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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善類(孽火系列8)》第2章
 Act.無「賊」不丈夫

第一章

  上了年紀的男人,坐在這間堆滿了十幾個大書架,三面牆被井然有序的艱澀法律書刊佔據,處處散發出「知識」香氣的寬敞辦公室中,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他再次瞄了瞄那一塵不染的玻璃門之內,那本本厚重精裝的書冊。

  每本書上面不是寫著看不懂的外國文字,便是明明寫的中文字每個都看得懂,組合起來卻像無字天書。好像隨便抽哪一本出來看,自己一定撐不到三秒就會睡著的樣子。

  咽了口口水,他回頭看著此刻坐在大辦公桌後面,以飛快的速度劈哩啪啦地敲打鍵盤,工作中的年輕男子。

  「你還在忙的話,我下次再來也無所謂。」

  「不好意思,再給我五分鐘。」機械式的音調,冷漠的口吻。

  男人屁股卡在不知該坐下或離開的半空中,搔搔腦袋,偷偷歎口氣。

  歲月不只會催人老,還會令一個人徹頭徹尾地改變啊!遙想當年初次看到他時,那副瘦小、營養不良,畏畏縮縮躲在老大身後的模樣,誰能想像得到現在……竟擁有這麼一間氣派又了不起的辦公室,成了獨當一面的大律師。

  世事果然難料,一個人的潛力也是。

  「讓你久等了。」

  他從辦公桌後方起身,繞到男人所坐的沙發前,先將手上所捧的一疊卷宗放在橫式長幾上。

  「上次你交給我的這些資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咦,這麼多的……你在三天內就看完了嗎?」

  男人懷疑,對方該不是囫圇吞棗地隨便翻一翻吧?但,他接下來的話又推翻了男人的疑心。

  「吃這行飯的,看資料的速度慢就別想混了。豆大叔要是不放心,隨便拿個東西考一考我,看我能不能回答。」

  他口中的豆叔=土豆仔搖了搖手。

  雖在黑社會中打滾多年,也不改其耿直本性地憨笑著說:「不必、不必,真歹勢,我不是故意要懷疑先生你講的話,甘哪不小心這麼想而已。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打壞心情,我沒惡意啦!」

  「用不著喊我『先生』,照從前的習慣,叫我——」

  「不行、不行,規矩就是規矩,現在先生已經不是以前的猴囝仔,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青青菜菜、沒規沒矩地亂喊小名,我還是叫你『先生』卡對。」

  處於土豆仔這個世代的人,很多人仍受到上一代日式教育的影響,面對醫師、律師、老師等學有專長的人,使用台語的「先生」=日語的「老師」來稱呼他們,代表對專業的尊重。雖然這種習慣已經漸漸消失,但一部分的人仍堅持傳統……他一頷首,禮尚往來地尊重土豆叔的堅持。

  「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好了。」

  「好、好,這個好,我也呷意做事不拖泥帶水。」

  「從結論講起,豆叔,『全宇盟』目前的處境並不樂觀。」

  他瞥了瞥男人一臉像吞了苦瓜的表情,才垂眸淡淡地往下說:「這一點其實豆大叔比我清楚,否則你不會扛著這堆東西,跨海到香港來找我這個十幾年前就已經和『全宇盟』斷了緣分的人。」

  「唉,這兩、三年發生太多的事了。」

  男人在胸前盤起雙手,感歎地說:「阿超去了之後……連小汪這個臭小子也離開了,大仔的身邊冷清了不少啊!這樣講有點歹勢,不過現在跟在大仔身邊的,老的一代……像我自己是跟不上時代的垃圾,出拳頭、動腳動手是沒問題,叫我出腦袋,還不如拿豬腦袋來用用;偏偏新的一代,肩膀嘛不夠硬,擔不了什麼重任。還有南部那邊的事,大仔也是一人扛起,實在是……我很煩惱,怕咱夏老大的身體,會被忙碌的工作壓到壞掉了。」

