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央番外上 思念使人瘦
我真傻,真的。
可是誰沒年輕過呢?
誰年輕的時候沒犯傻過呢?
我只不過比別人更傻一點罷了……
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說:「我是狐狸精,你愛信不信。」說著晃了晃她的狐狸尾巴。
我自然是不肯相信的,雖然師傅常跟我們說要斬妖除魔,不過這個「妖魔」一般是指那些為非作歹的惡霸,而非真正的妖魔鬼怪。
可是那狐狸尾巴又是怎麼回事?
當時的我只有十三歲,她看上去有十六七歲了吧,雖然她自稱五百歲。
紅衣狐狸精用油膩膩的爪子……雙手撕開小油雞,沒什麼形象地啃了起來。如果她不是這幅吃相的話,那我不得不說一聲,她挺好看的。
故事裡說,長得好看的妖精都是壞的。如果她是妖精,那一定是個很壞的妖精。她眼角微挑,斜著眼看我,戲謔地說:「你也想吃嗎?」
我搖搖頭,骨子咕嚕一聲,她嗤笑道:「口是心非的小道士!」說著扔了半隻雞過來,我急忙接住了,沒忍住誘惑,咬了一口。
我已經三天三夜沒正經吃過東西了,蜀地荒涼,我跟著師傅雲遊四海,結果一不小心跟丟了,迷了路,才會碰到這個狐狸精。
吃完半隻雞,我總算恢復了點力氣,她瞅著我半晌,忽然莞爾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說:「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我盯著她的狐狸尾巴猛瞧,她啐了我一口,紅著臉說:「小色狼,盯著淑女的屁股看很不禮貌!」
這個妖精真是……哪裡有淑女會把「屁股」二字掛在嘴邊。我瞪了她一眼,繼續看。
「行了行了。」她拽著尾巴晃啊晃,笑瞇瞇地看著我,「我看你迷路很久了,我日行一善帶你出去吧。」
我眼睛一亮,心裡一喜,但隨即又警惕地搖搖頭。
故事裡說,狐狸精都是這樣把童男童女騙到手的
她哼了一聲,「好心被當驢肝肺,不要就不要.
說著轉身走了。
她的衣服紅的晃眼,我傻乎乎地一路尾隨,我想我一定是被嚇了降頭術,不然怎麼會一路跟著她到了狐狸洞……
真的是個狐狸洞,裡面還有一隻雪白的小狐狸,親暱地跳到她懷裡,伸出粉紅的舌頭舔她的手心。她呵呵笑著,我問:『紅狐狸也會生出白狐狸嗎?」
她斜了我一眼,笑道:「你說呢?
我又不是狐狸,我怎麼知道?
我拍手道:「我知道了,你相公是白狐狸!
她呸了一聲,紅著臉說:「你才有相公呢!
我怎麼會有相公呢,就算有,也是娘子。
她餵著小狐狸吃雞肉,完之後對我說:」我看你小小年紀的出來歷練也挺不容易,哪個門派的?」
我警惕地看了她一會兒,答道:「雲都門的。
她點點頭,恍然大悟:「大門派呢。
我有些得意地挺挺胸。「那是!
她眼裡浮著笑意,說:「休息一晚,我明天趕集,帶你出樹林。」
當晚,我們一個人和兩隻狐狸在山洞裡睡了。
我睡不著,盯著她的狐狸尾巴看了好久,心想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想了半天無果,我決定上前查看一番。
小狐狸被她抱在懷裡睡得很香,沒什麼警覺性,我躡手躡腳地上前,偷偷看她的臉色。呼吸淺淺的,嘴唇粉粉的,微張著,嘴角好像有點盈盈水光,鼻子秀挺,睫毛纖長—果然是狐狸精的長相。
我把目光落在她的尾巴上,蹲下,緩緩伸出手去,戳了戳尾巴,它沒反應。
我大起膽子,輕輕握住她的尾巴,柔軟極了,忍不住摸了摸,她還是沒反應,我湊近一看,把尾巴拉了起來,發現尾巴末端大概是尾椎處,緊緊黏在衣服上,是粘上去的還是穿過去的?我疑惑地抓著狐狸尾巴輕輕一扯,衣服動了一下,她吧唧了下嘴巴,把我嚇了一跳。我左手又扯了扯,右手輸出來按在尾椎處,輕輕一摸—被她一把抓住!
