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勸解

　　紀明耀晚上從學校回到家，屋裡關著燈，漆黑一片，像是沒有人。他沒有開燈，直接上樓。路過樓梯口，忽然聽到廚房那邊傳來什麼聲響，像是翻箱倒櫃一樣。馬上警覺起來，把背包悄悄放在地上，慢慢地靠近。

　　黑暗中似乎有個人的身影在廚房裡移動，估計了一下對方瘦小的個頭，當下繼續小心地接近，離的只有一個胳膊不到的距離，紀明耀鼻子一動，聞到空氣裡熟悉的清香，蓄勢待發的手臂僵硬下來了。

　　「瑤瑤？這麼晚了你在這幹嘛？」

　　只見黑影猛然抖了一下，紀小瑤慢動作地姿態僵硬轉過了身，乾笑兩下：「嘿嘿，沒幹嘛，餓了找點東西吃而已。」

　　「那幹嘛不開燈？要吃什麼叫傭人就是了。」不習慣在黑暗中看不見人的對話，紀明耀打開壁燈，只見眼前一小塊地上東倒西歪地擺放著各種營養品和水果。

　　紀明耀皺了皺眉：「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小偷小摸的行徑一下子暴露在光亮下，紀小瑤臉不紅心不跳，仍是厚臉皮的乾笑：「舅舅不在家，做為一個在年齡過渡期的女人，舅媽心情不好，傭人也去休息了，我就自己來好了，哥哥你剛回來也辛苦了趕緊去睡吧。」說著，就把人往外推。

　　紀明耀眉頭皺的更緊，一段時間沒見，小丫頭越來越不把他當回事了，當下定住身不悅道：「紀小瑤，你當我智力倒退了麼，故意轉開話題趕我走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紀小瑤抓了抓後腦勺，這才恍然大悟，「哦！我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我來廚房還要拿東西來著。我有個同學住院了，我要去醫院看他。」

　　「和你有什麼關係。」

　　紀明耀還不瞭解紀小瑤，喜歡看熱鬧，但她怕麻煩還懶，是那種只圍觀從來不發表言論的人，絕對不會因為所謂的同情心大晚上地在這翻箱倒櫃去醫院看人。

　　他一下說到點子上，紀小瑤不知道怎麼回了，默默地轉身把東西收拾起來，這才轉過頭臉微微發紅，洩了氣一般對紀明耀羞澀地低著頭交代：「好吧，那是因為我暗戀於他，所以，你明白的。」

　　她嘴上這麼說，暗地裡卻把阮兆東詛咒了幾遍：就讓你佔老娘我幾次便宜，這件事完了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干！

　　廚房裡只亮著一盞壁燈，光線淡黃，紀明耀探究地看向紀小瑤的臉，卻看到她嘴唇上有一點可疑的暗痕，目光一閃，冷冷地說道：「你現在愈發地膽大了，騙人騙的越來越順口了。」

　　紀小瑤被他的寒氣嚇得頭皮發麻，只能老實交代：「好吧，哥哥，我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媽。」被那個女王知道了，鐵定又會把她罵的狗血淋頭。

　　於是，紀小瑤把今天中午的事都說了一遍。

　　「所以，你是想收買他不要把你和展飛供出來。」

　　紀小瑤連忙狗腿地點點頭。

　　「我現在相信你有點暗戀他了。」紀明耀眼睛微瞇，「你其實是怕他把事情鬧大，憑展家的勢力和地位，最後反而會倒霉的是他自己，對不對？」

　　紀小瑤驚的抬起頭來，這猜的也太準了吧！

　　紀明耀看她瞪著大眼睛傻呆呆地仰視著自己的樣子，語氣沒有剛才那麼冷了：「好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紀明耀開車帶紀小瑤來到醫院，阮兆東的病房門口，護工正端著碗嘮嘮叨叨自言自語地從裡面走出來：「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難道要成仙不成！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個比一個難伺候，要換著我們那個年代，別說這麼好的骨頭湯了，就是每天醃菜蘿蔔的也吃的照樣開心。」

　　紀小瑤路過她時，特地看了眼大湯碗，可不是排骨湯麼，油花花的湯麵上飄著綠油油的蔥花，看上去就很有食慾的樣子。

　　一隻腳剛踏進門裡，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我都說過我不吃了，拿走拿走！」

　　紀小瑤無語，這個脾氣也太強了吧，犯得著和錢過不去嘛！

　　暗自翻了個白眼，對他道：「你看你吼的一點威力也沒有了，餓的吧，還是吃一點吧。」

　　阮兆東一聽這聲音更生氣了，朝她吼道：「你們走，都是一丘之貉，我不需要你們假惺惺地道歉！」

　　「唉？我不是來道歉的啊。」紀小瑤就鬱悶了，「我又不欠你什麼，請你態度好一點好吧，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上了這麼多年學都學了些什麼也不知道。」

　　阮兆東被她一嗆，臉微微發紅，嘴上仍是壓不下氣焰：「那你是來幹什麼的！」說著，還有意地看了眼她身邊的紀明耀手中拎著的禮品，好像在說：我都逮到證據了。

　　「暈！」這男孩太不成熟了，人家給他一根桿子，他就真的順竿往上爬了，熟不知就算他爬到竿頂，想要弄他下來，也不就是擺一擺手的力氣罷了。

　　算了，軟的不吃就來硬的好了。

　　紀小瑤把東西接過手往桌上一摔，往旁邊板凳上一坐，二郎腿一架，得瑟還沒一秒鐘，很懦弱地被旁邊男人一眼瞟了又縮了回去。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的端正嚴肅：「你說你想怎麼樣吧，人家大校親自拎著兒子來給你道歉了，醫藥費陪護營養品一樣不差的給你賠了，你還想要什麼，不會是想趁此敲詐人家一番吧。」說著，想到展父下午軍裝筆挺的站在那冷著眼看自己的樣子就有點膽寒，那樣的人絕對不是好惹的。

