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伏擊
哈瓦那新城區PM:13:00
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現代化大廈,面向海灘的一邊栽種著高大的棕櫚樹,騎著自行車的情侶嬉笑而過。
新城區和舊城區的風景相差很遠,站在優美的海濱會讓晏子殊想到邁阿密,他在那裏工作過三個月,搗毀了兩個販毒集團,一個地下賭場。
晏子殊戴著黑色太陽鏡,站在別克轎車旁邊,望著馬路前方,戈丁飯店的方向。卡埃爾迪夫已經搭乘私人飛機離開了,但是他的手下會把尼爾?昆恩送過來,時間就定在下午一點,接到人後,晏子殊就會把犯人押送到美國,交給CIA。
究竟是由美國,還是西班牙關押這名罪犯,上頭爭議很大,但這就不是晏子殊能過問的了,他們只負責罪犯的安全,把他送至美國就是完成任務。
一輛全黑色的凱迪拉克轎車緩緩從街對面駛來,繞過分隔街道的狹長花壇,軋著路肩停下。晏子殊摘下墨鏡,走過去。
昆恩被保鏢粗魯地推出轎車,走得跌跌撞撞,他的雙手被膠帶緊緊綁縛在身後,眼睛上紮著黑色布巾,花襯衫的衣襟上有新的血跡,鼻青臉腫,顯然是被卡埃爾迪夫的保鏢們「招待」過了,晏子殊歎了口氣。
但是,臉上的傷也證明昆恩只是被他們打了一頓,用拳頭好過用槍,至少,他沒有受重傷。
不苟言笑的彪壯保鏢,抽掉昆恩臉上的布條,並用力推了他一把。
這一瞬間,晏子殊和昆恩的視線相對了。
「晏刑警——?!」昆恩的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大張,就像看見鬼魂一般!
昆恩認為晏子殊必死無疑,卡埃爾迪夫不會讓見過他臉孔的員警活著離開,想到被殺害的晏子殊,昆恩不願意老實交代他知道的事情,結果被狠狠揍了一頓,直到中午,又被人從廢棄的碼頭倉庫拖出來,押上一輛黑色轎車。
昆恩認為自己的生命已經到達終點了,殺手們只是在尋找合適的棄屍地點,但他作夢都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會把他交給員警?而且是——晏子殊?!
眼前的是幻影嗎?昆恩愣愣地睜著眼睛,晏子殊竟然還活著?毫髮無傷,無論怎麼看,都是衣著體面,不像被折磨了的樣子。
「你……沒事嗎?」怕自己真的是產生了幻覺,昆恩嘴唇哆嗦地問。
「我沒事,你的手。」
晏子殊讓他轉過去,撕開他手腕上的銀色膠帶,昆恩愕然地任他擺佈,唯一想到的是,晏子殊和卡埃爾迪夫公爵之間有交易。
有時候,員警會為了獲取情報而和一些罪犯交易,可卡埃爾迪夫公爵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盜賊,他根本不會理睬員警的要脅,對交易也不會感興趣,晏子殊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讓卡埃爾迪夫同時放了他們兩個?
昆恩一頭霧水,還處在作夢般的渾噩中,轉回身來的時候,他眼尖地看到,晏子殊的脖頸上有一小塊紅色的……親吻的痕跡……?!
怎麼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怎麼會有吻痕?卡埃爾迪夫不僅沒殺晏子殊,還找了一個美人慰籍[應該是“慰藉”吧]他嗎?昆恩甩甩頭,把這個可笑的想法擠出腦袋。
只是一般的淤血而已吧?
就在這個時刻——
砰!
血液四濺!一顆子彈從數千米之外擊中昆恩的後腦,頭骨應聲爆裂!昆恩無聲摔倒在地,汩汩鮮血噴濺了晏子殊一身!
