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二十三章 傳承(五)
大宋洪武三十九年二月初二。丁巳。【西元1164年2月25日】
北京順天府。
「六叔終於可以出來走動了?」
岐王府邸的書房中,趙師弘放下拿在手上把玩的一具船隻模型,向給他帶來最新消息的吳陸問去。
服侍了趙師弘父子兩代的老內侍謙卑的點了點頭:「今日早朝後,太子便入宮覲見了官家。出宮入宮都是自己走的,看起來已是大好了。」
「是嗎?」趙師弘輕聲笑了笑:「即是如此,那十九叔和二十一叔他們終於可以消停一下了。」
吳陸不屑道:「就算太子有什麼不測,也輪不到越王、黎王他們出頭!區區貴人、婕妤的兒子,也配爭奪帝位?!」
「也不能這麼說!有皇爺爺的血脈,當然有資格奢望一下皇位!」趙師弘笑著,「誰叫他們離著紫宸殿那麼近呢!」
去年年中,太子趙伯銘突發惡疾。先是胃痛吐血,繼而便中帶血,而後就是臥床不起,數日間已是奄奄一息。整件事讓人不禁聯想到當年懿文太子的猝死。不過在天下諸多名醫的看護治療下,趙伯銘終究還是挺了過來,
只是他一病半年,京中的政局全都亂套了。今上年近七旬,雖是看著康健,但說不定哪天就要倒下去。而繼承大統的太子又是重病,就連當時照顧他的御醫們也不敢保證太子能否康復。京城內外都是人心惶惶。不少朝臣上書提議召回幾名已經分封在外的皇子,以防不測。不過。皇子們的封地遠在海外,一來一回都要小半年。召回他們,其實是緩不濟急。
趙瑜為君建制近四十年,與歷史上的其他皇帝比起來,他不但在坐在皇位的時間上排在前列,連後代子嗣數量也絕對算得上是多子多孫的一個。在洪武朝,活到成年的皇子有十七個,尚未成年的還有三個,而現存的公主也有十八人,多半已經嫁了出去。如果連同曾經夭折的子女一起算進來,趙瑜的皇子公主們的班輩都排到了近三十。
自從七年前,趙伯銘被立為太子,以二皇子晉王趙伯誠、四皇子魯王趙伯瀚為首,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位置的皇子們都被分封了出去。除了趙伯銘外,留在京城中的還有沒有分封的幾個皇子,都是因為年歲不到,才沒有出外。
如今在京城中,最小的皇二十九子是趙瑜五十七歲時所生,現在還不滿十歲,而最大的一個皇十九子則跟趙師弘年歲相當。他們雖然都有王位在身,但還是沒有受到分封。在分封之前,至少要把繼承王位的世子生出來,養到七歲。不然,若是他們剛到了封國便因水土不服而病死,那剛剛分封出來藩國也就絕了嗣,那就成了個笑話了——這在過去的三十多年裡,不是沒有發生過。
不過他們本是為了日後藩國的安穩。才留在京中。但離著紫宸殿中的九龍寶座如此之近,又有誰會想去萬里之外的藩國?故而越王、黎王,也就是趙師弘的十九叔和二十一叔,就在太子伯銘重病的那段時間,上竄下跳了好一陣。
「只是現在六叔終於病癒。十九叔和二十一叔他們肯定要吃苦頭了。如果我是六叔,絕不會動手打壓。只會請皇爺爺及早將他們分封出去。皇爺爺為了安六叔的心,也肯定不會拒絕。就不知會分封在哪裡?」趙師弘自言自語,從書架上取下了一副天下輿圖,讓吳陸幫忙展開,手指在海外的幾個藩國大區中劃著,「東瀛已經沒地了。麻逸諸島也分光了。金洲雖然還有些空地,但離著海門太近,說不定要到天竺做佛國天王了。」
「大王,其實……」吳陸欲言又止,神色也有些微妙。
趙師弘看了看他,搖了搖頭。他知道吳陸想說什麼。
有一句話叫做長孫猶子。真要說起繼承權來,趙師弘這名嫡長孫的排位還在那些非嫡出的皇子們之上。而且他封王也有近二十年了,地位穩固。同時在軍學中的幾年表現也很出色,雖然比不上第三名畢業的太子趙伯銘,但隱姓埋名取得第十名成績的趙師弘,也是傲視同儕。有資格拿到御賜軍刀的一人。
若說趙師弘對大宋皇位不動心,那時不可能的。如今的大宋,是中國有史以來人口最多、土地最廣、國力最為強盛的一個王朝。身居九重之上,億萬子民跪伏於下,如此威儀,就算是天上的神明都比不了。趙師弘不可能不心動。但眼下的局面,越早跳出來,就越沒有機會——猛獸受傷時才是最危險的時候,他六叔如今因為身體的緣故,地位不穩,定然會採取強硬手段來打壓出頭之鳥。趙師弘就是算到了這一點,才在這半年裡,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事。
洪武天子每日習武不輟,習練自創的太極拳,身體康健如少年一般。故懿文太子,趙師弘的生父沒能熬過他的父皇。如今的太子趙伯銘,看起來也熬不過他的父皇。趙師弘還年輕,有的是耐心。所要做的,是養好身體,以待將來。
趙師弘看似毫無一絲野心,讓吳陸有著一點失望。
趙師弘又看了看他,最後一搖頭,歎了口氣道:「再安心等一等。六叔今次實在病得不是時候……我那幾個堂弟也入不了皇爺爺的眼……」
吳陸的眼睛一下亮了。趙師弘的話看似毫無條理,但卻一下戳中了趙伯銘的要害。一個身體虛弱的繼承人,是每一個皇帝都不想看到的。
趙伯銘從各方面來說,都可以算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之選,才能、人望、資格都不缺。但他的幾個兒子,也就是趙師弘的堂兄弟們,卻是給人以虎父犬子的感歎。趙伯銘這次一病半年。身體虛耗很大。就算如今病癒,體質肯定也不比病前。如果日後他得即大統,很可能沒兩年就要傳位給下一代。所以現在在洪武皇帝心中考慮的,肯定就不僅僅是趙伯銘的問題,還有他的嫡長子師極的能力。
趙師極的才具並不能說是凡庸,只要是通過長年累月的皇家教育學出來的皇室子弟,論才能,趙瑜的子孫們比起前朝的皇子皇孫們都要強上許多——只要比得不是吟詩作對、書法繪畫——他們學得不是詩詞歌賦之類的閒適之藝,而是開疆拓土,在海外藩國站穩腳跟的本事!
