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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長醉入深秋》第14章
第十二章

  「赤翼!——」

  又一次聽到衣勝寒不耐煩的呵斥隔著車簾響起,正在一座雪峰腳下仔細搜尋的莫醉秋和關山雨對望一眼,都默然搖了搖頭。

  到這裡已經四天了,血靈芝自是毫無影蹤,那赤翼卻似一天比一天興奮,連夜晚都在飛旋長鳴。衣勝寒的號令起初還管用,但到後來,赤翼只安靜片刻,便又故態復萌叫個不停,甚至不肯飛去獵食,惹得衣勝寒的脾氣也益發暴躁。

  倒虧赤翼這幾天行徑反常,分了衣勝寒的心,沒多來干涉他和師父……

  莫醉秋黯然一笑,邊忙著撥開眼前的雪塊,忽見雪下泥土中長著些菌類植物,雖不肥壯,數量頗多。

  車上的食物已所剩無幾,這些菌類來得正及時,他和關山雨正埋頭採挖,驟聞頭頂涼風掠過。

  赤翼大叫著從關山雨師徒倆的上空飛過,重重落在車廂頂上,用鳥喙和利爪使勁啄打著車頂。

  這扁毛畜生莫不是瘋了!衣勝寒再難靜心打坐,呼地竄出車廂,揚掌正想將赤翼驅走,赤翼卻撲翅飛起,朝著馬車後方急促鳴叫。

  衣勝寒凝眸遠眺,遠處最高的一座山峰頂上竟依稀有白煙冒起。他吃了一驚,這地方週遭百里都無人居住,更不可能會有牧民在那雪峰頂上生火煮食。再一細看,那白煙尚在緩慢向外擴散蔓延,原來是峰頂坍塌滑落的積雪。

  雪崩!衣勝寒悚然動容,終於明白赤翼定是早已預感到將有劇變,所以這兩日才異常地焦躁不安,也難怪方圓附近都不見其它鳥獸蹤跡。

  那雪瀑流洩之勢,正是衝著他這邊而來,看似遙遠,一旦引發周圍山峰上的積雪跟著崩塌,這裡的一切,都將被迅速掩埋。

  他縱有再出神入化的武功,也無法與這天地之威相對抗。衣勝寒飛快躍上車架,揚鞭驅車,衝向前面山腳下的師徒兩人。「上來!」

  師徒倆不明就裡,但見衣勝寒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耽擱,向馬車奔去。

  雙方尚未接近,大地猛然一陣晃動,地面眨眼間裂開一道縱長數里寬達數丈的巨大豁口,隔開了馬車和關山雨師徒兩人,彷彿地魔張開的大嘴,吞噬了所有滾落其中的岩石植株。

  衣勝寒急勒韁繩,然而為時已晚,兩匹馬的前蹄已然踏空,他長嘯一聲,足尖輕點馬背,騰身躍起,掠過地面裂口,飄然落在關莫兩人身畔。

  馬匹嘶聲悲鳴,就在三人眼前拖著車廂墜入溝中。

  三人驚魂未定,週遭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數個山頭上的冰蓋均被震碎,挾裹著重逾千斤的積雪,猶如天河倒流,轟隆隆自巔頂傾洩而下。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衣勝寒的瞳孔急遽收縮,一手一人,拖住關山雨和莫醉秋,幾乎足不沾地地提氣飛縱,試圖躲開身後如洪水般窮追不捨急湧而來的滔天雪浪。

  赤翼扑打雙翅,在空中緊追著三人的身影。

  地面餘震仍持續不斷,三人所過之處,都有無數大大小小的雪塊碎石從夾道山峰上被震落,從天而降。

  莫醉秋一手護著頭,避過幾團積雪,目光無意中瞥過身側山峰,陡地凝滯——

  離地丈許高的兩塊岩石夾縫中,赫然生長著一株靈芝,色澤朱紅如血,芝蓋較當初他所劫得的那株血靈芝似乎更大幾分。

  這不就是他苦苦尋覓的千年血靈芝麼?莫醉秋狂喜之下,整個人都呆住了。兩天前他也曾在這山峰附近搜尋了多時,並無所獲,而此刻劇烈的地裂雪崩,震落了山體外表的冰雪,才露出這株血靈芝。

