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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江山》第42章
真相(三)

  水墨被人摔在了地上,她飛快地翻身而起,半蹲雙拳橫擺做防衛狀。

  一陣熟悉的笑聲響起,水墨循聲看去,不可置信道:「你還在緋都?」赫蘭巴雅從椅中起身,蹲在水墨面前,「你怎麼跑出來了?」水墨打了個哈哈,「宮中憋悶,出來透透氣。」赫蘭巴雅莞爾,「若是將你報官,獎賞一定不低吧。」

  「哪裡敢跟大汗您比,您的腦袋比小人的可值錢多了。」水墨微笑著回答。

  「哧!」阿濟笑了出來,「你們南人就是這樣,只有嘴皮子利索!」水墨跟赫蘭巴雅胡說八道,除了想要探明他的態度,更重要的是讓他沒工夫想如何收拾自己。水墨認識阿濟,見他少了一臂,不禁愣了下。「好了,廢話說完了,說,你出宮為什麼?為何如此狼狽?圖雅公主可好?」赫蘭巴雅語音平穩,但眼神銳利如刀。

  想起圖雅被皇帝扼死那幕,水墨不自覺地垂下了目光。仔細觀察著她表情的巴雅心中一冷,看來妹妹真的出事了。行宮那裡消息封閉極嚴,潛伏在緋都的探子只探明,燕秀峰和顧邊城都已帶著親衛隊伍朝草原的方向出發了,而昨日,謝之寒只帶數人,也離開了緋都。「啊!」水墨痛叫出聲,她的下巴被赫蘭巴雅緊緊捏起,他藍色的眼眸寒淡如冰,「說,圖雅到底怎麼了?!」

  「我不知道!」水墨知道自己不能說。她不確定赫蘭巴雅得知圖雅死信會做出什麼事來,難道告訴他自己眼睜睜看著他妹妹死?更何況當時還有那麼多不能告人的秘密,要講也只能講給顧邊城他們聽。

  阿濟拔出腰刀,利刃在燈火下閃著寒光,他冷冷說道:「小子,不想受活罪就直說!」水墨怒視著他,「你們為什麼問我?送她來天朝就是進火炕,九死一生。還說南人虛偽,你們又何嘗不是,現在表現關心有個屁用!」

  幾個男人彷彿被水墨的話鎮住了,赫蘭巴雅突兀地鬆了手,阿濟想要反駁,但他從不說謊,狡辯的話說不出口。水墨跌坐在地上喘粗氣,心中苦笑,自己何嘗不虛偽,見死不救還能說得這般大義凜然。

  赫蘭巴雅忽然伸手將水墨從地上拉起,他發現了水墨腕上纏著白布,問道:「你受傷了?」說完就拆卸白布想要查看傷口。水墨掙扎道:「沒有,沒有!」赫蘭巴雅動作極快,握著水墨纖細的手腕檢查。他一怔,盯著水墨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痕跡半晌,忽然笑了出來,但眼中毫無笑意,「你在太平關曾遇到一個叫玉娥的女子嗎?」

  玉娥,)一個嬌柔的面龐出現在水墨腦海中,她對自己含羞帶笑,下…刻卻面色猙獰,被顧邊城當胸一劍刺穿胸膛,然後……水墨臉色一白,想起來了,臨死時她曾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水墨沉默地跟著赫蘭巴雅等人前行,她怎麼也想不到,玉娥臨死前竟將燕秀峰的虎符印在了自己手腕上。當時赫蘭巴雅無聲大笑,說是天祐草。

  原民族不會枉受屠戮。他原本想跟隨商船離開緋都,現在有了虎符樣式,他們便冒充黑虎軍,憑藉著假造的公文,順利地離開緋都。

  水墨瞟了一眼蘇日勒攜帶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昏迷不醒的風娘。赫蘭巴雅要將她帶回草原,在自己父汗葬身之所,用她祭拜!那身為「幫兇」

