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北行(下)
長生島?蔡倬從睡夢中驚醒,頭腦中尚有些恍惚。
“終于到了?!”他的伴當卻驚喜的叫起。他不比蔡倬,能安安穩穩的睡在床鋪上,在艙室一角的吊床上蜷縮了二十多天,早已是叫苦連天。
整理好隨身行裝,蔡倬主仆二人上了甲板。此時天剛蒙蒙亮,不遠處的燈塔頂端,還燃著熊熊火光。甲板上,水手們早把泊船后的瑣事都打理完畢,正看著幾十個旅客魚貫下船。
站在船上,蔡倬舉目四顧。西面、南面是海,北面是港,但在東南面,隔著一道窄窄的海峽看起來還不到三四里的樣卻能看到一長條陸地的黑影。他在船上與水手們聊天時,曾聽說長生島與陸地的最窄處,只隔了不到一里。而對岸就是遼國東京道的復州當然,現在已然落到女真人的手里了。
蔡倬自言自語道:“那就是復州?”
一個聲音卻從他背后響起:“不是,那里是西島!”
蔡倬回頭一看,卻見是這條船的船長,李姓,單名一個暉字,一個二十多歲很精干的年輕人。不過自從前次望遠鏡之事后,兩人還是第一次說話。“原來是李兄。”他拱了拱手,一連串的套話隨口而出:“船上的這些日子,多蒙照拂,蔡某心中感激不盡。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會,確是令人悵惘。”
“好說。蔡官人莫怪小子前日無禮之舉便好了。”李暉還禮道,蔡倬算是船行的大客戶,又與陳五有來往,雖然他自問前日之舉問心無愧,但能少個麻煩就少個麻煩。
看出李暉有和解之意,蔡倬笑道:“李兄忠于職守,何來無禮之說。”說了兩句,換過話題,“不過李兄說那處是西島。那復州又在哪里?”
“這里看不到復州。”李暉搖頭道:“長生島上,能看到對岸的地方,冬天都會結凍。像南信口、北信口,離復州只有半里多,深冬之時,冰層厚達數尺。能容人馬行走往來。只有如長生港這般面朝渤海,浪高水深,才不會凍上。”
“原來如此!”蔡倬點頭受教。會結冰的港口到了冬天必然會停運就如汴河那樣,冬日黃河結冰,汴河便要封口,只要來年春暖花開才會重新啟用這樣當然會影響運輸,故而要建港口,肯定要選個不會上凍的地方。
“不過。這港口既然離陸地遠。那下船后。是不是還要改去南信口和北信口?”蔡倬問道。一般來說。水邊地市鎮要么依附于港口。要么鄰著渡頭。但長生港距復州甚遠。與遼東人交易地鎮子。多半是會在離大陸最近地渡口上。
他在海上時聽水手們說過。這長生島東西五十余里、南北二十里。乃是渤海灣中最大地島嶼。幾乎有半縣之地。雖然不知兩個信口在哪里。想來離此也有十幾里地。說不定要雇車馬才行。
“當然不需要!要做生意。去港外地鎮子上就可以。南北信口雖然離復州近。但現在可沒人敢去!”
蔡倬一奇。哪有放著水程最短地海路不走地道理:“此話怎講?”
李暉咧了咧嘴。形容間透著一股冷意:“雖然長生島開埠才一年。但富庶已聞名遼東。所以去歲入冬后。趁著海面凍結。有不少賊人偷上了長生島。不過都是些烏合之眾。費了點手腳也就殺光了。一個冬天下來。被宰掉地有兩三千之多。這么多死尸。放在鎮子邊太礙眼。所以就都堆去了南北信口。天冷地時候還好。但現在天氣漸熱。幾千具尸首都在那里爛著。疫氣甚重。烏鴉老鼠喜歡那兒。人可都沒一個敢去。”
兩三千嗎?蔡倬有些吃驚這個數字。放在大宋。三五個月就斬獲了這么多。怎么說都是一場大捷了。東海此舉當然不是因為什么礙眼。而是有震懾宵小之意。“既然如此。那現在就不會再有賊子敢打長生島地主意了罷?”
“就是有也不懼!”李暉傲然一笑。轉頭見到一個水手向他招手,“啊。該卸貨了……”他朝蔡倬一揖,“蔡官人,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與李暉別后,蔡倬主仆二人轉身下船。走上碼頭,看著腳下的黃土,他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腳,這還是他第一次踏上異國的土地。
港外的市鎮,只有一里方圓。被一道丈多高的土墻圍著,大屋小屋也有百十間。在市鎮中的一處高地上,建有一座不大的寨子,寨墻不高,但四角突出,形制與他在湄嶼見到的軍寨極似,應該就是東海人的兵營。鎮子雖不大,但建起也不過一年,能有這般氣象,也是難能可貴。
走進鎮子,伴當問著:“老爺,先去哪里?”