  沉重的空氣中,他斂斂眉,不發一語。

  土豆仔驟然口氣一轉,佯裝開朗地笑了兩聲。「說到改變,哈哈,先生的改變也很大啊!我猜幫內的弟兄們誰也想不到,先生會變成這呢啊厲害的大律師吧。你頭腦實在有夠巧!」旋即又搖了搖頭說:「不,不對,有一個人應該是早就料到你會有出頭的一日。以前大仔總誇你頭腦好、人機靈,不過那當時沒人相信,這就叫慧眼識英雄。」

  他終於放柔了眼神,微微揚起唇,同意地點頭說:「夏哥當年的情義,我沒有忘記,豆大叔。」

  「那……為什麼這麼多年,連阿超走了,你都沒回臺灣看一下?你真的沒有把大夥兒忘記的話,過年過節總該回去故鄉探望才對啊!」

  心如止水的深黑鏡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渴望動之以情的臉,既不打算回答,也不想替自己的行為辯解什麼。

  「我感覺你太過薄情,先生。」土豆仔無法死心,責難地說。

  「豆大叔,現在這年代太講情講義是做不了什麼大事的。」平靜地說。

  「照這樣講,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請托嘍?那你就別囉囉嗦嗦地講什麼『不樂觀』,直說你不接,我就會鼻子摸一摸自己離開。」土豆仔懊惱地粗聲說道。

  「我手上有幾間公司的顧問合約在,無法說走就走。」

  土豆仔拍拍屁股,站起來。「門在那邊我知道,你別和我客氣,不用送客。」

  「我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安排接手的人選。」

  已經走到門邊的土豆仔,停下腳,回頭。「你、你的意思是……」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我曾答應過夏哥,任何時候,只要他與『全宇盟』需要我,不管我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都一定會趕到他的身邊。」

  喜出望外地,土豆仔高興地沖向他,一把環抱住,並猛拍著他的背。

  「講得好、講得真好,這才算是好兄弟嘛!有困難的時候,才看得出來一個人的真心真意!我相信夏哥看到你回來的時候,絕對是灰熊~~給它歡喜!」

  「確切的日期,我會再和豆大叔聯絡。」

  「厚,我等你喔!你毋通騙我。」高興地鬆開雙臂,土豆仔再三拍著他的肩膀,得到了他保證的一點頭,笑得嘴都合不攏。「立下這件大功,我總算可以安心地回臺灣。若無得到你的點頭,擱讓大仔知道我自作主張來香港找你回去,他一定會打斷我的腳腿骨。」

  果然。即使三天前豆大叔口口聲聲自己是「替夏老大前來尋人」的,他總覺得這不像是夏哥的做法。

  講客氣點是自信家,講白一點是目中無人,講難聽點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辭典裡沒有「辦不到」三字的夏哥、夏老大、夏大爺,縱使少去左、右手的輔佐,他也不可能會喊累。

  「啊——」土豆仔後知後覺地窺了他一眼。「我剛剛是不是不小心講了什麼?」

  「你是說溜了嘴。」沒什麼表情地回道。

  土豆仔當下雙手合十,拼命低頭拜託。「請你裝作沒聽到我講的,我騙你是大仔要找你回去的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大仔知道,不然我就穩死呀!」

  十之八九,是缺少助手之後的夏哥事必躬親,讓底下的人壓力驟增,逼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土豆仔他們才會想再找個接替阿超、小汪位置的人。

  這就像是F1賽車一樣,光講究馬達的POWER(引擎出力)而不調整其他配件,譬如輪胎的柔軟度、強度,反而會中途爆胎而輸掉比賽。馬力強,不見得是好事……尤其是對一個組織而言,上面的腳步與下面的配合,兩者間若缺乏協調,更是一種致命傷。

  「豆大叔,你不用緊張,我已經不記得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是嗎?」

  張大眼睛,經過幾秒的確認,土豆仔相信他會保住自己的腦袋瓜子之後,又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上下搖晃好幾下,謝了好幾遍,這才帶著滿足的笑容,揮手說道:「我等你的聯絡,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你回來的,先生!」

  目送豆大叔搭乘電梯離去,他獨自回到這間以「效率」為主軸打造的寬敞辦公室——為了夏哥而捨棄自己奮鬥多年的成果,他心中半點躊躇、半點惋惜都沒有,對他而言事業不過是排解時間的好工具罷了。如果能把這多到用不完的時間全部用在夏哥和協助夏哥上,是再好也不過的。