「小色狼,你做什麼!」她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了,瞪著杏圓的眼睛看我。
我憤怒道:「你騙我,你這尾巴是假的!」這尾巴是粘上去的!
她笑呵呵,戳了戳我的臉。「我騙你怎麼了?你咬我啊?」
我偏過頭朝著她的手指一咬,竟然咬到了,她叫了一聲,縮回去,「靠,你真咬啊!」
我哼了一聲。
她擦了擦手上的口水,又看著我笑—她真的很愛笑,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嘴角有淺淺的梨渦。
「小道士,你真有趣。
我不認為這是一句誇獎。
「真想吃了你。
我哼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是狐狸精!
她一把拔下尾巴,扔到一邊,笑著說;「真是個小道士。
我又問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說:「我是附近的獵戶。」
我認真道:「殺生是不好的。」
她嗤笑到;「那你把剛剛吃的半隻雞吐出來。」
我無語。
她摸摸我的臉,又掐了一把說:「去睡吧,明天一早趕集。
臨睡前,我又問她一個問題:「你到底多大啊?
她說她十六歲,比我大三歲。
第二天一早,我們去了集市,很多人盯著她看,畢竟她是在太美了,幾個混混圍上來,朝著她露出猥褻的笑容,我剛想拔劍相助,她就三拳兩腳把他們打跑了。
中午,她請我吃了三碗擔擔面,問道:「你知道怎麼回雲都門嗎?」
我一邊狼吞虎嚥一邊點頭,最後打了個嗝說:「我要去找我師傅。」
她的神色有些怪異,不知道為什麼。
「你師傅啊……宗政掌門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我搖搖頭。
「那你還是先回雲都門吧,外面太危險了,你長得這麼可愛。她說著又在我臉上掐了一把。其實她比我大不了多少,但總該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明明只比我高半個頭。
我固執地說:「我要去找師傅。
她無奈道:「好吧好吧,你去吧去吧。」又給我了一個鈴鐺,說:「裡面有子母蠱,你要是遇到危險了,搖一搖,近的話我去就去救你,遠的話你就好自為之吧……」
我收起鈴鐺,心想,她這個好人當得太不地道了,什麼叫「遠的你就好自為之吧」
吃過飯,我們就分道揚鑣了,只是沒想到那麼快我們又見面了。
天快黑的時候,她喘著氣跑到我身邊,左右一看,問:「你怎麼了?」
我說:「我肚子餓了。
她無語凝噎,最後什麼也沒說,呆著我走了兩里路,荒無人煙,她只有抓了兩條魚上來燒烤。
說真的,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強。
吃飽以後,她對我說:「你到現在還沒有死真是個奇跡。
我微微一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又無語凝噎了。
「你到底打算去哪裡啊?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三餐做飯。」她說。
我想了想,說:「師傅說要去一個叫李凌的人家裡。
她也想了想,說:「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算了,日行一善,我帶你去吧。」
其實,她真的是個不錯的人。
「小道士,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清央。
「我叫蘇秀。
走了七天,終於找到那個叫李凌的人家裡,不過聽說師傅已經走了,據說是會雲都門了。
蘇秀說:「清央,你也回去吧。」
我看了她半晌,不太情願地點點頭。
蘇秀笑瞇瞇地俯下身看我。「你是不是捨不得我?」
我又不太情願地點點頭。
蘇秀說:「這樣吧,你想我的時候,就搖搖鈴鐺。」
我驚喜道:「你會來看我媽?」
她笑瞇瞇道:「不會。不過知道有人想我我會很開心。」
其實,她也不算什麼好人。
蘇秀啊蘇秀,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很想她,很想很想的那種。
但我沒跟別人說過這件事,只是偷偷藏起了鈴鐺。
師傅從李凌家抱回一個小嬰兒,取名李群,我就常拿著鈴鐺逗他。
「小群群,笑一個,小群群,笑一個……
可是這個小屁孩一點都不給我面子,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一樣。
