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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第41章
第42章

  其實他們擔心得很有道理,萬一場面控制不住劍拔弩張,不論是打起來還是逃跑,我都是一個累贅。

 我回了藥房,立刻撅著屁股鑽進大箱子裡,一番搗鼓,找出一個大匣子。裡面胡亂放著袖珍的精鋼小弓,玄機奇巧的袖箭,輕薄的匕首等暗器。我把袖箭取出來,仔細檢查一番,機關該上油了,其他都很好。

 這一年來蕭暄給我蒐集不少書,除了醫學書籍外還有不少機械木工方面的書。我閒時照著書又融合了現代知識,做了幾樣暗器。因為戰爭都是真刀真槍你來我往,這些暗器就一直放在我這裡,也沒想著獻給蕭暄。如今他以身赴險,這些小玩意兒終於可以起一些作用了。

 我花了一天的工夫把每個機械都調試了一番,打磨光滑,上油,然後重新配了幾種毒藥和迷藥,用拇指大的小皮囊分別裝好,一併呈到蕭暄蕭王爺面前。

 蕭暄識貨,一拿起那個袖箭就愛不釋手。我給他戴著,告訴他用法,他立刻實踐。只見揮手之間,三枚精鋼小箭疾射而出,錚錚三聲,牢牢定在門板上,箭頭深深陷進木頭裡。

 蕭暄讚嘆:「好傢伙!」

 我得意洋洋:「科技為人類服務。」

 我把藥一古腦掏出來堆在桌子上,分別把用途指給他。完了,有點遺憾:「老爺子書裡寫了如何養蠱,我一直心癢癢也想弄一對,只是忙著耽擱了。等有空了一定養,你一隻我一隻,以後你要是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

 話沒說完,蕭暄一張臉已經湊得老近,笑得十分詭異。

 我結巴:「你你你……幹……幹嗎?」

 他兩手已經抓住我的頭,在我臉頰上響亮地啃了一口。

 「我們小華這麼能幹,獎勵你一個!」

 我滿臉發燙。這傢伙氣力真大,親就罷了,牙齒都動用上,簡直像頭狼,口水糊得人一臉。我不滿地伸手擦臉。

 這一擦又擦出問題,蕭暄不知怎麼就生氣了,把手裡東西一丟,將我整個人抓了過去,氣憤地張口就啃在唇上。

 等他放開我時,我腳都站不穩了,臉燙得可以煎雞蛋。

 蕭暄滿意地笑,摸摸我的嘴,嘴巴湊到我耳朵邊:「下次不許擦我親過的地方,否則……」

 他吹一口氣,我打個哆嗦縮進他懷裡。

 四日後,我跟隨蕭暄前去談判。他們一行個個嚴陣以待肅穆莊嚴,就我暗暗興奮彷彿參加旅行團。

 南竹縣是個小地方,那酒館也果真如描述中一般清涼簡樸通風采風良好——充頂了也只能塞三十個人吧?

 難怪選這裡,有啥動靜都一目瞭然。

 酒館主人是個鬍子大叔,有著江湖人的身材和神秘感。自己店裡兵戈林立,他無動於衷自己撥著算盤珠子算帳。

 然後,趙策先生遲到。

 蕭暄倒見怪不怪:「他爹該給他起名字叫守時。從我認識他起,上學,吃飯,聚會,甚至搶女人,無一不晚到。他這次要準時來了才有貓膩。」

 蕭王爺慢條斯理地喝茶。外面一個悅耳男聲響起:「數年不見,燕王一如既往牙尖嘴利不饒人。」

 趙公子翩翩而來。

 的確是翩翩。一身白衣,金冠玉帶,容貌清俊端莊,可惜神情十分飄渺,好像沒怎麼睡醒。都說他是名揚天下的才子,可是同樣是才子的宋子敬身上有那種文雅內涵,在他身上統統看不到。

 這樣的人,卻不遠萬里深入敵軍來談判?

