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柞蠶（下）

　兩個月的日子已是不知不覺過去了，頭一回養這柞蠶莫說是蕭家眾位，就連專為東家看顧幾片林地的劉管事，只聽得人偶爾提起過，卻也是初次瞧見過這般放養在樹上任其自由取食、結繭的。

　待到收穫時，蕭家幾房人的喜悅之情又是顯露無遺的，當日便已是聚到了大房正屋裡說道起此一樁來，首當其中便是四房的蕭杜氏笑著開言道：“咱們家也都是初試放養這蠶，定是不能與那些家傳老手藝的農家相比，卻也都收穫不少來。”

　對面堇娘身邊的香麥已將賬冊送到了自家少奶奶手中退過一旁去了，等薛氏瞧完後便已是點頭，轉而又望向身邊的麗娘言道：“二弟妹，咱們幾房這手頭的蠶絲雖是不多，卻不知鎮上的沈親家，他們家可收得嗎？”

　麗娘笑著指了指堇娘的方向告訴道：“那日我幸得未曾問及沈親家，大嫂卻是不知道我們家堇娘前次讓人送口信便說起先莫要緊著出手才好。”

　聽得麗娘這般一提及，大家也不約而同的望向堇娘這邊來，薛氏更是不解的問了起來：“堇丫頭，這又是為何？”

　“大伯娘，並不是不願出手，而是想著請了專會製成蠶絲被的熟手來全都打理好後才賣與沈記的，其實比起桑蠶絲來，咱們這個柞蠶絲才是制蠶絲被的首選哪”

　“還有這等好事，那蠶絲被我可是聽人說起過，能防風、除濕、安神的好物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使得的，大凡用得起的也都是非富即貴的大戶之家。”對面的四嬸已是忙不迭接口道。

　薛氏已聽得微微笑了起來：“難怪一向都事先早做安排的堇丫頭，這回卻是如此篤定，原來還是另有好主意了，那這位熟手可是已尋到了嗎？”

　堇娘頷首應道：“前日就已是上路往我們鹿鳴這方趕來哪想來不出二日內便可到達，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請大伯娘家勻間乾淨亮堂的屋子來讓這位將我們幾家的絲都一併製成才好。”

　“那還用請託的，這事一會兒我就讓丫鬟們準備下就是了，有這一位來再給添上三四個手腳麻利的小丫鬟幫村著定是不肖許久，我們那些便就能都制得了。”大伯娘已是笑著抬手示意身後的香蓮下去安排所需的一切了。

　而此刻一旁的四嬸端起茶盅來吃了口茶後，笑著道：“等再過上幾年光景，咱們家日子又好起來了，兩位嫂子咱們自家也都各留幾條下來用著才好，好歹是自家養的我們也都試試這輕薄的蠶絲被究竟是何等的好才是”

　薛氏已是笑出聲來，指了指那旁正由貼身媽媽哄著在長榻小睡的幾個孩子們道：“接下來，我們家四弟妹定是會想著再給他們家最是金貴的小閨女備上兩床來陪嫁才好”

　聽著大嫂如此一調侃，屋裡的一眾女眷也都低頭跟著笑了起來，而四房蕭杜氏倒是真上心了，卻說自此以後蕭家凡有女兒出嫁到還真都有這尚好的蠶絲被陪嫁的，此乃後話咯。

　就在這邊大房中女眷們說道起利用蠶絲製被一事時，村中蕭氏一族現任的族長，也就是極力推薦蕭銘柏接任族長一職的三叔公家裡，此刻也已是人滿為患了，不為旁的，只為數天后的吉日里，即將要舉行的接任事宜而聚首相商起來。

　本來這些年來蕭氏一族就未再出過幾位能在仕途上有所斬獲的舉子來，又再加上前一年餘間混亂異常的世道，讓本還心有餘悸的本家一族都聚攏至此實屬不易了，但無形中卻是讓眾人心中更是看清了只有一族齊心才能相互扶持走的更順當。

　因而，今日商定起接任一事來顯得格外的順利，居然再不見往日里那專愛搶過旁人的風頭去，多少總要表現一番的那幾位，但還是有人提出這族長一職，應當有在仕途上更為突出的蕭家三房的蕭銘榆擔當才是最好。

　就在首座上端坐的三叔公也在片刻沉寂後，將自己也在月前才所知的消息朗聲言明開來，這一番講述之後，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堂屋裡都異常震驚不已。

　直到幾位德高望重的老長輩們出言提醒下，眾人才得以重新安靜下來，三叔公也很是厚道的將蕭銘榆此次被罷官、革除功名一事聯繫到年前的朝野多方爭奪下才無端受波及後，大家也不敢再多言語，畢竟這等之事可不是一介小民能隨意談論的。