  只是……他靜靜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燈火初上的九龍夜景。

  「你錯了,豆大叔,我回去臺灣,恐怕只會讓更多人不高興。」

  那告別多年的過去,仿佛近在眼前,伴著彼岸閃閃爍爍的光芒,不停地鈍鈍刺激著壞死已久的情感神經,一個熟悉懷念的聲音低低地在腦中反覆吟唱。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歸去來兮,老友將蕪;歸去來兮……

  在家圖荒廢、朋友散盡之前,早日返回故鄉嗎?

  瞥了瞥浮映在虛空的黑色底幕,一張從小就被人罵說是「冤死鬼」、「看了就觸人黴頭的苦旦樣」的蒼白臉龐,也從彼端沒啥表情地回盼著他。自己真的有改變嗎……無聊,他不一會兒扯開眼,走回辦公桌前。

  只有一個月的交接期限,得快馬加鞭地處理手邊這些工作了。

  陪母親上超市,算不算是一件有趣的事?答案雖然是因人而異,但是對這個一臉無聊的五歲小男孩來說,他顯然並不樂在其中。

  母親專注地挑選大同小異的、他最討厭吃的番茄,他只好一個人把玩著手上的模型飛機。

  他把想像化為翅膀,發出「嘟嗚嗚嗚」的聲音,超市成排簇新的冷凍櫃像是絕壁山崖,小飛機緊貼著冒出冷煙的光滑檯面翱翔。忽兒繞過突出的雪山(牛奶區),忽兒往紅色大地(冷凍肉片區)俯衝。咻地,當它一個轉身想穿越懸崖(通道)返回另一頭的糖果地帶(零食架),意外事故發生了。

  「哇!」

  他的塑膠小飛機卡在鋼鐵蜘蛛怪編出的網子(推車鐵籃)上。

  「這是什麼東西……」低沉無比,宛如出自大地深處,強悍有力、深具威嚴的聲音。

  男孩一驚,隍恐地、膽怯地,卻又克制不住好奇地慢慢仰起小臉,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雙握著推車,好大、手指好長、好粗的手。接著,當仰到脖子覺得有點酸的程度時,他看到一件黑得發光、上面還有銀色和金色,看起來就是「亮晶晶」的線亂縫著龍飛鳳舞模樣的衣服,套在巨人級的寬敞胸膛上。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最後顫抖地往上看……剛好「巨人」也稍微彎下身與他對望。

  那雙猛獰的眼瞅住他,像老鷹瞅著小雞,男孩刹那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是你的嗎?小鬼。」傲慢的下顎一挑,問道。

  深邃的五官、稜角剛硬的下顎與慓悍的眉毛、邪揚的唇角,洋溢狂肆野性的男子氣概的臉龐,看在一個活在滿是滾圓曲線的童話、與粉色系可愛卡通中的男孩眼中,因魔王氣勢太「強烈」,而構築出了恐懼感。

  細眉一垂成倒八狀,小嘴一扁抽搐起來。「嗚……嗚……嗚……」

  「屋屋屋?」男人的眉頭鎖得更緊。

  「嗚哇哇哇哇!!」男孩嚎啕大哭,兩手揪著自己的衣擺,恐慌地搖頭說:「媽媽、媽媽,我要找媽媽!」

  錯愕地瞪了瞪眼。「這小鬼哭屁啊?」

  這時候,一個穩重的、好似古老大鐘磁性恬靜的男中音響起。「怎麼啦?」親切地問道。

  男孩不停地抽抽噎噎,張著泡在淚水中的大眼,看著蹲下身來,對自己微笑的男人。任何能保護自己不被那個可比噴火惡龍的驚駭「巨人」欺負的人,等於是他的救世主。他當然不假思索地投入這個聲音好好聽、臉孔秀麗、有股讓人安心味道的「大哥哥」懷中求救。

  「嗚嗚、我、我的……我的飛機被……被怪……我怕……」男孩哆嗦著說。

  「飛機?」

  大哥哥微微一笑,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把男孩那架卡在鐵網間的模型飛機,輕輕地、毫髮無傷地取下,放在他的手心上。