  的自己呢?赫蘭巴雅已經警告過了,如果敢搗亂,絕對要讓自己嘗嘗牛不如死的滋味。更何況,自己還要靠他離開緋都,伺機而動。

  也不知他們從哪裡搞來的黑虎軍服,天朝校尉都喜歡戴半盔,只露出下巴。對於征戰的好處水墨不甚了了,但顯然很適合偽裝,赫蘭巴雅等人的異族面孔都被遮住,他們又人人講一口流利漢語,憑藉著燕秀峰虎符文件的威力,競無人敢來探查。他們一路夜行晝寢,非不得已,才會通過城防。

  因與赫蘭戰事將起,更是無人敢招惹這些要上前線的官兵,看他們食寢皆不卸甲,那些守衛城關的兵衛們反而更是尊重,事事優先,慇勤之意溢於言表。膽大包天的赫蘭巴雅,就大搖大擺地享受著天朝兵卒的伺候。

  一路上他們都在打探消息,可各種傳言都有,赫蘭巴雅也無法判斷真偽。

  唯一知道真相的水墨被蘇日勒緊緊地盯著,不敢妄動。

  「大汗,前面就是松巖城了!」阿濟探路回來稟報。松巖城!水墨忍不住張望,自己曾在那裡九死一生,沒想到不到兩個月,自己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赫蘭巴雅眉頭微蹙,「必須通關嗎?」阿濟點頭,「這邊都是高山密林,我們不熟悉路線的話,很容易迷路。二王子那裡已經開始行動,如果我們回去遲了,那元老頭只怕也頂不住!」

  赫蘭巴雅用鞭梢兒輕輕敲打頭盔幾下,做了決定,「也罷了,那個守關的石老將軍好像尚未回轉,讓我們去騙上一騙吧!過了松巖城,急馬快行,不出三日,就到太平關。我們就可以回家大戰一場了!」赫蘭戰士們紛紛發出怪嘯迎合。水墨不及反應,胯下戰馬就被蘇日勒抽了一鞭子,快跑了起來,水墨無奈,只能握緊韁繩。

  疾馳不到半個時辰,松巖城熟悉的高大城牆便映入眼簾。水墨五味雜陳,她熟悉那城牆上每一處防禦特點,哪個垛口適合放箭,哪個垛口適合長矛阻敵,當然,她最擅長的就是倒大糞了。眼見到了城門口,這只武裝小分隊被攔了下來。現在戰事緊急,城防的警戒級別提高了很多。此時已過了城門開放時間,大門緊閉。

  因為水墨長了副南人面孔,又熟悉天朝軍隊規制,有時必須出面時都是她。見赫蘭巴雅示意,水墨接過蘇日勒遞上的假文書,無奈地縱馬上前,剛要開口,就聽城牆上有人大喊,聲音極傲慢,「城下何人,報上名來!」

  水墨聞聲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把頭盔往下拉了拉,這才抬頭看去。

  城牆上那鎧甲閃亮,耀武揚威的男人,正是石老將軍的愛子——石羽!

  赫蘭巴雅策馬上前低聲道:「怎麼不說話,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水墨苦笑,你要想死得快,就讓我開口。上面那個石老將軍的兒子,當初我得罪了他,守城時就是被他打下城牆,被高延人抓去,他恨不得我死!「赫蘭巴雅聞聲抬頭看向城牆之上,將石羽的小白臉牢牢記住。。呔!為何不回答,難道你們是奸細?」石羽大喝!赫蘭巴雅朗聲道:「我等乃黑虎軍校尉彭中麾下,攜帶緊急公文,請上官予與通行!…」黑虎軍?「石羽打量著城下之人。早聽聞燕秀峰元帥麾下黑虎勇不可當,戰力與天下聞名的驃騎不相上下,看馬上這十幾個人,果然是虎背熊腰,殺氣騰騰。只不過,石羽又往下探了探身,剛才第一個策馬前行之人身形細瘦,瘦不拉幾也就罷了,怎麼看起來還有幾分眼熟的感覺呢?

