊也抬頭看了眼天空，只可惜白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天快黑了，我們要抓緊時間了，剛才我雖然打破了結界的保護壁，但是並沒有破壞掉結界，所以是無法讓霧氣散開的。」

　　「竟然還有您做不到的事。」埃蘭低聲嘀咕了一句。

　　洛伊笑笑，沒有接話，只小心地在教堂的廢墟中摸索，不一會兒，他欣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裏好像是一個神壇。」

　　神壇？埃蘭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一步邁了過去，眼前是半截白色的石台，石臺上堆著許多碎石，從殘缺的形狀來看，確實很像是神壇。

　　「我記得這座教堂有一個地下室，入口應該就在神壇附近。」撫摸著神壇，埃蘭激動地說道。

　　洛伊嘴角的笑意也變得更深了，看著埃蘭說：「也許我們已經接近支點了。」

　　埃蘭興奮地點了點頭，這一次，他看向洛伊的目光中，總算不再充滿警覺和敵意了。

　　他引著洛伊繞著神壇轉了一圈，最後在神壇背後的一堆碎石下找到了一個通往地下的石梯。

　　石梯的盡頭隱沒在一片黑暗中，埃蘭和洛伊對視了一眼，雖然霧氣中彼此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但他們還是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欣喜。

　　「走吧。」洛伊彎起眉眼，笑容如春風一般迎面拂向埃蘭。

　　埃蘭點了點頭，帶頭走向了石梯。

　　兩個人沿著石梯往下走，空蕩的回聲在空間裏不斷響起，一聲未平一聲又起，很奇妙的感覺。

　　埃蘭見四周越來越暗，從外套的口袋裏取出了小小的提燈。

　　「小心。」洛伊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埃蘭一怔，猛然停下了腳步。

　　他拿著提燈往上移動，一隻巨大的蝙蝠突然出現在眼前，倒掛著足足有他的小手臂那麼長，此刻，蝙蝠被光照到，突然振開翅膀朝他沖來。

　　「啊啊！」埃蘭猝不及防，不由驚呼一聲往後撲去。洛伊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大，沒有準備，竟然被他推倒了。

　　兩人順著最後幾級樓梯滾了下去，「砰」的一聲倒在了一起。

　　「痛……」埃蘭揉了揉撞痛的肩膀，掙扎著坐了起來。

　　提燈摔在腳邊，他伸手拿回來，左手被扯動，這才意識到他不是一個人。

　　「伯爵？」從摔下來開始，洛伊就一直沒有吭聲，埃蘭突然覺得有些緊張，他急急叫了一聲，拿著提燈去照洛伊。

　　洛伊倒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伯爵？您醒醒！」意識到是自己害洛伊滾下樓梯，埃蘭一臉僵硬，天，伯爵不會就這樣摔死了吧！

　　「伯爵，洛伊，你醒醒，洛伊．萊溫特！你快給我醒過來！」把人半拖起來，埃蘭拼命搖晃著洛伊，動作粗魯，絕對談不上溫柔。

　　「我沒想到……您居然這麼怕蝙蝠。」一聲輕歎伴著一聲呻吟，洛伊皺著眉，慢慢睜開了眼睛。

　　埃蘭瞪大了眼睛，吊著的一口氣總算松了下來。

　　「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您是在為我擔心嗎？」

　　「……」

　　「如果您可以快點從我身上下去，我就沒事了。」洛伊一臉戲謔，敲了敲埃蘭的腿。

　　埃蘭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整個人跨坐在洛伊的身上，雙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肩膀！

　　臉「騰」的一下紅了，埃蘭著急的想跳下來，但手又和洛伊銬在一起，這一跳沒有跳開，反而又被猛地拉了回去，徹底撲進了洛伊的懷裏。

　　洛伊被撞回地上，卻一點都不生氣，還有心情調侃埃蘭，「菲爾德先生，這一次可是您主動靠近我了，您這樣算不算投懷送抱？」

　　埃蘭惱火地在心裏低咒了一聲，想著要不要索性就這樣把這個可惡的伯爵壓死算了。

　　兩個人好不容易爬了起來，洛伊轉頭看向四周，提燈的燈光很有限，值得慶倖的是這個地下室並不大。

　　在他們的右前方，提燈照不到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發出淡淡的金光。

　　洛伊拉了拉埃蘭，兩個人一起朝發光的物體走去。

　　借著提燈的光，他們發現發光的物體放在一個石臺上，石臺上佈滿了灰塵和蜘蛛網，還有不少血跡。

　　埃蘭盯著發光體，慢慢湊近了腦袋。

　　那是一個石青色的手爪，環式的外型，爪鋒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尖利的爪尖下有一個十字架吊墜，吊墜和連接著的珠鏈也在發光。十字架銀色的架身中央鑲嵌著一顆璀璨的紅寶石，四個角上都刻著繁複的花紋，看起來非常典雅高貴。

　　埃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這個手爪和十字架的瞬間，他突然抓住了洛伊的手臂。他抓得很緊，手上的力量因為情緒太激動而有些無法控制。

　　「菲爾德先生，您抓痛我了。」洛伊嘴角掛著微笑，輕聲出言提醒。

　　埃蘭一怔，猛地鬆開手，轉頭看著洛伊震驚地問：「伯爵，請您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洛伊挑起眉，搖了搖頭，神色揶揄地說：「夢裏還有我的話，您會不會覺得很困擾呢？」

　　這傢伙，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回答問題嗎？埃蘭無語地想著。

　　「這是狼王和吸血鬼王的聖物吧？」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埃蘭到現在還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能見到傳說中的聖物。