  「你的飛機好好地在這裡呀,為什麼要哭呢?你是男生吧,男生不可以這樣哭哭啼啼,會被笑是『羞羞臉』喔!」

  溫柔沁涼的指尖,在額頭上碰了碰。男孩止住了啜泣,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猛點頭應道:「我……不、哭了。」

  「小勳,你這孩子跑去哪裡了,害媽咪找了半——唉呀,我家的小勳做了什麼嗎?」

  「媽媽!」

  「好像是他的模型飛機卡在我們的購物車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哭了。我幫他把飛機拿出來了,已經沒事了。」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嗯,貴姓?」面前突然多了個罕見的優質俊男,即使已為人妻,仍不免心花朵朵開,笑容也多了分嬌俏。像是重返可愛教主的少女時代,勾起指頭,甜美羞澀地笑問。

  「你不用客氣,我只是——」

  「英~~治~~蘿蔔買了沒?」

  好死不死地,半路殺出了一個搞破壞的程咬金。讀一下空氣有這麼難嗎了?看不到她正在搭訕嗎?她忿忿地調高視線一睨,警告警告那位勾著俊男肩膀不放的朋友。

  嚇!

  僅是短短一瞥,她電光石火間頓悟了「搭訕」和「保命」哪個要緊。

  很識時務地豎起白旗,緊扣住寶貝兒子的手,彎曲了下僵硬的唇角,維持最低限度的禮貌說:「抱歉打擾了。」接著以搶限量折扣鍛煉出來的速度,飛也似地踩著涼鞋離開。

  唉地,歐陽英治在內心一歎,緩慢地轉頭過去,向罪魁禍首說道:「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是在超級市場裡,並不是在哪部怪獸電影裡,你更沒有接下扮演怪獸的角色吧?夏、寰、先、生。」

  十分清楚自己「有罪」的男人,左手捉起一根白蘿蔔,右手捉起一根紅蘿蔔。

  「買哪一種才是煮火鍋用的?我不知道耶,小治治。」

  「『嚇人』不是你的工作。」板著臉,奪下他兩手中的紅白蘿蔔,皺著眉把它們擺回去。「『買菜』也不是你的工作,更不是我的工作,真不知道我跟你待在這間超市幹什麼。」

  夏寰聳聳肩,又挑了另一根白蘿蔔研究著,說:「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我嚇人了?我可是一路掛著這麼『可愛』的微笑,笑得老子臉都快抽筋了。」

  敢講不敢聽。「是嗎?告訴你一個新聞,『可愛』這個字,通常是使用在讓人看了心情會很好的東西上頭,而且是用來稱讚別人,不是用來臭屁的。試問,那對母子看到了『可愛』的你,怎麼會落荒而逃?」

  夏寰大大地點頭說:「對呀,所以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奇怪啊?小治治。」

  奇怪的是你的腦袋。

  英治覺得夏寰的問題已經不在於「自信心過強」,或是「缺乏自知之明」,而是他「明知故犯」、「惡質到極點」,很賊、賊到一個不行的狡猾性格,配合他的自信,共同造就了他那一套「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無敵處事論。

  「吶,我覺得這根蘿蔔比剛才那根軟一點、小一點,你喜歡硬一點的,還是軟的?」

  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兒,和這傢伙一起挑蘿蔔?

  歐陽英治低頭看著推車裡面,夏寰不停丟進來的鮮肉片、冷凍豆腐、茼蒿等等一看很明顯就是「火鍋」的食材,不禁在內心自問。

  「英治,你發什麼呆啊?快點選啊!」

  「隨便。」白他一眼。

  「哈啊?怎麼能夠隨便呢?一根蘿蔔在火鍋中也是重要的角色,它不但能左右火鍋的風味,影響火鍋多彩多姿的風貌,單獨吃也是一道絕品,你居然說『隨便』,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這種隨便的人!蘿蔔啊蘿蔔,你要記住這羞辱的一刻,這個名叫歐陽英治的男人羞辱了你……」

