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卷 第十一章 此事難兩全
正殿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清央到的時候,三位長老正吵得不可開交。
「不行!如果蠱王給了沈菊年,李群怎麼辦!」宗明長老素來笑眯眯的臉上這時失了笑容,一臉焦慮,「沒有純陰真氣,就只有蠱王能夠救李群了!」
宗英長老為難道:「可蠱王本來就是沈菊年之物,我們如何能夠強取豪奪?」
「沈菊年體質異常,掌門師兄至今也未查出病因,更何況這種病是否致命也不確定。即便用蠱王為她洗髓,也不一定有用。屆時若蠱王死,純陰真氣廢,而沈菊年未必能活,李群必死,宗英,你覺得這樣做合算嗎?」宗明長老掌管財權,便是這種事情,他也習慣了一條條分列利弊,計算得失。
宗英長老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只有看向宗元長老。
宗元長老淡淡說道:「李群的事,本來就與沈菊年無關,她沒有必要為了救李群而放棄自己的一線生機。」
宗明長老急道:「宗元師兄,你不是向來疼愛李群!」
「宗明。」宗政掌門睜開眼睛,呵呵笑道:「你不要衝動……」
宗元長老抬眼看向清央,說道:「清央,你有什麼看法?」
清央幾步上前,鞠了個躬,正色答道:「師弟明知只有蠱王能夠解自己的火蠶毒,卻讓沈菊年將玉鐲交給師尊,他在信中早已說明了一切,知幾位長老疼他,必有不忍,但他心意已決,絕對不願意為了救自己性命而置沈菊年於險地,若幾位長老挪用蠱王救他,而沈菊年因此喪命,只怕師弟也不能獨活。」
宗政長老微微點頭,含笑道:「清央,人這個月來讓清肅如此訓練她,可是怕她承受不住洗髓之痛?」
伐脈洗髓,宛若再世為人,不但是指洗髓扣獲得新生,更是洗髓過程中宛如凌遲一般的疼痛。這一個月來他看得仔細,沈菊年的性子至柔則剛,意志力極強,那樣強度的訓練,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她卻咬牙挺了下來。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打破了雲都門多少項記錄了。這樣的人,只要她心存生念,那再痛再苦,她都一定能夠憑著意志力熬下去。只要她的身體承受得住。
如今的她,應該可以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但宗明長老依然不屈服。「清央,所有師兄弟中,你與李群最為交好,怎麼可以不顧他的性命!」
清央無奈一笑。「我與他交好,知他心中所想,所以不希望他恨我。」他將沈菊年託付給他,如此重擔,他如何敢輕負。
二師兄走後,便只有他這個不成才的三師兄還能和他說上幾句話。他不能、不敢,也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宗明長老還想說什麼,宗元長老阻止了他,轉頭看向宗政掌門。「掌門師兄其實早有定奪了吧。」
宗政掌門垂下眉眼,看著眼臆玉盆中赤血蠱王,一般的蠱王都只有一隻,只有那玉鐲中的蠱王最獨特,卻是細細彎彎的一對,通體透紅,鮮紅欲滴,將玉鐲緩緩融化,這兩隻蠱王才脫了封印出來。
本以為遇見沈菊年,是上天對李群的恩惠,除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蠱王,上清純陰真氣竟也能夠壓制火蠶毒。以火蠶毒這般霸道的毒性,每年即便三兩次反覆,如此銷筋噬骨,李群也難活過三十。但毒發之時若有真氣壓制,或許他還能多活個十幾二十年。而更大的驚喜卻是,沈菊年身上竟有一對千年不遇的蠱王,若以蠱五洗髓,便能盡清餘毒,而原有內力雖然全部散去,但之後無論修習什麼內功都會事半功倍,更能益壽延年。
可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若用蠱王給沈菊年洗髓,會不會改變她的功體,洗髓之後,若連上清純陰真氣也一併散去,再修習之時即便習得太清混元訣,也未必能夠壓制住李群體內的火蠶毒。
這樣一個難題擺到他們面前,他們卻不能像李群一樣決絕。
「蠱王煉成,還須三個月,這三個月裡,清央,你好好照顧她。」宗政掌門收回目光,對清央道:「記住,有些事,不該讓她知道的,還是要瞞著。」
