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 俄
胤禟和胤俄雖然在外人眼裏,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但事實上兩人從性格到愛好興趣,完全是天差地別,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們的交情,這似乎來源於兩人自打穿著開襠褲就廝混在一起的交情。
胤禟愛美人,愛醇酒,愛錢財,更像一個商賈富庶之家的公子哥兒。
胤俄脾氣雖烈,一點就著,府裏迄今卻只有一位嫡福晉,就是當年在草原上與他打過一架的寶音格格,縱然兩人關起門來吵翻了天,第二天卻又能親親熱熱地湊在一塊兒說悄悄話。
胤禟有些任性,仗著年紀小,額娘寵愛,兄友弟恭,自個兒又攢下不少家財,總想著折騰出點什麼事來,比如說支援大阿哥奪儲。
大阿哥被囚之後,因著胤祺、胤祀和胤俄諸人幫忙周旋,他與大阿哥之間的私下往來才沒有鬧出多大的風波,也沒有被康熙追究,但這並不代表康熙一無所知,因而胤禟也收斂了好一陣子,只不過這一回議立皇儲,他又開始躍躍欲試了。
胤俄則不一樣,這輩子胤祀無心儲位,更不希望他們跟著起哄,他也就沒有明確支援在哪一邊。也正因為如此,對於局勢,他反而比胤禟看得更清楚些,時常勸胤禟不要去蹚渾水,一旦被老爺子盯上,就沒有好果子吃。
只不過,在沒有吃到大虧之前,只怕胤禟也是聽不進去的。
至今為止,九貝勒爺的皇子生涯一直順風順水,幾乎不曾受過半分委屈,除了多年前在太子那裏絆過一跤。
「八哥!」
人未到,聲先至。
胤俄一貫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胤祀並不奇怪,但這次就連胤禟也跟著紅光滿面,他就覺得有些不妙了。
「這是怎麼了,有喜事臨門?」
「可不正是喜事!」胤禟眉飛色舞,眼角都透了股笑意,卻見胤祀後面還跟了個馬齊,笑容才微微一斂。「原來馬齊大人也在。」
「九爺、十爺吉祥!」馬齊的身份是胤祀泰山,胤禟胤俄也不可能受他的禮,馬齊剛要打千,就被兩人扶了一把。
「馬齊大人無須客氣,你這是來探望八嫂的?」
該說的事情,在二人來之前已經說完了,馬齊正想去拜訪其他幾位朝臣,免得到時候哪個沒有默契鬧出點動靜來,聞言便點頭笑道:「正要告辭,不想二位阿哥前來,就不叨擾了。」
胤祀也不多留,又與他寒暄幾句,親自送出門口,這才折返回來。
兩人與胤祀熟稔,也不客氣,待胤祀回屋,已見他們分頭落座,端著熱茶磕著瓜子,一點也沒有作客的模樣。
胤禟嬉皮笑臉道:「八哥對八嫂好,連帶著對岳父大人也這般親熱,真是少見!」
也只有他與胤祀從小走得近,性子又無拘無束,才敢如此出言調侃。
胤祀橫了他一眼,逕自走到主座,撩袍子坐下,一派雍然氣度。
「你來這裏就是耍嘴皮子的?」
「自然不是。」胤禟的神情又活泛起來,笑道:「我們是來恭喜八哥的。」
胤祀眼皮一跳,頓覺不妙。
果不其然,只聽得胤禟接道:「如今皇阿瑪命各部官員議立皇儲,這不擺明一個大好機會麼,如今大哥被囚,廢太子風光不再,三哥平日窩窩囊囊的,四哥又是性子陰沈,放眼諸皇子裏,誰有八哥這樣的聲望……」
胤祀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忙截斷他的話:「打住打住,老十,他一時犯渾,你也陪著?」
胤俄笑起來顯得有些憨厚,眼中卻露出與之不符的精光。
「八哥,九哥雖然經常說話不著調,但是這次他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現在情勢如此,八哥心裏頭是不是已經有什麼章程,說出來也好讓兄弟們參詳參詳。」
灌了口茶,頓了頓,道:「八哥你也知道,我跟九哥,素來沒什麼雄心壯志,」他瞥了一眼聞言便要跳起來的胤禟,續道:「從前大哥和廢太子都在,那個位置,也輪不到我們去想,但現在則不一樣,如果八哥有什麼想法,我們也是願意支援你的。」
這番話說得十分流暢,想必他們在過府之前,也已經通過聲氣了,撇開胤禟可能是一時衝動不說,胤祀很清楚,這個十弟看似魯莽,實則半分也不粗心,有些事情,他心裏甚至比老九還要亮堂。
