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 心
「四……」
他微微皺眉,剛開口,唇便被覆住。
胤祀唇形優美,厚薄適中,胤禛最喜歡將他的唇齧咬出顯眼的豔色,襯得染上慾望的雙頰,愈發惑人。
唇舌在口腔內肆意翻攪,刷過牙齦,又探入深處,吮住對方的舌尖,撤退幾分,又驀地竄進去,類比某些動作,帶著幾近覆滅的慾望和侵佔。
胤祀好不容易從對方帶著侵略的吻中醒過神來,伸手推開他。
遠處小販叫賣聲還隱約可聞,這小巷裏除了他們倆,卻再無旁人。
胤禛多日不曾親近他,此時不管不顧,竟如要將人吞噬一般。
激烈而兇狠。
胤祀推他不開,體內那把火也漸漸被挑起,索性不再抵抗,由著對方從淺到深,舔舐親吻。
火熱的形狀抵在小腹處,甚至能感覺那份形狀和輪廓。
胤祀閉了閉眼,抓住他的肩頭,勉力推離少許。
彼此唇舌分離,胤禛舔去對方嘴角帶出的銀絲,又抵著他的額頭,平復喘息。
方才吻他的時候,自己腦海裏閃過無數念頭,有廢太子時的情景,有幕僚向他進言,還有皇阿瑪對自己的賞識。
最後,卻都化作眼前這人的臉。
自己的野心埋藏極深,忍耐也極好,他這個位置,上面有幾個兄弟,論嫡論長,皇位也輪不到他。
所以他能繼續蟄伏下去,暗中繼續積蓄力量,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著急,他也可以在皇阿瑪面前當一個直臣。
但是,
若是這人也有意於大位……
胤祀有能力,也有許多人支援他,與自己相反,他八面玲瓏,與人為善,就算是自己養母的父親佟國維,也願意站在他那一邊。
自己也許與他還有一爭之力,但他們兩人,也許終將走向陌路,反目成仇。
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
他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一想到兩人之間或許會有一人落敗,彼此再也不復往日親密,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曾經的夢裏,胤祀跪在地上,低著頭默然聽著自己的訓斥,昔日那般溫和的面容,卻是罩著一層疏離冷淡的恭謹。
這樣的情景,光是做夢,他也覺得心痛。
……
胤禛抱著懷裏的人,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
總歸是孽緣,也許從他七歲那年背著他起,就注定這輩子要栽在他手裏。
「胤祀……」
「嗯?」
推出一半的手頓住,察覺他與平日不同的語氣。
「沒什麼。」語調帶著一絲歎息,卻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放鬆。
這輩子也惟有這個人而已。
惟有他,能讓自己退到這個地步。
日後我得大位,天下江山,分你一半。
若你想要江山,我助你得到便是。
胤祀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被他看得寒毛直豎,忍不住想後退,背卻抵上牆壁,被困在對方手臂之間的方寸。
「你在想什麼?」胤禛不滿他的走神,狠狠道,語氣裏有種在巷子裏將人扒光了衣服就地解決的衝動。
「我想起那個人的身份了。」胤祀喃喃道。
胤禛皺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人?」
胤祀沒有回答。
策妄阿拉布坦,號額爾德尼卓裏克圖琿台吉。噶爾丹死後,他繼任了準噶爾部大汗,野心勃勃想要一統蒙古,曾經挾達賴喇嘛號令蒙古各部,又派兵與朝廷分庭抗禮,以致於康熙五十九年,朝廷派軍前往鎮壓,也正是那個時候,十四被封為大將軍王,開往西北,錯過了奪位的最好時機。
但這都是前世的事情。
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只不過還是一個初登汗位,急於攘外安內,鞏固自己地位的人而已,與朝廷修好尚且不及,更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野心。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個人,並不能確認,叫額爾德尼這個名字的,極少,若是加上他的氣勢做派,倒極有可能是三四年前剛繼任準噶爾部汗位的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胤禛一字一字地念出來,似乎在回憶,驀地抬起頭,頓了頓。「噶爾丹的侄子?」
胤祀點點頭,卻沒說話,他前世並沒有與策妄阿拉布坦真正打過交道,只從畫像上見過這人,印象自然模糊,但他本身記憶力極好,如今隔了一世又重新見到真人,便硬是從腦海裏挖了出來。
「朝廷沒有詔令,他必然是微服來的,」胤禛沈吟道,「如今西北也未曾聽說有什麼變故,如果真是此人,又是為何而來?」
「反正如今也已經知道他下榻的客棧,這幾日可以過去瞧瞧,他既然隱瞞身份,我們也當不知道好了,再者如今也並不能確定真就是策妄阿拉布坦,若不是,貿然上報皇阿瑪,就顯得莽撞了。」
胤禛剛想點頭,卻突然想起什麼,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你不許去。」
胤祀一愣,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
胤禛望著他,認真道:「古有房夫人吃醋,我願效仿之。」
可憐平日裏俊雅無雙的廉郡王,被這句話打擊得愣了半晌之後,臉居然慢慢地紅了。
胤禛便是等著這一刻,見狀笑得得意,在他唇上烙下一吻,又緊緊地抱了一下,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你現在沒有子嗣,就算多納幾個側福晉或妾室,我雖然不痛快,可也不會說什麼,但你除了嫡妻和宮裏賜下的格格,竟真的沒多納一個人,我很高興。」
胤祀苦笑,他不多納幾個,只是怕麻煩而已,像九弟那般妻妾成群,鬧得家裏雞犬不寧,又是什麼好事了?