「趴下!」
保鏢立刻拔出手槍,密實護住晏子殊,晏子殊的眼睛死死地睜圓,他連槍聲都沒有聽到,更別說保護昆恩了。殺手射擊的距離,一定在一千五百米以上,所以聽不見槍口的爆音,晏子殊能在伏擊中活下來,是因為殺手的目標只有昆恩。
血液從昆恩的屍體上,緩緩流淌進路邊的下水道裏,晏子殊兩手浸滿血紅,憤怒在他的胸膛裏激烈燃燒!雙手攥緊拳頭,他猛地推開保鏢,站了起來。
「是公爵幹的嗎?」晏子殊咬一咬牙問道,目光森冷。
「不是!」保鏢否定道,「主人沒有下達暗殺的命令,我發誓!」
「離開這裏。」晏子殊冷冷地說,望向高樓林立的街道。射殺昆恩的人一定是職業殺手,而且是高手。
晏子殊憑經驗和直覺,立刻在腦袋中分析出了六個最佳狙擊點,但職業殺手是從來不會留在原地,等待員警追捕的,一旦得手他們就會拋棄武器,逃之夭夭。
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變裝的殺手,是不可能的任務。
「不是卡埃爾迪夫,又是誰?」晏子殊脫下染血的西裝,遮蓋住昆恩的屍體,心情沉重又複雜,不論是誰雇傭的殺手,晏子殊在心底發誓,一定會找到他!
兩周後,法國里昂,國際刑警總部大樓——
「CIA看了你的調查報告,認可你的結論。」
面容堅毅粗獷、兩眼灼灼有神的奎因少將,坐在水牛皮的辦公椅裏,看著晏子殊說道。
他的背後是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陽光明媚的草坪,西裝筆挺的職員在長椅上吃午餐,現在是午休時間。
「從我們得到的情報看,謀殺昆恩的人,就是裏喬?唐?帕西諾,不過我們也只有情報,沒有確鑿證據,帕西諾在俄國商界有很大的影響力,在市民心裏,也有很正面的形象,我們想要調查他並不容易。」
「俄國警方拒絕配合是嗎?」晏子殊瞇起眼睛問。帕西諾的影響力不僅在商界,還在警界和聯邦議院,他的妻子就出身著名的政治世家。
「是,他們拒絕提供更多和帕西諾家族有關的資料。他們認為謀殺的指控是誹謗。」奎因少將長歎一口氣,將椅子轉向花園的方向。
晏子殊盯著辦公桌上的調查報告,沉思了片刻,「殺手用的是特製的亞音速子彈,這種加強殺傷力的子彈,我知道在歐洲僅有兩家兵工廠有,這個週末我想去一趟德國。」
「子殊,你已經為報告奔波了十多天,下個禮拜就是耶誕節,休息一下,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奎因少將把椅子轉回來。晏子殊是亞伯特上將的愛徒,而亞伯特上將是奎因打從心底尊敬的物件,因此,他也很看重晏子殊。
「可是……」
「我知道,你認為昆恩被殺,是你的責任。」奎因少將打斷他的話,說道,「但是別忘記,殺手在暗處,你在明處[殺手在暗處,你在明處],就算你再出色,也是阻止不了暗殺的。
「而且,我們暫時還動不了帕西諾。上次的軍火走私案,雖然是我們勝利了,可是俄國軍方也認為我們調查得太過深入,干涉了他們的內部事務,未來的一段時間,迫於壓力,我們得不到軍方的合作了。」
晏子殊沉默著。國防軍事總部的高級官員和黑手黨勾結,偷運、販賣國家軍火,牽扯到整個俄國軍方高層,是極大的醜聞,國際刑警組織的調查是根據法律制度的,並沒有過多介入俄國軍方的內部調查,但是本著「家醜不外揚」的原則,費盡艱辛,為他們尋回數億美元軍火的國際刑警組織,卻被唾棄了。
雖然不公平,可是也能夠理解他們排外的理由,晏子殊無話可說,握著拳頭。
「放鬆幾天再回來,不能總是冷落家人和朋友吧?」奎因少將微笑著,看來晏子殊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已經傳到他耳中了。
離開古巴前,卡埃爾迪夫送了一條鉑金項鍊給他,簡潔大方的樣式,這樣,晏子殊就能把戒指和身分牌一起,掛在脖子上了。
上星期,晏子殊到自助餐廳吃午餐時,項鍊滑出襯衫衣領,讓一直偷窺他的女警看到了戒指,不到下午兩點,他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棟大樓。
晏子殊既沒澄清,也沒否認,於是大家都認定他有了「約定終生的情人」,說不定年底就會結婚,女警員的幹勁一下子消沉許多,整間辦公室都瀰漫著一股黑沉沉的低氣壓,讓晏子殊頭疼。
「是怎樣的女朋友?」奎因少將好奇地問道。
對於私生活,晏子殊向來閉口不談,十分低調,他對工作的興趣又遠遠大過於戀愛,每個人都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哪里認識的女性朋友呢?