  「等一等……」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臂。

  衣勝寒全副心神祇急於躲避身後的雪浪,根本無暇顧及其它,拽著兩人發力飛奔,瞬間已往前衝出數十丈。不料忽聽莫醉秋大叫一聲,竟用盡全力甩開了他的手,轉身就往回奔。

  「醉秋你瘋了?!」他遽然煞住身影,回頭,那大片銀白雪浪相隔已不足里許,淹過那地道裂後勢頭不減,仍如一堵急速移動的高牆鋪天蓋地壓將過來。

  群山搖動。大地,均在震顫。

  衣勝寒面色大變,邊拂袖揮開四周雨點般砸落的大小碎石冰雪,邊朝還在向雪浪狂奔的莫醉秋厲聲喊道:「快給我回來!」

  「醉秋,回來!」關山雨亦是惶急萬分,想掙脫衣勝寒的箝制衝過去,卻無法從衣勝寒鐵鉗般的五指下脫身。

  此時此刻,莫醉秋的眼裡,除了前方那株血靈芝外再無餘物,雖然聽到了關山雨焦急的呼喚,他腳底更不停,喜極大叫:「師父,我找到血靈芝了!」

  衣勝寒一凜,定晴望去,那株血靈芝映入眼簾,他終於明白原委。見莫醉秋為救關山雨如此地奮不顧身,他心頭百味交雜,但前方咆哮逼近的雪浪已不給他感慨嫉妒的時間。

  再往前,只怕莫醉秋還沒摘到血靈芝,就會被雪浪掩埋……一念及此,衣勝寒只覺背脊發冷,驀地推開關山雨,疾步衝向莫醉秋。「回來!我不會拿你師父煉藥,也不用你去採血靈芝。莫醉秋,你聽到沒有?!」

  毫無預兆地,他前方地面霍地一陣猛烈波動,又裂開條極深的溝壑,衣勝寒急忙止步躍起後,才沒隨著身邊的石塊滾落裂縫中。身在空中,隔著騰飛瀰漫的塵土,他依稀看見莫醉秋扭頭,平靜地望了他一眼後便回頭,奔到生長著血靈芝的岩石之下。

  他看懂了莫醉秋那個眼神——莫醉秋,不相信他的承諾。想也是,他憑什麼以為莫醉秋在遭他連番欺騙算計之後,還會信他這番話?

  衣勝寒落地,眼看莫醉秋正攀巖而上,而雪浪滾滾,幾乎已快湧至那座山峰腳下,他輕功再好也趕不上,更何況面前還橫著道深長地裂,不禁慘白了臉,遙指莫醉秋,抬頭向在他頭頂上空盤旋的赤翼出聲長嘯。

  殷紅的血靈芝牢牢扎根巖縫間,就在他指尖前方,莫醉秋奮力伸長手,小心地將靈芝連根拔起。

  手掌中的感覺真實無比,這瞬息,莫醉秋始終懸空的一顆心也似突然間有了依托,半年來所有的彷徨無助全在此際煙消雲散。

  師父,終於有救了。

  得到這株血靈芝,那天一教教主應該也找不出借口再去為難師父了吧?

