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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之宅門舊夢》第69章
雲都卷 第十九章 金陵事更哀

  見了李群臉色,蕭錦琪幾句寒暄後便知趣地離開。

  城外小路人煙稀少,只有一輛馬車孤零零地立在路中間,被夕陽拉出了長而淡的影子。

  沈菊年恍惚想起被自己落在田裡的三個美人,李群無奈地拜拜手,讓車伕去接那三人——其實他也忘記了……

  兩人各自心思,滿腹愁腸地往城裡方向走著,李群看著沈菊年略顯憂色的側臉,心裡猜測著方才蕭錦琪到底和她說過什麼。

  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讓她憂心呢?

  把金陵的人事在腦中過濾了一遍。

  郭雍時有來信,他和玉寧公主雖是打打鬧鬧,但情意確在,兩人相安無事,朝中也無人敢招惹他們。

  金陵李府有戴老在,一切安好。

  李群不悅地想,果然還是為了姓蕭的人憂心。

  「菊年。」不甘被忽視地李群喊了一聲,沈菊年慢了片刻才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什麼事?」

  「咳……」李群乾咳一聲,向她靠近了一步。「天寶這兩日有來信麼?」

  說起天寶,沈菊年果然舒展了眉眼,微微揚起嘴角。「天寶寄給我一幅畫,昨天晚上忘了拿給你看,畫的是清央師叔和掌門。」

  「天寶會畫人了?」李群也有些訝異了,沈菊年和天寶一直有書信往來,天寶識字太少,只好用畫來含蓄表達他的意思。不過到底是血緣之親,沈菊年一看就明白天寶心裡想什麼。雖然紙上風流俊雅的清央師叔長的和心寬體胖的掌門師叔十分想像,但沈菊年分明看出清央師叔倒三角眼裡閃爍這邪惡的光芒。

  「天寶在畫裡說,清央師叔欺負他是個壞人,掌門師尊護著他,是個好人。清央師叔被掌門師尊罵了,天寶很高興。」沈菊年笑眯眯地翻譯天寶信上的內容。

  李群見沈菊年憂色不再,稍稍鬆了口氣,又聽說清央被訓了——這種事雖然不少見,但總是能讓人聽一次開心一次。

  只是說起掌門師尊李群便想到伐脈洗髓之事,那邊沈菊年剛剛忘憂,他這邊卻漸漸沉重了起來。

  「菊年,今日我接到了新的任命。」李群神色凝重,「任三省總督,倒加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衛。」

  沈菊年微怔,有些聽不明白,只是「兵部尚書」讓她想起一個人——兵部侍郎白謙益,蕭娉婷的舅舅。

  「審言,這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只是短期內,我可能不會回金陵了。」李群把這背後複雜的政治考量隱去不提,只說了自己的去留。

  沈菊年聽他這麼說,反而寬了心,只是覺得李群的官銜未免太多了一些,她所知道歷史上「兼職」最多的,便是和珅了。和珅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年僅28歲,李群冠尚書銜比和珅還要早幾年,雖然將這兩人相比不太妥當,但也足一以證明李群榮寵之威。

  這讓沈菊年不期然地想起蕭錦琪方才所說:鋒芒畢露,木秀於林。

  兵部侍郎白謙益本以為這次蕭娉婷得寵,自己也能沾點好處,得到垂涎已久的尚書之位,卻不料平白跳出個李群,讓他空歡喜一場。

  本來因為華婕妤得寵而對白謙益逢迎拍馬的眾官員見了皇帝此舉,都悄悄閉上了嘴,繼續觀望。

  聖意難測,一旦站錯邊,便可能就是滅門之災。

  「那這件事……算是好事還是壞事?」沈菊年不解地問。

  李群見她問的天真,不禁失笑。這一道聖旨背後牽涉到了多少人和事,她全然不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有豈是一句「好」或者「壞」可以簡單概之的。

  但如果把事情看簡單一點……

  李群輕輕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好事,我可以陪你回雲都門。」

  雲都山亦在轄區,有元真在,他要離開幾日都不成問題。

  ——————————————————————————————

  「娘娘,白大人送來的信。」紅袖壓低了聲音,趁無人注意時把信件塞到蕭娉婷手中。

  蕭娉婷一僵,將信反推回去,冷冷道:「燒掉!」

  紅袖怔了怔,為難道:「娘娘若有要緊事呢?」

  蕭娉婷咬牙,堅決道:「燒掉!」

  若真有要緊事,他不會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這樣私下傳信,只有可能是要她做些她不願意做的事。