  聽聞有全副武裝之人想要八城而匆匆趕來的傅友德,剛上城牆就嚇了一跳。他一個箭步躥到石羽身邊,大聲說:「少將軍!」石羽聞聲收回了身子。

  傅友德鬆了口氣,若城下是敵人,他身子探出這麼遠,一箭就被結果了。

  這少爺趁老將軍不在,作威作福,非要擔當守城重任。傅友德身為屬下,也不好抗命,只能一邊小心謹慎,一邊祈禱老將軍速速返回。「傅將軍,他們說是黑虎軍的人。」石羽說道。黑虎軍?傅友德站在垛口內側觀察,看盔甲確實不錯,便揚聲喊道:「城下之人聽著,邊情緊急,你們可有信物??」

  赫蘭巴雅示意蘇日勒拿過偽造文書上前,一個籃子從城頭垂下,蘇日勒將文書放了進去。傅友德命人舉著燈籠仔細查驗,封皮,行文格式還有虎符印記都沒錯,但他總覺得不踏實。石羽也翻來覆去地看,但他更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沉思的傅友德忽然伸手抓住石羽手腕,「少將軍,你幹什麼?「石羽不滿道:「你既然懷疑,乾脆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傅友德哭笑不得,「少將軍,如果這是真的軍務公函,擅自啟封,那是要抄家滅族的!」不學無術的石羽嚇了~跳,公文飄落地上。傅友德撿了起來,想了想;中城下喊:「諸位稍待,末將去城下迎接!」城下人回道:「有勞!」

  「他們是真的?」石羽問。「虎符確實不假,少將軍放心,就算讓他們進城,我也有辦法一辨真偽「」傅友德壓低聲音在石羽耳邊說了幾句。石羽驚奇道:「有這事?」『末將剛剛收到的消息。「傅友德點頭。」晤……「石羽再度靠近垛口,不自覺地盯著城下的水墨看。

  水墨感受著城上的目光,一個勁地發毛,這石少爺不會對自己這麼。戀戀不忘「吧難道?他被謝之寒塞進茅廁數日的仇,也記在自己身上了?高大的城門緩緩開啟,門軸被巨大的壓力壓得吱嘎作響。赫蘭巴雅小聲道:」松巖城果然名不虛傳,易守難攻,可惜草原之上,永遠建不起這麼高大的城池!「搶過來就是!」阿濟大大咧咧地答道,赫蘭戰士們都深沉一笑。

  為了防備追捕,赫蘭巴雅故意繞行松巖城,只要過了這一關,他就重獲自由了。夜晚城中寂靜,但高低起伏的民宅,寬闊的道路還是讓赫蘭人感受到城中的繁華。赫蘭戰士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旦有變,便知何處可隱藏,何處可以突圍。

  傅友德和赫蘭巴雅閒聊,看似熱情實則試探,赫蘭巴雅不動聲色,應付自如。水墨被襄在赫蘭戰士中間,她有些吃驚,看方向,這不是去北城門的方向啊!她也不能開口,便暗自戒備,果然沒走多久,傅友德駐馬在一處館舍門前,水墨大吃一驚,正是從前高延公主高月的宅邸。此地相對偏僻,易攻難守,傅友德心存懷疑,乾脆將這些人領到這裡,而不是驛站。

  赫蘭巴雅不見驚慌,只故作不滿道:「傅將軍,這是何意,我們有緊急軍情稟告,若有耽擱,怕要你我人頭來賠!」傅友德微笑道:「蘭將軍勿惱,您的公文不是要交給彭中大人嗎?我接到飛鴿傳書,他很快就領兵到松巖城了。怎麼樣,是個好消息吧,不用你們半夜辛苦奔波,待會兒食過灑飯睡他一覺,人就來了。」

  看著傅友德的笑臉,水墨一陣陣發冷,赫蘭巴雅卻面不改色,「競有這等好事?多謝傅將軍告知。酒不必,粗飯即可,黑虎軍規又重任在身,請恕蘭某不卸盔甲了。」說完他一抱拳。「蘭將軍一心為國,傅某敬佩,請!」傅友德一揮手。

  水墨和赫蘭戰士都坐在一間屋裡,危急關頭,這些戰士反倒大吃大嚼,水墨知道他們是在為接下來的死戰做準備。水墨勉強塞了幾口,實在嚥不下去,狀似悠哉的赫蘭巴雅笑問:「怕了?」水墨一愣,忽然想起那日謝之寒也問過這句話,不知他和顧邊城現在在哪裡……見水墨發呆,赫蘭巴雅有些不滿,正要開口,蘇日勒匆匆走了進來,低聲道:「大汗,院外有兵卒看守,看來那傅將軍還是懷疑我們」赫蘭巴雅一笑,「天朝人再無能,也總是有幾個聰明謹慎的。」