  英治冷聲道:「夠了,再講下去,我就把你踹進冷凍櫃中,把你當活體豬肉賣出去。」

  「嘿嘿,小治治,你沒見識也得有常識。既然是『活體』,就不能放進『冷凍食品』櫃裡面啊!」嘖嘖地,男人搖了搖頭。「以後你得常來超市逛逛,增長見識才行。」

  「我沒事找事也不會無聊到來逛什麼超市。」

  「咦?你不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嗎?」

  「什麼時候?」

  「唉,你算一算我們在一起多久的時間了,我覺得你應該煮得出『媽媽的味道』了吧?」邊講,男人邊準備好。

  「有種你別跑!」握住推車手把,英治宛如蓄勢待發的公牛,準備輾斃面前那只看不順眼的傢伙。

  「啊、我知道了!」夏寰的嘴咧得更開。「我知道要買哪根蘿蔔了,就買那一根又硬又大的白蘿蔔吧!因為我們家的小治治,一向是吃硬不吃軟,而且是專挑大根的吃。」

  「你、死、定、了。」

  噗嚕噗嚕地前後拉動了幾次推車輪子,英治狠狠地往夏寰的後腰推撞過去,夏寰俐落一閃,閃過了。

  「哈哈哈哈,別生氣嘛!喂,在別人的店裡面,這樣不太好吧?」

  但英治不聽他的求饒之詞,眯著眼,繼續推著車,追著閃躲的男人滿場競「走」。原本以為英治是「開開玩笑」,但在接觸到那雙殺氣騰騰的、黑白分明的美眸,憑多年的研判得出「他是認真的」之後,夏寰也不由得「認真」地為保住小命(男人重要的腰杆骨)而竄逃。

  兩個大男人,中間隔著一台堆滿食品雜貨的購物車,在小型超市內繞來繞去,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這不引人注目才匪夷所思。

  於是,不出十分鐘左右。

  「兩位客人,不好意思……」

  該超市的店長親自出面,客氣但非常堅持地「請」他們到櫃檯去結帳,還「殷勤」地送他們到超市大門外。

  雖然對方滿臉堆笑地說「多謝惠顧」,但沒有「歡迎再度光臨」這句話,就看得出來他們是多麼渴盼、希望他們別再來了。

  「真不敢相信,是不是人的年紀一大,自製力也會跟著衰退,我居然會氣昏頭跟你在裡面……看樣子近墨者黑的威力,的確很可怕。以後得走遠一點去另一間超市購物了。」提著兩大袋補給品,站在「形同」被人攆出門的超市大門前,英治喃喃自語著。

  夏寰一副不以為然。「哼,分明是這家店的待客之道有問題。小鬼頭在裡面玩模型飛機就可以,兩個大男人在裡面就不能玩你追我『走』嗎?就算我想在裡面玩親親,只要沒妨礙到別人,關他們屁事?如果今天在裡面玩親親的是小鬼,他們一定管都不管,這叫差別待遇!」

  「老兄,你幾歲了?身高一九零的傢伙,要人家把你當未滿一百公分的兒童對待,這是強人所難。」

  「這和歲數無關,這和【心】有關。我的心和五歲小孩一樣純真。」馬不知臉長的男人大剌剌地宣稱。

  「是啊,寫作純真,讀作幼稚。」

  男人露出「英治,你皮又在癢」的微笑,逼近。「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不妙,拎著兩大袋東西的自己,絕對跑不過這個兩手空空的大魔王。

  「再不快點回去,這裡面的帝王蟹會壞掉。」

  「嗶,答錯!」男人笑著說:「正確答案是,他們既然該死的不讓我們在裡面玩,那我們就在外面玩吧!現在輪到我當鬼追著你跑了,被追到的人,你猜會怎樣?」

  英治緊盯著他。「我說,你今天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嗶嗶,第二度答錯!」夏寰看似心情很好地,態度比以往更油條地說:「被追到的人,必須當眾接受鬼=也就是我的『愛的口水淹沒』之刑,直到我滿意為止。」

  「滿意?你這傢伙有『滿意』過的一天嗎?」

  而且當眾?英治不禁左右環顧了下,再怎麼說天色已暗,靠近停車場的這一帶行人並不多,但依舊是「公共場所」、「人來人往」的地方吧!