  紅袖是她從蕭家帶來的,知道她說一不二,便只有無奈地將信收回袖中。

  蕭娉婷一入宮便得聖寵,連續五日侍寢,讓容妃氣的直接上門搶人。蕭娉婷進宮前便聽說了宮中只有一後一妃。皇后自生皇子難產後便久臥病榻,雖坐鎮後宮,卻素來少理爭寵之事,如此才讓容妃飛揚跋扈,橫行深宮。

  新皇登基充實後宮,這一次大批年輕貌美的秀女入宮,讓容妃有種草木皆兵的恐懼和危機感,幾乎寢食難安,而秀女之中,以華婕妤明豔、康美人清麗最為奪目。但華婕妤威寵之下,眾人幾乎都忘了康美人這號人物,只將妒恨的目光都投向華婕妤。

  紅袖憐憫地看著蕭娉婷,只有她知道,這所謂的聖寵對她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硬逼著自己微笑承歡,明明說服了自己要認命,卻仍是忍不住想著要逃……

  祝悠來為她請平安脈的時候,殷切囑咐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否則再多的胭脂也掩不住臉色的蒼白。蕭娉婷自然知道他是受了蕭錦琪的囑託而來,若是以往,他說一句,她便要頂十句,而如今,任他怎麼說,她都只是靜靜聽著,祝悠卻知道,他其實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你若是我認識的蕭娉婷,便不該用這種方式認命。」祝悠緊緊盯著她的雙眼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直視自己。「這個地方和蕭府不同,認命,只會喪命。你已經喪失了與世無爭的權利,只有以攻為守!不僅要活著,還要活的比別人更久、活的比別人更好!」

  當時她只是垂下眼斂,漠然以對,心灰意冷之下有種自暴自棄的衝動。但不得不承認,祝悠說的沒錯。

  香包的死讓他明白,她已經沒有投降休戰的權利了,這宮裡有多少人等著她死,等著看她笑話,她要活著,只有拿起武器,以攻為守,清除異己!

  每日到朱雀宮晨昏定省,總會碰到康明月,她自然也是該來的,但是來的太巧了,快一步太早,慢一步太晚,兩人那麼湊巧總是在朱雀宮外相遇,然後一同入宮向皇后請安。

  這一日容妃再次「告病」,是否真病,也無人追究了。讓蕭娉婷訝異的,是玉寧公主竟然也在。

  玉寧公主一雙眼睛亮得剜心,輕輕在蕭娉婷面上掃過,兩人年紀相仿,容貌氣質也是一般,那日天水街偶遇,誰能料到會有這麼一日?

  皇后面上倦怠,許是這兩日忽然降溫,身上便又到處痠痛,玉寧公主也是知道母親的身體狀況,這才進宮陪伴她。

  母女倆說話,其餘妃嬪便不好在場因此淡淡幾句揭過,她們便識趣地退下。

  「聽說蕭娉婷很得父王喜愛。」玉寧公主伺候著皇后服藥,狀似無意的提起此事。

  皇后神態若常,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到底是年輕貌美。」

  「兒臣看康美人也不輸給她。」玉寧公主若有所思。皇后抬了抬眼皮,眼裡含著苦澀的笑意。「玉寧,你父王的心思又豈是你能夠揣測的?」

  玉寧臉現不忿之色。「兒臣只是為母后不平。」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行了,你有了自己的牽掛,哪裡還想得到母后。」

  玉寧公主臉上一紅,顯出少見的女兒姿態。「母后您也取笑兒臣。」

  皇后輕輕一笑,心口卻忍不住泛上層層湧動的酸意,一陣刺痛,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是誰家怎樣的好兒郎,勾走了我天家最尊貴的少女?」皇后嘆息這。

  郭雍其人,她自然心中有數,這麼問,只是想知道玉寧到底陷得多深。

  那個年輕人出生平凡,卻有不平凡的際遇,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實人,或許是冥冥之中的主宰,讓他躋身朝堂,更獲得公主青睞。但這樣飛來之福,對他來說也焉知非禍。

  「兒臣不要王侯公卿,只想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玉寧公主說這話的時候,彷彿有一種明燈在心中點燃,照亮了她整張臉龐。

  皇后看著一怔,藥味深入胸腔,翻湧著苦澀的滋味。「那很好,很好……」

  「公主,娘娘累了。」伺候她十多年,尚香知心知意,送走了公主扶皇后回屋。

  「尚香,我累了……」皇后垂下眼瞼,本以為早就心如死水,如今仍是被一些話,一些人,一些事勾起了愁緒。

  「娘娘。」尚香在心裡嘆了口氣。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必然觸到了她心底的傷口。

  「他也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她也和玉寧一樣年輕,自信滿滿地以為能夠擁有一切的美好,「他說,只有我能夠生下他的孩子。」

  「可是我的玉寧……」皇后的嘴角彎成一抹澀到心底的苦笑,「卻是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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