“先逛逛,再找個客棧安頓下。”
此時,天已透亮,鎮子中央的十字大道上,行人漸多,沿街地商鋪也開了門。
蔡倬在街上邊走邊看,各個商鋪中都賣著絲綢瓷器等物,人參貂皮等特產一個也無。不過蔡倬不急,能在租下鋪子的肯定都是有本錢的宋人或東海人,他們做生意地對象也是這里的番人,而女真人、契丹人,肯定是在哪處擺個地攤,賣自家帶來的土產。
沒了打量商鋪的興頭,蔡倬便把注意力轉移到行人身上。與他擦身而過的,有寬袖袍服、束發戴花的宋人三月時,不分男女在發鬢上簪花,這是宋人的習俗,就算在異國他鄉也沒有改變;也有圓領窄衫、髡發結辮的契丹人;還有一些同樣是髡發結辮,但沒有劉海,只在腦后留了一撮系了金環的長辮地女真人蔡倬早前曾在汴京見過幾個女真的使節,卻不會誤認。這些人在街上走著,各自相安無事,很有幾個互相之間大聲談笑,也不見半點仇怨。
轉過街角,一隊士兵持槍披甲,迎面走來。蔡倬連忙讓過,只見那隊士兵。沿路而走,目不斜視,腳步同起同落,整齊劃一,顯是久經訓練的精兵。不過從相貌上看,十個巡丁。除了隊首、隊尾二人,其余皆不似漢人,倒有許多北地番人的味道。
東海人在此修寨建港,已有一年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收編一些番人為東海出力,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如果僅僅是收編倒也罷了,但蔡倬看這幾個入了東海軍的番人。被漢兒領著,亦步亦趨,連步幅大小都一模一樣。不敢有半絲偏差。這哪里是收編,分明已經被馴服了。
北方異族,無論黨項、契丹,又或是女真,皆是桀驁不馴,畏威而不懷德,若不是被打得服服帖帖,光靠厚祿重賞,絕不會如此服帖。蔡倬心中暗驚。東海軍這一年來,在遼東做的,絕不是殺了兩三千強盜那么簡單。
“早知東海練兵有方,想不到連馴獸也有一手……”
幾乎就在蔡倬耳邊,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蔡倬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瞪著那隊遠去地巡丁。那人感覺到蔡倬的目光,冷冷瞥了他一眼,立刻帶著從人轉身離開。
那人雖然穿著平民地服飾。但一身的官氣卻掩飾不住。何況此人,蔡倬幾月前曾在他堂兄府邸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蔡倬久在江湖上奔波,早練出了一副毒眼,無論何人,只要見過一次面、打過招呼,那就是過目不忘,不論多少年后再碰面,依然能記起。
“呼慶!”蔡倬壓低了聲音。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出使過金國的平海指揮使呼慶。
自從政和七年初。遼國漢人高藥師到了京中,面見了道君皇帝后。聯金滅遼地呼聲變成了汴京城中的主流。而原本極力反對的蔡太師,也變成了默認蔡倬知道,在這其中,蔡攸出力良多。
政和七年七月的時候,趙佶便遣高藥師假作奉旨買馬,前去聯絡金人。不過此人膽小如鼠,沒靠岸就跑了回來。趙佶因而大怒,所有同行的將校官吏都被刺配遠惡軍州,只有高藥師因為還有用處,沒被懲處。
到了去歲二月,道君皇帝第二次派遣使者,由武義大夫馬政、和駐扎在登州地平海軍指揮使呼慶領隊,由高藥師做向導,再次使金。這次行動,卻是成功了。宋使經過一番波折,終于見到了金主阿骨打。一番商議之后,阿骨打便派了撒睹、李慶善攜國書回訪。
而今年正月初,馬政、呼慶攜金使抵達汴京。趙佶因此大喜,大肆封賞,童貫、蔡攸也多次設宴款待。等過了上元節,蔡倬和第三次使金地團隊前后腳離京。這次帶隊的等級更高了一層,乃是直秘閣地趙有開。而前次出使地馬政、呼慶二人也再次隨隊出使,同時護送金人使節回國。
蔡倬在這里看到呼慶,自然就知道,大宋使團、金人使團現在就都在這島上。不過算算時間,他是到衢山繞了一圈才過來,而使團是出京之后,直奔登州渡海。從腳程上看,這些人走得未免忒慢了一點。
看著呼慶走遠,蔡倬轉過身,準備換個方向離開。他不想與使節團碰面,雖然呼慶不記得他,但正使趙有開和副使王瑰可是與他打過多次照面。
剛轉身,一個十五六歲的胖小子腳步匆匆,與他擦肩而過。蔡倬被蹭了一下,心一驚,連忙摸了摸懷里的錢袋,見還好好地在腰間,方放下心來。他回頭看去,卻又發現那個小子腳步忽快忽慢,看似在各家商鋪中閑逛,但雙眼卻一直吊著前面的呼慶一行。
看他的衣著打扮,不似盯上肥羊的賊人。是東海的探子罷!蔡倬猜著,不論兩國的使節再怎么偽裝,也很難瞞得過地頭蛇的眼睛,派人來盯梢也在情理之中。
但蔡倬心中還有點疑惑,總覺得這小子在哪里見過。但怎么都回想不起,這對他一直自傲的記憶力,可是個不小的打擊。不過這時,他卻看到,一個商鋪地老板在向那小子打招呼,聲音傳來,卻是喚作“高兄弟!”
高兄弟!蔡倬猛然停步:“高明輝?!”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北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