　　阮兆東一聽果然就急了：「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紀小瑤剛想說什麼，被紀明耀上前一步冷冷地先開了口：「本來我是看在小瑤的面子上想勸勸你的，現在我看不必了，你想做什麼就去吧，真是愚蠢之極！」說完，就要拉紀小瑤離開。

　　紀小瑤知道他生氣了，掙脫他的手，語帶討好：「哥哥，你到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我再和他說最後一句就走。」

　　紀明耀沒回應，冷冽地看了眼被他說驚住的少年，轉身走出了病房。

　　「你看看吧，你就是欠揍，好言好語和你說的你不聽，非讓人罵你才有效果。」紀小瑤大大方方地坐到他的床沿，拿過桌上自己帶來的蘋果開始用刀削皮，期間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到熟練的削好，紀小瑤把蘋果伸到他面前。

　　阮兆東下意識伸手去拿卻被縮了回去。

　　「誰給你吃的！」紀小瑤把蘋果一下塞進自己的嘴裡，大啃了一口，邊嚼邊捻起桌上削下來的果皮，完整的一圈螺旋形，炫耀性地展示到他的面前，「這個才是給你的，其實更有營養噢！」

　　女孩子的小把戲，真是無趣！阮兆東撇過頭去「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氣話了。

　　紀小瑤卻不放過他，嬉皮笑臉地把蘋果皮再次擺到他面前：「這個你會麼？」

　　阮兆東心裡煩亂，索性閉上眼不再理睬她。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你說說你會什麼吧。」

　　阮兆東沒想到她會問這麼一個問題，這下愣住了，在腦海裡仔細搜索了一下。他成長在單親家庭離，只有一個做工人的母親帶著自己，生活條件自然不好。

　　再看成績，也只是處於班上一般般的位置，不上不下，半吊在那裡，以後能不能考上大學都是個問號。

　　其他特長？從來沒學過。

　　這麼一想，自己確實沒什麼會的。

　　少年的眼睛緊緊地閉著，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色卻暴露了他內心的強烈起伏。

　　「據我所知，那小子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跑步一個小時，蹲馬步半個小時，在家裡他爸爸還手把手的教他武術（當然這些都是被逼的）。至少他能打，也算是一技之長壓過你了，這點你必須得承認吧，還有你別說什麼他命好，攤上個好爸爸，如果這樣的話我就為你悲哀了，準確的是替你媽媽難過了。」

　　見少年的下頜漸漸繃緊，紀小瑤咬了口蘋果繼續道，「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想要你認清事實，即使是月野兔，她在說『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這句經典台詞的時候，也是在變完身之後的吧。」

　　少年一聲沒再吭，紀小瑤也不想去看他的臉色，反正該說的已經說了，再怎麼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於是，她站了起來：「好了，我不多說了，你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傻子吧！就這樣，我回去了，不用對我說謝謝，也不用送我了，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光大道。」一口氣說完，心裡晦氣果然散了一點，紀小瑤帶著自己咬了兩口的蘋果出來了。

　　一出門見紀明耀沉默地站在走廊邊，幾個小護士從護士站檯子邊伸著個紅彤彤的臉蛋對他指指點點，而這人一點也沒反應，顯然是習慣了的。

　　把蘋果往他嘴邊一放，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腮幫，對他抱怨道：「好酸哪！我還特意選的又大又紅的，沒想到看起來那麼好看，吃起來卻那麼酸，把我牙都快酸倒了！喏，剩下的哥哥你吃了！」

　　紀明耀毫無異議地叼住蘋果，臉色已經恢復了面癱樣，嘗了一口，咬了兩下。在紀小瑤期待的眼神下舔了下嘴唇只說了一個字：「甜。」

　　那動作真是該死的性感，紀小瑤暗咒一聲，不出意外地聽到一片驚艷的吸氣聲，兩眼彎起，笑了。高興地挽住他的手，帶著他走到護士站前，特意放慢了腳步，更加貼近紀明耀，對他嬌嗔著低語：「哥哥，以後咱別來醫院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難聞死了，等下回家，你要第一時間給我燒水洗澡……」

　　那姿態親密的，在外人看來宛若一對情侶。

　　一直到醫院大門外呼吸到新鮮空氣，紀小瑤放開紀明耀直奔停在門口的車子而去，演了這麼久的戲，累死她了都！

　　「滿意了？解氣了？」紀明耀坐到駕駛座上，摸摸她歪在後面軟墊上的小腦袋。

　　紀小瑤點點頭，對於他總是配合自己裝情侶炫耀的表現十分滿意，隨口說道：「以後當我大嫂的肯定很有面子，哥哥帶出去感覺真的很爽，趁她還沒進家門，我得好好享受享受。」

　　「好。」

　　紀明耀微微瞇了瞇眼，嚥下最後一口蘋果，將果核扔出窗外，準確無誤地丟盡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裡。至於那蘋果的味道……

　　酸或甜成了一個未解之謎，誰吃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