那個鈴鐺我搖了整整三年,她信守承諾,一次也沒來看我。
我就想,蘇秀啊蘇秀,真是個沒良心的人。
我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無聊了,以前倒不覺得,和蘇秀分手之後我才發現。蘇秀會唱歌,會跳舞,會打獵,會燒烤,會打架,會喝酒……
蘇秀跟我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我在沙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她的名字,然後用腳踩去。
十六歲的時候,我決定把她忘了。
然後我全心全意地調養小群群,因為頂著一張那麼開愛的臉不苟言笑,實在是暴殄天物。
悲哀的是,他似乎覺得我不靠譜,更喜歡跟二師兄膩歪。二師兄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左邊一把骰子,右邊一個酒葫蘆,師傅老師誇他有天分,然後歎著氣說可惜了。
二師兄最喜歡拿著筷子沾酒喂小群群,一群群一喝酒醉,然後白皙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粉色,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兩隻小手抱著葫蘆,打著酒嗝,真可愛……
大師兄不怎麼跟我們一起玩,二師兄和我就帶著小群群下山胡鬧,有一次差點把小群群弄丟,氣的師傅大發雷霆,讓二師兄上思過崖吃了三個月饅頭。
起因是二師兄春心萌動,過程是二師兄對一個美人一見鍾情,結果已經說了。
後來那美人成了我的二師嫂。
二師兄很愛她,不久他們生了個男孩,沒過多久,二師兄就搬到山下去了,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因為二師嫂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子,父母都是農民。
有一年瘟疫,二師嫂不幸感染了,後來雖然治癒,身體卻不如以前。這時候,江湖傳言蜀山修行秘寶《三清悟心訣》重現江湖,二師兄便動了心思去搶。
師傅說,生死由命,富貴由天,不讓二師兄去。二師兄不聽,我攔著,他就說:」清央,你沒喜歡過,不懂,我不能看著她離開我
那時候我心裡挺難過的,我想到蘇秀。
那個鈴鐺,我很久沒有搖了,就算想她,我也沒有搖了。
我終究沒有攔住二師兄,他一走就是三個月,外室傳來消息,說二師兄帶著一群人上了蜀山,師傅怕二師兄與蜀山派的人起衝突,就讓我和大師兄去抓他回來。
我有想過會不會遇見蘇秀,但沒想到我真遇到了她。
七年了,她二十三,我二十。
她看上去成熟許多,美艷動人,我不知道自己變化大不大,但她一看到我,眼睛就彎了起來,說:「呦,小道士,是你啊!」
我心上一震,原來她沒有忘記我。
那時候,我比她矮了半個頭,現在,我比她高了一個頭,看著她的時候,不用仰視了。
她刷刷舞著劍說:「你二師兄要強我們蜀山派的寶物,你說怎麼辦呢?」
我和大師兄攔下了二師兄。他帶著一群人來,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個滿臉凶相,並非善類。二師兄已經走火入魔了。
幾十個人圍攻上來,大師兄對付二師兄,我和蘇秀對付剩下幾十個人。
我問她:「蜀山派只有你一個人嗎?」
她歎道:「其他人武功都不如我,都躲起來了唄。」
說話間她又打趴下兩個。
這時候,有人放暗器,我幫她擋開,卻不料那暗器一碰到劍就爆炸開來,爆射出無數牛毛針。
蘇秀臉色一變,袖子一掃擋住大半,但仍有幾根針刺入我的右臂,片刻之後,手臂酸麻得提不起劍,一人趁機上前,在我右胸劃了一劍,登時染紅了道袍。
蘇秀把那人一腳踹飛,背著我就跑。
我說:「大師兄……
她說:「管他去死!」
我剛想反駁,便昏了過去,事後想來,實在很狼狽——我只在她面前這麼狼狽過。
蘇秀把我帶到一個山洞,和當年那個很像,仔細想來,天下山洞大多一樣。
我醒來之時,蘇秀正在清理我的傷口。胸口一劍還沒好,我躲得快沒傷到要害,只是看上去滲人,比較麻煩的是那幾根牛毛針,淬了毒,雖然不致命,不拔出來卻可能傷及筋骨。
中針部位都起了紅疹,癢的厲害,右手臂上三處,鎖骨下方一處,胸口一處。
我醒來時,手臂上的針已經拔了,蘇秀正在處理我鎖骨下方的牛毛針,那針入肉極深,又極細,所以當時,蘇秀趴在我胸口上用嘴吸的……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蘇秀用力一吸,我啊地叫了一聲,她往旁邊一吐,抬起頭,翻了個白眼。「別叫得想我QJ你好嗎?」