 蕭暄歪著嘴笑,站起來:「這次不算遲得太久。」然後轉過頭來同我解釋:「有次詩會,都上飯後水果了他才來。」

 他這麼一說,趙公子自然把視線投到我身上。

 「敏姑娘?」趙公子給我行禮,「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我訕笑著回禮:「聽聞公子身體不適,所以隨王爺前來為公子看病。」

 趙策一笑,嘴角居然還有一個小酒窩:「那可要勞煩姑娘了,在下先謝過。」

 客氣完了,趙策身後跟著的幾個文武官也走進來。不等介紹,就聽蕭暄笑著打招呼:「王大人,劉大人,馬將軍……」竟然認識大半。

 被點名的官員笑得都很勉強,礙於面子也不得不禮貌應答。

 兩方入座,熱茶酒水端了上來。

 結果趙公子張口說:「餓了,上飯吧。有八寶雞嗎?」

 鬍子大叔不客氣:「這裡只有茶和酒。」

 趙策抱怨蕭暄:「老六你太小氣了,沒有誠意也得有錢。大老遠的被那幫老頭子逼過來同你談判,一口飯都吃不上。」

 那幫老頭子站在趙公子身後,臉色不大好看。

 蕭暄把花生米的碟子往趙公子那裡推了推:「得了,得了。花生也是糧食。」

 趙公子沒辦法,只好揀花生米吃。

 我碎了一地的心。這就是我夢想中精英成群、華蓋交織、威嚴肅穆,具有歷史意義談判?

 眼見一碟花生米見了底,酒斟了兩回,茶也添了一次,雙方還是在無關緊要地閒扯著,最近天氣不錯、秋收很好、這酒不錯、花生炸得正是火候之類的廢話。

 蕭暄耐心頗好,依舊笑陪著,趙公子也吊兒郎當全然忘了初衷一般,倒是急壞了趙公子身後的白鬍子文官們。他們也都是趙相親信,朝中重臣,這次陪同前來和談肩膀上是背負的任務,恐怕就是督促這位沒什麼責任感的公子履行自己的職責。

 於是,有個白鬍子老頭忍不住,湊上來輕聲道:「侯爺,你看……」趙策莫名其妙地看他:「看什麼?」

 老頭僵硬地笑著:「不是看什麼。而是,您這酒也喝了,花生也吃了,是不是該……」

 「該走了?」

 老頭臉上的笑快掛不住了。旁邊同僚看不下去,出來幫他一把。

 「侯爺,出來時丞相交代的事,你可別忘了。」

 趙策不耐煩:「一路上你們都在我耳邊嘮叨,我能忘了嗎?」

 蕭暄只淡淡笑著,優雅地端起杯子輕抿一口酒。表情既不是譏諷也不是同情,風輕雲淡似乎對方的爭執同他沒有絲毫干係。

 談判桌也是戰場。

 趙策擱下筷子,對蕭暄說:「我記得小時候,我們都還在太學裡唸書時的事。一次校場上練習射箭,樊將軍要求我們百米中紅心。那本就簡單,你練得不耐煩了,鼓吹著謝老二還有小韓他們一起要求射飛靶。樊將軍笑你們年紀太小,拉不動大弓,更射不了那麼遠的飛靶。你卻不服氣,堅持自己能行,於是當場就拉弓練習。此後半個多月,你一得空就去校場拉弓射靶,酷日當空,風雨無阻。不管是汗如雨下,還是雙手血肉模糊,連謝老二都看不過去勸你,你卻咬牙不肯停歇。那些日子我都記得模糊了,卻最清楚後來在樊將軍面前,你拉弓連射三箭,分別射中三隻飛靶時,樊將軍的震驚神色。哈哈,他本為了打擊你,還故意叫人把那三個飛靶加快了速度。」

 蕭暄輕笑:「都是少年血氣方剛,鹵莽衝動時的往事了,你提它做什麼?」

 趙策說:「我只想說的是,我知道你的為人,一旦認定了目標,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他身後的官員神色都一變。現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我只察覺宋子敬不著痕跡地往前邁了小半步,卻是將我同對方一個武將隔絕了開來。