  阿濟抹了一把油嘴,「大汗,我們先衝殺出去,你藏起來,再尋機逃走!」赫蘭巴雅搖頭,「下策!」水墨一直不開口,自從來到高月舊居,她就強壓心喜。當初她怎麼來的,現在她就能怎麼逃!但她猶豫的是,要不要救赫蘭巴雅這些人。他們是敵人,可眼睜睜地看著赫蘭巴雅死去,她又狠不下心來,他父汗之死總讓水墨覺得欠了他什麼。但和他談條件,自己已經吃虧上當過一回了。

  屋裡的人正頭疼,院外忽然傳來爭執聲,赫蘭戰士們紛紛拿起武器,守住門窗要害,安靜等待。石羽正沒好氣地大罵守門士兵眼瞎,連他這個少將軍也敢阻攔,給了士兵兩耳光後,石羽大搖大擺地進了院子,身後跟著將軍府的親衛們。

  赫蘭巴雅示意屋內眾人安靜,自行迎出,「請問這位將軍,深夜到來,有何貴幹?」石羽看也不看他地說道:「把你們那個最瘦小的人給本將軍叫出來」赫蘭巴雅立刻想到水墨,他眼睛微瞇,愈發恭敬道:「敢問何事?」石羽不屑地說:「你不配知道!」他今夜回去越想越覺得那人很像他恨之入骨的一個人,少爺脾氣的他再也等不了,親自過來確認。為了以防萬一,他倒是帶了不少人來。

  見石羽執意要見水墨,赫蘭巴雅鬧鐘念頭急轉,忽然屋內「嘩啦」巨響,一個女人尖叫:「他們是赫蘭人,那人就是水墨!!」屋外人都愣了一下,石羽 只覺眼前一花,脖子上寒氣逼人,刀刃壓頸的痛感讓他頓時尿了褲子。

  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呆了,將軍府近衛們知道赫蘭巴雅退後幾步才回過神來,怒喝:「狗賊,想要活命,速速放手!」赫蘭巴雅 微笑道:「不許動,你們都不許動!」近衛和士兵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赫蘭巴雅挾持著石羽向後退入屋中。

  赫蘭巴雅又喊道:「你們都給我退出院落,不然……」不用他繼續威脅,石羽大叫:「退!你們推出去!」兵X們無奈緩緩後撤,早有伶俐的命人將院子團團圍住,同時派人去尋傅友德。

  一進屋,赫蘭巴雅將石羽推給了戰士貝古。人熊一般的貝古對石羽獰笑,石羽兩眼一翻,竟昏了過去。赫蘭巴雅鷹眼一掃,就看見本應裝在箱中昏迷不醒的風娘,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了無生氣,但臉上偏帶了幾分詭異的滿足笑容。啊濟手中的彎刀還在滴血,恨聲道:「這個女人真狠毒,竟然已經醒來,卻在箱子裡忍耐不動等候時機,用了最後的力氣打翻箱子,寧可自己死也不要拉上我們!蘇日勒,安瑪的麻藥有問題吧!」

  赫蘭巴雅搖頭,「這女人大概服過不少藥物,若不是安瑪的藥性強,說補丁她恢復得更快更早。」水墨整整地看著已經死去的風娘,腦中出現的不是她的惡毒,而是她一身紅衣,妖嬈而舞。最後她叫了自己的名字,她就那麼恨自己嗎?為了什麼?

  院外傳來盔甲相撞的聲音,傅友德大喊道:「屋內聽著,有話好商量,只要你們放任,傅某保證讓你們離去。」赫蘭巴雅正在盤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就聽水墨喊道:「你們若有誠信,先將牆上的弓箭手撤去。」傅友德猶豫一下,心想他們又沒有翅膀,還是保護公子小命要緊,一揮手,牆上的弓箭手躍下。

  蘇日勒 一腳踢向水墨,水墨早有防備,抱頭翻滾躲過。啊濟也要動手被赫蘭巴雅阻止。他眨也不 眨地盯著水墨,「你什麼意思?」水墨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汗,我們做個交易如何?」赫蘭巴雅眉頭一挑,上次從太平關逃回草原時,水墨也說過同樣的話。他微笑道:「好呀。」