  「醉秋!醉秋——」

  歡喜悲酸之際,他在震耳欲聾的雪浪聲中,彷彿遙遙聽見了師父聲嘶力竭的喊叫,可扭頭,儘是雪霧煙塵,已看不見那兩人的身影。

  山峰,已被奔湧的雪浪包圍,一道奇寬奇高的雪牆正朝他當頭壓落。

  赤翼急促鳴叫著,從上空向他俯衝直下。他死不足惜,可血靈芝關乎師父的生死,一定得送到衣勝寒手裡!莫醉秋用力,把靈芝拋向赤翼。

  「衣教主,求你別食言,放過我師父!我求你——」整個人,驀然被一片無邊無際的蒼白湮沒了,冰冷的雪湧進嘴裡,堵住了他未盡的哀求。

  死亡的味道,就在他舌尖鼻端縈繞……他卻絲毫感覺不到驚恐,唯有說不出的哀傷——衣勝寒,真肯恪守諾言放了師父麼?他真的不放心,卻又無能為力。

  他能為師父做的,也只有這些……

  莫醉秋悲切的哀求就在遭雪浪滅頂的剎那戛然中斷,衣勝寒和關山雨卻無法相信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切,呆愣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雪浪洶湧,排山倒海般繼續往前推移,似要將天地間所有生物悉數吞沒,衝至那道極深的地裂時,大片冰雪滑入溝壑之中,原本兇猛的勢頭因之稍有削弱,但很快冰雪便填平了地裂,再度襲向前方。

  衣勝寒仍沉浸在震駭之中,眼見雪浪湧來,他頭腦裡卻一片空白,直至頭頂勁風壓到,才霍然驚醒。

  赤翼銜著血靈芝,正自空中飛快俯衝下來。

  他一把抓起兀自失魂落魄的關山雨,縱身躍上赤翼背部,大鵬鳥在主人叱令下展翅急速飛高,兩人立足之處,轉瞬即被冰雪夷為平地。

  雪浪低吼奔騰著,足足又衝出了二十餘里路,湧到幾座連綿如巨大屏風的高峰腳下,終於緩慢地止住去勢。冰雪撞擊在岩石上,激起半天高的冰碴雪屑,久久方散去。

  原本碎石嶙峋的地面全被數丈厚的白雪覆蓋,再也看不到其餘的顏色。天地,一片淒白死寂。

  赤翼在空中盤旋良久,等地面的雪層不再流動,才平穩飛落在莫醉秋遇難的那座山峰附近。

  關山雨幾乎是從赤翼背上滾落的,跌坐在冰冷徹骨的雪地裡,直勾勾望著身前的冰天雪地,他的臉,比雪更慘白。即便到這刻,他仍試圖說服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些都是幻景,然而身下滲人的寒氣如此真實,令他想欺騙自己也做不到。

  他視若己出的醉秋,已被大雪活埋……胸口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呆坐著,僵硬的嘴角突然牽動抽搐了一下,伸手拔劍出鞘。

  醉秋死了,他還活著做什麼?他翻轉手腕,劍尖對準了自己心窩,閉目,刺落。誰知劍尖剛剛刺破衣裳,一股大力已撞上劍身。

  關山雨持劍的右臂連同半邊身體如遭雷擊般發了麻,長劍脫手而飛,緊跟著整個人亦被衣勝寒一記袖風掃中,連滾兩圈方止住。

  他艱難地半爬起身,一雙小腳已踏過白雪,闖入他的視線。關山雨抬頭,對上衣勝寒,後者臉上猶如覆蓋著一個堅冰雕就的面具,冰冷無情。

  「你想給他陪葬,也不是現在。」衣勝寒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聽不出半絲暖意。

  關山雨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可面對這個冷靜異常的天一教教主,仍全身不由自主泛了寒。