 蕭暄放下酒杯,俊逸面容上還是一片祥和,彷彿真在和少年好友煮酒說往事一般。

 也正因為是好友,所以不需言語,彼此瞭解至深心意相通,所謂談判,就成了政治手腕下的一個小小鬧劇,成了兩個男人之間通氣的契機。

 談本無可談,他不會為舊友幾句話而改變初衷,他也不會拿出金錢名譽收買。一個是野心勃勃的復仇者,一個是清高爽落的書生,都有自己堅持的寧死不肯彎折的風骨。

 「阿策,還是你瞭解我。」蕭暄淡然一笑,「你放眼看看如今大齊,冗官浮泛,凌虐下民;機構亦是疊床架屋,尸位素餐。如今又有趙黨當道,上欺矇陛下,下鞭撻百姓。我是蕭家子弟,自幼鐘鼎祿食,受百姓奉養,如今見此場面若還能繼續呼盧浮白,放浪山水,我不但對陛下不忠,身為臣子不肅厲誆;也是對天下子民的不義,見民於水火而無動於衷。」

 趙策臉色肅穆,卻一言不發,並沒有辯解反駁的意思。

 趙策身後的官員已經按捺不住了,「侯爺!丞相交代的……」

 「你們是說客還是我是說客?」趙策話語依舊清淡,可是卻有種說不出來的份量,一下讓身後人收了聲。

 「爹也真是,明明知道成不了的事,還偏偏丟給我來做。倉促的來,灰溜溜地回去,不是惹笑話嗎?枉我東齊才子盛名,臉丟到姥姥家了。」

 不知道被點了名的趙家老太太會不會在京城裡打噴嚏。不過趙公子顯然才不在乎這個,繼續說:「我姓的是趙,所作所為,自然不會愧對父母養育。趙家的福或是孽,我也自然會一併承擔絕不推脫。而老六,你也有你的立場和責任。你斬奸除惡保家衛國,我孝順父母保全族人,做的都是自己份內的事。你體會不了我的艱難,我也左右不了你的抉擇。我們彼此不苛責不要求,待到最後對絕時刻,自有命運做安排。」

 蕭暄依舊無言,眼簾低垂表情平靜,我卻看到他握著酒杯的手在發抖。

 意氣相同情投意和的好友,終究疏途,甚至有可能避免不了將來揮刀相向。誰都不願意,可是這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是笑傲江山建功立業君臨天下必須付出的代價,是要得到那個權利集中下的至高點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趙策顯然不是第一個離他遠去的親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蕭暄當然也早就做好了這般心理準備來承受一次又一次撕裂離別分道揚鑣天涯路,他在索取失去後的補償的同時也深深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只是,他的心,會在這一次次的捨棄中,變得堅硬,變得冷酷,變得麻木。

 而面對這樣的無可避免的傷害,我所能做的是什麼呢?

 我可以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我可以陪伴在他身邊,幫他經歷熬過傷痛,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他從這條路上拉走。我只能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那至尊之巔,萬朝來賀,同所有人一樣,仰望著他,依靠著他,放棄自我?

 趙策已經站了起來,絲毫不理會臉色發白幾欲昏倒的文官,轉身要走。蕭暄一動不動繼續坐著,手裡還捏著早已空了的酒杯。

 「公子不忍,我等就代公子行事!」一個武將猛然暴起,拔出長劍躍身刺了過來。

 他劍還未近蕭暄身前,整個就突然被一股力量掀到一邊,慘叫著摀住前胸。

 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住,兩方侍衛都拔出劍卻都已經不明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宋子敬閒閒收回手,袖箭轉眼就被寬大的袖子遮掩住。他人已經完全站到我身前。

