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三章:風雨欲來
軒轅居的清幽庭院中,午時的陽光明媚,清風徐徐。
閒散佇立著的白黎,與往日有些不同,一貫的白衫換去,身穿一襲華麗的明黃錦袍,更顯尊貴優雅。
「剛從宮裡出來?」司徒拓勾了勾唇角,語帶深意,「連自家府邸都未回,就先來我這裡了?」
「我這不是心急著給玄璇送賀禮麼?」白黎亦是揚唇,笑得慵懶自若。
「解藥呢?」司徒拓淡淡睨著他。
「接著!」白黎忽地將手中的白玉瓶拋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司徒拓眼也不抬,隨手一揚,準確地接住。
「司徒,你不要怪我多心,謹慎總是好的。」白黎斂去輕鬆的神色,認真道,「我直覺,言洛兒容不下玄璇的存在。」
「但是故意試探她,我始終覺得有愧於心。」司徒拓的臉色沉凝下來,黑眸中閃著複雜的微光。
「如果七日下來,無事發生,那麼就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黎無所謂地聳肩,再道,「反正她對我沒有救命之恩,我不必愧疚什麼。」司徒就是太死心眼,性情太過固執。
「嗯。」司徒拓只是頷首,不置可否。
「司徒,這瓶解藥是宮中珍藏的聖品,只此七顆。你一定要小心,每夜子時為玄璇服下,萬不可丟失任何一顆,否則真的就藥石無靈了!」白黎慎重地交代。
「我知道。」司徒拓應聲,將玉瓶收入衣袋中,才再開口道,「白黎,我很感謝你特意進宮向皇上求解藥。但是,一事歸一事。」
白黎注視著他,已領會他話裡的意思,神情轉為嚴肅,道:「我對玄璇並沒有非分之想,朋友妻不可欺,我牢記於心。」
「既然如此,無需送生辰大禮。」司徒拓的語氣中隱含一絲彆扭和火氣。程玄璇想要自力更生?他絕不允許!
「司徒,黎明繡坊,是我送玄璇的生辰禮物,亦是抱歉星岑之事牽連了她。」話語一頓,白黎俊美的臉上浮現堅持之色,「我慕容白黎送出的東西,決不會收回!」
司徒拓的眸光瞬間一沉,不吭聲,但也未回絕。白黎從來不在他面前以皇室貴族自居,今日「慕容白黎」這四個字的份量,已盡在言中!
氣氛略顯僵持,忽然一道溫潤輕淡的嗓音介入——
「將軍,王爺。」
「儒寒,何事?」司徒拓轉頭詢問。
「將軍,小少爺受了寒,高熱不退。」方儒寒站立在居苑門口,依舊一襲儒雅青衫,看上去溫文淡然。
「卓文感染風寒?何時的事?」司徒拓的兩道劍眉皺起。
「昨夜。」方儒寒如實說道,卻很簡略。如若不是情況嚴重了,他也不會前來稟告。卓文雖名為少爺,但卻有名無實。
「我去看看卓文。」白黎不等司徒拓回話,已率先疾步離去。
「將軍,小少爺昏睡時,口中一直喊著『娘』『乾娘』。將軍是否讓夫人也去看看小少爺?」方儒寒的目光瞥向主臣房。不知司徒拓是否又虐待程玄璇了?
「儒寒,叫個丫鬟去把程玄璇的衣物拿到軒轅居來。」司徒拓沒有回答,只淡聲道,語畢便往臥房走去。
……………………
房內,程玄璇正焦急擔憂著。他們是不是在打鬥?怎麼沒有聽到聲響?
突見司徒拓推門進來,她忙問道:「你找王爺麻煩了?」
「你可真關心白黎!」司徒拓的語氣不善,黑眸陰沉得駭人。
「你怎麼了?」程玄璇蹙眉,他的心情似乎比剛才更加壞了?
「卓文病了。」司徒拓的雙手暗暗攥成拳頭,眉宇間凝著一抹陰鷙。這個兒子,是別人的兒子。
「卓文生了什麼病?請大夫了嗎?你還不去看他,怎麼當爹的?」程玄璇發出一連串的問話,說完才發現他的臉色愈加鐵青。
司徒拓唇角的線條僵硬而緊繃,突然抬手解開她的穴道。
「我不是故意的。」程玄璇低聲道。她一時情急,忘記了卓文的身世。
「你也知道了。」司徒拓低沉的嗓音聽不出情緒,但渾身卻散發著陰寒肅冷的氣息。
「嗯。」程玄璇應得很輕。她是不是戳中他的軟肋了?
「我確實是一個不稱職的爹。」他的眼神深邃而幽遠,似望到了從前的時光裡去了,「不記得多久了,我沒有抱過他,沒有教他寫字習武,甚至,沒有一起同桌吃飯。」
「至少,你給了他安穩的生活。」程玄璇小聲道。
「你在安慰我?」他抽回飄遠的思緒,嘲弄地勾唇道,「你不是恨我嗎?又何必為我說話!」
「我才不是安慰你!我只是就事論事!」程玄璇不由地生氣,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司徒拓無意再多說這個話題,冷淡道:「卓文想見你,你去看看他。」
「你不去看他嗎?」她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司徒拓抿著薄唇,並不答話。每次看到卓文,他就會回想起自己曾經如何被人背叛,如何被同僚羞辱取笑!