  嘻嘻笑著,夏寰摩拳擦掌地說:「我數到三。一、二……」

  「雪特,你給我數到一百!」拔腿狂奔。

  還是有問題。

  邊跑,英治邊動腦筋思索著,胸口的騷動是不安嗎?因為夏寰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仔細想想,最近他和夏寰一直沒有時間說話,也完全不知道夏寰在忙些什麼,或者是不是有什麼令夏寰煩心的事。

  ——該不會又和夏寰南部老家有關連了吧?

  講到夏寰的頑固老爹,令人頭痛的程度不亞于他的兒子。自從他知道夏寰與英治的「關係」之後,已經不只一次想辦法阻擾了。

  倘若夏老爹是個普通人,做的也只是普通的「騷擾」或「反對」,英治八成會忍氣吞聲地容忍——畢竟對方是長輩,況且沒有他就沒有夏寰的誕生。

  可是,犬子有虎父。

  能夠生養出夏寰這威風凜凜的「全宇盟」大哥,可想而知,夏老爹也不是什麼溫和謙恭之輩。不,論及道上名聲,夏老爹的輩分(知名度),和威勢有餘但火候尚淺的夏寰相較,真可說是實實在在的大尾流氓。夏老爹不僅在道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據夏寰的手下說,他在南部政壇也有不容小覷的影響力。

  英治相信天底下沒有人會認為,夏老爹在道上打滾多年,之所以能生存下來,靠的是微笑、愛、和包容吧?因此他端出來對付英治,要讓英治與夏寰分手的手段,是很簡單的四個字——「不擇手段」。

  綁架、威脅、恐嚇要在網路上散佈見不得人的影片,這不過是小巫。上上個月,這位「天才」老爹還真的搞出了一條肚子裡的人命,想逼夏寰乖乖就範地成家、成親。

  之後風波雖然化解了,但誰曉得口頭承諾不會再給他們倆找麻煩的夏老爹,會不會又動別的歪腦筋……因為怎麼看,夏老爹的頑固程度和他兒子不相上下,而英治早在夏寰身上徹底嘗過了,夏家人有多難纏的苦頭。

  ——還是,幫內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問題,英治可就束手無策了。打從他們倆深交後,夏寰只讓英治接觸幫內的少數人,一向不願意讓他涉入幫內的事務,所以英治頂多熟知幾個常跟在夏寰身邊的兄弟們,對幫內的人事物瞭解不多。

  雖然這是夏寰刻意的安排,不想讓置身於普通人的社會中,而且是從事大多數人認為該持有最高道德標準的醫師工作的英治,由於和身為道上兄弟的他交往而受到無謂的攻擊或牽連。不過英治覺得此事,自己也有得過且過的責任……

  特別是兩年前阿超的死,和管禛、小汪的事,英治都得間接或直接地,為夏寰失去左、右手一事負責才是。

  ——今天夏寰到醫院來接他下班時,他已經隱隱嗅到令人不安的陰影蠢動著。此刻看到夏寰有故意裝瘋賣傻之嫌,陰影也更擴大了。

  「逮到你了!」

  哈、哈啊、哈啊地喘息著,夏寰從後頭雙手交叉扣住了英治的腰,手心上的大袋東西墜落到停車場一隅的水泥地面上。

  翻轉過身,英治同樣喘個不停地,凝視著夏寰隱於昏暗路燈下的臉龐。

  「你這傢伙……一定有事瞞著我吧?」

  男人的臉湊了過來。

  「唔……更……你……別想……用這種手段……唔、唔!」

  男人捕捉住英治的舌頭,仿佛要溺死他似的,火熱地輸送著帶有香煙苦澀味道的熱沫到他被迫張開的小嘴中,封鎖了他的說話能力。

  這傢伙真是——

  英治懊惱地閉上雙眼,多日未曾碰觸彼此所累積的饑渴,已經蘇醒。到了這種地步,他堅強的自製力也阻止不了被憤怒所喚醒的激情,衝破理智的最後柵欄。

  不管了。

  反過來主動攫住男人的舌,熱情地吸吮,就看誰能先讓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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