  衣勝寒抬手隔空彈指,幾縷勁風拂上關山雨被封許久的那幾處氣穴。「穴道我替你解開了。和我一起把莫醉秋挖出來。找到他之前,你再敢尋死,我就讓斷劍小築雞犬不留。」

  冷冷丟下一句警告,衣勝寒轉身走到那山峰腳下,憑著記憶,用雙手在莫醉秋被淹沒的地方挖掘起來。

  關山雨的氣穴被封數月,得解後仍覺氣血有些凝滯,調息片刻,內力方逐漸恢復充盈,他走到衣勝寒身邊,看著那厚厚白雪,手顫抖著,根本沒勇氣去挖。

  「姓關的,你想要醉秋死在這裡麼?快來幫忙!」衣勝寒厲聲催促,自己頭也不抬,雙手持續重複著單一的動作。

  他不信莫醉秋就這樣死了,更不許莫醉秋就這樣從他眼前消失。

  「……」關山雨想說縱能找到醉秋,也只是一具屍體,想要勸說衣勝寒放棄這無用的舉動,就讓醉秋安安靜靜地長眠於此,莫再去打擾他。話未出口,已哽咽著語不成聲。

  「你還不快挖!」

  衣勝寒終於失去耐心,隔空狠狠?了關山雨一巴掌,充血的雙目盯住男人,恨不能用殺氣將這害得醉秋葬身雪海的罪魁禍首挫骨揚灰。可關山雨若真的死了,醉秋一定會傷心欲絕,所以儘管對這眼中釘恨之入骨,他還是不得不強迫自己按捺住滿腔殺機。

  關山雨嘴角溢血,跪下身開始搬挖積雪,臉上忍不住浮起一個慘淡笑容,到此地步,這天一教教主還如此偏執,仍不肯放過醉秋,還想將屍體挖出來繼續作踐麼?

  兩人空有一身武功,因恐損及莫醉秋的軀體,不敢動用掌力震開積雪,僅靠四隻手挖掘,忙碌半晌,也只挖開一小片積雪。

  衣勝寒一直都沒有再出聲,小臉卻越繃越緊,幾乎呈鐵青色。

  而關山雨的心一早便已涼透,本就沒抱任何幻想,只是麻木地用快凍僵的雙手繼續扒拉著積雪。陡地,雪地裡冒出幾縷黑髮。

  是醉秋!關山雨胸口如被重錘狠命砸中,痛不可當,手也僵在了半空。

  「走開!」衣勝寒也看到那幾絲頭髮,猛地將關山雨推到邊上,伸手輕輕掃開髮絲周圍的冰雪。

  莫醉秋俊秀的臉就在衣勝寒手底下慢慢露了出來。眉毛、眼睫上都沾滿雪屑,整張臉連同嘴唇,也和四周的雪一樣白得幾乎透明,可神情卻不見驚懼,反而格外地平靜。

  衣勝寒突然覺得莫醉秋只是在沉睡而已,他小心地把人挖離雪堆攬進懷中,想用自己的體溫讓莫醉秋毫無溫度的冰冷身體暖起來。

  「醉秋……醉秋……」等莫醉秋醒了,他非痛罵莫醉秋一頓不可,居然敢不聽他的阻止,固執地非要冒死去摘血靈芝。

  「我不是已經說了不會拿你師父煉藥,你為什麼就不肯信我這一回?醉秋,回答我……」他輕拍著莫醉秋的臉,手卻逐漸發了抖。

  他摸不到莫醉秋哪怕一絲絲的呼吸,耳邊迴盪著的,唯有自己乾澀的質問。

  關山雨見到莫醉秋的屍體,全身的力氣便似被抽空了,頹然坐倒在雪地裡。聽衣勝寒猶在喃喃自語,抱著莫醉秋不肯鬆手,他終是強忍悲痛,冒著被衣勝寒遷怒的可能,嘶聲道:「醉秋他已經走了。衣教主,你就讓醉秋入土為安吧!」

  這一次,衣勝寒出乎意料地沒有勃然大怒,甚至沒反駁,彷彿根本沒把關山雨的懇求聽進耳中。他依舊緊摟著莫醉秋,右手搭在青年心口,片刻後終於緩慢抬起頭,面帶輕蔑不屑,譏笑關山雨:「我還沒答應,閻羅王也休想把莫醉秋帶走。」