 「都不許動!」蕭暄一聲大喝,放下酒杯站起來。他俊毅的臉上一片肅殺之色,威儀高華一下就將兩邊人馬震懾住。

 趙策笑,不驚也不怒:「宋先生好武藝。趙某錯被世人評為與先生齊名的才子,今日一比,方才覺得才疏學淺,實在是慚愧。」

 宋子敬只客氣點頭,並不作聲。

 趙公子轉向蕭暄。蕭暄對他疏落一笑,倒是盡在不言中了。

 「你這回去,怎麼同你爹和你姑媽交差?」

 趙策滿不在乎:「我早說了土豆做不了玉雕,大不了,打發我去偏遠地方做個逍遙侯爺好了,也省得看你揮兵南下,大齊子民自相殘殺。」

 蕭暄臉色一暗。

 我卻忍不住嘟噥:「攘外必先安內。」

 我這句話聲音極小,幾乎是只動了動嘴皮子。畢竟我一個女人在這種場合怎麼都不敢造次。然後趙策的目光還是又落到了我的身上,嚇得我背上立刻冒出一層冷汗。

 只聽趙策對蕭暄說:「本來我家老頭要我告訴你,你若肯收兵,不但送你半壁江山做王,還把秦翡華還給你。不過我看,是完全用不上了。」

 他這話刺耳得很,我那心虛害怕立刻變成了怨懟。

 蕭暄臉上笑容微微收斂,卻依舊從容不迫,道:「翡華我固然不捨,可是我既然已經舍下的東西,我就不會再留戀。」

 趙策同樣臉色一暗。

 他藉著朋友之名,憑著舊情之便,將蕭暄一番看似推心置腹實則譏刺責備的教訓。蕭暄是個戀舊的人,而且本來局勢佔了優勢,自然在口舌上儘量容忍。但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有個底線,終於是心裡不快了。

 方才被宋子敬打飛的人正被人扶著在旁邊,我又想起了我來的本意。

 我問宋子敬:「這樣看來,還要給他看病嗎?」

 「看!怎麼不看?」回答我的卻是蕭暄,他陰森森地笑,「這也是我一番心意。趙公子讓我這位女大夫把個脈吧。」

 「侯爺,使不得。」有白鬍子老爺爺阻止,「當心燕黨使詐!」

 趙策瞅著我笑:「別人不好說,這位姑娘顯然不會武。燕王爺帶她來此,就已足夠顯示誠意了。來吧。」

 但是總不方便就在這裡擺攤子看病。最後我還是在宋子敬的陪同下,隨趙公子到了他們下榻處。

 趙策有點內力武功,但還是大大方方讓我摸他脈門。

 我在一群護主心切的大叔們殺人般的目光下把手搭上去,努力排除雜念,專心把脈。

 趙公子脈搏強勁有力,昭示著他強健的生命力和良好的生命狀態。本來就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抽菸不嗑煙不縱慾,除了先天不好的,哪個不活蹦亂跳的。病在哪裡?

 我很盡責地問:「公子是哪裡不舒服?」

 結果趙策就等我這一句話,立刻竹筒裡倒豆子。

 「這一路來就沒有舒服過。先是皮膚癢,一抓一道紅印子,又癢又疼;然後是咳嗽打噴嚏,卻不流鼻涕;然後是頭痛,早上和下午分時辰疼;還有骨頭關節不靈便,動作大了就喀啦喀啦地響。自己帶的大夫,找來的大夫,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就沒有一個能治好的!」

 我看著他歪著嘴笑的樣子,還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突然就在他皮膚上抓了一下——

第43章

  趙公子大叫一聲,他的下屬立刻跳起來要和我拚命。

  「急什麼?」我慢條斯理,抓過趙公子的手來看。喲,果真起紅印子,還真不是騙人。

  趙策呲牙咧嘴:「果真人以類聚,那小子心狠手辣寡情薄涼,身邊連個小姑娘都是狠辣角色。」

  我笑,也不辯解,命令:「公子請脫衣服吧。」

  「什麼?」趙公子反射性地抓緊領口,「你要幹嘛?」

  「給你全身檢查啊,還會非禮你不成?你三五層裹著要我怎麼看?」

  趙家下屬神色驚訝又氣憤,顯然是想阻止我卻又拿不出理由,他們家大少爺又不是女子。

  我笑:「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麼?給我看了又不會少一塊肉。大老爺們乾脆點,不想我看病那我就回去了。」

  趙策神情悲憤,大有烈女受辱之態,「我早就知道蕭暄那廝不會有什麼好良心!」雖然忿忿,還是開始寬衣解帶。

  跟著我來的一個侍衛本來悶笑著在一旁看笑話,這時乾脆偏過身抽笑。

  我也笑,一雙眼睛卻沒離開趙公子的身子,抄著手看他脫。他剛才欺負蕭暄的時候不是挺有底氣的嗎,怎麼現在就蔫了?虧他還是錦衣玉食的公子爺呢,虧他還同蕭暄打架搶過花魁呢,難道青樓美酒花燭紅帳之下,他美人在懷時,也這樣脫衣服?

