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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世天后(禍水奇緣之四)》第4章
第三章

  劫難從何而來?

  原來是她。

  會以何種形式傷人?

  原來亦是她。

  心頭的懷疑儼然得到了印證,然而,他卻對此定論莫可奈何。

  一物一克的真理總算嘗了個徹底,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軟了心,便注定禍端的開啟。

  「別過來了!你該不會是打算把我殺死吧?」她拚命搖著小腦袋。「我不許你這麼對付我,不許、不許,聽見沒有,我不許!」

  「不許?」瞧她身子不斷地輕顫,似乎真的很害伯。「已成為俘虜的你,有資格命令我?」她早已把自己抵給了他。

  練後快哭出來了。「你這個小器的臭渾蛋,居然為了一小條傷口就殺人。」原本的輕顫改成發抖。

  「你很怕我?」

  「是——是啊——我怕死了,我怕死你了!」

  上官界揚唇,再走近。

  「你別過來——啊!」練後將小腦袋埋在雙膝間,雙目緊閉,小手抱著顫抖抖抖——

  他靠在她身畔,瞧著她警慌失措的模樣,輕輕道:「你放心,倘若我要你的命,你不可能活到現在。」

  「什麼?」她抬首。「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放過我,不再跟我計較了——」

  「還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是如何?」

  聞言,練後迅速變換了個姿勢,乖乖巧巧地跪坐他跟前,溫馴的姿態顯得端莊又可人。

  「我發誓,我會好好表現,當個小婢小奴,用心服侍你,以你的命令為依歸,絕不敢有所懈怠。」有機會活命,練後當然得緊緊把握住。

  「你要當我的奴婢?」

  「是啊、是啊——」她點頭如搗蒜。「我決定當個小婢小奴了。」

  他眼瞳慢慢斂下。「我說什麼你都聽從?」

  「是的。」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上官界低低笑了——這笑聲讓她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上官界外表華貴優雅,俊美得讓人想親近,可是其內在卻又神秘難測,甚至散逸著邪魅之氣,天曉得他會不會轉眼就又改變了主意。

  「包藏禍心的小東西。」此話一出,五指朝著她的脖子伸過去。

  「你還是要殺我。」練後駭怕得閉上眼,果然,心性難以捉摸。

  然而預期的疼痛並未襲來,只感覺到綰好的髮髻被他給桃開,烏絲傾瀉而下散成一道剔透的黑色瀑布,美麗極了。

  「你?」她錯愣地睜圓了眼。「這算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尾指挑起柔美的黑色長髮一縷又一縷。「我暫且相信你。」

  「是這樣?」練後大大鬆了口氣。「幸好!你總算氣消了。」阿彌陀佛,否則她很可能會驚嚇而死。

  「只是」——

  「只是什麼?」

  「你的忠誠度究竟有幾分?」俊臉傾前,附在她耳畔嘲諷地問道。

  練後一怔,上官界接續道:「練老頭絕非你親爹,以他的生辰八字不可能生出你這種女兒,他受不起。」練後是君主命格。「你該說實話了吧。」

  她眨眼、再眨眼,半晌過後,才扯起僵硬的唇瓣道:「假使我拒不吐實,你是不是又要改變主意送我下地獄去?」

  「聰明的娃兒。」

  「呃!」不知是因為他的警告抑或是卷玩她髮絲的結果,練後的頭皮開始發麻。她吸氣再吸氣然後道:「沒錯啦,練老爹確實不是我親爹!可是他是我的義父、義父也是爹啊!就算他是名江洋大盜,再如何使壞,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於非命!是吧?」

  「是嗎?」上官界輕哼了聲,手指不冉玩弄她的髮絲,身軀卻有些輕晃。

  練後緊張得沒發現他的異狀。「我說的全是真話,倘若不信乾脆殺了我吧,讓我早死早超生——啊!」

  上官界突然像是失去重心似地往前傾倒,壓住了她的嬌軀,練後瞪大了眼,被他的舉動嚇壞了。

  「你想幹什麼?」她驚喘了聲,雙頰一片緋紅,其實她是想很有氣勢的質問他,可是聲音卻虛弱得宛如蚊蚋。

  好半晌,他才支刖撐起上身,臉對著她,一抹蒼白掠過他臉龐,卻又極快地恢復正常,快得讓練後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我的小奴呵——」上官界微微一笑,俊容又俯下,枕在她肩上,進佔她纖細的頸項旁。

