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Ch.4 To say goodbye

　　兩層寶藍色的絨布窗簾拒絕了所有外來光源。雖是如此，此刻的屋內並不黑暗，四周牆壁上的小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突顯著這空間的空曠和冰涼。

　　整棟房子沉睡在靜謐中。

　　唯有長絨地毯上盡情享受性愛的兩人。

　　喘息，低吟。

　　他們沉溺在一方世界之內，並未分出多餘的神識去關心別的。比如現在是什麼時候，比如房間裡的人是不是醒了，比如他會不會看到這肆無忌憚的……

　　沈池靠在欄杆上，眼底倒映著兩具雪白冰冷的身軀，在下方暗色的絨毯上糾纏，癡纏。

　　依靠本能，嗜血若命，性愛至上。

　　這才是他們，不是嗎？

　　把一切曝露的、赤裸的盡收眼底，沈池在心底譏笑自己。明明是自動送上門來，在那之後自己沒有被蠶食乾淨或消除一段記憶，已經是極為幸運的事情。如今，只不過在醒來之後看到那誘人的少年正和另一人糾纏而已。

　　有什麼好驚訝和厭惡的？他們不就是這樣的無所顧忌嗎？

　　身為新陽分局三區特別小組的警員，在接受過專業訓練並清楚知道這個族群有多麼危險的時候，依舊輕易的接受對方的蠱惑，還義無反顧的進入對方的危險地域。

　　不是自討苦吃自尋死路是什麼？

　　此刻再不走，是要等完事後的兩人找『甜點』助興之時嗎？

　　於是調轉身子，返回房間。打開窗戶的沈池往外輕輕一躍，落入綻放在明媚陽光下的薔薇叢。

　　花香襲來，沈池仰首，只覺陽光晃眼，像是被迷惑住了，頭腦一陣眩暈，帶出了一片光暈。

　　無論什麼奇跡發生，都不可能讓他得到那個人。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所謂的一見鍾情？哼。

　　手掌覆蓋上眼瞼，把昨夜遺留的最後一點畫面扼殺乾淨，沈池再未看一眼身後豪華的別墅，堅挺背脊，瀟灑離去。

　　*****

　　「哥！你去哪裡了，天都快亮了！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手機呢？為什麼不開？是不是沒電了？」

　　沈池站在弟弟的公寓門口，無奈對視這個在他眼前黏人又囉嗦，在下屬面前威嚴並可怕的弟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吧，雖然自己也是他的下屬之一，別人眼裡的撲克臉，到是從未在他這個哥哥面前出現。

　　若不是他曾經嚴肅聲明並警告和威脅，在警局裡不准像在家一般，這樣那樣的黏人叫哥叫（嗶——），他這個警督弟弟，說不定會把他供奉在那位子之上，每日端茶送水，無限殷情。

　　說到警督，也許很多男孩子從小的夢想都是成為一名警察，除暴安良，幫助弱小。沈池當然也不例外。

　　可惜，明明是一母同生，懷抱著同樣的理想，為什麼他這個弟弟從小就成績優秀，受人喜愛，一路順風又順水？工作時期也不例外——政績卓越，褒獎不斷，短短三五年，便拿到了警督的頭銜。