  天氣有點涼,趙公子修長白皙肌肉緊實的身子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雖然瘦,但是挺結實,並不弱不禁風。

  我繼續笑:「褲子。」

  「啊?」趙公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褲子。」我重申。

  趙策終於臉紅,「有……有必要嗎?」

  他的鷹犬們也憤怒道:「有必要嗎?」

  我很詫異,「趙公子你不是說渾身疼嗎?」

  趙策悲憤指控:「你是故意的!」

  我更加詫異,「我故意什麼?看您光身子嗎?」

  趙策連脖子也紅了。

  我聳肩,「真的,不願意就算了。你若是不在乎腿腳不便,我自然樂意工作量少一點。」

  鷹犬之一跳出來說:「公子,不過是個女子,讓她看了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我奸笑,「我只不過想知道您病在哪裡,治端正理當治本啊。」

  趙策碎碎念道都是蕭暄不安好心陰險毒辣其心可誅之類的話,終於拿出勇氣解開了褲子。我在這關鍵時刻喊一聲:「底褲就不用脫了,除非……」

  「閉嘴!」趙侯爺終於發飆,「我那裡沒問題!」

  宋子敬也不幸落馬,低頭悶笑。

  趙策拉拉扯扯半天,才脫去了褲子,然後悲涼淒婉地看著我,大有義士赴死的壯烈。

  「別站著嘛,上床吧!」

  趙策看樣子已經有了求死的決心。

  我終於收了玩笑的心思,告訴他躺下了我才好檢查。他鬆了一口氣,將信將疑地上了床。

  我淨了手,開始順著穴道經脈揉捏,一邊按一邊問他感受,是疼是酸是脹是麻還是癢。我一本正經,趙公子也嚴肅回答。捏到關鍵的地方,換不同的力道和方式反覆按壓,再問他感受。除此之外,還詳細詢問了日常飲食,起居生活和近來去過的地方。趙家下屬防備我,趙公子自己倒很坦然地全盤托出。

  完了,焚香施針,在病結部位敷藥,配以我特製的熱石進行熱敷。

  趙家下屬問:「我家公子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富貴病。」

  趙策瞪大眼睛。

  我冷笑:「皮膚那是過敏,水土不服加上飲食不調,最近忌酒忌腥葷,青菜水果多多吃,多喝水,洗藥浴。身上這病,一是坐馬車坐的,二是原來就有輕度風濕入骨,再加上這幾日喝多了涼酒;頭痛那是風濕加上風寒。趙公子上半年三、四月不是在川澤之地待了兩個月嗎?那正是川澤之地最為潮濕的季節。你本不是土生人,逗留期間又沒注意保養,常飲涼性酒,導致輕微風濕。」

  趙策吃驚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覺得骨頭肌肉酸疼,容易疲憊,抽筋,都是輕微的風濕症狀。不過普通輕微濕毒即使入體,你離開川澤那麼久,又一直在乾燥之地生活,那濕毒自己就可消去。但是你的症狀卻加深了。我懷疑你除了感染濕毒,還染了別的什麼東西。這得詳細檢查才清楚。」

  我一口一個毒字,把趙家人嚇得直哆嗦,心驚膽戰地問:「嚴重嗎?」

  我很權威很嚴肅很深沉地說:「你家公子還年輕,好好調養就沒有大礙了。只是這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現在看著只是身體不大舒服,拖久了可是關節腫大渾身疼痛,死不了活受罪。」我一邊說著一邊下筆如飛。

  趙策白著臉,不住在自己身上摸著。

  我把方子交給下人,又詳細囑咐了一番條理方法和注意事項,順利完工,喝了口茶告退。

  趙家人並沒有為難我,還送了一盒珠寶答謝。我很大方地接了過來。待出了門就轉交給宋子敬。

  「充軍費吧。小小貢獻。」

  宋子敬笑著接過去:「你倒大度。只是這趙公子的病,真的就如你所說的那樣重?」

  「還好啦。所有大病都是小病發展起來的。」我衝他擠了擠眼睛。

  宋子敬不笨,「你故意把病說得很嚴重的吧?」

  我樂得跳,「看出來了!誰叫他欺負我們阿暄的。我們家阿暄只有我能欺負!」

  「阿暄?都叫得這麼親熱了。」宋子敬很無奈。

  我蹦蹦跳跳跑遠,回頭丟下一句:「先生,你也該娶媳婦兒咯。」

  不待看宋公子的表情就趕忙跑走了。

  我回去後先去找蕭暄匯報工作。越風站在門口,看到我,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同他很熟了,立刻明白什麼意思。

  「裡面又低氣壓?」

  越風小聲嘆了一下,「要你一來就放你進去呢。臉呀,都是這樣的。」說著比了一個長度。

  我噗嗤笑。蕭暄打雷般低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回來了怎麼不進來?」

  的確火藥味濃重啊。

  我掀開簾子進去。蕭王爺正一臉陰鬱地看折子,頭頂電閃雷鳴。難道是談判席上趙策給他受的氣,現在才發作出來?

