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顏玉菁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污穢的心，早就吸引了饑餓的黑巫師。她以為的交易，是在死後的事，誰知當她與那詭異男人才剛立下血的契約，下一秒，他的尖銳長指便插入她胸口，血腥地起出她血淋淋的心臟，她臨死的一幕，竟是看見自己的心被一口吞食。

　　原本她只是想警告金子萱遠離夏天甫，在她所寄出的恐嚇包裹里加上點邪惡的小詛咒，希望能因此令其心生恐懼，繼而破壞兩人的感情，再趁虛而入。

　　可惜她再也不會有看見任何人的一天了。

　　「你這卑鄙的墮落黑巫！」金子萱堪堪避過一擊，有些狼狽地站在為夏天甫及路逸倫設下的防護陣前，不住喘息，大腿處有數道被鋒利物劃過的血痕，正汨汨冒出鮮血。

　　「哈哈，食物，妳的咒駡是對我的最佳恭維。」黑袍男人樂得再度打出數道黑光，全朝金子萱而去，眼中全是因獵物漸漸虛弱而產生的興奮光芒。

　　「徹。」

　　忽地，一道銀光打掉黑光中不斷冒出，有如鷹爪般的利劍，劍碎化如黑霧，全都回到全身黑的巫師身上，凝聚成一團看起來很噁心的肉瘤，不斷蠕動著。

　　金子萱的實力是不錯，對付慣用黑魔術的邪惡巫師照理說綽綽有餘，但是她為了顧及身後的人類，難免捉襟見肘，有些顧慮。

　　幾度交手之後，黑巫師也察覺了她的弱點所在，將攻擊轉向毫無防備之力的夏天甫和路逸倫，他們雖有防護陣護身，但防護陣並不是無法破解的，因此好幾次她都為了護住他們而受了傷。

　　漸漸地，她露出疲色，手中的劍也越來越沉重，火焰的熱度似在消退，她開始落了下風。

　　現在她後侮了。本來帶著兩個男人是因為情況不明，她擔心來的巫師不只一人，自己無法分身顧及，因此若在視線當中，至少她能及時伸出援手。但是此時他們卻成了她的包袱，讓她在應戰當中還得分心相護，她自個受傷不打緊，還有可能危及兩人的性命，她做了件傻事。

　　「老……老大？」銀光一出現，她立即驚喜的大叫，火焰剜差點脫手而出。

　　黑巫師的魔法節節逼進，正當危急之際，身後突地一道冷冽掠過，打回黑巫師的利刃，順勢解了她的危機。

　　「妳這麼沒用嗎？連個小巫也對付不了，真是丟盡我鬼怒堂的臉。」

　　下一刻，一道、兩道、三道……五道人影從天臺上空現身，有男有女，有淘氣的、有穩重的、有嬌俏的、有壯如山的，最後是身材頑長的男人從女兒牆週邊緩步走上天臺，氣勢一如王者，睥睨世人。

　　「老大，看到你真是開心，米兒還好吧？她有沒有事……哎喲！你幹麼打我腦袋，把我打笨了怎麼替你做牛做馬？」可惡，欺負「弱小」，等有天她變強大了……

　　夏天甫沒看過心上人對人卑躬屈膝的一面，他有些傻眼，感覺像看到一隻貓在對主人撒嬌，即使遭受打罵也當作是一種寵愛。他想走過去，攙扶看起來腳步不穩的情人，但是有道無形的牆阻擋去路，他只能看著，不能陪在她身邊。

　　「不要在肚子裏偷罵我，再練一百年妳也不是我的對手，還不退下去，都快倒了還硬撐。」感覺真差，居然有人敢動他的人。

　　「老大英明，我先去休息了。」金子萱笑得很開朗，可是一轉身，卻體力不支地顛了一下，雙腿發軟。

　　「小心。」一隻手適時地伸出。

　　真是的，沒能耐卻愛逞強。

　　「哎呀！巫巫，你越來越帥了，迷倒幾個小女生了……哎呀呀！不要故意放手嘛，我沒力氣走路。」她笑著和藍、大黑、艾莉、光等人打招呼。

　　老大偵探社的成員全來了，可惜少了春天。

　　「妳是不是變胖了？越來越重，我快拖不動妳了。」年紀最小的巫巫故意鬆手，表示她重得沒法拖。一說到女人最忌諱的事，金子萱立即暴打他。「誰胖了誰胖了？！你這個死小孩，喝了巨人摩拉的尿呀！一嘴屎尿味。」

　　「喂！金子，妳的男人在看著，保持點形象好不好。」瘋女人，想打死他呀！

　　提到心愛男人，高舉的手輕輕放下，帶著暖意的紫瞳流轉著柔光。「扶我到他身邊。」

　　巫巫翻了翻白眼，嘟噥了一句「女人，妳的名字叫善變」，便將原本個性大剌剌的夥伴「拖」到人類男子面前，他手掌劃了個圓，防護屏障立即解除。

　　「咯，這個笨蛋還給你，請把她看好，不要隨便放她出來發瘋，我們也想多活幾年。」巫巫語帶埋怨，像怕被拖累。

　　「死小孩，你嘴巴沒洗乾淨是不是？我― 」用烏鴉的口水幫他漱口。

　　「小萱。」

　　虛軟的身子落入一雙溫熱的臂膀中，金子萱立刻依戀的一偎，放鬆的將全身重量交給身後的男子，輕靠有著熟悉氣味的胸膛。「借我靠一下，我有點累。」好溫暖，像八月的夏夜暖風，讓人懶洋洋的想睡覺。