「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朋友,」晏子殊不太會撒謊,坐立難安,「去年再次碰到……就在一起了,是商人。」
「商人?」奎因少將萬分意外。總覺得晏子殊的未婚妻,會是法醫、律師之類的女人。
「嗯、他、他從事……運輸類的生意。」想到卡埃爾迪夫的軍火生意,晏子殊從牙關裏硬擠出相應的單詞。
「哦!那很有個性呀。」奎田少將笑道,「是個美人吧?」
晏子殊點頭,臉頰浮起尷尬的紅色。
「難得也會看到你害羞的樣子啊。哈哈哈。」奎因少將大笑。
晏子殊更加忐忑不安,不敢直視少將的眼睛,看向辦公桌。
看出晏子殊不想談論私事,奎因少將便沒再說起「女朋友」的事情,晏子殊松了口氣,心臟卻怦怦跳動著,這見不得光的戀情,讓他的神經異常緊繃,也讓壓力呈直線膨脹。
也許是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上次休假是什麼時候?晏子殊不記得了。
但是,明明知道是誰殺了昆恩,卻沒有證據,晏子殊的內心焦急不已,也被內疚煎熬著,他不需要休息,他只想要……破案而已。
駕車離開守備森嚴的總部大樓,是下午四點,突然有了一周的長假,晏子殊卻沒有度假的心情,沿著金頭公園駛向公寓樓。
如果貿然去國外調查子彈的事情,會給少將帶來困擾,刑警和私家偵探不同,未經上級允許,是不能擅自行動的。
否則就算找到了證據,也未必會被上級採納。要是出了紕漏,還會連累他的小組成員,被一併處罰。
手指緊捏著方向盤,胸口滾動著難以消解的鬱悶,晏子殊很想去射擊場,消耗積聚的壓力,可是,那也是需要申請,才能支配槍支和彈藥的。
就沒有什麼地方,能讓他真正喘口氣嗎?
吱——
卡埃爾迪夫的臉孔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晏子殊一腳踩下煞車,望著空曠的柏油路面,猶豫了很長時間後,才撥通了卡埃爾迪夫的手機號碼。
「嘟嘟……」
三、四秒鐘之後,有人接聽了電話,溫文爾雅的語氣,「子殊嗎?」
「你在哪?」晏子殊的心跳有些快,卡埃爾迪夫一如既往、醇厚如風的嗓音,輕撩著他的耳膜。
「英國,在我的莊園。」
「我能過去嗎?」
「當然,怎麼了?」聽出晏子殊的心情不太好,卡埃爾迪夫關切地問。
「沒什麼,把地址傳到我的手機上,不用派人來接我了,我自己過去。」
在工作上畢竟是敵對的關係,晏子殊此刻並不想見到卡埃爾迪夫,他只想要一個可以獨處的地方罷了。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卡埃爾迪夫溫柔地叮嚀。
掛斷電話之後,晏子殊對著手機發呆,直到一輛大貨車轟隆軋過馬路,他才回過神,踩下油門。
黑色勞斯萊斯轎車在巴斯城郊,米涅爾瓦莊園的鑄鐵大門前停下。雖然說了不用派人來接,卡埃爾迪夫依然派出了私人保鏢和古董轎車,晏子殊一路上得到的,也是無微不至的照料。
英國和法國又不遠,何必這麼費神?可轉念一想,卡埃爾迪夫沒有派出直升飛機去接他,已經是讓步了吧。
淺灰色的天空飄著細雨,翠綠的草坪和樹林像漆上了一層鮮豔的油彩,使得這座占地三千英畝的莊園,顯得更加深廣和恢宏。
自古羅馬時代起,巴斯就是權貴們休閒療養的首選之地。它有著優美迷人的風光,名聞遐邇的溫泉,以及大量古典建築,走在城區大街上仔細觀覽,往昔的皇家氣派隨處可見。
巴斯郊外,米涅爾瓦莊園是卡埃爾迪夫繼承的,家族財產的一部分,在英國他還有別的城堡和莊園。悠久的家族歷史,積澱下來的除了祕密,還有相當可觀的財產。
卡埃爾迪夫擁有的財富可買下整個國家,但他本人對金錢卻毫無自覺,若生來就作為公爵的繼承人長大,確實無法向他解釋什麼是平民生活。
