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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之宅門舊夢》第127章
清央番外下 等待使人老

  小道士離開後,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難過。

  爺爺發現了,說:「秀秀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就說:「遇到個傻乎乎的小道士。

  爺爺不樂意了。「哪裡來的?

  「雲都門。

  「哼,雲都門的沒什麼好人!」祖上的恩怨了,爺爺提起雲都門還是一臉不高興。

  我抱著小白回屋,奶奶端著藥進來。「秀秀,喝藥了。」

  我歎了口氣,把藥一口灌完,然後夢池糖。

  怎麼吃藥都沒用的,爺爺也說了,這是命,不是病,治病用藥,治命又該用什麼?

  爺爺常常在翻《還真》,喃喃自語,眉頭緊皺,我纏著他笑:「爺爺,陪我玩會兒!」

  爺爺拿著煙桿子敲我,「去去去,別吵爺爺。」

  我嘟了嘟嘴,蹲到一邊想小道士。

  其實我挺想去找他的,他那鈴鐺,每天都要想個十七八次,我懷疑他是掛在門上了,風一吹就搖,山上風又大……

  小道士挺有趣的,眉眼細長細長,臉上白白嫩嫩,掐起來手感真好。小道士很好騙,竟然會相信我是狐狸變的,偷偷摸摸爬過來驗證。小道士啊小道士……

  早知道我該給他種個母蠱,這樣我想他的時候,他也能知道了。

  我的雲都山之行被一場大病打斷了。

  爺爺說這是第一場小劫,我命中有三個劫數,分別應驗在十六,二十,二十四。最後一次大劫若過不了,就只有死。

  我挺坦然了,對爺爺說:「過把癮就死,活得痛快就成了。

  小道士的鈴鐺響了三年,後來就不響了,我想一定是他把鈴鐺收起來了。

  爺爺哼了一聲道:「不想你的小道士了?」

  我呸了一聲。「爺爺,你別亂說了!」

  心裡澀澀的,小道士也是健忘的。

  爺爺常說:「秀秀,出去找個好男人玩一玩。」

  我挺不屑的,外面那些男人看了我都是一副噁心的嘴臉,不像小道士那樣……

  二十歲那年,我想小道士變成大道士了吧,他大概早忘了我吧。

  二十三歲那年,有人來搶《三清悟心訣》,我意思意思地出去搶回來,沒想到遇到了他。

  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還是細長細長的眉眼,俊秀的小道士長成了俊秀的大道士了,一身藍白道袍,身形頎長,嘴角微微翹著,好像是在微笑。

  我心裡砰砰亂跳,笑著招呼:「呦,小道士,是你啊!」

  他眼神一動,向我靠了過來。

  我後來問爺爺,為什麼我會那麼像這一個人,那麼喜歡一個人,到死都忘不了。

  爺爺沉默了半天說,劫數吧。

  是劫數吧,還是結束吧。

  我想是結束不了的。

  我背著他一路狂奔,心裡有些酸澀,我那麼喜歡的小道士,他還記得我嗎?

  把他安置在最近的山洞裡,我幫他清理了傷口,然後解決那幾根棘手的牛毛針。

  脫去他的外衣,小道士果然變成大道士了,成年男子的身體看得我兩家發燙,硬著頭皮吮去手臂上的牛毛針,在吮吸鎖骨下的牛毛針時,他醒了。

  我當時也是很尷尬的,不過我裝得滿不在乎,笑著叫他小色狼。

  他的吻技很爛,甚至不知道用舌頭,平時一定沒看過那方面的書,唉,我純潔的小道士啊……

  那種書,我六歲就在村裡哥哥家翻來看遍了。

  他身體起了反應,我心裡亂成麻——他是喜歡我的吧,喜歡我的吧……

  其實從在他衣服裡找到那個鈴鐺的時候,我就這麼想了。

  他沒有忘了我,他一直把那個鈴鐺帶在身上。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做,只有逃路似的離開了。回來的時候,他睡著了,不知道夢到了什麼,表情有些無奈,有些欣喜。

  他問我:「蘇秀,你成親了嗎?」

  我心頭一跳,調笑這避開他的問題。

  我這種沒有明天的人,成親幹嘛,誤人子弟。

  他鍥而不捨地旁敲側擊,我左閃右躲。最後帶他回了家,換上最好的金瘡藥。

  爺爺說:「那就是你想了七年的小道士?」

  我沒回答。

  爺爺歎了口氣:「看上去倒還不錯。」

  我說:「爺爺,算了吧,我跟他說,我嫁人了。」

  爺爺怔了一下,說:「也好。」

  送他離開後,我就開始後悔了。

  蘇秀啊蘇秀,你這麼死腦筋做什麼,不是想好了嗎,過把癮就死,轟轟烈烈愛一次才算不虛此生啊!

  可是你死了之後,他怎麼辦?

  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對不對?

  我鼻子發酸,臉埋在膝間,又開始想小道士了。

  清央,清央……

  他的名字真好聽。

  他離開的第二個時辰,子母蠱響了,我從地上彈了起來,不及多想就朝他的方向跑去。

  遇到襲擊了?

  他的傷還沒好,孤身一人!