  不過多時,蘇日勒迅速返回,「大汗,院中水井果然有機關!」赫蘭巴雅笑得燦爛,「按你們南人的說法,你果然是員福將!」水墨 幹幹一笑。此時外面又傳來傅友德的催促聲,赫蘭巴雅使了個眼色,貝古便拎起石羽就是幾記耳光。石羽痛叫著醒來,看見赫蘭戰士們冷漠嗜血的目光,他大哭大叫起來,又是哀求又是許諾。

  身處院外的傅友德聽到石羽的哭叫聲既是安心又感到丟人,但無論如何,保住石羽的性命最重要,不然石老將軍絕不會繞過自己!暗暗詛咒著不聽勸告的石羽,傅友德叫來親信,附耳吩咐。

  「大汗,別猶豫了。」啊濟擦拭著刀刃說,「先留下藝人牽制,你們趕緊走,越快越好,草原的生死存亡要緊!」赫蘭巴雅閉了閉眼,迅速做了決定,留下一人裝作談判消磨時間,其餘人迅速從井中逃亡。沒想到身形太過強壯的貝古,根本無法穿過那不算寬闊的水洞。他只憨憨一樂,請求赫蘭巴雅照顧他家人。赫蘭巴雅無言地握了握他肩膀,低聲說:「殺了那小子!」貝古點頭離去,去替換銅版。

  看著手下一一進入水井,赫蘭巴雅問水墨:「你真的只要求我放你走?」 水墨皺眉,「怎麼,你想反悔?」吃一X張一智,水墨才不會相信赫蘭巴雅的允諾,只是隨便提個要求讓他放鬆警戒,然後在錯綜複雜的水道中趁機逃走。

  赫蘭巴雅忽然伸手將水墨拽到身邊,水墨剛要驚呼,炙熱乾燥的嘴唇迅速卻紮實地給了她一吻。水墨拚死掙脫,坐倒在地,驚怒地瞪著赫蘭巴雅,「那晚是你?!」赫蘭巴雅舔舔唇上被水墨咬破的傷口,微笑道:「第二次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我放你走,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女人!」水墨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蘇日勒攀在井口,「大汗,該走了!」赫蘭巴雅沖水墨一揚下巴,「你先走!」水墨從地上爬起,正要過去,忽聽門口有人朗聲問:「傅將軍,這裡出了什麼事?!」這聲音讓水墨驚喜莫名。趁赫蘭巴雅和蘇日勒注意外面動靜之時,她猛向側撲,躲在房柱後面,低聲喝道:「你們還不走,不然我就大喊大叫!」

  赫蘭巴雅的微笑終於消失了,他想去抓水墨,卻被蘇日勒扯住:「大汗,再不走來不及了!」赫蘭巴雅一躍,跳進水井,雙手攀在井沿兒盯著水墨,藍色的那只眸子近乎墨藍,一如在牧場初遇的那夜,一樣的火光,一樣的生死,他抓住自己大笑說,顧邊城,聽說你箭法如神,不妨來試試!

  「匡!」大門被狠狠撞擊,水墨眨了下眼,巴雅人已消失不見,只有黢黑的井口上青苔依舊……「還等什麼,放箭!」「不!」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弓弦撥響,嗖嗖之聲不絕於耳。水墨抱緊腦袋縮在房柱後一動不敢動,只聽到屋中貝古的怒吼聲,然後漸漸安靜。匡的一聲巨響,院門被人撞開,兵卒湧入,傅友德率先持刀攻入屋中,他慘叫一聲:「公子!」

  「啊!"水墨痛叫,她被粗魯的兵卒擰住手臂,被迫彎腰低頭。她趕緊大吼:」王爺,王爺,謝之寒,是我啊!「」住手!「謝之寒喝聲傳來,兵卒放開了手,水墨不顧疼痛向前衝去,一把拉住謝之寒的衣袖,」你怎麼來了,顧,顧將軍呢,我有話要和你們說!「帶著黃金頭盔的謝之寒終於認出了水墨,驚喜道:「阿墨,你怎麼來了?想告訴我什麼?」他緊緊地握住了水墨的手。水墨正要開口,忽然停頓,瞧了謝之寒一眼,又看看四周,低聲說:「此處人多,回去再說!」謝之寒點頭道:「也好,二郎就駐紮在附近,你隨我去見他。」「是!」水墨低聲答道。