  練後吞嚥著口水!他的男性氣息不斷撩撥著她的神智,她覺得自己的心緒儼然飛了起來,早忘了先前的不悅。

  「小奴?對!我是你的小奴婢——」她語無倫次地回應道。

  「知道嗎?我很想相信你會忠心於,我很想相信——」溫熱的氣息不斷吹拂她頸項,夾著一聲聲的蠱惑,練後禁不起心旌神馳的呼喚,暈陶陶地再回道。

  「我會的,我會忠心於你的——」她不斷地附和他。「我一定會忠心於你的——」

  「你決定拋棄「那個人」了?」突如其來一句話讓她頓時清醒過來!練後呼吸一窒。

  「什麼是「那個人」?誰是「那個人」啊?」她迷糊地反問他。

  上官界嚴苛地正視她。「想得到你的那個男人!」

  「有誰會想得到我?在這世上除了你以外沒人會動我念頭。」此言一出,立即後悔,她發現自己釋放出極端曖昧的誘惑訊息。

  果然黑色瞳仁轉為深沉,沉重的身軀又壓住她的,並且動也不動彷彿在享受軟玉溫香的幸福。

  「你、你別再壓住了我行不行?」巍顫顫的柔荑試圖推開他,她的心跳得好快、好野。「上官界你起來你壓得我好難受。」她推他,他卻動也不動,慵懶的黑眸再對上她的水瞳。「你——你該閃人了吧,你這副樣子太、太、太難看了啦!」

  「我不想動。」他回得理所當然。

  「怎麼可以?」

「為何不可以?你是我的女奴,主人的命令豈容你違抗。」他輕哼。「這麼快就忘了?你才承諾過要服侍我的,不是嗎?」

  「可是——」她警惶地抬起首,小嘴兒竟然不小心刷過他的唇片,柔軟溫潤的嘴唇像極珍品佳餚,心下突然湧上一陣陣渴慕的奢望。「呃——失禮了,我不是有意的。」話雖這麼說!她卻好想好想再嘗一口。

  他恍然未覺唇片被她所碰觸過,但見她乖乖不再掙扎,挺滿意地頷首。

  「繼續保持你的服從。」背著光的他,神色幽閣不明。

  練後舔唇,好想好想再碰一次他的嘴。「上官界,你不介意我剛才的無禮?」

  「不介意。」昏沉的腦子已經分辨不出她是為了哪椿事?

  她竊喜道:「你的肚量還滿大的嘛,那麼我可不可以冉跟你商量一下,從今天起我除了當你的小奴隸以外,我還想當你的徒弟,你把一身的本事傳授給我好不好?我也要當「天人」好威風的。」

  若說得寸進尺是她的本領,那麼她的確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上官界努力抵擋腦中昏沉,對於她的請求已無法思慮太多。「只要你留在我身旁!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謝謝你。」她大喜,呵呵傻笑也不在乎他龐大的身軀又壓住了她,只滿心幻想著成為「天人」時的威風模樣。