「你有什麼好高興的,我又不是顧慮你的感受……」不知怎的,這話卻是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
「就算不是,我也很高興。」冷面冷心的四王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抓緊他的手。「你就當我是自我安慰也罷,我總希望你心裏,始終只有我一個人。」
胤祀不高興了:「你自己府裏頭的人也不少吧,兒子都有幾個了。」
還好意思要求我?
「你也知道,我不是縱情好色的人,那些人都是宮裏賜的,不能不收,這幾年有了弘暉,宮裏便很少再往我府裏塞人了,就算有,我也想法子推了。」
胤禛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語氣都極認真,認真得讓胤祀不能不用心去聽。
「可是你府裏一進人,我就害怕,怕有一天突然有哪個女人很好,好到你忍不住對她用情,喜歡上她。」
我們這樣,本來就是悖德的。
胤祀移開視線,這句話卻突然說不出口。
「我不是女子,不可能為你生兒育女,你對我,也許也只是兄弟之情,是我硬將你拖下深淵,」胤禛嘴角露出一絲苦澀,握著他的手的力道卻更緊了些。「我甚至,還很慶倖我們是兄弟。因為,」
他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腕,「你看,夫妻再好,也還是兩個人,可我們體內,流著一樣的血,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就算有天譴,也只衝著我一人來就好了,你……」
「別說了。」
胤祀歎了口氣,主動吻上他的唇。
如蜻蜓點水一般,了無痕跡,轉瞬離開。
然而這已足夠讓對方怔愣和驚喜。
「小八……」
胤祀面無表情:「亂倫,悖德,若真有天譴,你一人只怕也不足以抵消罪孽。」
若是再早二十年,有人來跟他說自己與畢生仇敵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必然會當一個天大的笑話來聽。
然而時至今日,自己心裏,還真放了這麼一個人。
一旦放上心頭,再想挪開,就千難萬難。
罷了,罷了。
只是這兩輩子的差異,似乎也大了一些。
胤祀任那人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有點失神地想。
「大汗,我瞧那小子,不像個做生意的。」
「哦?那你看像什麼?」策妄阿拉布坦不答反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茶。
「我倒覺得挺做買賣的,你看他說話,滴水不漏,半天沒透露出姓名來歷,就說自己是賣胭脂水粉的,你瞧中原人,不都是這麼狡猾的嗎?」另一個人大喇喇插口道。
「也是,」阿塔撓撓頭,「那是我多疑了,我老覺得有些怪異,還有他那個兄長。」
「中原的生意人不是這個樣子的。」策妄阿拉布坦放下杯子,抿抿嘴唇,那種苦澀的茶味還在嘴裏消散不去,這中原的茶再好,也比不上草原的馬奶酒。
「大汗的意思是,他們果然不是生意人,那是做什麼的?」阿塔急急問道。
「不知道,也許不是一般的身份,但他們如果對我們感興趣,遲早會來找我們,我們也遲早會知道,好馬孬馬,拉出來跑跑就知道了。」
「可這樣會不會讓皇帝發現我們來京城了?」阿塔又道。
男人沒有說話,手中茶杯一下一下叩著桌面。
胤祀一開始並沒有上門,只派了人在客棧附近盯住他們的行蹤,然而這三個人,每日除了在京城閒逛,就是回客棧歇息,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若不是胤祀曾經見過策妄阿拉布坦的畫像,定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然而那男人一日在京城,胤祀就一日不能安心,上輩子見識過他的能耐,絕不會將他當做一個等閒之輩,心裏便始終梗了根刺。
那頭議立太子的風潮卻是愈演愈烈,京官的奏摺雪片般堆滿康熙禦案,他都不置可否,從來沒有公開表示過喜歡哪個兒子,在外人看來,這位帝王上了年紀,性情也越發喜怒無常,難以揣測。
十二月廿三日,大朝會,群臣聚集,奏報政務,難以避免,終於說到立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