「是。」清央恭恭敬敬鞠了個躬,又說道:「沈菊年請求離山,弟子已經批了。」又把詳細的事情稟告了一遍。
宗政掌門點頭道:「雖說保護,也不是把她軟禁在山上,和同門一起行動,應該不會出事。」
如果她只是一隻一碰就碎的花瓶,也就沒有讓他小心保護的價值了。
沈菊年收了行裝,又把天寶託付給了水鏡,這才往山門和幾個師姐會和。
玉衡、開陽、搖光三堂就按次坐落在山路邊上,不如四殿大,但也不小,三堂的弟子因屬外室,很多都在山下居住,只有一些高級弟子才會住在山上。
下了山,走不遠便看到粥廠,這時已過了早飯時間,早上的施粥已經結束,幾個弟子正在收拾著東西,不遠處的一個棚子裡則有幾個弟子在熬藥,看樣子確實人手緊缺,往往是一個人做著幾個人的活,其中一個青年弟子皺著眉,正在和另外一個人商量事情,餘光瞥見沈菊年三人走來,立刻停了話頭對三人微微一笑。
「兩位師妹,還有這位……」青年弟子疑惑地看向沈菊年。
柳花苓接口道:「菊年,劍宗的師妹。」又對沈菊年介紹道:「這是術宗的黃羿舒。」
黃羿舒對沈菊年呵呵一笑,這少年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很有幾分憨實的感覺,手邊還擺放著小藥杵,藥箱,沈菊年心裡一動:「這位師兄也是學醫的?」
黃羿舒靦腆地點點頭。「學藝不精,只能醫點傷寒雜病。」
洛酥嘻嘻笑道:「你也就比我差點,你要是妄自菲薄,那我的水平也被你拉低了。」
黃羿舒聽洛酥這麼說,臉上微紅,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樣子也是不善言辭的,尤其是在洛酥面前。
沈菊年走近了些,看了桌上擺放著些藥膏,鼻尖一嗅,問道:「都是些治療凍瘡的藥膏?」
黃羿舒點頭道:「師妹也懂嗎?」
沈菊年微笑道:「在鄉下的時候常見人用過。師兄,凍傷的人多嗎?」
黃羿舒嘆了口氣,「不知為何,採購的衣物還未到,前幾天又下了場大雪,不只是凍傷,只怕凍死的人也有不少。術宗裡學醫的弟子被派出去了不少,能救幾個是幾個吧。幾位師妹可是奉命離山?」
柳花苓點點頭,眼睛掃了藥棚一週,道:「藥材也還沒有送到?」
「同樣也延誤了,搖光堂也沒有消息傳來,只怕撐不了多久。幾位師妹將往哪個方向走?」
「北方。搖光堂消息,北方受災情況十分嚴重。」柳花苓淡淡道。
她日日在山上修煉,卻不知人間疾苦。聽黃羿舒這麼說,只怕這一場雪災下來,死傷無數。而雲都門這裡情況還算可以了,再往北方情況更為嚴峻--審言他現在怎麼樣了?
幾人在談論藥材問題的時候,沈菊年耳尖地聽到幾個弟子在低聲嘀咕,說是糧食遲遲未到,粥已經越煮越稀了。
這一次的糧食是從無錫幾地運來,照理說,二十號應該就會到了金陵,然後便 傳動由陸路運輸至雲都門,最多不超過七日便會到達。但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天了,而前方還沒有消息傳來。
「不會是遇上劫匪了吧?」一個弟子擔心地說。「這種年節,最容易遇上飢民劫糧。」
「便是遇上飢民劫糧,我們劍宗氣宗派出了二十幾個高手,難道會打不過那飢民?」另一個弟子反駁道。
「或者是被大雪阻了路?」
「這一路行來多是平野,沒有隘口山路,應該不至於吧?」
怕被外面的百姓聽到引起恐慌,兩個弟子小聲說著,也是沈菊年耳力好才聽得一清二楚。
這段時間來,雲都門的弟子進進出出十分忙碌,隱約有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似乎不只是救災這麼簡單,但具體為何事,想必是高度機密,沈菊年也無從得知。
沈菊年三人帶起傷藥,一人一騎向北而去後不久,便突然見一騎飛奔而來,到了粥廠之前仍未減速,馬頭一掉,徑直奔向另一個方向,人卻飛離馬背,一刻不停地奔上山。
幾個眼力好的弟子驚呼道:「元姬師姐!」
黃羿舒也怔了一下:「元姬師妹?她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又她背上似乎受了傷,有血跡,顏色深,已經凝結了,受傷時間應該不短,卻沒有時間包紮--難道路上真的有人劫糧了!
飢民斷然不可能有力氣向雲都門的高級弟子劫糧,二十幾個弟子,卻只有元姬一人回來,其他人呢?
黃羿舒眉心漸鎖。
只怕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