「您來了,晏先生。」
身著英式管家制服的梅西利爾出來迎接他,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十分親切,「公爵閣下在玄關等您,請把行李給我。」
「不用了,我自己拿。」晏子殊婉拒,他提著一個小牛皮旅行袋,衣服不多,因為他不會待很久。
「那請這邊走。」梅西利爾溫和地一笑,為他帶路。
雨恰好停了,清風吹拂,整座庭園飄逸而靈秀,晌午的陽光透過雲層,在遠處的山坡上,打上鑽石般的耀眼光芒。宅邸前,氣勢非凡的噴泉池中央,鬼斧神工的痊癒女神——米涅爾瓦神像吸引了晏子殊的目光。
這裏是卡埃爾迪夫度假的地方嗎?他在德國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嗎?晏子殊很想問,又知道自己不能問,和卡埃爾迪夫和平相處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
若摻雜過多的個人感情,就會舉步維艱,失去理智。在古巴時,他為卡埃爾迪夫動搖了,一聽到「北歐薔薇」的名字,就亂了方寸,無法冷靜思考。如果他考慮得更深入,更警覺一些,昆恩就不會死。
晏子殊很自責,他讓昆恩付上了生命的代價。而且還無法對上級說明,枉費少將一直的信任。
他一定會抓住謀殺昆恩的兇手,不管多危險,他都願意。
因個人感情而迷茫,不是卡埃爾迪夫的錯,是他的錯,晏子殊深陷懊悔之中無法自拔。
——「要是我說,他比我的性命更重要,你放心了嗎?」
在澳洲時,西蒙曾經問他,「你呢?你會傷害公爵嗎?」,他一時衝動說了這句話,現在想來,是肺腑之言也不一定,也許,他比他自己想像的,更在乎卡埃爾迪夫。
用了十分鐘的時間才走到玄關,卡埃爾迪夫早就等候在門口。知道公爵想儘快和晏子殊獨處,梅西利爾接過晏子殊的旅行袋,微笑鞠躬後,退下了。
卡埃爾迪夫領著晏子殊穿過玄關,走進大廳。
寬闊奢華的大廳可容納五百人聚會,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鏡,倒映出天花板上的燭臺吊燈,以及牆壁四周的昂貴名畫。
再穿過大廳,才是佈置極盡華美的會客廳。嵌木地板上鋪著淺綠色,花紋精細的蘇格蘭地毯,傢俱是喬治一世胡桃木牧羊人鉤狀扶手椅、鑲花柱腳桌、茶几上放著純銀燭臺和薔薇花,白色大理石壁爐上方,是超過一百英寸的壁掛液晶電視。
「這裏也是你的家。」卡埃爾迪夫輕柔親吻晏子殊的嘴唇,「一切隨意就行。」
晏子殊沒有回答,任由卡埃爾迪夫溫柔地擁抱著他,額頭抵在卡埃爾迪夫結實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氣。
「累了嗎?」卡埃爾迪夫低聲問,柔情似水。
晏子殊輕輕搖頭,「……蘭斯,什麼都別問,就讓我這樣待一會兒,好嗎?」
卡埃爾迪夫抱緊他,晏子殊的全身上下,都浸著雨絲的氣息。
「子殊,我愛你……」
沉澱在耳畔的吐息,滲入了靈魂,讓晏子殊的心蕩起漣漪,「你每次都這樣說,不知道情話說太多,聽上去,像假的一樣嗎?」
「可是,我真的愛你。」卡埃爾迪夫的手指輕撫那細膩如絲的黑髮,「一輩子。」
真的能夠一輩子這麼久遠嗎?晏子殊不相信。但是,心裏又有一種奇異的,平靜下來的感覺,卡埃爾迪夫身上淡雅的香氣,讓他閉上了眼睛。
好像是……陽光的味道。
在桃花心木長沙發上,晏子殊枕著卡埃爾迪夫的腿,進入了夢鄉。
梅西利爾端著紅茶和點心走進來,看見公爵警告的眼神即刻停住腳步,招呼身後的傭人一起,靜悄悄地退出去了。
偌大的會客廳內,卡埃爾迪夫凝視著晏子殊的睡顏,滿心的不舍。還說自己不累,眼底都泛著青色,要不是無法支撐下去,晏子殊怎麼會來他的莊園?