「呃……那我去了。」程玄璇有點尷尬,她大概又說錯話了。
垂著腦袋走到門邊,才察覺自己身上裹著披風,她的衣裳早就被司徒拓撕裂了!
「司徒拓!你耍我!」她回過身,對著他怒喊。什麼卓文病了?肯定是他存心捉弄她!
「什麼?」司徒拓一時未聽明白,揚眉疑問道。
「你就是想看我出醜對不對?故意騙我走出去,叫人看笑話!」程玄璇氣結,她太蠢了,竟中了他的圈套!
「害你出醜對我有什麼好處?」司徒拓有些想笑,卻又有些惱怒,這女人的腦子裡是不是都裝著稻草?
「我穿成這樣,你叫我出去,這不是要我出醜?你還狡辯!」程玄璇認定他不安好心。
「我什麼時候叫你現在去了?」司徒拓瞥了她一眼,懶得再跟她爭執,逕自在桌旁坐下。
程玄璇怒瞪著他,餘氣未消,卻忽聽房外一個丫鬟恭敬的聲音響起。
「將軍,奴婢把夫人的衣物帶過來了。」
司徒拓抬眼,好整以暇地覷向程玄璇,口中揚聲應道:「放在門口。」
「是,將軍。」
房外安靜下來,房內亦寂靜無聲。程玄璇斂眉垂眸,不吭聲。這次是她錯怪他了,但是他休想等她說對不起!他可一次都沒說過!
「我限你半個時辰內回來,不然後果自負。」司徒拓冷冷出聲道,然後顧自起身走出房外,將一疊衣裳扔進來,而後揚長而去。
程玄璇慌忙地接住衣裳,盯著他的背影,暗罵一句:「粗魯的野蠻人!」
………………
換好衣服,程玄璇便立刻往文軒苑而去。這些天都沒有見過卓文,想不到他生病了。她這個乾娘實在沒用,自身難保,更別說照顧他了。
一路順暢地進到苑內,見到白黎正站在廳堂,負手而立,似在等待。
「王爺。」程玄璇輕聲打招呼。
「玄璇?」白黎轉過身,俊容一喜,微笑道,「看到你就好了,我還擔心司徒不讓你來。」
「怎麼?王爺是在等我?」程玄璇疑惑地問。
「陸老正在裡面為卓文施診,卓文很想見你,我猜想你會來,便在這裡等等看。」白黎溫聲解釋,一邊解下隨身的錦囊,遞給她,道,「玄璇,這裡面是黎明繡坊的房契和繡娘們的契約,你收著。」
「王爺,這份禮物真的太貴重了,我不能要。」程玄璇沒有接過,平和地婉拒道。她憑什麼要白黎的饋贈呢?她能回報給他什麼?也許他並不需要回報,可是她會難以心安。
「玄璇,你不把我當朋友看?」白黎的右手撫心,作傷心狀,道,「我的心碎了,你看,滿地碎片。」
她不禁莞爾,但還是沒有選擇接受,輕聲道:「王爺,做朋友就更不需要送這樣的大禮了。」
「玄璇,我送你黎明繡坊,不為其他,只希望在你無路可退時,還有一處地方安身。」白黎斂去戲笑促狹的表情,語氣轉為正經肅然。
程玄璇有些遲疑,但白黎已直接將錦囊塞在她手中,不由她拒絕。
「夫人,你來了。」方儒寒從內堂走出來,幽深的眼眸中微光閃動,不著痕跡地掃過她全身上下,見她安然無恙,才暗自放下心來。
「方總管,卓文的情況如何?」程玄璇問道。
「少爺感染了風寒,陸大夫已開了藥方,應該沒有大礙。」方儒寒的語氣平靜無波,卻又添了一句,「少爺想見夫人,也想見將軍。」
聞言,程玄璇的心中頓時一酸。這個可憐的孩子,想見親娘,已無可能。而他一直認定的爹,是司徒拓。可司徒拓是不會願意來的吧?
正要舉步去卓文的房間,卻聽廳堂門口傳來一道細軟的嗓音。
「玄璇,請留步。」
不必轉頭,都已知來人是言洛兒。程玄璇在心中無聲地歎口氣,緩緩轉過身,望著眼前柔美清麗的女子:「洛兒姑娘,找我有事?」
「玄璇,拓正在會客廳裡大發脾氣,你快去看看!」言洛兒的兩道柳眉蹙起,神色焦急。
程玄璇一怔,想了片刻,才道:「為何要我去?」司徒拓發怒,關她什麼事?而且言洛兒為什麼不自己勸解他?
「因為事情與你有關。」言洛兒輕聲卻清晰地回道,「拓的暴怒,因你而起。」
暴怒?程玄璇下意識地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