  我呵呵笑了一下:「吃了嗎?要不我叫越風弄點來,我陪你吃。」

  蕭暄丟下手裡的折子,盯住我,「趙策的病怎麼樣?」

  「哦,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數症並發要治好有點麻煩而已。」

  蕭暄笑了笑,我只覺得雞皮疙瘩刷地掉了一地。

  是有哪裡不對啊?

  到底是哪裡呢?我努力想。

  「你,」蕭暄終於說,「要他脫光衣服?」

  啊……

  我咧嘴的表情定住,哭笑不得。

  「那個……」

  「是不是?」蕭暄丹田發力大聲問,震得我一陣耳鳴。

  看來真的惹毛了他了。

  我摸了摸鼻子,覺得今天的事可大可小,那就萬萬示弱不得,非得東風壓倒西風,反追為打,才可以順利過關。想到這裡,底氣也足了,我也氣沉丹田。

  「幹嘛大吼大叫的?檢查身體哪有不脫衣服的!他自願脫的!我就是要他好看!什麼人嘛,仗著一點舊情就話語傷人。你忍我可不能忍!大不了他召告開下說我欺負了他啊!」

  蕭暄被我沖得一愣。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桌子上,「還有你這什麼態度!我為你出氣你還衝我發火!沒良心的東西!我只不過逼他脫了幾件衣服,你殺他們百萬人的時候心有軟到哪裡去了?」

  「反了你了!」沒想蕭暄回過神來,火氣更大了,眼睛瞪得老圓,「這麼說你還有理了?」

  我沒想到他這反應,內心也轟地燃起一把火,「我又怎麼沒理了?」

  「你尋他晦氣需要用這下三濫的法子嗎?你做什麼不好幹嘛要他脫衣服?有什麼好的!」

  我氣得眼睛發紅,「你哪根筋不對了?早上不和顏悅色,晚上就大發雷霆,更年期也不是你這樣的!」

  蕭暄站了起來,雙眼發射激光,「你倒委屈了?脫別的男人的衣服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收斂一下?」

  「不就是逼他脫衣服?」我氣吞山河大喝一聲,「服氣你也脫給我看啊!」

  靜默——

  黃昏歸巢的烏鴉在外面的樹上叫。

  我噗地笑出來,捂著肚子蹲下去。

  蕭暄氣得頭髮全體倒立,「笑笑笑!你還有臉笑!謝昭華,你給我站起來!」

  「不。」我耍無奈,蹲在地上笑著抬頭看他氣得發紅的臉,「我說了,你不爽也可以脫給我看啊。我很樂意的捏,我也相信你的比他的更有看頭的捏……」

  「捏你個頭!」蕭暄幾乎是身影一閃就到我面前,大掌一撈把我拎起來。

  「野了!簡直野了!不教訓你是不行了!」他拎著我就往後屋走。

  我在他手裡哇哇大叫:「不許虐待下屬!不許非禮女職工!」

  蕭暄置之不理繼續往裡走。我轉而哀求。

  「不要啦!我回去還要做人啊!」

  蕭暄轉過頭來怒吼:「你想到哪裡去了?」

  「耶?你真要脫衣服給我看?」我詫異。

  蕭王爺被我氣得啼笑皆非,「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氣死!」

  我見他氣消了點,諂媚著粘上去,「不氣啦!你不知道今天他多丟臉哦。在場那麼多人,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他脫衣服。到後來宋先生都笑了……」