  他無視男人驚愕的目光,清嘯召來赤翼,取過赤翼叼著的千年血靈芝。

  就是這株長不盈尺的靈芝,幾乎奪走醉秋的性命,所幸莫醉秋雖已失去氣息,心脈卻尚未完全停止微動,哪怕那心跳微弱遲緩得難以察覺,但只要一息尚存,就夠了。

  衣勝寒捏碎芝蓋,取幾片放口中嚼爛,捏開莫醉秋的嘴哺入血靈芝。又點了莫醉秋喉部幾處穴道。莫醉秋本已全無知覺,但咽喉肌肉仍本能地微微牽動起來,吞下靈芝。

  衣勝寒依法炮製,一點點地,將整株血靈芝都慢慢喂莫醉秋服下。

  千年血靈芝果然有奇效,不多時,衣勝寒緊按在莫醉秋心房上的手掌便已感覺到那原本斷斷續續幾乎就快停歇的心跳,開始變得有了規律,然而再探莫醉秋的鼻端,仍無呼吸。

  衣勝寒瞭然,莫醉秋被大雪掩埋過久,若不能把血靈芝的藥力在血脈間悉數催開,只怕依然回天乏術。他長吸一口氣。盤膝在莫醉秋背後坐定,一掌貼住莫醉秋後腦風府穴,一掌貼住了腰間命門,闔目,將渾厚內息源源送入對方體內。

  至此,關山雨自然看明白衣勝寒在做什麼,實難相信衣勝寒憑一株血靈芝,真能逆天而行,令逝者起死回生,可絕境中有一絲生機出現,即便再荒唐,他也寧可當真。眼看衣勝寒面上紫氣越來越濃重,最後連週身也飄起了極淡紫霧,將衣勝寒與莫醉秋均籠入其間,模糊難辨,他不由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半空中,赤翼驀然發出兩聲尖銳長嘯,劃破了天地間幾近凝滯的冰寒空氣。

  陰沉昏暗的天際遠處,隱隱有雲層翻滾、集聚,西墜的日頭被大團黑雲裹著,無力透射出黯淡光芒,將天穹一角抹上詭異的暗紅血色,而伴隨風勢,那雲團急遽散開,不住延展成幾乎遮蔽近半天幕的巨大陰影。

  這情形絕不是好兆頭,莫非天象又將生變?關山雨念頭剛轉,腳下已感覺到之前才恢復平靜的大地一陣異動,附近山峰上的積雪又開始往下掉落,地面厚厚的雪層猶如流沙,由遠及近,從緩到急,自地勢高的山坡處朝三人所在襲來。

  關山雨臉色慘變。在第二波雪崩前盡快逃離是惟一的生路,他想出聲提醒衣勝寒,回頭,卻見此刻衣勝寒身邊數尺方圓內皆有紫氣浮動,顯然運功到了最緊要關頭,稍有驚擾,恐怕就會前功盡棄。

  他轉身瞪視前方越來越近的雪浪,額頭鼻尖、手心脊背,都在滲冷汗。

  「嘩啦」一聲驚人巨響,身前地面猛地裂開道裂縫,飛快延伸向三人。

  關山雨不及細想,下意識地提掌凌空推出一股掌風,將衣勝寒和莫醉秋平平向斜裡送到了兩丈開外,幾乎與此同時,他足下陡然一空,整個人墜進地裂中。

  身體下墜之際,關山雨力貫手中長劍,「叮」地火星四濺,劍身插進了岩石間,止住墜勢。他定了定神,一打量,離溝底已極近,想要攀回地面,卻隔著十來丈的距離,頭頂更有無數石塊冰雪滾落,他空出的左手忙著震開那些快砸到身上的紛飛凶器,哪騰得出空暇攀援而上。

  這條溝壑興許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了吧?沒想到他最終竟會長眠在這人跡罕至的塞外。不過也好,原本他也不敢奢求黃泉路上還能與那人重逢……