　　瞧瞧這高級公寓，多漂亮，多豪華！而自己，如今仍舊歸於父母的管轄範圍之內，和他們擠在同一個屋簷下……

　　看著神遊天外，臉色多變的哥哥，沈嘯雲越發疑惑起來，怎麼這才消失了一晚，哥，似乎又，變傻了？！

　　「哥？」沈嘯雲在沈池面前揮手，示意他回魂，順帶把人拽進了自己的公寓。沈嘯雲問他，「是不是在擔心爸媽？沒事的，他們現在情緒還算平穩。」

　　「嗯。」沈池伸出雙手，舒展身體，然後閉眼橫躺在寬大的沙發上。

　　沈嘯雲一頭霧水，怎麼跟一夜沒睡似的？

　　「哥……」

　　沈池並不願搭理弟弟，翻個身，把後背留給他。

　　無奈的拿來毯子蓋在哥哥身上，打算到廚房給他準備早餐之時，卻發現了沈池露著的那一面脖頸黏著創可貼。什麼傷會在這？

　　小聲的喚他，「哥？」

　　這回沈池連動都未動，平穩的氣息反映出睡眠的深沉。

　　沈嘯雲這才輕輕的，掀起粘合的一邊，想要查看那處到底是什麼傷，怎麼會傷在這處。

　　視線所及，心下大驚。

　　差點就把人提起來質問，你再三向我保證的會保護自己，就是這麼保證的？！

　　當然，再怎麼說沈嘯雲也是新陽市警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警督，此刻心裡雖然震驚無比，又怒火連連，處變不驚這點能力他還是有的。輕緩的把膠布黏回去，並沒有把沈池吵醒。

　　他跪趴在沙發前，小聲呼喚：

　　「哥？沈池？小池？池池……？」

　　確定這人真的不會醒來之後 ，才大膽的把下巴墊靠在他肩上，半個身子籠罩住身下的人，有些憐惜，有些心疼。

　　沈嘯雲指尖觸摸著沈池的發，你這樣，我怎麼放心？

　　與眉目中的溫柔相反，左手的五指在盛怒中幾乎把沙發抓破。

　　那群狂妄的族群！自己從記事起就愛護著的人，他們居然對他動口！

　　他一定是失血過多，體力不支，才會睡得這般沉。如若當時那個血族稍微貪心的再多取幾口，他的哥哥，他的池池，就會和平日手下們所發現的，暴死街頭的屍體一樣的乾癟，一樣的僵硬和冰涼！

　　絕不可以！

　　這次再不可以妥協，一定要把他調離特別小組。自己努力登上這個位子為的是什麼？！

　　做事果斷，雷厲風行的沈嘯雲警督，在下定決心後，立刻一通電話打回警局，簡單幾句話就把事情做個乾脆了斷。

　　早上八點，沈池正式換崗，刻不容緩！

　　正午，陽光正好。

　　被窩裡全是太陽的味道，愜意非常。

　　可惜，枕邊一陣又一陣的手機鈴聲，不得不把他從暖洋洋的睡夢中拉拽出來。沈池在迷糊中按下手機的通話鍵，「喂你好。」

　　那頭傳來同事的聲音，「池哥，你還睡呢！你被調走的事情，知道嗎？」

　　沈池這才驚醒過來，對著電話大吼，「什麼？」

　　對方也跟著放大了音量，重複道，「那個，今早接到調令，你被調出咱們特別小組了。」靜默幾秒後補上一句，「聽說是最上頭的意思。」

　　沈池氣的差點把手機丟出去，隨便應付報信的小唐幾句，立刻掛電話，穿衣出門，目的地——新陽警局。

　　一路上，沈池的摩托車速度狂飆，不單氣得身後一排小QQ大罵三字經，還引得一群老頭老太太不住的搖頭，當然也能引得一群上課的女學生沿路尖叫。好帥的車！

　　沈池的脾氣其實算是好的。一般情況下，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絕不反抗。前提是，不能超出他的底線。

　　可沈嘯雲你小子踩線了！

　　拿著不好不壞的成績從警校畢業，終於進了新陽分局三區成為一名小警員，努力之後，終於被批准調往夢寐以求的『特別小組』，不足兩年，又被『最上頭』調走？！

　　若不是他和沈嘯雲隸屬同一個祖宗，為了避免傷及自家人。之前接到調任消息的時候，他早就把那個『濫用職權的上司』一家人的祖宗十八代一起問候個十八遍！

　　氣沖沖的闖進行政大樓，電梯一路叮叮的直達十七層。

　　因為是午休時間，走廊裡沒有人，這會兒更是為沈池的『遷怒』行為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

　　只聽『砰』的一聲，沈嘯雲辦公室的黑檀木門立刻脆弱的葬身在沈池腳下……

　　「哥？」

　　「！」

　　沈嘯雲和小秘書被嚇到了……

　　「沈嘯雲警督！我的調任，取消！」

　　「哥……」沈嘯雲一臉無奈。

　　「小雲子我告訴你，不要仗著你小我兩歲差五天，叫我一聲哥，成績比我好，長的比我帥，討老師喜歡，招爸媽喜愛，我就必須讓著你！別的好說，今天的調任即刻、馬上取消！半秒都不能拖！」