  蕭暄週身有低氣壓雲集,我識趣地閉上嘴。

  蕭王爺拉著我繼續往裡走。我忙掙扎,「不是不罰我了嗎?」

  「白癡!」蕭暄拉著我進了後院。

  院子裡點著數盞燈籠,桌子上擺著豐盛的飯菜,蠟燭嫵媚地燃燒著。

  「不是說餓了嗎?」蕭暄凶巴巴,卻很輕柔地推了我一把,「等你老半天了,吃吧!」

  我心裡充盈著激盪的愛意,轉向他:「阿暄……」

  蕭暄已經坐下,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酒,「又怎麼了?」

  「阿暄你真好!我真喜歡你!」

  「我當然好。」蕭暄老大不客氣。他忽然定住,「你叫我什麼?」

  「阿暄!」我歡笑著摟住他的脖子,「阿暄!阿暄!阿暄!」

  他抬起頭,手放在我後腦,將我的頭朝他按了下來。我的唇上感覺到溫暖柔軟的壓力……

  蕭暄拒絕了馬家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馬家什麼反應,我卻不大清楚。但是後果,我卻是清楚體會到的。

  馬太太劉氏出身當地旺族,百年根基,頗有勢力和財力。我為蕭暄製作的解藥缺一味藥遍尋不獲,卻聽說劉女士娘家正珍藏著有。

  當初我前去求藥,被禮待上賓,劉女士親切接待我,拉著我的手說了老半天家常話,還拍著胸脯保證回頭就去娘家取藥材。

  等到蕭暄推了婚事後,我雖然知道此事八成泡湯,可還是抱著點僥倖心理上門去。

  結果不出我所料。我這回連馬太太的臉都沒見著,對方只派了一個副管家接待我,一杯茶都沒有,直接打發我,「沒找到那藥材,姑娘請回吧!」

  我又是氣憤又是失望,頂著一鼻子灰回來,找到蕭暄大倒苦水。他兩手一推一身輕鬆,吃閉門羹的卻是旁人。

  蕭暄滿不在乎,「沒有藥就算了。我再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就是。你也別那麼緊張,老說發作嚇唬我。你看都那麼久了,我照樣生龍活虎的……」

  「嚇唬你?」我火冒三丈,「你幾歲?我又幾歲?這毒不發作則矣,一發作就要你小命!我整日除了忙著做軍醫,就是到處找藥給你煉製解藥,累得像隻狗。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怪我瞎操心,真是沒良心!」

  蕭暄看人臉色,立刻賠笑:「我隨口說說。你別生氣。」

  我狠狠拍他伸過來的手:「少來!煩!」

  蕭暄這點好,自己雖然位高權重,人前肅穆沉穩一派王者風範,私下卻半點架子都沒有,隨我怎麼撒嬌或者發火,他都笑臉相向。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大的火到這地步都要減低幾分。

  「王爺,你的的確確是千金之軀。這百萬大軍還需要您的英明領導呢。出師未捷身先死,那不是英雄情懷,是悲劇。」我口下不留情。

  蕭暄溫和地笑,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擔心我。別皺著眉,來,笑一個。」

  我給他逗得岔了氣,「賣身不夠,還要賣笑。」

  他拉近我,伸手抹向我眉間,「別氣了,別皺著眉。你最近老皺著眉頭,我看著就不舒服。」

  「能笑誰願意哭?」我白他一眼,自覺沒什麼份量,只好又笑了,「都是給你氣的。」

  「我罪過大咯。」蕭暄嬉笑著拉緊我,臉湊過來。

  「王爺。」宋子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我情急之下一把把蕭暄推開。

  蕭暄捂著胸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中了內傷。我凶狠地瞪他,他老大不情願地坐正,整了整衣服。

  「我先回去了。」我說,「就快拔營了,你別太累。」

  蕭暄可憐地看著我,伸手指了指臉。

  我臉發燙,左看看右看看,蕭暄拉我衣服不停地無聲催促。

  真是的。

  終於湊過去在他臉上啄了一口,然後在他低沉的笑聲中跑走了。

  宋子敬來找蕭暄商量的事,我是猜得到的。自打那農民革命領袖張偉民先生自封了天擇皇帝,蕭暄這一方情形就有點不利。朝廷方面,雖然沒有繼續圍剿那位天擇皇帝,但也沒下詔書承認。原來一邊倒的局勢弄成三方鼎立。

