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事故(下）

　　紀明耀那天開完會打電話給紀小瑤，本來想去學校接她，誰知道打了好幾個都沒有人接，遂打了電話去紀妍麗家裡，隨便說了自己晚上有點事可能去晚點，探了口風，紀小瑤並沒有回去。當時心裡就很不安，提了公文包就準備親自去學校找人。

　　在電梯裡的時候再次試著撥電話，好在這次接通了，電話那邊的噪聲很響，一聽就知道在什麼娛樂場所，心下一沉。聽關桐報了地址後，就準備過去，正巧在樓下停車場碰到了形色匆匆的秦天奇，隨口一問，兩人去的地方竟是相同的，看他神色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心裡不好的預感更強了，當下沒多少時間問，兩人開了車就往地點去了。在路上的時候，他稍想了一下，就給紀妍麗去了電話，說今晚都有事不能去了。

　　這些細緻的過程說出來也沒多少用，紀明耀沒說，只是溫柔地縷了縷她耳邊的碎發：「哎，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離開。」

　　紀小瑤撇撇嘴，她又不是斷胳膊斷手了，這次也只是個意外，看的那麼嚴重一樣！抬手捏捏男人的臉，皮膚光光滑滑的，比之女人手感也差不了多少：「沒事，你去吧，我回家好好休息幾天就行了。」

　　她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幸好他們趕到的不算晚，要不然傷到內臟就麻煩了！但是紀明耀就是不放心，拿下她的手親親掌心：「不急，估計要過幾天。」

　　秦天奇剛才把他叫出去說了幾句，請他和紀小瑤配合警察錄一份口供，沒有具體透露要做什麼，但他知道以秦天奇出了名瑕疵必報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那幫人，估計要有幾天忙，一時間工期肯定要往後推。正好給他挪出時間照顧紀小瑤。

　　在醫院裡的時間很無聊，所謂留院觀察，也只不過是每天例行的掛兩瓶消炎水，量量體溫，換個藥什麼的日常護理。她真的很無聊，紀明耀整天幾乎24小時看著她，白天就在床邊支個小桌，用筆記本處理公務，晚上就擠上床和她一起睡，反正是哪兒也不讓她去，連樓下的小花園也不讓她去逛。

　　唯一的樂趣就是手上這支唯一可與外界聯繫的手機，俄羅斯方塊都不知道被她刷新了幾次記錄，翻過來倒過去的鍵盤感覺都被她按鬆了，她實在煩躁起來了，將手機往正在工作的男人身上一丟，獅子吼：「我不幹了，我要回家！」

　　紀明耀把她的手機撿起來，擺在一邊，頭也不抬：「不行，現在還不可以。」

　　「為什麼！頭上的傷都結痂了，身上也沒什麼大毛病，憑什麼不讓我出院！」

　　紀明耀發送好手頭上這封郵件，把電腦合上，這才起身坐到床邊去安撫她：「不是你不能出院，而是現在外面比較亂，你不適合出院。」

　　「什麼亂不亂的，和我有什麼關係。」紀小瑤扭頭不去看他，說的那麼嚴重，她只不過是個平頭小百姓，有什麼事還能亂到她身上來麼！

　　「哎。」紀明耀有點無奈地歎口氣，把她手機打開翻出了一條新聞，「你自己看。」

　　紀小瑤將信將疑接過手機，按動上下鍵看完，果然是和她有點關聯：某娛樂公司某位金牌經紀人實際上就是個拉皮條的，拉旗下女明星做□服務。照片很小，光線黯也看不清楚人，但地點就是他們那天晚上的酒吧沒錯，揭露的事件也是他們那天晚上在酒吧發生的事。底下跟帖的人足有幾十頁之多，各種怨聲載道，言辭激烈，看來這件事情的影響之大。