「……都叫你別這麼拼命了啊。」極輕的呢喃,卡埃爾迪夫依依不捨地撫過晏子殊秀俊的臉龐,「好好……睡一覺吧。」
卡埃爾迪夫抬頭望向綠油油的庭院,如此寧靜的午後,為何卻沒有幸福的感覺?
想到晏子殊因為裏喬?唐?帕西諾而陷入了危險,卡埃爾迪夫冰紫色的眼眸,閃爍著不寒而慄的光芒。
匡匡!匡匡!
莊園北側,有一個休閒健身室,除了多功能健身器械外,還有專業的拳擊場地和設備,這兩天來,晏子殊除了吃飯和睡覺,都在這裏度過。
一天十四個小時的練拳,怎麼看,都已經超出了「鍛鍊」的範疇,是在自我折磨了。
砰!
晏子殊風馳電掣的一個左直拳,硬實的沙袋被打得深深凹陷了下去,連固定沙袋的鐵架也被撼動,但他無動於衷,緊接著又連擊數個擺拳,沙袋晃動得更加厲害,晏子殊手指上纏著的棉紗繃帶,也漸漸滲出了血。
多年前,在紐約做員警時,他有一個搭檔,是個性格十分開朗的青年,兩人合作也很愉快。那時候,地下拳擊十分盛行,六成私營拳擊場被俄國黑手黨控制,每晚的非法營利,高達一千萬美元。
上級想要新的面孔潛入拳擊俱樂部做臥底,原本是讓晏子殊去的,但他的搭檔,擔心他的東方臉孔,會遭到俄國人更惡劣的對待,自告奮勇頂替了晏子殊。
誰知道,由於黑手黨的狡詐和員警的失誤,臥底行動失敗了,同伴的身分被暴露,晏子殊拼命趕到碼頭的時候,只看到他滿身彈孔,面目全非的屍體。
晏子殊憤怒地站到了拳擊臺上,一晚上打了六場比賽,擊倒了十個專業拳擊手,讓措手不及的俄國人整整賠上了一億美元!
搜集了確鑿證據之後,國際刑警組織連同紐約員警,雷厲風行地突襲了黑市拳擊俱樂部,逮捕了六十多名罪犯,近二十人被遣送回俄國,面臨終身監禁。
回到法國以後,晏子殊也和別的刑警合作過。但是,他的孤僻和獨斷專行,讓他們無法忍受,也不能理解,在亞伯特上將的庇佑下,晏子殊最後還是單獨執行任務。
——危險,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晏子殊不想再看見同伴的屍體。
隨著一個個案件被偵破,「夜鷹」的名氣逐漸響了起來,想要他性命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是他們卻抓不到他的弱點,晏子殊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
而且作為國際刑警,晏子殊的檔案、銀行帳戶、住址等一切訊息都是被保護的,是需要高層官員簽名,才能查閱的機密資料,目前也只有卡埃爾迪夫看過他的背景檔案。
匡!