我無語凝噎……
我咕噥道:「唐門的暗器你也敢用劍檔,服了你了!」
說著,她又俯下臉,朝著下面一根針進發。
很好的位置,RT左邊一寸。
我拉住她,紅著臉說:「蘇秀,我自己來。」
她怔了一下,饒有興味地抱胸看著我:「好好好,你自己來,讓我看看……」
我臉上燙的厲害,看著他的眼睛說不出來話來。
蘇秀白了我一眼說:「小色狼,你裝什麼裝啊!」然後俯下臉……
我咬著唇低頭看她,唉,蘇秀啊蘇秀,我們又見面了……
一見面就是這種狀況,我有些難接受……
蘇秀又擠又咬又吸,半天終於把針吸出來了,往旁邊一吐,咋咋舌說:「這麻藥也太強了,我舌頭都麻了。」
我當時大概是太衝動了,攬住她的腰把她撈進懷裡,她怔了一下,來不及反應便被我吻住了唇舌,而大概是顧忌著我胸口的劍傷,她只是掙扎了一下,便不動了。
一開始是我太衝動,但後來卻是她教會我接吻,唇舌分開,她戲謔地笑著說:「你吻技太差了吧!」
我悶悶道:「是啊,你吻技好。」
心裡忽然酸的不行。
她突然把臉湊到我面前,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半晌,在我心裡發毛之前莞爾一笑,說了三個字。
當時我就崩潰了。
你們猜得到是那三個字嗎?
她說的是。
「你硬了。」
我差點被呼吸嗆死,臉上燙得我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所以我惱羞成怒了,狠狠喊了一聲:「蘇秀,閉嘴!」
她從我身上爬了起來,笑著說:「別不好意思嘛,正常反應,不反應就不正常了。」
她又說:「我去給你找點吃的,你好好睡一覺。」
她走了,我一個人躺在洞裡,我覺得我自己會睡不著,可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夢到我成親了,新娘就是蘇秀,她穿著紅色裙子,就想十六歲那年的她。師傅和三位長老在上首,我們一個個敬過去,蘇秀伸手跟掌門說:「掌門師傅,要給晚輩紅包啊!」
我轉頭瞪了她一眼:「蘇秀,別胡鬧!」
蘇秀給了我一個白眼,說:「以後你的錢就是我們的錢,我的錢是我的錢,要分清楚咯!」
唉,蘇秀啊蘇秀,真是個現實的人。
黃粱一夢,醒來的壞死後,又聞到烤雞的香味,蘇秀回頭看我,笑著說:「醒來了,旁邊有水,喝了吧。」
我咕嚕喝完了,問道:「我大師兄二師兄呢?」
她說:「打完不見人影了,放心,沒那麼容易死的。」
我又問道:「《三清悟心訣》被搶走了嗎?」
她說:「被搶走了,我正想搶回來呢!那些人真不像話,連我爺爺墊桌腳的書都搶走。」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直到烤雞熟了,她扔給我一隻,我才說:「你真像狐狸,愛吃雞。」
蘇秀笑瞇瞇道;「這都被你發現了,其實我也喜歡吃熊掌虎鞭什麼的,不過那個比較少見,我不能講究只能將就了。」
我又沉默了半天,終於問了出來。「蘇秀,你成親了嗎?」
她怔了一下,抬頭看我,嘴角油膩膩的,問:「你問這個做什麼?」她一想,恍然大悟道:「你不會是想對我負責吧,不用了不用了,我不介意的。」
我捏緊了拳頭,心想我介意。
我乾笑道:「你成親了?也是,你都二十三了。」
她一聽,不樂意了,眉毛一挑;「怎麼,瞧不起我年紀大啊!」
我呵呵乾笑,嗓子眼裡苦澀得難受,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一早,蘇秀帶著我離開了山洞,說是回村裡。
在那裡我見到一對老夫妻,據說是蘇秀的爺爺奶奶,她爺爺墊桌腳的書鬧的武林沸沸揚揚死傷無數。
蘇秀給我換了藥,說:「你等下就走吧,我爺爺人雖然不錯,不過不怎麼喜歡雲都門的人。」
我黯然點頭,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丈夫呢?」
她抱胸笑道:「幹嘛?」
我假笑道:「看看誰那麼倒霉娶了你。」
蘇秀冷哼一聲:「倒霉是誰都不會錯過的運氣,別笑話別人。好了,你走吧。」
我乾笑兩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我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路人。
我從房門走出,在村口看到等著的蘇秀爺爺,他抽著旱煙,拿眼角等我,「雲都門的?」
我陪笑著說是。
「宗政的徒弟?」
我又賠笑著說是。
他哼了一聲:「德行!」又道:「你喜歡我們家秀秀吧。」
我臉上發燙,咬咬牙,說是。
老爺子說:「我們秀秀有人了。」
我有些抓狂,那你還問我這問題做什麼!