  謝之寒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水墨,嘴角一翹,朗聲道:「撤!」

  「啊!」水墨痛叫了一聲,她再度被冷水潑醒,身上的鞭痕如火燒一般。一人笑問:「怎麼,還是不肯說?」水墨昏昏沉沉地說道:「我真的只看見貴妃背上有奇怪的符號,饒命啊……」冒充謝之寒的皇帝冷冷地看著萎靡在地的水墨,「那些赫蘭人呢?!」「不知道,他們,他們把我打昏了……」「是嗎?算了,不論你說的是不是真話都罷了。」皇帝丟掉了鞭子,喚人進來,「來啊,將她帶走,跟那些人一起處死吧!」

  有人進來將水墨像拖死狗一般地拉了出去。水墨嘴中都是血腥味,她怎麼也想不到皇帝居然會冒充謝之寒,如不是看到他手腕裡無傷,根本就認不出來。那日與瘋虎相鬥,謝之寒中毒之下身手遲緩,手腕被馬車碎片割傷,留下一道去不掉的小疤痕,他嫌丟人,除了水墨幾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只以為他肩部受傷了。

  皇帝的狠毒那晚水墨已經領教過了,她欲哭無淚。早知如此,還不如跟赫蘭巴雅逃走,哪怕被他啃成豬頭呢!也不知要將自己帶去哪裡,天色深沉,但天邊已隱有亮色。前日她想溜走,被皇帝抓住,至今已三日。昏過去的水墨被越來越響的哀號聲驚醒,鐵鏈拖地的聲音格外剌耳,她勉強睜眼看去,發現自己被帶到了松巖城不遠的那條大河上。水墨聽顧邊城說過,此河發源於高延,經過天朝境內,流向赫蘭草原,滋潤水草。

  很多人已被兩兩綁在一起,她甚至看到了傅友德。他全無昨日的風度,披頭散髮地大喊道:「我乃是陛下親封的將軍,逍遙王憑什麼將我處死?」皇帝的親信手下一臉冷笑,「傅將軍,我勸你省省力氣,去閻王老爺那裡求個好轉生吧!」「你們,你們定是騙子,騙開我松巖城!污我和赫蘭人有染,殺害公子!明明是謝之寒下令放箭的!」傅友德悲憤地喊叫著。

  水墨被人推倒在地,她努力調整著呼吸,皇帝的意圖顯然是想控制松巖城。但石老將軍不是他的人嗎,為什麼要除掉石羽還有傅友德?水墨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一人將水墨拎起,將她和另一人的雙手綁在一起。水墨與那人背靠背,但能感覺到她的手掌纖細,應是女子。水墨發現,兵卒們捆人都是找體型相近者,不知何意?

  「唔!」那官兵極粗魯,繩子勒痛了她的手腕,水墨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忽聽背後女人啞聲道:「阿墨?」水墨如遭雷噬,「愛愛?!」被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的元愛發出嗚咽,她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臨死前竟能遇到今生唯一的朋友,但兩人偏偏要同時赴死。

  元愛的聲音讓水墨清醒了許多,許是皇帝要除掉的人太多,一時無人答理被捆好的水墨和元愛。水墨小聲問:「愛愛,你怎麼會在這裡?」元愛聲音嘶啞,「因為公主死了,皇帝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們中間有人身上有圖,所以酷刑折磨,就算他離開緋都,也帶上了我和那幾個赫蘭侍女,她們已經都被折磨死了。」

  「圖?是顧傾城背上的符號嗎?那到底幹什麼用的,皇帝要,赫蘭要,高延要,你爹也要?!」水墨憤懣地說,圖雅被活活掐死的情景就在她眼前。元愛笑聲嘶啞如哭:「其實都是貪慾罷了,細節我也無法說清,只知道,這圖很早之前就被分成幾份,落到不同的皇族手中,傳說誰能得到完整的圖,就可以征服天下。」