不過,龍生九子,總是有些賢愚不肖之分。趙師極是太子趙伯銘二十歲那年所生,如今剛滿十八。現在正在軍學中學習。在學校中,他的成績只能算是中上,並不出眾。不過對於營造工事、堡壘方面的科目他卻是得心應手。
而且趙師極八歲時,就親手打造了一個紫宸殿的模型,這些年來,他親手設計的建築模型有數百座,連趙師弘手上也曾經作為禮物收到過幾個,都擺在書房和客廳中做裝飾。而且據說他還跟著幾個營造師一起,設計了數座跨越黃河、桑干河的大橋藍圖,深得工程院營造學會的好評。從這一點看,趙師極其實更適合做個匠師。說不定日後還有衝擊大工之位的機會。
不過如今洪武皇帝需要的並不是身為營造大工的皇孫,而是一個能延續宋室長治久安、繁榮昌盛的繼任天子。如果趙師極登基,工程院肯定興高采烈,但真正要歎氣的就是天下百姓了。
吳陸被趙師弘點醒,腦子飛快得轉了起來。從官家的身體上看,說不定還能坐上十年皇帝。到那時,太子趙伯銘就算還健在,也已經近五十了,而趙師弘這個嫡長孫卻是正當年。從第三代入手,只要讓趙瑜考慮到這一點,趙師弘他不是沒有機會。
「別想太多了!做得越多。錯得就越多,現在只要等著就行!」提醒了吳陸一句,趙師弘又搖頭歎了口氣。他知道吳陸的想法。雖是吳陸是東瀛土人出身,但自幼在趙伯安的身邊長大,對趙師弘父子忠心耿耿,總想著讓他更上一層樓。
趙師弘又拿起方才被擺下來的模型:「你看看沈勝送過來這艘蒸汽輪船模型,做得多好?再有一年的時間,就能在天津港看到實物了!」
也許做皇帝的本事,趙師弘還不為人知。但他投資和用人的眼光,已經得到了驗證。唐輝作為實用化蒸汽機的發明者之一,已經獲得了機械大工的身份。而沈勝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只要今次他設計的蒸汽輪船能順利下水航行,船舶學會的主席台上肯定會給他留下一個位子。
這幾年來,唐輝和閻卓當初各自發明的蒸汽機已經跟原型大不一樣,互相借鑒成功之處,經過了幾次改進,都是可以作為船舶的動力源來使用。所以都得到了天子封爵的獎賞。而作為唐輝和沈勝的投資人,趙師弘在蒸汽機和蒸汽輪船的這兩個發明中能佔有七成的利益,通過權利交換,他已經成為了海事銀行和兩洋商業協會的股東之一。
就算日後無法成為大宋之主,不得不出海就藩。有著海事銀行和東洋、西洋商業協會股東身份的趙師弘,能得到銀行和商業協會更加優厚的支持。可以讓他在開國的過程中,少廢三十年的時間。
……………………
三月初,北京城中心的長安大街上,一支向東而行的隊伍浩浩蕩蕩,這是藩王就藩時的儀仗。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千名胸甲騎兵,佩戴者馬刀和短槍。每一名騎兵都很年輕,看起來大多還不到十八歲。他們是士官學校的學生,不過當充任儀仗隊時,則有著天武軍的番號。
位於京中的士官學校,三個年級總計六千學員。這些士官生,不但是日後是在大宋的百萬雄師中作為支柱的低層指揮官,同時在學習之餘也有著輪班護衛宮掖的任務。忠心而又狂熱的年輕人,比起那些在軍隊裡打滾了幾十年的老兵油子,當然會更加忠於職守。同時在,也是籠絡人心的一個妙招。
「六叔果然還是沒有留手啊!」趙師弘站在街道邊的人群中。低聲輕歎著。今日要向東出城的,不是別人,正是在趙伯銘病重時,最為活躍的越王和黎王。
「也到了十九叔和二十一叔就藩的時候了。六叔做得也沒人能說不是!」
與趙師弘並排站著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與他長得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年紀小了幾歲,看起來有些稚氣。故太子趙伯安留下的子嗣有三人,中間的一個夭折,趙師弘唯一的一個一母同胞親弟就是現在站在他身邊的趙師齊,還在軍學中學習的他,有著平陸郡王的爵位。在軍學中,他的成績不差,而作為皇孫宗室,他的政治眼光則更高一籌。