老爺子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於什麼也沒說,只是歎了口氣,走了。
我有些失神地在樹林裡晃蕩,走了半天,欣喜地發現,我又迷路了!於是我掏出鈴鐺,用力地搖搖搖搖……
終於,她還是出現了。
蘇秀喘著氣,紅著眼睛瞪我:「搖個死人頭啊!」
我笑著說:「蘇秀,我迷路了。」
她無語地看了我半晌,說:「你怎麼總迷路。」
我說:「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會迷路了。」
她別過臉,低低罵了一句:「笨蛋。」然後背過身說:「跟我走吧。」
我跟在她後面,走了幾步,說:「蘇秀,其實你還沒有嫁人對吧。」
她哼了一聲:「關你什麼事!」
我跑上兩步,拉著她的手說:「我喜歡你。」
她別過臉,露出微紅的耳根。「你懂什麼叫喜歡……」
我搖著鈴鐺說,「我把它帶在身邊七年。」
蘇秀的手顫了一下,我又說:「你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蘇秀沒有回答,我拉著她的手腕,她卻拉著我往前走,默默地走了很久才說:「算了吧,不適合,我大你三歲呢。」
我笑了。「這不是問題。」
「我們蜀山派和你們雲都門不合。」
我又笑:「這也不是問題。」
「我不喜歡你。」
我嘴角僵了僵,接著笑:「你會喜歡我的……」
她甩開我的手,繼續往前走,我停留在原地,聽她說:「我真的不喜歡你,否則我也不會一直沒有去找你了。」
我不信。「那你剛剛為什麼來得這麼急?」
她的背影微僵。
「你是不是擔心我傷勢未癒,碰到那些搶秘寶的人?」
她哈哈乾笑兩聲:「沒有的事,我順路經過……」
我歎了口氣,上前擁住她。「蘇秀,你笑得太假了。」
她默了一下,說:「你放手。」
我說:「我不放。」
她說:「你走吧。」
我說:「我不走。」
蘇秀提起腳,腳後跟在我腳前掌上一跺,我疼得嘶了一聲,仍是緊緊抱著她不放。
「你這個死道士!」
「專收你這個狐狸精!」
我很快活,因為她分明服軟了,歎了口氣,低下頭看著月光照亮的地面。
「小色狼。」她說,「讓我爺爺知道你強抱我,你會被他打死的。」
我說:「我有這個打算,我沒有做呢。」
她噎了一下,回頭瞪我。「小色狼,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壞了?」
「想你的時候。」我說。
她的眼眶忽地就紅了,淚光盈盈的,我看得心上酸痛,湊上前親了一下,吻去她的淚花。「蘇秀,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蘇秀搖頭,聲音有些低沉:「你走吧,我不能走。」
我說:「那我留下來陪你。」
她笑了笑,有些苦澀:「不用了,你先回雲都門吧,我會去找你的。」
我不太敢相信,「你真的回來嗎?」
她瞪了我一眼。「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第一次見面就騙了我!」我說,「你騙我你是狐狸精。」
她嗤嗤笑:「誰曉得你會真信。」
我是個道士,卻愛上了個狐狸精……
蘇秀帶著我走了很久,最後在湖邊停了下來。她說:「我不能帶你回家,不然爺爺會揍你的。」
我問為什麼。
她手裡捏著細細的竹竿,撥拉這半人高的草說:「爺爺說你不懷好意。」
我笑道:「爺爺真是慧眼如炬。」
蘇秀回頭看我,皺著眉說:「小色狼,你皮癢嗎?」說著竹竿便招呼過來,我笑著閃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懷裡,在她耳邊說:「我不小了。」
她的耳朵一下子紅了,其實啊,蘇秀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只不過她平時太會裝強悍了。