  春日客棧

  一條藍影恭謹地站在床榻前,經過連日來的奔波追查,卻是苦無線索,身為上官家族最厲害的探子首領,即便顏面盡失,仍得在期限內向主子回報。

  「爺!屬下不力,自從南宮魁離開天微山之後,便杳無訊息。我曾派出大隊人馬追查,但這廝狡猾無比,仍是掌握不到線索。」

  盤腿坐於床榻的上官界並無責怪之意,南宮魁的奸詐他原本就知曉,況且他亦懂得玄術,令得追查的難度再添十分。「續探,若有消息就回報給我,盡力而為就行了。」

  「是,謝爺不罰之恩。」藍影一躬身便又隱沒在黑暗裡。

送走下屬!上官界再度閉上雙目,一會兒後,他忽然嘔出一口黑血,臉色更是忽青忽紅,豆大汗珠不斷從頭上滴落,他極為辛苦地壓抑體內四處流竄的咒氣。

  南宮魁所下之禍水咒歹毒至極,這股咒氣會降低他的靈力,侵蝕他的法力,倘若沒能找到破解之法,他必死無疑。

  叩叩。

  「爺,該用晚膳了。」淨兒端著飯菜在門外敲門。主子今晚遲遲未下樓用膳,練後則不斷纏問爺怎麼沒有出現?這丫頭真是不害臊,稱呼她為小魔女是名副其實。

  「爺?」

  深深吸了口氣,暫時止住翻騰的氣血,上官界掩飾好血跡,若無其事地道:「端進來。」

  「好的,」淨兒入內,將晚膳擱放在桌上。「這幾碟菜色爺——您、您怎麼了?」腦袋一轉,竟瞧見不斷冒汗的主子。

  「沒事,飯菜放下就出去吧。」搞怪的咒氣不好抑制住。

  「可是您的臉色——」

  「先出去。」

  淨兒一臉擔憂。「爺,您不舒服嗎?要不,我留下來照顧您。」

  「淨兒。」聲音一出,不威而怒的氣勢讓淨兒頓時不敢多嘴。「出去,不准任何人再進房打擾我。」

  「是。」他只能照辦,忐忑不安的踏出廂房,臨出門前,他仍一逕兒地往廂房裡頭瞄。

  「小娃娃,你探頭探腦地在瞧些什麼?」乍起的嬌嗓讓淨兒嚇一大跳。

  「小魔女?!」

  「怎麼啦?」瞧淨兒一副活像見了鬼的模樣。「你在偷看什麼?也分我看一點好不好?」

  「不好,不好1」他擋住她的視線。「爺他——不關你的事,你晚膳吃了沒?要吃過了就去外頭散散步,別杵在這裡礙事。」

  「我沒吃,我是小奴婢,奴婢怎麼可以搶在主子之前先填飽肚子呢,我就是上樓找上官——哦,不,該稱呼他爺,我是來請爺一塊用飯的。」她推開他踱到門前。

  「不行,你不准進去。」淨兒搶快一步阻止她闖入。

  「為何不可以?」

  淨兒眼珠溜溜一轉,想了個理由。「爺正在練功,不許有人打擾。」

  「練功?」她一擊掌,欣喜道。「那正好,爺答應要教我法術,我現在就進去學習學習。」

  「你不可以。」淨兒全力阻止她越雷池一步。

  「我可以的。」她使盡吃奶力氣推開他,撞門進去。

  「誰讓你進來的?」才讓咒氣舒緩些,上官界冷冷望著門口兩人,淨兒委屈地低下頭,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淨兒,你下去,把門帶上。」他知道淨兒制不了她。

  「是。」淨兒狠狠瞪她一眼,才悻悻地闔門離去。

  練後放意漠視上官界的冷然,甜甜一笑道:「對不住,我是失禮了,可是淨兒說你正在練習法術,所以人家才會想——咦?」他的臉色好奇怪。「你怎麼啦?臉色好難看?」

  「我並未練功,你出去,我要休息。」冷眸冷眼地構築出排拒的冷牆,可她卻愈靠愈近。

  「你是不是受寒了,瞧你一直冒著冷汗呢。」

  「別靠近我。」聲音鐵硬無情,好不容易才壓下的咒氣又開始作怪。「你的承諾呢?」

  「哦。」她明白他是在提醒她的允諾——願意當個小婢小奴,以他的命令為依歸,絕不能稍有違抗。「莫怪,莫怪,情非得已嘛。」她已踱至他面前。

  上官界突然出手扣住她下顎命令道:「不許找理由,出去。」

  她不動反而掏出手絹替他拭掉額上的汗珠。「都病了,性子還這麼高傲。」

  「練後——」

  「噓,別惱,別惱,病惰會加重的。」即使臉色蒼白,依然無損其俊美的相貌。賊賊的視線不免又落在他的唇上,想起那不經心的一啄,柔柔軟軟的滋味蕩人心魂,好想好想再嘗一次那種銷魂的觸感。

  「你在做什麼?」朱艷紅唇幾乎貼上他的了,挨得這麼近,她的馨香清晰可聞。

  「呃——沒、沒什麼,我在觀氣,我在觀你面相,總要開始學著點,別滅了師父的威風。」在慌亂下她搪塞出一串理由。

  嬌赧的神態美得誘人,上官界力促飛逸的心魂回歸本位。

  「走——」

  「天!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對勁,汗一直流,瞧,連衣服都濕了呢!」她的小手竟然扯掉他的腰帶。

  「不用你來服侍。」他按住她的小手,這妮子是天真抑或邪魅?