　　紀小瑤眼皮直跳，沒想到才幾天就發展到這個程度了，想起來前天紀明耀讓她配合警察的調查，忙問道：「是不是你們做的？」

　　紀明耀皺眉：「他們活該。」

　　紀小瑤不是聲討他，除掉一個惡人她自然是樂見的，只是覺得影響有點大了，她有種處在漩渦中心的感覺，馬上跑下床從窗口往下看，果然見幾個拿著相機的人在下面徘徊著。

　　這麼說，自己一炮成名了？她一時有點感受刺激的興奮，一時又有點擔憂，她作為證人之一，肯定曝光率很大，她老娘會不會知道？

　　趕緊回頭問道：「媽媽她？」

　　「所以不讓你出院，她還不知道，等過兩天吧，快了，法院的裁決下來了我們就回家。」紀明耀說著，就過去抱她，「不穿鞋子就隨便下床，這裡不是家裡，髒的很！」

　　紀小瑤被他抱回床上，跪起身摟住他的脖子，軟聲軟氣的喚他：「哥哥，我很無聊。」

　　紀明耀去親她的唇，含糊不清地應道：「嗯。」唇舌很快交纏在一起，柔情蜜意自是難以言表。

　　「唔……」紀小瑤配合他吻了一會，趁他的唇轉移向脖子，喘著氣道，「我想去看看顧諾。」

　　纏綿的吻戛然而止，紀明耀抬頭瞇著的眼看她：「我說你這麼主動呢，原來是有事求我。」

　　紀小瑤心虛地低頭，她知道前兩天展飛來看過她，被紀明耀擋在門外了，分明是小心眼不想讓他們見面，她對此沒什麼反應，本來也是不想再見了，何況還答應了顧諾。但她是真心地想知道顧諾的情況，怎麼說至少也要去看一眼說一聲謝謝。

　　「我要不讓你去你肯定會鬧吧。」

　　紀小瑤嘿嘿乾笑兩聲，摟著他脖子使勁啵了一下：「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哥哥了。」

　　「哼，嘴巴越來越甜，你要心裡真這麼想就好了！」他口上低斥著，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把人抱起來彎下腰給她穿鞋。確實要讓她看一眼，要不然她不死心，改天肯定會偷偷的去。

　　顧諾的病房就在樓上，紀小瑤在紀明耀的陪同下去到，在外面就聽到裡面有大人的談話，她有點遲疑了，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但是現在回去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

　　正進退兩難之際，看到屋內走出了一個人，正是展飛的父親，後面還跟著另外三個長輩。

　　展父一看到紀小瑤馬上就瞇起來了眼，目光明顯不善：「你不應該來這裡打擾他們。」說完，又和身後的老夫婦說了句什麼，紀小瑤聽到了三個字：「就是她。」立刻就不自在了，不管是前一世內向，還是這一世的開朗，她在大人中總是形象很好的，都是誇她乖巧，這是她感到很自豪的一件事。而現在，僅僅一句話就把她這麼多年引以為豪的感覺推翻了，在四個有身份的大人面前她覺得難堪，也覺得更加負疚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她鞠躬鄭重道歉：「對不起。」

　　得到的回應卻是一聲不屑的冷哼。場面更難堪了，紀小瑤僵直地呈90度彎腰姿勢一動也不動。

　　「展大校，您好。」紀明耀沒有去扶她，伸出手對他對握，到底是X市有身份的人，展父沒有拒絕，和他冷淡地碰了下手，明顯體現了他作為軍官對於商人的優越感。

　　紀明耀臉上是一片平常的淡漠，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冷淡，同樣和旁邊另三個人打招呼：「展夫人，顧書記，顧夫人。」態度不卑不亢，矜貴有禮，說他受過貴族家庭的嚴格教養也不為過。

　　兩個婦人看他的眼神裡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賞的神色。臉色也緩了緩。

　　「今天一見，兩位夫人的真人看上去比電視上還要高雅美麗。」紀明耀看了眼紀小瑤接著道：「家妹一直欣賞兩位夫人，每每見到都會十分羨慕敬仰，跑過來告訴我以後要向你們學習，希望能成為像你們一樣氣質不凡的女子。」

　　兩位夫人聽他這麼說，臉色有點尷尬，連忙攙扶起紀小瑤，笑道：「令妹本身就很可愛，有她個人的美好特質，不必向我們學習的。」

　　紀小瑤剛才彎腰久了，猛然被人扶起，晃了一晃，幾乎站不穩，紀明耀連忙扶住她，眼中冷光一閃，對著幾位長輩又恢復了原樣，微微一笑：「我們今天來是想表示感謝的，那天晚上幸好有令嬡和令公子的見義勇為，家妹才能和她的同學倖免於壞人的迫害。」