後來有些事,發生得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我本來想詳細回憶一下的,但是天朝說做那種事要低調要拉燈,所以你們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以下對話。
「喂……你到底動不動怎麼做啊!」
「當然懂!」(自尊問題)
「痛痛痛……你去死吧小色狼!我教你……」
「你怎麼懂……」(陰沉地)
「沒做過還沒看過啊!」
「蘇秀……你真是……」
「怎麼?啊!你這個混蛋!」
「再罵?」
「嗯……啊……嗚嗚……」
就是這樣了。
完事之後,蘇秀把我踢到一邊,怒氣沖沖,不過眉梢眼角儘是春色。「以後不和你做了!」
我笑著靠了上去,她往後捅了一拐,閉著眼不說話。
「蘇秀……」
她不做聲。
我又說:「蘇秀……」
「怎樣!」
聲音叫的有些沙啞,聽上去很美。
我呵呵笑著,抱著她心滿意足。
天亮之後,她對我說:「你先回雲都門吧,我會去找你的。」
我當時滿心歡喜地說好,沒有注意到當時她眼底的悲傷。
後來二師兄被逐出師門,我和大師兄回了雲都門,師傅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我在山上等著蘇秀,一等,就是十三年。
不是沒有回去找過她,但她已經不在了。
老爺子抽著旱煙,看著田里的老牛說:「秀秀啊,死了。」
我僵著嘴角笑:「怎麼可能……」
老爺子指了指田那邊的小土丘說:「她生來帶病,不是病,是命,活不過二十四的。你走不久,那年冬天,她就死了。」
我的心臟麻麻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很久很久說不出話來。
我在蘇秀的墳前坐了很久,想不明白,她怎麼就走了。分別時,她吻了吻我的面頰,那溫度彷彿還在。
我的手指撫上冰涼的石碑,想著蘇秀,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喂,蘇秀……」我低聲說,「狐狸,你出來啊……」
她自然是不會出來的。
會唱歌,會跳舞,會打獵,會燒烤,會打架,會喝酒的蘇秀不在了。
七天後,我回了雲都門,把鈴鐺帶在身上,但再也沒有搖過它,因為她再也感覺不到了,不知道我一直想她,等她。
「我騙你怎麼了?你咬我啊?」蘇秀說。
「小道士,你真有趣。」蘇秀說。
「知道有人想我我會很開心。」蘇秀說。
「沒有的事,我順路經過……」蘇秀說。
蘇秀啊蘇秀,我想她其實是一個狠心的人,就這麼順路經過我的人生,招呼不打一聲就走了。
沒人知道我曾經那麼喜歡過一個人,直到現在還在想著她。
然後我掐指算了算,發現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彈指就過去了。
小群群都長大了,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了,我還在等著蘇秀,她說過,不會騙我的。
那天,我對菊年師侄說,上蜀山一趟吧。
不知道她後來有沒有見到老爺子,有沒有見到蘇秀,看到了,他們大概也不知道那是我曾經深愛過,現在仍在懷念的人。
其實,我和她相處的時間不過十天,然後換來了二十年的苦戀。
師弟和菊年師侄的拜堂的時候,我恍然想起了蘇秀的話。
蘇秀向掌門要紅包,然後對我說:「以後你的錢就是我們的,我的錢是我的。要分清楚咯!」
直到大師兄說:「師弟,到你了。
我才清醒過來。
那不過是我做過的一個夢,蘇秀從未說過那樣的話,而方纔,我陷入了夢中夢。
蘇秀啊,蘇秀。
若非懷裡的鈴鐺,我會懷疑者一切只是一個夢。
蘇秀,我很想你,若你聽到了,時候也會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