  我有些慌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看到他優哉地在樹下晃來晃去,抬起頭來,對我微笑。

  笑得再好看也沒辦法平抑我的怒氣!

  我罵他:「搖個死人頭啊!」

  他竟然能不紅臉地說:「你跟我在一起嗎,我就不會迷路了。」

  我不知道怎麼反應,只有轉身就走。

  小道士,別跟著我了……

  小道士,別逼我了……

  我難過得想哭,二十三歲了,年紀一大吧了,再哭就太矯情了。

  他抱著我,靠在他胸膛上,感覺到跟我一樣絮亂的心跳聲,說:「小色狼,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壞了?」

  「想你的壞死後。」他說。

  然後我的眼眶就紅了,他湊了上來吻著,那樣乾淨而純粹的氣息讓我身上發軟。

  我是那麼喜歡他啊……

  可是我都不明白為什麼,只怕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我閉了眼想,自私一回吧,反正怎麼都一樣。

  如果過了二十四歲,我沒有死,我一定去雲都門找你。

  他走後不久,第一場雪來的時候,大劫如期而至。

  爺爺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我常常發呆看著窗外的冰凌,心想,春天來的時候,大概我就要走了。

  清央還在雲都門等我。

  他還在等我……

  我就想,反正要死了,見他一面也是好的,來世要是見不到怎麼辦?

  奶奶抱著我哭,說傻丫頭,會好起來的。

  不會的……

  這是命,爺爺說的。

  我攥著偷偷剪下的一束清央的頭髮,放在荷包裡,跟奶奶說:「我死了,就把這個葬在我懷裡吧。」

  奶奶只是流淚,不說話。

  冬天快過去的時候,爺爺沉著臉走了進來,小白,現在已經是老白了,嗚嗚地在我床邊叫著,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爺爺說:「秀秀,你好好睡一覺。」

  我點點頭,抱緊了老白——我連抱緊它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我最後的記憶,爺爺,奶奶,小白,還有我心中,不斷響著的鈴聲,那是清央在想我,我已經無法回應他了。

  蘇秀醒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四月一號。

  爺爺奶奶看上去又老了一點,但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山也好,水也罷。

  變了的是蘇秀,她的頭髮全白了。

  爺爺說,他用了《還真》中代人受劫一法,勉強為之,雖然成功,但也付出了點代價。

  代人受劫,必須至親至愛之人,心甘情願。爺爺讓老白代蘇秀受劫,沒有料到竟然真的成功了,唯一的代價是,蘇秀失去了十三年的光陰,並且白髮如霜。

  蘇秀的臉還和當年一樣,停留在了二十三歲。

  可是她已經三十六歲了,清央也三十三歲了。

  十三年,蘇秀心想,她讓他等了十三年,他會不會已經忘記了她?

  爺爺說,清央十年二前來過,在她墳前靜靜坐了七天,在第八個清晨走了。

  蘇秀一直在等,等心理那個鈴聲響來,只要他喚她,她就去。

  她其實在害怕,怕他會嫌棄她的白髮如霜,可是又覺得,清央不是那樣的人。

  直到不久後的一天,一對年輕人來到村裡,她聽他們偶然間說起了清央。

  說起他一直孤身一人,說他指引他們來蜀山。

  蘇秀心想,或許他還記得她。

  去見他一面,偷偷看一眼,如果他過得很好,已經忘記了她,那她就再也不煩他了。

  如果他還記得她,還念著她……

  雲都山很美,蘇秀從後山翻了上去,她的輕功還是很好的,披著黑色的斗篷,在夜裡尋覓著清央的氣息。

  最後在天權殿裡看到了燈下的清央。

  他成熟了許多,歲月給他的俊秀鍍了層金,細長的眉眼裡看到了雋永,沉靜得如同一幅畫。

  蘇秀偷偷看著他,遠遠地跟著,一跟就是七天。

  她看到了不同的他,在弟子面前笑得出春風滿面,處理教中事物時幹練利落,獨自一人時,卻常常露出無所著落的悵然表情。

  第八天夜裡,他一個人沿著山路緩緩而上,在思過崖停了下來,說:「你跟了我這麼久,就出來吧。」

  出來嗎?

  蘇秀縮了一下,猶豫間,他驟然出手,將她從黑暗中拉了出來,驚慌中,斗篷向後滑落,露出了年輕的容顏,還有蒼蒼白髮。

  蘇秀手忙腳亂地底想要藏起自己,卻聽到他啞著聲音說:「蘇秀,我又夢到你了嗎……

  那一刻,蘇秀終於哭了。

  清央,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活得醉生夢死。

  清央十三歲那年遇見蘇秀,那年她十六歲,給了他一個鈴鐺,讓他記得時時想她,這一想,就是七年。

  清央二十歲那年又遇見了她,那年她二三,給了他一個承諾,讓他在雲都門等她,這一等,就是十三年。

  清央常常在思過崖上眺望西南,想起那個人的時候,會笑,苦笑,笑過之後,是永久的沉默。

  當她再次出現在他生命中時,他告訴她,等待若有終點,再久都是值得。

  只是,你要把你欠我的二十年,通通還回來,利滾利,打折後三生三世。

  那只白狐狸賴在他懷裡,悶聲說:「清央,你什麼時候又學壞了。」

  他笑著說:「等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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