　　「不用借，一輩子都是妳的。」夏天甫輕撫她疲累面龐，心有不舍。

　　她笑得好滿足。「真好，你是我的依靠。」

　　「而妳是我身體裏的血液，我不能沒有妳，別再受傷了。」看著她身上的傷，他痛恨自己竟然不能保護她，反而讓她為了護他而受傷。

　　別再受傷了……這句話如道暖流流進金子萱心窩，暖了她嘴角笑意。「天甫，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我知道，因為我心似妳心。」俯下頭，他吻上那唇色偏淡的嫩瓣。

　　沒有責備，沒有驚慌，只有潺潺如流水的雋永，深刻地刻在彼此眼眸深處，慢慢沉澱，慢慢沉澱，沉澱出不悔的愛戀。

　　四目相望，深情款款，彷佛四周晃動的人影全部淨空，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人的呼吸，互相吞食著……

　　「嘿！夠了吧？不用在我面前上演火辣激情戲，想刺激我孤家寡人是不是？」太沒風度了，好歹顧慮他正在「發育中」

　　巫巫假裝難為情地捂住眼，五根手指頭完全沒閉合地張開，大大方方觀賞噁心肉麻的親熱戲。

　　「走開。」素白小手一揮，嫌小鬼礙眼。

　　嗟！過河拆橋。「妳以為我愛看呀，很傷眼吶……噫……這麼快？」

　　「什麼快，你很吵……」後腦勺一顆爆栗，正在抱怨的金子萱哎叫一聲。

　　「妳說誰吵？」冷到凍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夾雜著雷霆萬鈞。

　　她變臉極快，滿口的崇拜。「老大你真厲害，三兩下就擺平一個黑巫師，果然是雄風凜凜、英勇蓋世……啊！老大，你幹什麼，很痛耶！」

　　被黑巫師所傷的傷處陷了一角，一根無情的指頭用力一按。

　　「看看妳死了沒，會痛表示世上又多了個妖孽。」自不量力，羽翼未豐就想獨力會戰。

　　「什麼妖孽嘛，能比你大只嗎……」她只敢在嘴上咕噥，聲細如蚊鈉。

　　桀笑的黑巫師確實不弱，也有兩把刷子，一般剛成氣候的小巫師絕對不是對手，只能淪為他祭牙縫的點心，無力抵抗。金子萱還好，畢竟跟了魔法高深的社長大人一段時間，若非顧忌太多，至少能打平，全身而退。