  「扯淡!」水墨一點也不信。元愛忍不住微笑,「是啊,很扯淡,可我爹,還有這些高高在上的君主他們都寧願相信,這不是傳說。」水墨不可置信道:「你爹難道想當皇帝?!」元愛想起父親冷酷的面容,乾澀的眼眶再度濕潤,「雖然他從不說,我總想,也許是為了圖,他才和我娘私奔的。」

  「那你還幫他?」「他是我爹啊,我唯一的親人了。愚孝!」水墨大罵,跟著她就挨了一腳,士卒啐了口唾沫,「死到臨頭了,鬼叫什麼?」水墨咬牙忍耐,直到士卒走開,才壓低聲音說:「既然如此,那皇帝為什麼殺你?」元愛一怔,「你知道他是皇帝?也許他得到他想要的了吧,我對他已經沒用處了。」

  水墨深吸一口氣,「現在呢,你那偉大的爹在哪裡,他不管你了?」元愛搖頭,「本來我們約好,得手之後,回老家相見,現在……」元愛的聲音消失了,兩個女孩無言以對。沉默中,水墨忽然感覺元愛的手在自己手心畫著什麼,「愛愛?」

  「噓!好好記住!」元愛繼續畫著,「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帶著秘密下地獄,可惜,高延的那一份,我沒有拿到。」元愛歎息了一聲。「在我這裡。」水墨低語。「什麼?!」元愛張大了眼。

  水墨疲憊地靠在元愛背上,「那夜我躲著等你,圖雅公主拿到了一幅圖逃到那裡,她發現了我,不知為何將東西塞給了我。我看過,不過幾個奇怪的圖形。當時李振也在,所以我想,這圖應該就是高延那幅。」

  「哈哈哈,」元愛低啞地笑了起來:「爹說的果然沒錯,天命不可違,他們費盡心力,你卻得到的如此輕而易舉,我畫的你記住了嗎?」水墨苦笑:「我可不想當皇帝,我只想要活著,回家!」「阿墨,這是命,命裡注定。」元愛低得近乎囈語。水墨狠狠搖頭,「可為什麼是我,我沒害過別人,也沒搶過別人的男人,甚至沒亂丟過垃圾,為什麼偏偏是我!」

  「阿墨,我只知道,爹占卜到你的出現會帶來改變,卻無法判斷吉凶,所以他只能將你送上戰場,生死由命……」元愛話未說完,前方忽然傳來人瀕死前的哀嚎祈求,讓人不寒而慄。

  水墨臉色蒼白地看見皇帝的手下,將一對對囚犯拉到河邊,只砍倒一人就踢下河去。就算另一個沒受傷,他也無法掙脫死去同伴的重量,會被拉到河底,活活淹死。「啊!」元愛被人粗魯地拉起,水墨也被迫站起來。兵卒用力一推,她們就排在了死神的隊伍裡,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阿墨,你聽我說,那日皇帝刑訊我,以為我昏過去了,因此我偷聽到,他想……」元愛拚死扭頭,在水墨耳邊說道。水墨連嘴唇都白了,戾氣,那不就是瘟疫嗎?皇帝他想做什麼,如果他通過河水傳播疫情,那死的絕不止赫蘭人,正在對陣的天朝士兵也躲不了啊……皇帝戰無疆此時正站在松巖城上,微笑著看著城外淒慘的景象。等了這麼久,終於要實現自己的目標了。赫蘭巴雅、顧邊城、燕秀峰,甚至李振,他們都會不知不覺地死在自己手裡,然後再沒有人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燕家手握兵權又如何,他們的親信軍隊都被自己調到赫蘭邊境等死了,哼哼……「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麼用?」水墨痛苦地咧嘴,血腥氣愈濃,也就是說她們離死亡更近了。元愛好像低笑了一聲,水墨一怔,感覺到她手中有一硬物摩擦繩子,「愛愛?」「噓,這本是我讓自己保持清醒用得,沒想到此時還有作用。阿墨,看我倆誰更命打吧。」元愛輕聲說。

  水墨心中的滋味難以形容,她終於體會到,死或許可怕,可看到希望再被奪去的滋味,更痛苦。水墨無法壓抑求生本能,可那樣元愛就會死。生命與良知,短短不過幾十步路,她已被折磨得快要發狂。