在趙師弘感歎他六叔下手之狠的時候,在他身邊觀禮的仕女們,卻紛紛湧上前去,尖叫著,向著街中丟出手中的手巾絲帕。
就在天武軍的士官生們之後,千名全身重甲的騎士緊隨而來。這支重騎兵的隊伍分為銀甲、玄甲兩隊,各自騎在黑白兩色駿馬之上。長達丈許的長槍高高挑起,槍尖上垂下的絲帶,在風中飄揚。整支隊伍,隊列儼然,身上的戰甲威風凜凜,戰馬也是雄峻異常。他們護衛天子的御林軍,讓京中的仕女們尖叫歡呼的正是他們。
「這些繡花枕頭!一群草包而已!」趙師齊是少年心性,對著御林騎士們這般招女孩子喜歡,忍不住有些嫉妒。
「但這一千草包背後,還有五千精銳在。跟戍衛皇城的士官生們人數也差不了多少!」趙師弘說道這裡,突然帶著惡意的一笑,「如果他們要作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攻到皇城中。」
御林軍,由大宋數百諸侯派到京中的子嗣所組成,按照春秋的說法,他們都是公子、公孫。他們在京中的任務,一是求學,二是作為人質,象徵臣服,第三便是結交京中的各方勢力,為家國出力。早年,這些藩國紈褲子弟在京中到處亂竄,每日總要鬧出點事情來,惹得趙瑜有些惱火。但藩國的繼承人上京,是天子權威的體現,也不能趕他們走。所以模仿士官學校,成立了御林軍,將他們一股腦的塞了進去,讓公子公孫們在互相結交。
不過御林軍並不是戰鬥隊伍,而是僅僅屬於儀仗性質。
就像在現在行進在御道上的這千名。分作玄甲和銀甲兩個指揮。銀甲軍,覆蓋了全身的重甲都是鍍了一層銀,閃爍發亮。而玄甲軍則是一身的黑甲,甲上的黑色據說是用黃金製成。他們所騎乘的戰馬,也都有著大食天馬的血統,比起軍中慣用的戰馬,整整高出一個頭去。光鮮亮麗的裝束,也便極受京城百姓的歡迎。不但是在士民們的口碑中,就連詩歌、戲劇和小說裡,也頻頻出現御林騎士的身影。
這樣的一支軍隊,戰鬥力並不算高。所有的野戰軍將士,都是對他們不屑一顧。繡花枕頭是常用的評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則是比較文雅的說法。若是當面對罵,空心草包,驢糞蛋子之類的稱呼也是經常戴在御林騎士的頭上。
不過正如趙師弘所說,一千御林騎士的背後,卻還有著高達五千人的扈從。這些扈從都是從藩國的軍隊中被挑選出來,跟隨公子公孫們一起上京的精銳護衛。御林軍的軍營,位於皇城西北。五千扈從雖然不可能他們的主公一起去皇城值守,或是作為儀衛參見各項祭典儀式,但他們同樣駐紮在御林軍的軍營中,緊緊的與皇城相鄰。
只要他們有心,憑著有利的地勢,趙師弘能幫他們想出一百種辦法衝進皇城中——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弄上一百多斤的開山炸藥,埋到皇城城牆底下,或是塞到從宮中延伸出來的下水道中。喝杯茶的功夫,就有了一扇攻進皇城的大門。
當然,趙師弘說是這麼說,但他內心裡並不認為在京中流寓的公子公孫們真的會冒著風險來造反。就算他們成功,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世子,同樣在國中能夠得到封地的藩國宗室們,根本沒有理由造反。
趙師弘現在考慮的是他的六叔。通過出手懲治越王和黎王,趙伯銘將有些動搖的儲君之位,重新穩定了下來。但他的這番動作,不可能不影響到他在宗室們心中的形象。洪武皇帝的這位六皇子,很早以前就是因為與兄弟不睦,而被宗室們反對立為太子。雖然近年來多有改變,但現在越王、黎王之事一出,誰都知道,他僅僅是裝模作樣罷了,本質上還是那個高傲自負的趙六郎。
皇帝也是人,趙瑜也不可能不顧念親情。雖然今次默認趙伯銘的動作,但也不可能不為他的其他兒孫著想。
『一誤自誤啊……』趙師弘看著他的十九叔和二十一叔就藩的隊伍緩緩離開京城,心中卻是為他的六叔而感慨。
『機會,說不定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