　　不過鬼怒堂一上場，根本連暖身都不必，黑巫師的黑魔術對他起不了作用，因為他本身也會黑魔法，等級還不下金巫。

　　而今這個動彈不得的黑巫師只剩下半條命，交由面無表情的艾莉看管，一根銀索捆住他手腳。

　　「沒事早點回去上班，不用把男人看得太緊，人要變心，就算妳黏在他背上也會被甩開。」這麼個人類，哪裡值得她傾心。

　　「老大……」幹麼說得那麼實在，她好不容易才定下心耶！

　　相信人類是相當大的危險，他們也許沒有能耐消滅巫師，卻掌控了令巫者自行毀滅的力量，那就是― 愛。

　　「我不會變心，她也不會跟你走，小萱只會待在我身邊。」面對強大的「敵人」，不卑不亢的夏天甫正面迎視。

　　「好大的口氣，敢跟我搶人？」鬼怒堂冷笑著揚起手，做出捉的手勢，一道人影騰空而起。

　　「老大，你可別真傷他……」老大吃錯藥呀，居然玩起沒有還擊能力的人類？

　　「囉唆。」掌風一起，替情人著急的金子萱在地上滾了兩圈，不小心撞到手握繩索的艾莉。

　　沒人發覺這一撞，綁住黑巫師的銀索略微鬆動，瘦長無骨的手臂似乎動了動。

　　「不要動她！」可惡，她又受傷了，額頭撞那麼一下，一定很痛。

　　「關心你自己吧，我看你很不順眼。」鬼怒堂做了「掐」的動作，高高懸空的夏天甫立即露出痛苦神色，頸部以上發紫。

　　「她……她是我的，誰也不能……帶走她……」

　　「真頑固，讓我心癢得想跟你玩一個遊戲。」他突然放手，高懸的身影立即墜地。

　　「什麼遊戲？」大口喘氣，他揉著脖子。

　　鬼怒堂陰森地詭笑。「給你兩個選擇，放棄她，我給你無上的法力及永恆生命，反之，你死，她活，我讓她遺忘你。」

　　不假思索的，夏天甫的回答令人意外。「兩者我都不選，我選第三條路，她和我生死與共，她生、我生，她死、我同槨，死也不分離。」

　　金子萱聞言，動容地揚起絕美笑靨，眼中只有歡喜，無淚。

　　「敢說大話的沒幾人，你真能做到嗎？」沒等他回應，鬼怒堂陰側側地揚唇。

　　「好吧，讓你多活幾年，看你是否會是那個例外。還不過去，金子。」

　　一聽老大願意放行，金子萱睜大雙眼，驀地瞭解他在替她鋪路，測驗她所愛的男人可有決心與她相愛到底。

　　她太感動了，感動得差點「以身相許」，不過老大太陰險，性情反復不定，她才不敢愛他，還是老情人的情意最真，閃著金子一般的光耀。

　　舉步維艱的走了幾步，巫師的特異體質只來得及讓她感到一陣陰氣森森，背頸泛起莫名寒意，她才想回頭看看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衝過來的身影撲倒。

　　「小萱，妳……妳沒事吧？！」

　　一口黑血從夏天甫口中流出，連他也沒想到自己竟能健步如飛，左腿的殘疾一如常人健壯。「你……你做了什麼啊怎麼可以……我去殺了黑巫師！」他竟還有能力偷襲！

　　「不……」夏天甫拉住她的手，十分意外她的指尖在顫抖。「不痛的，我……我沒有感覺……」

　　其實他五臟六腑都在劇烈的絞痛，像要奪走他的意識似的，可是他仍強撐著，不想她為他擔心。

　　狡猾的黑巫師不甘被縛綁，稍一掙開便使出致命一擊，目標是想吃卻吃不到的紫眸女巫。臨死前拖個墊背的，死也甘願點。

　　眼尖的夏天甫瞧見了，奮力地奔跑起來，渾然忘卻腳上舊疾，即使肺部空氣一下子抽空，這一次，他要用生命守護所愛。

　　箭矢般的光束射入後背，他的身體猛地彈跳了下，似乎有股力量托著他，不然後彈的身子將跌下天臺，摔下十層高的大樓。

　　非死即殘，冬妮婭的預言打破了！

　　「不可能不痛，你中的是黑魔術……」

　　黑魔術？金子萱驀地一震，急忙看向鬼怒堂。「老大，救他！」

　　「我為什麼要救他？」他一臉冷漠，打算袖手旁觀。

　　「老大……」

　　他雙手環胸，冷哼一聲。「我學的是黑魔法，妳要我把黑暗力量打入他體內，是想他死得更快嗎？」

　　「可是……」除了他，還有誰能救她的男人啊

　　著急的金子萱撫著情人逐漸變涼的身體，更是慌了手腳，眼眶熱得可以，卻再掉不出半滴淚，指尖觸著他的心窩，深恐下一秒鐘他便停止了心跳。

　　陡地，一顆淚滴型水晶從夏天甫上衣口袋滑出，她雙眸驟地發亮。

　　「老大，金巫給了我這個，可是我用不了……」她如獲至寶的將那水晶拿起，欣喜若狂的轉頭看向自家社長，眼中儘是哀求。

　　看著她手中的淚滴型水晶，鬼怒堂一揚眉，不疾不徐的走了過來。「聖光和女巫之淚？」

　　「對，若是藉由聖光的力量淨化，加上女巫之淚的加乘效果，一定可以把黑魔術怯除的，可是我碰不得聖光……老大，拜託……」金子萱緊緊抓住上司的手不肯放。一般巫師仍怕所有神聖屬性的事物，但老大可是連十字架那種神聖之力都不畏懼的強大巫師，一定沒問題的！

　　「怯，這麼聰明，上次集訓怎麼只考八分？」滿分十分。

　　「老大！」眼見心愛的男人已是入氣多出氣少，金子萱忍不住揚高聲音喊。

　　鬼怒堂先是冷哼，才不甘願的開始念起古老的咒語。

　　隨著他越念越快，淚滴狀水晶也跟著離開金子萱的掌心，飄浮在半空中，急速旋轉起來，並慢慢透出金光。

　　光芒越來越盛，最後逼得金子萱不得不閉起眼，但她仍沒有放開夏天甫的手。

　　「金子，閃開！」鬼怒堂一喝。

　　她勉強睜開一道眼縫，搖搖頭。「我們說好要一起面對每個挑戰的。」

　　「……哼，蠢蛋。」痛死她活該。

　　鬼怒堂手一伸，金光立時籠罩住夏天甫，一旁的金子萱同時也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刺痛感，熟悉的灼燙再度侵襲，可她只是咬牙忍住，不吭一聲。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鬼怒堂彈了個指，一層暗色的防護陣才包裹住她，阻絕了聖光對她的傷害。

　　此時，那團金光也驟地集合成一道光束，直直射向夏天甫胸口，他周身頓時泛起珍珠白的淡淡光暈，金子萱曉得，那是自己的眼淚，在為她最愛的男人努力守護著。

　　直至最後一道光亮隱入，白光緩緩消失，夏天甫也劇烈的咳嗽起來。

　　「天甫……」聞聲，金子萱心焦的拍了拍他的頰。

　　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倩影，讓他虛弱，卻滿足的勾起一抹笑。

　　「真好，又看見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