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治的雙親是重度的郵輪旅遊愛好者,自從退休之後,每年至少會參與一趟爲期一個月以上的郵輪之旅,裏面甚至有兩次是搭乘不同郵輪,耗費長達半年的時間進行環遊世界之旅。
可是不論參與過幾次,每回旅程回來。他們總會在自己面前不遺余力地贊揚這種度假方式有多美好,鼓吹英治跟他們一塊兒去。
他們認爲它既不需要像一般觀光行程那樣,總是在驅車趕著前往下一個地點,航程中又有數不盡的海洋、湖泊、山光水色,靠岸之後還可以體驗到各國港口都會的多樣風情,優點數也數不完。
現在科技先進,預測氣候的准確度大幅提升,航行亦不像從前帶有高度風險--縱使沒人敢打包票說「鐵達尼號事件永不再現」,但再度發生的可能性遠低于你走在路上,頭發被鳥屎滴到的機率。
然而一趟出遊少則十五天,多到一年都不下船(假使參加環球之旅),考慮到英治目前忙碌的工作時程,他連如何確保每日有足夠的睡眠時間都深感頭痛了,哪可能特地擠得出兩周的空檔參加呢?
況且,若能擠出一點空間的話,他會選擇待在家中什麽都不做,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很廢,很不健康,但是棒呆了。
可能每次爸媽跟他提起「要不要一塊兒搭船去旅遊」的事時,英治總是推三阻四,讓他們碰了軟釘子,所以他們才會想到利用這次長達十幾天的春節假期,幫他安排個短暫的郵輪之旅,開開眼界吧!
「很遺憾,看樣子這回你還是無法和我爸媽見面了,夏寰。」把信折叠收起,英治承認自己松了一口氣。
長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要痛!取消這次的會面是「情非得已」,但它來得正是時候,至少這幾天英治都不必犯頭疼了。
「沒辦法,好事多磨。我只好期待下次的機會喽!」雙手一攤,夏寰誇張地搖頭歎道。
「另外,這個要怎麽處理?」
揚了揚手中的船票,英治可有可無地問著夏寰。「來香港的主要目的已經消失了,你要是比較想在台灣過年,不愛在船上度假的話。也不用勉強,我們可以立刻打道回府。要不要到機場碰運氣,排候補機位?」
夏寰奪過船票,挑了挑眉,叱道:「開什麽玩笑!」
突然挨這一罵,英治嚇了一跳。
「你怎麽能這樣辜負自己雙親的一番心意呢!彩衣娛親,聽過沒?你連犧牲一下自己的時間,讓他們高興一下都做不到嗎?」正經八百、義正辭嚴地說。
一時之間,英治無話可說。
說得很對,是我有欠思量,竟想糟蹋爸媽的一片善意,該反省一下......
咦?且慢!英治懷疑地挑起一眉,什麽時候夏寰的狗嘴也會吐出這般人模人樣的大道理?
一旁,夏寰雙手合十地往紐西蘭所在的南方膜拜一下,並在船票上親吻說:「老天爺賜給我這般聰明懂事、善體人意的老丈人及丈母娘,小婿實在太走運了。所以,您兩老放心,小治治交給我,我會帶著他好好地把握這機會,一起邀遊于美麗的藍色大海上,並且盡興地吃喝玩樂!」
頓了頓,夏寰眼神邪惡地觑向英治,道:「最後容我僭越地說--嶽父大人、嶽母大人,謝謝你們讓我不只能在家享用,連在外也能品嘗到滋味如此美妙的他,小婿眞是死而無憾了,阿門!」
......什麽叫在外品嘗?我是披薩還是炸雞?夏某寰,你快把我剛剛的感動與反省,給、本、爺、還、來!
