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乾隆一聽更氣了,合著花著朕的錢,禮物卻沒有朕的份兒!這是怎麼一個『憋屈』了得!乾隆心裡糾結,面上還得保持著一國之君的氣度,不能因這點小事就吃自己額娘和妃子的醋,可是又實實在在的嫉妒了。
養心殿上不一會兒就陰雲密佈,乾隆為了散一口氣,只能怒火東引了:「來人,傳負責清查江浙貪污案的人來!」這之後不僅侍候的宮人們戰戰兢兢,連回事的大臣都沒倖免被責難。
與養心殿的風暴相比,東三所裡可謂靜逸又溫馨,南朝向的大房子采光很好,明亮的陽光從窗口照進大半個室內,灑在殷紅的地毯上,整間屋子的擺設都被籠罩在這陣光幕裡。小小的孩子也在其中,他一身金黃的皇子常服,足像一個小金童。
永□這一天都很放鬆,沒有繁重的課業壓著,又沒有作業,幾篇孝經也很好寫,皇阿瑪又沒規定時限,他慢點寫也無所謂。被禁了足的,不能去看額娘和未出世的小弟弟。他開始一邊看雜書一邊吃核桃,那小白牙嘎崩嘎崩地咬著核桃殼。見慣了又勸說不聽的宮人們已見怪不怪了,他們家的小主子吃堅果時就愛親力親為,直接剝出的果仁小殿下是不愛吃的。
擺好了各色果盤,殿裡最後一個宮女也退下了,永□獨自沉浸在雜書的海洋裡,其實說是雜書,不過是些詩歌選集,給皇子的東西要精挑細選,以免移了孩子的性情,像賈寶玉那等『西廂記』的待遇在這兒是沒有的。
他各個科目都學得很好,唯獨作詩上天份不足,所以盡量多看多讀,希望以此提高些水平。誰叫乾隆皇帝對皇子的要求都很高呢,下次再有即興作詩的場面,他不可能再挖別人的詩搪塞,別說乾隆不允許,他的驕傲也不允許。
『卡』地一聲脆響,核桃殼應聲而裂,永□卻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拿了塊漢巾吐出口中的異物,不是以為被咬碎的核桃殼,是一顆小小的牙齒,上面還沾了點點血跡。伸出小舌頭舔舔,下排整齊的小白上竟有一個缺口!
小永□不錯眼地盯著面前這顆小東西,彷彿想把它瞪不見,精緻的面容上微微瞠大的鳳眼中流露出少見的驚恐,他長這麼大,直面死亡時都沒露過這種表情。面上不可抑制地湧上慌亂——難道他悲摧地成了小孩子之後,還要再經歷一遍更悲摧的換牙!回憶起和換牙相關的記憶,他的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從被禁足的第二日下午開始,乾東三所的人發現,他們小主子終於有了該有的正常表現,開始蔫蔫的不愛說話了,除了必要的『擺膳』『不用』『下去罷』以外幾乎從不開口。而且每日笑瞇瞇的可愛模樣再也看不到了。
小阿哥是個好主子,皇家該有的盛氣凌人和上位者對待下人的輕謾打罵在這乾東在所裡從來沒有過,反而常把一些上面賞的東西分賜給他們。奴才也是人,跟著這樣得人心的主子日漸有了感情也不稀奇,眾人看小孩這樣也跟著難過,乾東三所氣壓也變得低起來。僅次於暴風眼的養心殿了。
江浙總督欺上瞞下,騙取振銀一案遷連甚廣,朝堂上的大批官員跟著紛紛落馬。這次事件的影響極其惡劣,一切以欺君之罪論處。幾個核心人物誅三族,且未成年人也不在赫免之列,家產全部要收歸國庫,女眷也被發沛流放。
這讓天下人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乾隆對於這些臣子縱然生氣,也只是一些而已,並沒他表現出來那麼多。因為他深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對於平日裡真心替他辦事的人,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們些好處的。
這次對他來講其實沒多大損失,能辦事兒的人前赴後繼。這些膽敢挑戰他天子威嚴的東西本就該死,何況他還能借此機會平衡鄂爾泰死後,張廷玉一方漸大的勢力。這些事情一一處理,足足花了乾隆十多天的時間,這其間他一直宿在養心殿,沒踏入後宮半步。當他猛然想起自己兒子還被關著的時候,已是半個月之後了。
這些天來人人都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看那宣武門外的菜市口鮮血鋪了厚厚一層,就沒人敢來觸他的霉頭,幾天沒翻牌子算什麼,富察皇后反正孕期不能侍寢,這樣讓那些小嬌精少了勾引皇上的機會,她再賢惠也不會去主動提起。至於被禁了足的小阿哥,自然更是無關緊要的事了。除了嘉妃有些惦記外,其他宮妃恨不得皇上永遠也想不起那個兒子來。
乾隆想著,小四兒被他冷落了這些時候,說不定多委屈多無助呢,想到那孩子睜著一雙鳳眼叭嗒叭嗒掉眼淚的模樣,乾隆就暗自懊惱,怎麼就把寶貝兒子給忘了呢!再加上那天的當眾一巴掌,他的小四兒會不會就要和他生分了?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想那孩子和他生分,想到那孩子也同別人一樣,恭謹疏離,心裡有些澀澀的。乾隆立即招來吳書來:「擺駕乾東三所!」