  「過來吧你!」水墨被一個兵卒揪到了行刑手跟前。她下意識地看向那人,他的厚背砍刀上鮮血淋漓,還掛著點人體組織,眼睛因為殺人的興奮而充血。水墨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我是不幸,還是幸運呢……「阿墨,我求的事安寧,你求的是自由,我們各取所需吧。」元愛扭頭說道,聲音溫柔如同初見。她說什麼?水墨因為極度恐懼而無法思考,就看見儈子手慢慢地舉起了屠刀。「啊!」水墨大叫,剎那間,她突然面向了另一側,其他兵卒冷漠的面孔頓時映入眼簾。

  背後噗一聲響起,跟著水墨覺得身子一重,人已跌入有些涼意的水中。隔著蕩漾的水紋,她甚至能看清那儈子手冷酷的笑容……侵入鼻腔的河水讓水墨猛然清醒過來,她趕忙憋住這最後一口氣,拚命地掙脫著手腕繩索,用力踩水,但水壓越來越重,身上的傷口劇痛。水墨近乎絕望之時,繩索忽然鬆了,她奮力將右手拔出,但左手仍和元愛糾纏在一起,這時水波震盪,又一對囚犯摔入水中。生怕被岸上的官兵發現,水墨拉著元愛向河岸游去,就算元愛是累贅,在沒有確認元愛真的死去之前,她,不能放手。

  在松巖城休整時,水墨曾數次和魯維來這裡飲馬,對環境熟悉得很。十幾米開外就是一片葦子,雖然離那些人很近,但足夠隱藏,他們根本想不到這樣還能有人活下來。水墨叫著自己的名字,水墨,你要堅持,不能死,你有兩條命,不能……水墨眼前陣陣暈黑,她機械地游著,忽覺得手上一鬆,再回頭,元愛不知何時脫離了自己,她手上的繩子如蛇般在水中飄舞。不!水墨不自覺地張開了嘴,河水登時湧入,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一黑,接著胸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他便在無知覺。

  「嘩啦,嘩啦。」河水沖刷著水墨的腰腿,她還沒張開眼,一開口大吐特吐,發黃的污水從喉嚨和鼻孔中噴薄而出,連吐帶咳,水墨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勉力抬頭看去,不知自己何時上了岸,不遠處有一根粗壯的樹根正半浸在水中。想起自己暈過去之前被什麼撞地,也許是它救了自己。

  水墨費力地翻了個身,仰望著藍天,夏風帶著暖意拂過面頰,刺目的陽光讓她暫時失明。她抬手摀住眼睛,淚水不能自已地流下,「愛愛……」

  數次從死亡關頭逃生,可水墨從沒有像這次,是用另一個人的死來換取自己的生。痛苦中的水墨想起元愛臨死之前的囑托,她緊咬牙關,「該死的皇帝,我不會讓你如意的!」水墨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保住自己一條命。她別無所求,可現在元愛的死,讓她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更何況還是顧邊城和謝之寒的安危。

  如果元愛說的沒錯,那驃騎駐地應該就在河邊。只要是驃騎宿營地百里之內,一定有他們特定的標誌,水墨翻身站起,她遙望著長長的河岸,下定決心,一步步向前走去,任憑身上的傷口燒灼作痛,也不停下。

  水墨第一次主動向危險進發,不是為了她自己。

  清澈的河水流淌不息,帶走了生命,洗淨了血腥,一葉製作簡單的扁舟正飄蕩其上。質樸的漢子將網拋撤出去,嘴裡還哼著山歌小調。他慢慢收網,感受到的重量讓他喜笑顏開。漢子用力拉網,撈上來的「魚」卻讓他吃了一驚。

  容顏清麗的女子臉色蒼白如紙,血痕雖已被河水洗淨,毫無起伏的胸前,傷口卻讓人膽寒。漢子手忙腳亂,想碰觸又怕褻瀆了這般美好的女子。

  一根粗糙的手指終於按在了女子的脖子上,漢子幾乎是跳了起來,抄起撐船的長篙,一聲忽哨,扁舟如箭般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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