　嘴上雖是不敢多言，但心中卻都不由震撼不已，前一次還聽著高升去往京畿要地了，怎麼都沒能躲過此一劫難，可見就是單靠自家科舉步入仕途還是頗為不易的，原本常聽人念叨的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可不是白話。

　畢竟不得一位有些權勢的靠山在，又是談何容易啊想到此層卻有好些人頓時明白老族長推舉蕭家大房蕭銘楠一事有多緊要來，可不就是，如今蕭氏一族中也惟有他們家堂堂正正的在這鹿鳴村中辦了一間很是有些名聲的書院來。

　旁的不論就是由此間考出功名的學子就已是不少了，那若是其中再有數位得以出仕的話，這一眾便都是同出之蕭家書院一脈的同窗，那到時候族中的子弟們也能多少會有些個照應才是。

　想到這層各人臉上本還有些顧慮之色，此時已是再不見半點不妥來。隨之數日後，異常隆重的接任儀式也皆是在一派祥和中有條不紊的進行完畢。

　就連那些個本最愛說三道四的三姑六婆們也全似商量好一般，極為難得的在此後的筵席中都不曾聽到半句，有關於那倒霉的三房所出的大事件，卻是一味的吃喝菜餚，誇耀起這蕭家一支在年前的大亂中救濟族中本家一事來。

　就在蕭家今年最為重要的頭件大事辦妥後，鎮上沈記的成衣舖裡也傳來了好消息，前日剛讓二房的柳媽媽親自送往鋪子裡的蠶絲被就被鎮上的富戶選購一空，按蕭家事先給大掌櫃的數目又已是將後面還未制好的那些也全都給預定出去了。

　“這可真是不曾料到的好事喲按說這大亂才過去沒一年功夫，就是有些銀錢的人家也必定不會這般的出手闊綽才是，怎麼才不過數日未到就已能全​​部的都賣了出去哪？”薛時接過麗娘​​遞給自己手中的銀票來，頗為遲疑的問道。

　麗娘點了點頭，微​​笑著告訴道：“就是他們兩個掌櫃都未料到會賣得如此之好，不過卻也全是鎮上的那些富戶家中買去的，其中足有過半點都是由已是許久未來惠泉一帶販貨的客商買走的。”

　一旁的柳媽媽已是默契的接著言道：“這柞蠶本就在咱們一帶難得一見，原就多為北方才有些人家放養的，所以能在鎮上瞧見也有這般尚好的蠶絲被售賣，那些客商自然已是驚訝，而後又聽得店家報價卻又比起那北方的來差著不多，但若是算上這一路往返來回所花費的時日和人力、物力來，便遠遠不及我們家所出的這蠶絲被要划算不少咯”聽著這旁的兩房太太也是不住的頷首認同到。

　待到回到家中後，蕭杜氏忙將才得的一張六十兩的銀票拿給相公看，倒把蕭銘楓給怔了怔：“怎麼能得那麼些個銀兩來，不過就那十多斤的蠶絲罷了。”

　蕭杜氏忙笑著，掰著指頭給他算了起來：“一條絲被用蠶絲便是五斤重，咱們家好歹湊了十五斤來也不過只得了三床而已，我們又是讓沈記幫著擺在鋪子裡的，已是按最低價給出了一斤四兩的實價了，所以剛好便得了這六十兩整來，相公你說說也不過兩月罷了就能生出這麼些個銀子來可是了得嘛”

　又望了一眼妻子手執的銀票，點了點頭附和道：“所以才常聽人說起這蠶絲被來就不住的搖頭，還真是貴的嚇人，一條被子就整整頂上普通小戶人家一年的花銷，果然不是尋常之人能用得起的奢侈之物喲娘子是不是今日瞧見這許多銀兩來，便就此打消了我們家自己也使上一條之說哦？”

　“哪有啊”說著卻是反揚起嘴角笑道：“這到越發讓我想試試這蠶絲被的好處來，怎麼就能賣上那麼個高價來喲而且往後我們家也是定會學著兩位嫂子家一般，再多置些山地養上許多來，這不聽二嫂提了再不出數月便又能開始放養秋蠶咯即便今年我們家用不少，但明後年定能用上一床來。”

　就在山下蕭家眾人為這柞蠶絲所帶來的財富欣喜不已之際，此刻西山大院中卻是讓內院中的丫鬟僕婦們一陣忙亂，正在正屋裡好端端同身邊兩個小丫鬟吩咐起三日後家中諸事安排的當家少奶奶，才一個起身便突然不知何故當即暈了過去。

　原來三日後，便是一路跟隨堇娘多年的香麥，即將要嫁與那後山在給丁大管事充作副手的小李管事了，因此上，堇娘這些日子來卻是格外的用心，本來這樁婚事早在開春時節就要辦妥，而未曾想這丫鬟一聽自家小姐說起，要幫著山下娘家各房一起放養這柞蠶才毛遂自薦將這事給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