　　「見義勇為」這個說法是幾天來第一個人這樣說到，展父一愣，眼裡精光一閃，這才開始正式打量眼前這個晚輩，臉上現出深思的神情。

　　這個商業界的新興青年他不是沒聽說過，有一次在一次飯局上，稅務局的局長喝醉酒曾經透露過，紀家自從兒子紀明耀接手了公司以後，繳納的稅款已經擠上了X市大頭的行列，這說明什麼？說明他賺的也多。因為之前是見過紀明耀小時候的樣子，有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木訥而死板。所以他當時也沒多大在意，想著肯定是佔著他爸爸的光，過一段時間肯定就不行了。沒想到這次一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給人整個的感覺就是：沉穩，睿智，深藏不露，可以預見他未來的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的。如果可以和自己的兒子做朋友的話……

　　他這麼想著，眼神憋見旁邊的紀小瑤馬上又灰了心，不能讓兒子再和紀家的人來往，要徹底斷了兒子的那顆心，他快速地沉吟了一下，對紀明耀說道：「近期我將和顧書記討論給兩個孩子訂婚的事情，到時候確定了日期還請你來喝個喜酒。」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對方是聰明人，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紀明耀果然點點頭：「您客氣了，令公子和顧千金的訂婚禮我肯定會備禮前往恭賀的。在此之前我還是要和他們道聲謝，畢竟這次是他們救了家妹。」

　　展父側頭看了眼顧父，見他微微點頭，也自點頭應下：「嗯，他們在裡面。」

　　說完，也不再多留，逕直離去。和紀明耀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聽他低聲道：「我聽說令公子暴力事件打的重傷的病人就住這家醫院。」他這話貌似只是說給展父聽提醒他的，實際上聲音能讓在場的幾個人都聽見，顧父明顯轉頭看了他一眼，對展父道：「這個……」

　　展父手臂搭上他的肩：「這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絕不會影響到小諾休養。」邊賠笑邊領著人離開了。

　　他們走了，紀小瑤也往病房內走去，一進屋就見展飛把顧諾抱上床的樣子，愣了一下，腳步也頓住了。

　　紀明耀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繼續往裡走，對兩人直接道明來意：「瑤瑤說要來和你們道謝。」

　　展飛看著紀小瑤的眼神十分複雜，接著繼續低頭給顧諾把身體放平，一邊細心地給她蓋上被子，一邊冷冷地答道：「不用了。」

　　紀小瑤隨著他的動作看到顧諾的腿，才發現她的腿是打了石膏的，再往上看，就見她額頭上圍著一圈紗布，臉頰上還有一些結了痂的傷痕，心驚的同時又聽到展飛那樣冷淡的應答，心裡真的不好過，她覺得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但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謝謝。」兩個簡單的詞竟讓她說的語音顫抖。

　　紀明耀伸手摟住她，揉揉她的胳膊，無聲地安撫她的情緒。對展飛道：「我欠你一件事，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他說的很實在，表明了自己一定要替紀小瑤做出報答。

　　得到的卻是展飛一聲不屑的冷哼。

　　紀小瑤看向他，只見他扭頭看著窗外，一副連看也不願多看自己的姿態，咬著下唇低頭不說話了。

　　病房裡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還是顧諾先輕笑一聲緩解了壓力，他拽了拽展飛的袖子，笑道：「瞧你這副凶巴巴的樣子把人家嚇的！小瑤，別理他，我沒多大事，只是骨折而已，養一段時間拆了石膏就沒事了。」

　　她說的輕鬆，完全是為了安慰人，紀小瑤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的眼睛發酸，不想再繼續多呆下去了，深深地鞠了個躬，對紀明耀道：「哥哥，我們走吧。」

　　擺滿鮮花果籃的病房一瞬間變得十分空曠，人都走的沒影了，展飛還呆呆地盯著病房門口。

　　顧諾歎口氣，看他對人家這副癡癡的樣子再沒有了那天在酒吧時的痛苦和心酸，更多的而是深深的無奈和同情，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與此了吧：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卻不敢見，對人家態度惡劣，等人真走了，卻戀戀不捨地守著空氣裡那最後一絲熟悉的味道。

　　她疲倦地握住展飛的手：「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呵，是麼？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