這樣一個人,更擅長用表面的粗豪魯莽來減弱別人的戒心,更輕易不會表態,但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說明對於他來說,胤祀的份量還是很重的。
兩世為人,有很多東西可以改變,但是同樣有很多東西,就算再過多久,也不會輕易動搖。
胤祀心中一暖,面上也露出幾分動容來。
只可惜自己注定要辜負他們的期望了。
「老九,老十,接下來的話,你們要仔細聽我說,不光是為我,更是為你們自己。」
廷姝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人,眼神有些複雜。
「你說的,都是真的?」
「奴婢所言,不敢作假。」佳盈低垂著頭,看不見表情,只是藏在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地掐入掌心。
廷姝又看了看手裏的玉珮,歎了口氣,深覺棘手。
「這件事情,你不要說出去,這也是為了你弟弟好。」
「是。」
她想了想,又喚來門外的佳期。「你去問問,看爺現在得空與否。」
佳期應聲離去,臨走不忘奇怪地看了佳盈一眼。
素來溫順嫺靜的她此時正跪在福晉面前,而福晉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陸九進來稟告的時候,胤祀正與胤禟二人說完,還來不及歇口氣喝口茶,就聽陸九在耳邊說福晉有急事找他。
廷姝這幾年將府裏管得井井有條,下面還有高明幫忙打理,輕易不會拿小事來問他。
也就是說,她口中的急事,想必是真急。
胤祀望向二人,神色凝重:「方纔的話,你們莫要忘了。」
胤禟滿心不解,嘀咕道:「就算不成,也不至於連累八哥你,我們自個兒一力承擔了便是,屆時皇阿瑪面前,定不會讓你難堪的。」
他自然不滿,心想我們好心幫忙一把,成則儲位在望,自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尊榮顯貴,這位八哥卻還偏偏還嚴辭拒絕,讓他頓時有種好心成了驢肝肺的感覺。
「小九!」胤祀打斷他的埋怨,揉揉眉心。「你和老十的好意,我都曉得,不過皇阿瑪未必就是屬意於我,若在這種情況下你們推舉我為太子,就是將我往火坑裏推。」
「皇阿瑪明明讓眾人推選的,就算不屬意你,也不至於拿我們如何,又怎會將你往火坑裏推!」胤禟嚷嚷起來。
胤祀苦笑了一下,這老九在做生意上是好手,對於政事卻實在是一塌糊塗,上輩子跟著自己落得那個結局,也不算冤枉。
「老十,你與他說道說道,你們八嫂有事,我先過去看看。」他匆匆囑咐一聲,便往後院走去。
那頭胤俄一把拽住氣鼓鼓的胤禟,難得耐心地跟他解釋起來。
廷姝要找他的事情,正是與佳盈從陳平手裏拿走的那塊玉珮有關。
宮廷禦賜之物?
胤祀摩挲著上面精緻的雕紋,淡淡一笑。「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爺?」廷姝有點詫異,便連跪在地上的佳盈也抬起頭驚愕地望著他。
這句話入耳,佳盈先是一怔,隨即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自己日日提心吊膽,如今雖然不知後果如何,總比一直揣在心裏來得舒服。
「主子,奴婢弟弟罪不可赦,但奴婢斗膽,想求一個恩典……」
「他既是你弟弟,我也不會多作為難的,只不過這件事情,你也先不要告訴他。」
佳盈點點頭:「奴婢曉得,只是奴婢擔心與他接頭的人……」
「只要他不知道我們知道,就不會露出馬腳,你放心,保管還你一個大活人。」胤祀嘴角噙笑,卻也沒有發怒的意思。
佳盈聞言也不敢再多問,她在府中日久,對這主子的性子也摸清一兩分:不苛待下人,也不言而無信。他既是如此說了,想來陳平也應該能平安無恙。
「你先下去吧。」
佳盈聽得這般吩咐,知道兩位主子有話要商量,便應聲退下。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視線裏,廷姝立時浮起一絲憂色。
「爺是何時知道的?」
胤祀笑吟吟道:「一個人心中有鬼,就算面上能夠不露聲色,行徑總是有些異於往常的,我曾讓高明留意過他,但本以為是大哥或廢太子那邊派來的人,沒想到與陳平接頭的,居然是三哥的人,這倒有點出乎意料了。」
廷姝大吃一驚:「怎麼會是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