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四章:立斬無赦
只聽「卡嗒」一聲,牢房的鐵門被打開,一身明黃色帝袍的皇帝背光跨入,俊美丰神的面容,帶著雍雅閒適的微笑,絲毫沒有流露凌厲危險的氣息。
白黎尾隨其後,神情沉斂,狹眸中泛著隱約的憂色。
「參見皇上!」司徒拓和程玄璇恭敬地下跪行禮,兩人皆是神色肅然。
皇帝揮了揮衣袖,示意他們起身,卻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淡淡地掃過他們。
「皇兄,請三思!」白黎上前一步,率先開了口。
皇帝的目光散漫,掠過四周,然後定在白黎的臉上:「四皇弟,你的意思是指朕考慮不周?」
「臣弟並無此意,只是司徒的叛國之罪尚有諸多疑點!」白黎斂眸,低首應道。這次他真的不知道皇兄意欲為何,皇兄決非昏庸草率之人,可為什麼就這樣定了司徒的罪?
「疑點?僅憑一張紙,就可稱為疑點?」皇帝的右手緩緩攤開,赫然就是那張可能是方儒寒所寫的紙條。
司徒拓靜靜地抬眼,沉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皇上,臣不服。」
「朕會讓你心服口服。」皇帝勾起唇角,笑得淺淡無溫,忽地揚聲道,「來人!把東西都拿進來!」
牢房外,立刻有一名侍衛走進來,雙手捧起一疊書函獻上。
「司徒拓,你且看仔細,這些通敵書函的落款,是否你的印鑒,是否真確無假。」皇帝面帶清冷的淡笑,手一揮,那些信函紛紛掉落在地上。
司徒拓拾起細看,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沒錯,確實是他的印鑒。
「皇上,就算是司徒將軍的印章,那也有可能是被別人盜取蓋印,或者有人另外擬刻了一個相同的印章,借此陷害!」程玄璇出聲辯駁道。
「大膽程玄璇!朕何時問你的話?」皇帝的視線一轉,眸光如刀鋒,定在她白皙的小臉上。
程玄璇一驚,忙躬身請罪:「民婦斗膽,民婦只是希望皇上再徹查此事!」
白黎見皇帝神色冷峻,開口求情道:「皇兄,她不過是一介婦孺,不諳世情不懂規矩,請皇兄息怒。」
「四皇弟,早前在御書房你為她求請的話,朕還記得。可是四皇弟這麼快就忘記了朕當時說的話?」皇帝的面容冷冽,目光如炬,直視著白黎。
「臣弟不敢忘記。」白黎接言回道,心中卻倏地一凜,難道就是因為他要保玄璇,皇兄才有此決定?原來他不小心犯了皇兄的大忌!兩年前七皇弟強搶臣妻的事,鬧得全京城沸沸揚揚,最後七皇弟還為了那個女子殉情,使得整個皇室顏面受損。所以皇兄怕他重蹈覆轍?
「司徒拓,你還有要何狡辯?」皇帝走近一步,對上司徒拓的黑眸。
「臣自問無愧於天地,亦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要治臣的罪,臣雖不服,但也無法違抗,臣只求皇上網開一面,饒恕其他無辜的人。」司徒拓無懼地與皇帝對視。這麼多年來,他為皇朝流血流汗,結果竟落得如此下場,他只覺得無比心寒。
「好,朕就特赦你府中所有人,包括與你沒有血緣關係的司徒卓文。」皇帝的語氣冷淡,再道,「但是,程玄璇既然甘願與你一同入獄,那麼就讓她陪你一同走黃泉路。」
「皇兄!」
「皇上!」
兩道焦急的男聲同時響起,卻被皇帝一個手勢止住:「程玄璇,朕現在問你,朕賜你與司徒拓同死,你可有異議?」
程玄璇抿了抿嘴,仰起下巴,毅然道:「沒有異議!不過,皇上枉殺忠臣,將來皇上一定會後悔!」
「玄璇,住口!」白黎低喝一聲,轉而對皇帝道,「皇兄真要一意孤行?皇兄就不擔心朝中眾臣非議?」
皇帝微微瞇起黑眸:「四皇弟,朕知道你有心護著程玄璇。」
白黎一震,不敢再多言。皇兄直接把話說明了,他想如何?
「不如這樣,只要司徒拓和程玄璇皆同意,今日就由朕作主,把程玄璇賜給四皇弟。如此一來,程玄璇既非司徒家的人,也就不必承受連坐之罪。」皇帝閒淡地提議,似只是隨口一說。
聞言,司徒拓和程玄璇下意識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是神色複雜。
沉默片刻,司徒拓低聲道:「臣同意!」
程玄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的神情僵硬,眼神陰黯,還有雙手暗暗地緊握成拳頭,明明就是不甘不願,可為何還要這樣說?就為了保住她的命,他願意忍下妻贈他人的苦楚?