　　據說在上一次狼人和血族的聖戰中，狼王和吸血鬼王同歸於盡，自那之後，這兩樣聖物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埃蘭曾經在獵人協會的珍藏典籍上，見過這兩樣聖物的圖鑒，那些圖鑒有些是人類在意外的情況下，看到異族後畫下來的，有些是異族和人類一起生活後提供的，但不管是哪一種，它們的真實性都毋庸置疑。

　　洛伊伸手拿起了那根吊著十字架的鏈子，就著提燈的光看著吊墜上的紅寶石，輕聲開口：「您說得沒錯，這是失蹤了數百年的聖物。」

　　見洛伊拿起了十字架，埃蘭伸手拿起了手爪，石青色的手爪冰涼冰涼的，握在手裏，那種冰涼的感覺似乎會傳進心裏。

　　聖物上原本附著的金光在接觸到他們的手之後驟然變得更亮，一瞬之後又開始漸漸變淡，最後隱進了聖物裏。

　　洛伊低著的頭突然抬起，回頭朝他們身後的黑暗看了一眼，隨即一把抓住了埃蘭的手，急切地說：「快走！」

　　「出什麼事了？」埃蘭驚訝地問了一句，腳下倒是不慢，快步跟上了洛伊。

　　不用洛伊回答，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抖動起來。

　　洛伊緊緊拉著埃蘭的手，帶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出了地下室。

　　洛伊的手有些涼，埃蘭在被他握住的一瞬間，再度感覺到了之前曾經感覺到過的異族氣息！

　　他驚訝地抬起頭，洛伊的金髮在他的視野中飄散，他看不到洛伊的臉。

　　跑到地面上，霧氣已經消散了，洛伊認了個方向，拉著埃蘭繼續往前跑。

　　腳下的地面抖動得更厲害了，一些碎石和瓦礫開始徐徐上升，可以感覺到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正從地下升上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被一陣劇烈的顛簸差點震倒時，埃蘭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撒耶華的地脈下並不存在會噴發的東西，此刻這種震動到底是怎麼回事？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之前那股揮之不去的緊張感再度包圍了他。

　　洛伊的神色很嚴肅，雙眼筆直地看著前方，仍然帶著埃蘭往前跑，半晌後，他的聲音淡淡傳來：「恐怕是永久結界的建立者。」

　　「什麼？」埃蘭愣了一下，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他們身邊的地面突然炸裂開來，炸開的氣流幾乎要把埃蘭沖飛，幸好洛伊緊緊拉著他，大片的碎石開始上升，速度很快，就像被狂風卷走一般。

　　大地震動得更厲害了，埃蘭抬起了右手，張開的五指間很快發出一道淡淡的金光，那道金光組成了一個防禦結界，將他和洛伊保護了起來，亂飛的碎石撞到結界一下子就被彈開了。

　　埃蘭下意識地轉頭朝洛伊看了一眼，洛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挺直的身子看起來很單薄。

　　幾秒鐘後，他們面前的地面上裂開了一條大縫，有什麼東西從地下緩緩升了起來。

　　埃蘭雖然不知道升上來的是什麼，但是警覺心和危機感讓他拉著洛伊退開了十米的距離。

　　升上來的東西漸漸露出了全貌，埃蘭震驚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口棺材。

　　黑色的棺材四角上雕刻著華麗的紋路，蓋面的中央還鑲嵌著一個十字架，此刻，棺材的蓋子正緩緩打開。

　　埃蘭的眼睛越瞪越大，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樣的棺材是血族沉睡用的！

　　棺蓋打開後，有人慢慢站了起來。

　　一身白色的貴族衣飾，深紫色的長髮柔順地伏在背上，狹長的雙眼慵懶地睜著，與發同色的眼瞳裏射出冰冷的寒光，薄而性感的唇微抿，他的皮膚很蒼白，沒有一丁點的血色，但是那張臉依然美得驚心動魄。

　　埃蘭即便只能看到他的側面，仍然震驚到無法動彈，這個人他在圖鑒上見過，是血族的四大長老之一，魯西安．本傑明！

　　同時，他也是上次聖戰後就消失的人，曾經是吸血鬼王以外最強的吸血鬼！

　　大地的震動停止了，空氣裏的狂風也消失了，埃蘭怔怔地收起了結界。

　　魯西安站在棺材裏，周圍有氣流包圍著他，那些氣流如同小小的旋風，揚起他的長髮和衣角。

　　他的眸光直直落在洛伊和埃蘭的身上，時間仿佛靜止了，埃蘭和洛伊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宛若天神般降臨的最強吸血鬼。

　　據說吸血鬼的長老很少出現在人類面前，他們孤傲清高，不屑與人類產生衝突，傳說只有在上一次與狼人的聖戰中，吸血鬼王和四大長老才現過身。

　　埃蘭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流下了冷汗，獵人協會雖然長期以來一直致力於抵抗異族，但長老級的異族仍然是他們所無法抗衡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魯西安會出現在這裏，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一件會讓人愉快的事。

　　魯西安如冰一般的眼神仍然盯著他們，片刻後，他的身體突然開始微微前傾，他的背部很快隆起了一團黑色的東西，緊接著，那團黑色逐漸變大、張開，變成了一對翅膀，黑色的巨大翅膀，張開時足有三米長。

　　埃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變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翅膀的吸血鬼！

　　翅膀是吸血鬼力量的象徵，只有最高級的血族才有振開翅膀的力量，協會的資料上雖然不止一次提到過吸血鬼的翅膀，但是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

　　張開翅膀之後，魯西安輕輕一躍便飛到了半空中，他的棺材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落下，反而自動合上了蓋子後飛了起來。

　　埃蘭注意到它是向著撒耶華後面的極夜之地飛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