  蕭暄這次拔營後,就要前去同東軍匯合,掌虎符,勢力必然大增數倍。趙家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事態朝不利自己的方向發展。所謂先下手為強,蕭暄一早就派出數名說客去張皇帝那裡遊說,一邊闡述趙家兔死狗烹的動機,一邊搖橄欖枝。但是張皇帝不笨,知道自己如今是塊定秤盤的金子,高高掛起不為所動。反正燕王和趙家沒有講和的一天,那他的小皇帝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關於這事,蕭暄私下同我發過牢騷。我當時隨口就說:「乾脆把張大叔秘密幹掉算了。他三個兒子不是都小,老婆們娘家又不合,正好讓他們爭王位去好了。何必一定要一邊倒,後院起火就夠他們自顧不暇的了。」

  孫先生聽了立刻稱讚:「還是小敏想得周到。」

  蕭暄眉頭一皺,老大不高興:「別胡說?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麼。這是我的主意。」

  孫先生恍然大悟,「王爺可真體貼。」

  蕭暄有點不好意思,急忙轉了話題,說:「張偉民有兩個弟弟,大的已經戰死,小的張偉文讀過書。當年起義時一直跟在他麾下出謀劃策。後來封了弘親王,只是因為沒有軍功,一直受到武將排斥,但是很受文臣擁戴。」

  宋子敬笑道:「明白王爺的意思了。」

  蕭暄點點頭,「借刀殺人。」

  「張偉文比他兄長有心機得多。他現在不參朝政閒居京郊就是在韜光養晦。」

  「名不正言不順的一個小朝廷。」蕭暄不屑,「先讓張偉文知道我的意思吧。」

  「王爺,」宋子敬道,「我知道這張偉文喜歡一個叫青娘的歌女,兩人三個月前在戰亂中失散。張偉文興師動眾地找她,為此推了數樁婚事,還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蕭暄來了興致:「那這個青娘人在哪裡?」

  宋子敬苦笑,「難的就在這裡,我的手下在白雲庵裡找到了她。」

  「做了尼姑?」蕭暄坐直。

  「是啊,不但如此,得知我們要接她回去,她還斷然拒絕。」

  「為什麼?」

  宋子敬敬佩道:「這個女子深明大義,知道我們找她必是為了牽制張偉文。她已於亂世中失身他人,無顏回到張身邊,卻也絕對不肯因為自己而連累張。」

  我聽了,立刻問:「那你可有派人看好她?萬一她擔心自己連累張偉文,乾脆自盡怎麼辦?」

  「姑娘放心,」宋子敬說,「那青娘曾受過別人恩惠,發誓要古佛青燈一世來報答償還。」

  蕭暄說:「雖然這樣,還是要派人看住她,以免讓趙家人下了手。」

  等到人散了,我卻流連沒去。

  蕭暄收起了王爺架子,一邊摸著肚子一邊說:「餓了嗎?你陪我一起吃吧,叫他們準備晚飯。」

  我斟酌片刻,問:「你有把握在張偉文掌權後,將他能籠絡到手?」

  蕭暄看著我,淺笑著:「政治結合全為了利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自然可以籠絡到同盟。」

  「若我能勸得青娘死心塌地地回去呢?」

  蕭暄盯住我,「你打算去?」

  我聳聳肩,「女人和女人,總是比較好溝通的。」

  蕭暄微微皺眉,「你知道,我並不希望你摻和進來。」

  我笑著走過去,拉起他的手,「那是因為你想我可以及時抽身。」

  「有什麼不對的?」蕭暄順勢摟住我的腰。

  我彆扭了一下,還是讓他吃了豆腐。

  「你不想我牽連進來,是怕自己兵敗如山倒的時候,我可以不受牽連。可是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一,你不會失敗;二,我們兩個同舟共濟,不要再想著把我排除在外。我很不喜歡這樣,很不喜歡看著你發愁困難而束手無策。你如果真的喜歡我,就要尊重我,讓我也出一份力。」

  蕭暄拉開我一點,仔細打量我。

  「看出我是巾幗英雄了?」我衝他擠眼睛。

  「沒看出。」蕭暄歪嘴笑了笑,「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像我當年。」

  「那你是答應不答應?」

  「我叫越風他們陪你去。」蕭暄歎了一聲,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把我摟得緊了點。

  我悶在他胸口,說:「我要生成男子,你就不用這樣瞎操心了。」

  蕭暄身軀微微一振,突然詭異地說:「你是男人,那我可能早就娶了柳明珠了……啊呀呀你幹嘛掐我!」

  我白癡了才想到這個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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