又一個狠戾的直拳讓沙袋上下搖晃,晏子殊的手指關節全擦傷了,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痛,也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他的眼前只有,昆恩的頭部血腥爆裂開的畫面。
即使經歷過數不清的槍戰,看夠了屍體,那一瞬間的可怖,仍然牢牢定格在晏子殊的視網膜中,他的手指上,也依然殘留著那種……溫熱、黏滑的血的觸感。第一次,因為看到屍體而想嘔吐。
晏子殊痛恨自己,像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那樣,因為驗屁照片而輾轉難眠,他覺得自己不夠堅強,把心裏的憤怒發洩在沙袋上。
猛地擊出一個右直拳,固定在牆壁上的鐵架嗡嗡鳴響,晏子殊大口呼吸著,額頭上密佈的汗水不斷滑下來,他的灰色純棉背心濕了一大片。
右手上的繃帶忽然松脫了,晏子殊停下來,重新紮緊。
莊園東南角的書房,一直埋首處理公務的卡埃爾迪夫,突然把金色雕花鋼筆放下。
從這裏看不見北側的健身室,可他的心思幾乎全在那邊,已經兩天了,晏子殊該停止了吧?這樣折磨自己,到底是「懲罰」了誰?卡埃爾迪夫無奈地歎息。
如此多愁善感的人,本不該去做刑警,和十年前一樣,晏子殊還是……太善良了啊,凝視了窗外的噴泉半晌,卡埃爾迪夫站起身,走了出去。
彎腰撿起地上的毛巾,擦著汗水的晏子殊,根本不理睬走進來的卡埃爾迪夫,丟掉毛巾後,繼續對著沙袋練習拳擊。
沙袋砰砰直響,光聽那聲音就知道晏子殊出拳又快又凶。
在他停歇的間隙,卡埃爾迪夫站到了沙袋前面。
「讓開。」
晏子殊喘著氣說,他的心裏正架著一團火,每一根毛發尖端都彷彿濺出火星,是無法控制力道的。
「只打沙袋沒意思吧?我陪你。」卡埃爾迪夫說著,解開駝色羊毛風衣的鈕釦,不緊不慢地脫掉衣服。
「我不想和你打。」晏子殊別開臉,拿手背擦去臉上的汗珠。
「怕輸給我嗎?」卡埃爾迪夫輕笑。
「笑話!」晏子殊凶戾地瞪他一眼,話音才落就猛然揮出左拳。
不幸的是,卡埃爾迪夫似乎知道他的拳路,這一拳就像砸上了牆壁,卡埃爾迪夫單手就扣住他的拳頭,柔美地一笑,「就這點程度呀?」
晏子殊氣極,拳頭捏得格格直響,像把空氣一劈為二,狠狠揍出一記右勾拳!
出拳速度快到卡埃爾迪夫都覺得吃驚,他往後退了半步,避開晏子殊右拳的同時,也不得不鬆開他的左手。
「喂,認真一點!」卡埃爾迪夫是來做沙袋的嗎?明明有反擊的機會,卻不動手,晏子殊非常不滿!
「我不想你受傷。」卡埃爾迪夫擔心要真打起來,會弄傷晏子殊。
「哼!是嗎?」
突然,晏子殊飛起一腳向卡埃爾迪夫的側腹踢去,這已經不是拳擊,而是跆拳道了。
卡埃爾迪夫伸手擋了一下,整條手臂震得發麻,連肩膀也麻痺了。
晏子殊毫不客氣,一連擊出好幾個迅猛兇悍的勾拳,招招直擊下顎、臉頰等要害。
卡埃爾迪夫用雙手擋住晏子殊疾如驟雨的攻勢,一個不留神,顴骨下方尖銳地刺痛,被晏子殊淩厲的拳頭,打傷了。
雖然只是一點擦傷,冰敷一、兩天就會好,但也說明晏子殊是真的在生氣,卡埃爾迪夫更加不會出手,與他對打。
從跆拳道、空手道,到自由搏擊,黑帶六段的身手果然厲害!連卡埃爾迪夫也感到吃力,注意力要高度集中,才能避他的攻擊。
「混蛋!」
晏子殊因為卡埃爾迪夫的放水而氣憤,不依不撓地逼他反擊。好幾次,卡埃爾迪夫都被他逼至死角,無路可退,確實還手了,但是,根本沒出實力。
「你看不起我嗎?!」
晏子殊萬分惱火地撲上去,腳底卻磕到一個硬物,應該是啞鈴之類的健身器材,儘管知道自己踩到了什麼,身體卻已經失去平衡,猝然向後摔倒!
預感會狠狠跌上一跤,晏子殊心裏一慌,但是下一個瞬間,身體接觸到的不是實木地板,而是卡埃爾迪夫的手臂。
卡埃爾迪夫溫柔地抱著他,語氣裏滿是擔心,「你沒事吧?」
無論怎樣,都是贏不了卡埃爾迪夫的,晏子殊忽然間清醒了,也在那一瞬間失去了鬥志,頹喪地說,「……放開我。」
卡埃爾迪夫放開他,晏子殊汗流浹背地平躺在地板上,從劇烈喘氣中緩過一點勁來。
寂靜的莊園,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是如此明亮,晏子殊拿手臂遮擋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