　　沈嘯雲的小秘書當然不是第一次見沈池，但是當時有著溫暖笑臉的人，當真是這個破門而入在上司面前大呼小叫還毫無形象可言的人？這個渾身邋遢，鬍渣滿面，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大叔，真的是上司的哥哥？！

　　Oh，my gosh！

　　小秘書還在震驚中未回神，耳朵裡就開始塞入大量、高頻的分貝：

　　「小雲子！取消調任！我告訴你，必須的！」

　　「池池，我也告訴你！這事你想都不要想！不要說門和窗戶沒有，連地下室都沒有！」

　　「只要你取消調任，你是Gay的事情我不告訴爸媽！我還可以騙他們你已經有了未婚妻。」

　　「你能出櫃我就不能？！怕你的是烏龜！」

　　……

　　Oh， Jesus！

　　內容太勁爆，信息量巨大，小秘書腦袋裡的CPU使用率高達100%，溫度一高，連室內空調都救不了，直接當機了。

　　許久後才收到BOSS的眼神，小秘書機械的挪著身子找到出口，順手帶上那扇搖搖欲墜的門。

　　……

　　在一場無意義的吵鬧後，免去了衝動和暴躁，沈池終於恢復了冷靜，坐在弟弟辦公室的沙發上，手裡端著熱茶。

　　沈嘯雲點一根煙在指間，深深吸了兩口，緩緩的說，「哥，最近血族活動的有些頻繁，聽說東區那一帶出現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新人。」

　　沈池想辯解，自己是特別訓練過的，這兩年都這麼過了，幾個新人他還不放在心上。話還未出口，便見到了沈嘯雲煙霧下的那雙眼，血絲佈滿了整個眼白，眼神飄的找不著邊兒。

　　又是為案子幾天沒睡？還是因為昨晚到處找自己？

　　沈池此刻被弟弟一副憂心憂神的樣子佔去了大半心神，幾番權衡下，決定不再堅持。將沈嘯雲手裡的香煙丟進煙灰缸，還順帶在弟弟腦袋上垂了一拳。怒罵，「行了我妥協！」

　　沈嘯雲睜著一雙兔子眼，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沈池心想，這小子，剛剛是擔心我安危了吧，頸上的傷被看到了吧。

　　卸下屬下面前的凌厲和嚴苛，沈嘯雲又變成那個在家裡極為纏人的弟弟。一頭扎進沈池的懷抱，拱啊拱，像小狗一樣。

　　窩在哥哥懷裡的沈嘯雲，聲音居然有些糯糯的。

　　「哥，我很擔心。你知道，雖然我們和那邊簽訂了協議，可不管是哪邊，總有一些不希望和平共存的人——這才是特別小組存在的意義。我們都很清楚這有多危險，當初答應你的要求，情勢遠不如現在嚴峻，再者也是圓了你的念想。可現在情況不一樣，哥你就聽我一次算了吧。太危險 ，我害怕……」

　　沈嘯雲說完，還不忘把環著哥哥腰部的手臂緊了又緊，似乎能以此表示出自己有多恐懼——如果失去了他。

　　沈池並未說話。

　　從小，沈嘯雲就比他優秀，他們本就是一母同生，又怎麼會差異如此巨大？

　　因為自己年長，是哥哥，是依靠，是天經地義保護好弟弟的那個人。他沈池這輩子就這麼個弟弟，自己不護著愛著，還能怎麼的？

　　不曾爭奪，不曾怨恨，那些所有的稱讚、喜愛和美好，自己都願意給予這個人。

　　一個人所得的，才是最全最好的，何必再多一個人來分？

　　退步，依順，寵溺，只一步就能讓他快樂，何樂不為？

　　他只要一家人開心的生活，就一切都值得。

　　沈池摸摸懷抱中沈嘯雲的腦袋，卸去了全身的力量，開口說，「好了，多大個人，還撒嬌。別給我安排文職。聽見沒？」

　　那顆腦袋又往沈池懷裡拱啊拱，開心的說道，「知道了，就知道哥你最好了！」

　　沈池嘴角掛起微笑，淡卻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