  「你該慶幸我肯委屈身段前來服侍你。」她板起小臉,不喜歡見著他難受的樣子,執意要侍候他。「如果我真如你所謂是未來的九五至尊,你應該想著要如何叩首跪拜謝我照顧你。」

  「練後!」

  「別慍了。」她替他解開外衣,原本光燦的悄臉轉成黯淡。「我一直在猜測,是不是我害了你?是因為那把匕首的緣故才讓你如此難受的嗎?」

  他閉了嘴。

  「是不是,你倒是說啊——」練後咄咄追問。

  上官界冷眉輕佻,卻是道:「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難道你從不放在心上?」

  「你在乎的是這種事?」她一怔,有抹受傷的委屈。「告訴你,並非男子就能親近我,沒有徵得我的同意,誰都休想靠近我半分。」

  「沒有人以三從四德的教條束約你?」這是他最想瞭解的疑惑。

  「沒有。打小就沒人管我,我活得自由自在,就連讀書習字也隨我意思決定。」她所吐露的是實情,在「那裡」,她身份特殊,沒人敢輕悔她。

看來「那個人」是聰明的用縱容來保持練後的天真性格,除了防止她的背叛,還能讓她心存感激,接著便可利用她的君主命格協助「他」成大事。

  真是用心良苦哪!

  「你別再說話了。」練後褪去他的外袍,只剩單衣。「誰都可以數落我,唯獨你不許。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方有資格成就大事。這話是誰說的?」她不懷好意地反擊道。「這可是「天人」上官界您對我的訓誡。」

  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

  「嘻,無話可辯駁了吧。」她自認自己打了場勝仗。「好啦!接著下來我要褪去你的上衣。瞧都被汗水浸透了呢,該換一件。」她從包袱裡拿出乾衣衫,準備幫他更換。「我要替你褪衣了喲。」她突然細聲細氣地再度強調,指尖更是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她抿抿唇,發現原本的勇氣全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大眼再也不敢正視他,只能飛快褪掉他的上衣。

赤裸的胸壑淨是被血染得猩紅,而且肌膚異樣的灼燙,不似一般生病的徵狀。

練後連忙用熱毛巾替他擦拭身上不斷滲出的汗珠,毛巾擰乾又擦、擦了又擰,半個時辰過後,體溫逐漸降回正常。

  他一直緘默不語,但從湛然的目光可知曉他的不適已經轉好許多。

  練後是鬆了—口氣,然而心裡卻不太開心。

  「好奇怪?我總覺得你好像在試探我,並且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隱約中她明白他是不信任她的。

  他把她扯進懷裡。「我只在瞧你能做到什麼程度罷了。」

  「什麼意思?」

  「你的心——」大掌撫住她的心窩處,「是向著哪一邊的——」

  她抽氣,說不出話人。

  「還有,你將在什麼時候背叛我?」

  這下子她不得不開口了。「我不會背叛你的!」

  「若是背叛了的話——」

  「你會怎樣?」她同樣好奇他的打算。

  上官界笑了笑,掀起嘴皮,嘴唇一張一合,但話含在嘴裡,並未說出來。

  「什麼?你在說什麼?」誰聽得到啊。

  他沒說出的字句是——依然護著你!

  「你到底說了什麼啊?」練後快被好奇心祈磨死了。

  「我說不再輕饒你,我會殺死你!」一字一句清晰冷冽,卻是故意的欺蹣住真相。

  仍保有天真性格的練後,背後有個深不可測的南宮魁,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掀開底牌。

  練後頓時垮下小臉,恨恨地擰著毛巾,悻悻然地不再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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