「那麼你呢,程玄璇?」皇帝似乎感到滿意,唇角淡淡上揚。
「我……」程玄璇愣愣無語,她該怎麼回答?這是她最後的一線生機了,可是她若點了頭,不就是等於在司徒拓臨死前狠狠捅了他一刀嗎?這太殘忍了!她做不到,她做不出來!
「回答朕!」
「一女不侍二夫。」程玄璇輕唸一聲,抬眸看向皇帝俊美無儔的臉,平靜而清晰地道,「皇上既然不願意給司徒將軍平反冤屈的機會,民婦也不需要皇上的這點仁慈。」
「性情倒是剛烈。」皇帝淡淡輕笑,並沒有怪責她無禮的態度。
「皇兄……」白黎想要說點什麼,卻被皇帝陡然打斷。
「程玄璇德容兼備,朕就破例饒她一死,另外再賜她一塊貞節牌坊,朕相信她自會知道何謂忠貞守節。」皇帝的眸光飽含深意,與白黎的目光相對。
白黎已然無語。皇兄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要徹底斷他的念頭。
「來人!司徒拓通敵叛國,證據確鑿,罪無可恕,即刻推出午門斬首,以儆傚尤!」皇帝忽地大聲對牢房外下令道。
頃刻間就有兩名帶刀侍衛出現,一左一右地押住司徒拓。
「皇上,您不能這麼做!」程玄璇震驚悚然,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砍頭了嗎?
「朕有何事不能做?」皇帝冷漠地瞥她一眼,手一揚,兩名侍衛立即領命,押著司徒拓往外走去。
司徒拓沒有掙扎反抗,剛毅的臉上只有視死如歸的決然,扭頭深望了她一眼,薄唇輕輕地動了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程玄璇怔怔地看著他,手腳逐漸發涼,心底陣陣寒氣冒上來。她看清楚了,他無聲地念了一個字。是她的名字,璇。
眼見他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中,她終於再也無法冷靜,彭地一聲重重跪地,向皇帝叩首磕頭:「皇上!求求您!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司徒拓他是冤枉的!一定能找到證據證明他的清白!皇上開恩!皇上開恩!」
皇帝神色淡然地睇著她,不發一言。
白黎不忍,伸手扶她:「玄璇,起來再說。」
「不!我不起來!」她甩開他的手,繼續用力地磕頭,「皇上,您不能這麼草率地決定一條人命!求皇上重新徹查此案,不要枉殺忠臣!」
皇帝無動於衷地佇立著,冷眼看著她。
白黎心中難過沉痛。他太瞭解皇兄的為人,皇兄決定的事,從不會改變。但是他還存著一點希望。
「求皇上開恩!求皇上再給一些時間徹查此案!」程玄璇不停地磕頭請求,兩行眼淚不知不覺間滑落臉頰。
「玄璇,你別這樣。」白黎蹲下身子,把手掌放在地上,擋住她磕頭的動作。
「王爺……」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聲音哽咽,「司徒拓沒有叛國……他不應該被砍頭……」
白黎低歎,卻沒有勸慰,只道:「你的額頭都磕傷了,快起來吧。」
「王爺,你和司徒拓是多年好友,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他枉死?」程玄璇突然發怒,為什麼白黎仿若無事人一般?這算是至交好友情同手足嗎?
「玄璇,你怪我?」白黎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會指責他。
程玄璇垂下眼眸,心灰意冷地搖了搖頭:「罷了,沒有人能夠幫得了他了……」司徒拓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他曾經冷酷無情地對待他,但他今日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老天是否太過狠心了?他忠心愛國,不畏辛勞地守衛國土,對皇朝可算是以命相待,但最後就得到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他一定死不瞑目吧?
「程玄璇,朕赦你無罪,你可以離開天牢了。」皇帝不輕不重地拋下一句話,便顧自舉步離去。
程玄璇瞪著他的背影,只覺心底冷意橫生。這個皇帝,根本就是個昏君!
「玄璇,將軍府已經被封,我先帶你去我別院精舍。」白黎扶著她起來。
程玄璇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說,司徒拓死了,她的心突然空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就好像世界一瞬間變了顏色,只剩下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看不清前路。
一切都太突然了,她無所適從,只感覺心彷彿在一點點地下墜,墜到連她自己也觸摸不到的地方。
眼淚,再一次無聲無息地湧出,滾落面頰,熱燙了眼眶,卻冷徹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