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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之宅門舊夢》第26章
金陵卷 第二十六章 小露崢嶸

  見沈菊年出了門去,蕭娉婷才收起笑容,轉過頭看蕭錦琪。「四哥,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大高興?」

  也就只有他們兄妹連心,看得出他冷淡中壓抑的怒火。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蕭娉婷坐下,喝了口茶,苦澀得讓她皺起眉頭,另外倒了涼水。「菊年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

  見蕭錦琪不語,蕭娉婷便知自己猜對了七八分。能讓四哥情緒波動的,也就只有沈菊年了。

  菊年對誰都笑呵呵的,但她心裡有堵牆,牆裡牆外,分得清晰著呢!

  她蕭娉婷是牆裡的自己人,她四哥還在牆外徘徊。

  蕭娉婷不厚道地笑著。

  「你就不該跟菊年說郭大路還活著。菊年是個死心眼的,她逼自己抱著這個希望,也就會一直等到郭大路回來娶她。郭大路一個鄉下人,自然是比不上我四哥了,但菊年她就喜歡那樣的,你又有什麼辦法?」蕭娉婷頓了頓,隔了桌子,身子傾向蕭錦琪,「四哥,你下個月可要去山東了,一去一回兩個多月,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要不要帶上菊年?」

  說到這裡,蕭錦琪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蕭娉婷怔了怔,「你說了?」

  蕭錦琪不語。

  「她拒絕了?」

  答案昭然若揭。

  蕭娉婷眨了眨眼,嘴角慢慢漾起一絲笑容。

  「四哥,你的手段在哪裡呢?」蕭娉婷慢條斯理地說,「其實,菊年想要的不多,她只是想當一個人的妻,偏偏這個,你不能給她。」

  蕭錦琪眼神一沉,轉頭看向蕭娉婷,「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蕭娉婷笑了笑,「四哥,你不是非她不可,卻是志在必得。平生第一次有了不想放手的人,你那時會去追她,現在更不會放棄。只不過,你到底也是籠子裡的人,給不了菊年要的東西,也不能為她枉顧一些規矩。四哥,我同情你。」

  蕭錦琪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蕭娉婷笑眯眯地吃著糖,喃喃自語。

  「不如,讓我推你一把?」

  她心裡一直有一根軟刺,若不除了,終是不快……

  瑞娘將沈菊年領到了地方,便有人相識的嬤嬤拉了她出去敘舊,沈菊年一人正在屋裡,立刻便有人圍了上來幫她量尺寸。

  外間還有三四個丫頭在嚼舌根,不知是沈菊年耳力太好,還是她們根本沒有壓低聲音,那對話竟一字字鑽進耳中,分外清晰。

  「你們府上什麼時候多了個沈小姐?」問話的想必是錦衣坊的丫頭。

  「呵,什麼沈小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仗著七小姐疼她就當自己是主子了!」

  「聽說七小姐難伺候著,怎麼就對她另眼相待了?」

  「說是對七小姐有救命之恩,可人也不是她救的,她貪什麼功呢你說!」言語中滿是不屑。

  「是啊,她貪什麼功,二奶奶沒話說嗎?」

  「我們二奶奶能容人,反正府上養的閒人多了,不差這一兩個!」

  「呵呵……玉珠妹妹,聽你口氣沖的,怕是妒恨她入了四少爺的眼,怕她搶了你的位子吧!」

  「呸,瞧我不撕爛你這嘴!人家清高著,二奶奶保媒她都不屑,能給我們四少爺做妾?」

  「我也沒說做妾啊,我說做的大丫鬟,怎麼你就往哪方面想去了?怕是你心裡想著四少爺吧!」那人嘻嘻笑道。

  「你這個壞丫頭!」玉珠恨恨啐了她一口,「她又沒賣身契,當什麼丫鬟!要不是可憐她死了全家,誰收容她!」

  「是安州那邊的事吧,鬧得挺大的,不是說還有人活著嗎?」

  「遇上流寇還能有活命的?肯定都死光啦!說什麼等到人就走,沒準兒就是知道等不到了才賴著不走!真是掃把星,全家死光,就剩她一個!」

  沈菊年一顆心彷彿墜入了冰窟,手腳冰涼,直到一旁的嬤嬤推了她一下,她才驚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院子的。

  那些話,心裡猜到,跟親耳聽到,感覺終究是不一樣的。

  沈菊年腦中紛亂,那玉珠的話一字字像冰刺一般扎入骨髓,讓她疼得渾身發抖。兩世孤獨,難道真的是她命硬,不單自己落得孤身終老,甚至連親人也不得善終?

  心臟上彷彿壓了一塊巨石,沉重得喘不過氣,沈菊年雙手直抖,踉蹌了兩步,跌坐在庭中石凳上,一手捂著心口,另一手緊緊抓住桌角,臉色發白,直冒冷汗,渾然未覺有人向這邊走來。

  「喲,這不是沈小姐嗎?」

  一雙粉色繡花鞋映入眼簾,聽聲音,正是之前在繡房說話的玉珠。

  沈菊年一陣暈眩,說不出話來,只知道左右無人,只有這個玉珠在喋喋不休。

  玉珠自然知道,這個沈菊年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方才在繡房外那番話就是說給她聽的,也好讓她知道什麼叫做廉恥,現在看到她這模樣,顯然是被氣著了。她滿腹怨氣,正愁沒地方發呢!

  沈菊年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只看到玉珠一張豔色的嘴一張一合,那些惡毒的話一句句鑽入耳中,她聽不分明她在說什麼,只聽到一個個的「死」字,感覺到怒火一點點在心中升騰。

  沈菊年緩緩站了起來,玉珠一怔,不由自主退了半步,只覺沈菊年似乎變了一個人,竟讓她有了一絲壓迫感。

  「你有父母兄弟嗎?」

  「什、什麼?」玉珠再退一步。

  「你有家人朋友嗎?」

  玉珠驚愕地看著沈菊年的眼睛,那雙即便在悲痛中仍是微笑的眼睛,此時卻覆滿寒霜。

  「若是有,你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雙手指節發白,青筋浮現,「咒人父母,反報自身,難道你不懂嗎!」沈菊年痛苦地閉上眼,苦苦壓抑著揚手的衝動,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早已讓玉珠驚恐莫名。

  「玉珠,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峙,瑞娘大步走來,推了玉珠一把,不忘在她身上掐了一下,「你這死丫頭,放著正事不做,來這裡搗什麼亂?」方才在繡房外,她說了那些話,別人都給她轉述了!這個死丫頭!

  玉珠怔愣了一下,又轉頭看了沈菊年一眼,見她似乎沒有什麼異常,方才那感覺是怎麼回事?她慌慌張張地跑掉,手腳仍忍不住直抖。

  瑞娘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嘴裡罵道:「這小騷蹄子,整日沒做什麼好事,就愛到處嚼舌根!」又轉頭對菊年道,「她沒跟你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吧?」

  身體內的寒意似乎一瞬間被驅散了不少,只是手腳仍然發軟,沈菊年擠出一個微笑,搖了搖頭。

  瑞娘皺了皺眉,手背在她額上一試,「怎麼這麼涼?」又見她臉色發白,渾身虛汗,疑惑道:「可是中暑了?唉,你就不等等我,一個人亂跑!」瑞娘說了兩句,雖是抱怨,卻是關心她的話,讓沈菊年一下子暖和不少。

  瑞娘拉了沈菊年左手就走,兩人都沒有發現,身後的石桌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被陽光一曬,又迅速融化,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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