這是乾隆第二次來小四兒的住處,離養心殿稍遠的距離讓他皺了下眉毛。門前沒有人守衛通報更是讓他皺頭皺緊了。怎麼?這些見高踩低的侍衛,這麼快就認定小四兒失寵了?敢明目張膽的不在崗位上!乾隆向吳書來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派人去拿本該守門的侍衛,並有眼色地將跟著萬歲爺的一干人包括他自己,都留在了院外。
乾隆抬腳獨自步入,不同於年初時那次覆滿積雪,到處透著勃勃生機。統一樣式的宮房前院辟出一面葡萄架,架下放了張搖椅,院前的一棵老槐樹下還搭著個鞦韆。他要找的小包子正捧著一本書,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身後一個貼身小太監伸著雙手虛扶著,生怕小主子一時不甚摔著。
孩子柔和精緻的眉眼在斑駁的樹影下寧靜地舒展,如一汪清泉沁人心脾,將乾隆這些天來一直燥動的心情撫平。小福子先發現了進來的人,定眼一看竟然是皇上!小太監慌張跪下請安:「奴才,奴才扣見皇上!」
小永□聞言抬頭,眼中的驚喜不容錯辯「皇阿瑪?!」乾隆本來對小福子出聲驚擾了孩子不滿,被這軟軟的聲音一叫,只覺那些都不重要了,揮退了小福子。乾隆走近小孩,摸了摸久違的腦門,笑道:「小四兒在看什麼?」
永□在禁足半個月後能見到他皇阿瑪,真的是很開心,不只是這代表了自己的可以出去,這大半年來他們父子兩個日日相見,突然間改了坐息還真的很念他,每日雖然閒了下來,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不過想到自己當前缺了顆牙的狀況,他下意識垂下頭,「兒臣,在看《資治通鑒》。」
乾隆沒注意到他的態度,卻對他的課外書目吃驚不小:「能看得懂嗎?」這麼點的孩子在沒人指導的情況下看《資治通鑒》,怕也只是囫圇吞棗,難有成效。不過他兒子這種好學的精神還是值得讚揚的。
永□微微一頓:「還好吧。」他以前看過白話版的,所以裡面的故事大概都知道,如今再古今對照一遍,對於古文的理解,還是很有幫助的。
乾隆終於發現小四兒一直低垂著頭,讓他看不見臉上的的表情,說話也是盡可能的少,難道這孩子真的和自己生份了?他心中一緊,竟是真的慌了。捉住小孩的肩膀的手不由使力,命令的道:「抬起頭來,看著朕!」
小孩聽話地抬頭,眼裡有著一絲好奇和不解,「皇阿瑪,您怎麼了?」他想起什麼又忙用小手摀住嘴。
乾隆凌厲的眉峰微挑,他不會看錯,這孩子明明對他沒有不滿,可以說還對他的到來很開心,怎麼就不好好說話呢?這荒忙捂嘴的動作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年輕的帝王恢復了往日的從容,甚至帶了一絲玩味,不去探究他瞞了什麼,反而故意逗著小孩說話:「你孝經抄完了嗎?」
永□也覺得自己捂著嘴不禮貌,又放下手,垂頭說:「兒臣抄完了。」不忘抱怨道:「寫得手好疼。」
乾隆語氣聽似平淡無波,「……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心得?」
永□低眉順眼:「兒臣……」
乾隆抬手打斷:「抬起頭,看著朕回話!」
「啊?」小永□很不好意思,話未出口,臉先紅了。乾隆看得有趣,他更不可能放過這小孩了:「嗯?你怎麼樣?」
永□一咬牙,自我安慰地道:這才是第一顆,難道真等滿口牙長齊了再說話?反正丟人也是對著自家親爹,應該不會被笑話吧?應該吧。
聽話地抬頭看著他說:「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近日抄寫孝經,一日三醒吾身,深刻地明白了孝為百事先的道理。身體髮膚,授於父母,極不應該為不相干的人將自身置於險境……」
永□理解當時乾隆的心情,推己及人,若是他家孩子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一個外人,他同樣會暴跳如雷。這種為自家孩子擔心的心情讓永□感動了。以前常聽說皇家無父子,骨肉親情薄。可是乾隆這個英明的老爸對他真的是先父後君,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狀態。
人心都是肉做的,相處久了自然有感情,他幾日不見乾隆,也真的想得荒。最後這幾日禁足也沒了藉機放假的心情。聽到小福子說起前朝的變動,永□跟著替他皇阿瑪擔心。如今人終於來看他,是不是說皇阿瑪已經不生氣了?
還沒等他說完,一聲突兀的大笑打斷了他。永□只見他威風凜凜的皇阿瑪盯著他的小嘴,確切地說是他露風的牙窟窿很沒形象地大笑起來。
小小的永□瞬間黑了臉。
守在門外的眾人聽了皇上的笑聲,繃了多天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還是四阿哥有辦法,這不,皇上才來一會兒,他就有辦法哄得萬歲爺笑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