  「晚樓……」在心底深深隱匿了二十年的呢喃,終於可以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釋放,關山雨抬頭,看著接連不斷從上方濺落的雪塊,輕歎著閉起了雙眼。

  這些年他已過得太累,也許,該是他放下一切的時候了。

  「唔——!」一口鮮血奪口噴出,濺上莫醉秋後背衣裳。

  衣勝寒收回雙手,臉上紫氣盡散,轉而透出駭人青色,他抱住莫醉秋失去支撐而軟倒的身體,扳轉青年的臉。

  莫醉秋仍毫無動靜,但原先白如冰雪的那張臉龐已泛出些微血色,總算不枉他大費心神,替莫醉秋輸氣歸元。衣勝寒得意地牽了牽發白染血的唇角,忍不住胸口翻騰紊亂的真氣,又連嘔了幾口血。

  他喘息著抬頭,黑眸冷冷地望向不遠處那地裂,皸裂的雪地張著猙獰大口,似乎正在等待即將到來的滾滾雪浪。

  那個討厭的關山雨,之前就在他眼前掉進裂縫中,生死未卜。

  赤翼疾衝直下,落到衣勝寒身邊急切鳴叫,又用腦袋去撞衣勝寒的肩膀,似在催促主人迅速逃離此地。

  「帶他先走!」衣勝寒將莫醉秋推到赤翼腳邊,提氣,縱身躍入地裂。

  關山雨正等待著死亡降臨,突聞頭頂響起一聲清脆的冷笑,他睜開眼,驚見衣勝寒衣袂飄飛,穿過風雪,向他撲來。

  「啪!」衣勝寒一手抓住關山雨身畔突出的一方岩石,一手扣住男人右腕,冷然道:「剛才你也算幫了我和醉秋的忙,我不會欠你人情。上去!」

  「醉、醉秋,他真的有救了?」

  關山雨剛露出狂喜,轉瞬凝結——雪浪已湧至地裂處,如瀑布般沿斷壁傾洩滑落,發出的巨大聲響蓋過了一切,彈指間,溝底便被白雪掩埋,還在飛快堆高,一下子就漫到了關山雨的腰間。

  衣勝寒用力一拉,卻只助關山雨將長劍從巖峰裡拔了出來,男人下半身被埋得嚴嚴實實,一時竟無法動彈。這一耽擱,白雪已沒至關山雨胸口,連衣勝寒的雙腳,也陷入雪中。赤翼救主心切,伸爪抓起莫醉秋,淒厲尖嘯著衝了下來。

  「衣教主,不用救我了!再不走,你也會被大雪埋住!」胸口悶得像被壓了好幾個大麻袋,關山雨反而坦然笑了笑,試圖甩開衣勝寒的手,但後者纖瘦的五指卻抓得更緊,捏到他腕骨生痛。

  「你想就這樣一死了之,讓醉秋怨我一輩子,嗯?」衣勝寒譏笑著咳出一大口血,使出殘存無幾的那點力氣,奮力將關山雨拖出了雪堆,然而雪浪洶湧,也已埋住他的雙腿。

  先前為救莫醉秋實在耗費了他太多的內力……他在心底自嘲一笑,把關山雨高高拋向上方的赤翼,一邊聲色俱厲地警告關山雨:「醉秋醒後,就告訴他我拿著血靈芝走了,不准讓他知道是我救了他!」

  既然這一生他都不可能重獲莫醉秋的信任關愛,也就沒必要再讓莫醉秋記著他的恩情,驕傲如他,更不需要莫醉秋的感激和憐憫。

  一切快如電光石火,關山雨本能地抱住赤翼的脖頸,垂首只見白雪翻滾,已吞沒了衣勝寒小小的身影,兀自不斷升高。

  赤翼的尖叫聲越發淒切,振翅高飛,衝出了地裂,彷彿知道雪崩遠未消停,牠從數座林立聳峙的山峰峽谷中穿行而出,直往遠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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