不過,隨著自己預測他下一步會怎麽走的准確值越來越高,英治多少有了點自信,說不定未來自己可以在門上挂著「鐵口直斷」的招牌--僅限夏寰專用。
「小治治,你說,這段話要不要錄音起來寄給他們?」不知死活的男人轉頭問道。
「你敢!笨蛋!」他毫不遲疑、毫不手軟地往「皮在癢」的男人的後腦勺,重重地K下去。
省親之旅以「改天再續」的結尾收場。
但緊接在後的,就是雙親精心策劃的「豪華郵輪之夜」。眼看登船時間在即,英治沒時間沈浸在感傷中,他與夏寰在酒店門口搭上一輛的士,不知是不是尚未到達交通尖峰時間的關系,短短幾分鍾,他們便抵達了維多利亞港的中心點--海運大廈。
從車窗望出去,遠遠便能瞧見停靠在旁的「獅達哥-多娜星號」,就是這一艘船將載運著他們,度過這趟爲期十天的初次郵輪體驗之旅。
船票上頭,印有這艘行駛于香港、新加坡之間的兩萬噸小型郵輪的簡介。
她能容納550名乘客,擁有潔白典雅的船身,上下總計八層的客艙、內裝與設備雖不是郵輪中的頂級版,但與一般五星級酒店相較毫不遜色。
裏面提供了冷溫熱遊泳池、SPA館、兩問小型夜總會,及五間分別供應中、日、法、義、東南亞等各國特色料理的餐館,還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速食店、咖啡館,可稱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迷你小鎮。
即使她不算中大型郵輪(最大型的可超過十數萬噸,俨然是一座小島或移動的海上城堡),但看在英治眼裏已經夠具震撼威力了。
想象一條身長兩百多公尺的龐然大物,高高在上地俯瞰著港邊渺小人類的模樣,睥睨萬物......
「好大......好漂亮......」怎能不贊歎?
許多男人的童年,都有過一段歲月會向往能成爲英勇的海上男兒,駕馭著一艘媲美「多娜星號」的美麗尤物,乘風破浪,到世界各地冒險。
「從前我搭過一艘比她大上一倍的漂亮寶貝。見過她,你的世界觀會隨之改變。那幾個月的點點滴滴,眞教人難忘。」
站在他身畔,一塊兒仰望著「多娜星號」的夏寰,仿佛閃亮亮的「回憶」太過刺眼似地眯細黑眼。
繼「經常出國」之後,下一個震撼教育是「搭乘豪華郵輪玩遍各地」?
英治半苦笑、半揶揄他說:「眞是辛苦你了,父親事業做得大,連累你不只得要跟著出國,辦事還辦到海上去了。」
「那倒不是。」他一口否認。
不然是......?微微歪頭,英治等著進一步的解釋。
「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夏寰一語帶過,微笑地拉起英治的手說:「現在我的腦子裏還有其他要務極需處理。」
「眞難得,你記得帶腦子出門。」故作訝異。
「你對『老公』的尊敬似乎與日俱減了,寶貝。爲什麽?是我太縱容你了嗎?」佯裝生氣。
「你口中的『老公』是什麽東西?我不記得我有『老公』。我看八成是一種『中看不中用』的廢物,想丟也丟不掉,白白占空間的多余物體吧!」
男人的鷹眼瞳心內遽現一道赤光虹彩。
「眞敢說,想必你已經做好心理准備,勇于承擔挑釁我的後果喽?」
心裏隨著言語被激發出來、逐漸膨脹的,不是憤怒而是更熾烈、更不受控制、更容易燃燒的物質。
「社會上不流行嘴砲男已經很久了,你不知道嗎?」另一方,琉璃般璀璨的星瞳熱氣氤氲,磁美嗓子低了一個音階,沙啞的性感度倍增。
危險與刺激感是亘古以來的致命組合。
正負相吸的強烈引力,于碰撞摩擦間催生更旺盛的火花種子,等著一個機會助燃它。
「好,我不是個無法接受他人建議的人,接下來我將封印起我的雙唇,實踐『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這句話給你看。」
拍拍手,「不錯,起碼大家的耳根子會清靜不少。」
「不,情況恰恰相反,我認爲大家會更不得安甯了。」
超越自信的狂妄口吻,桀骜地挑起一邊眉毛,男人說得一口流利的大話,連草稿都不必打。
「我不講話的時間越久,取而代之的將會是某某人不斷哭泣呻吟、爽死了的叫床聲。我勸你牙根得咬緊一點,不要讓人家上門來抗議你擾鄰才好!這回你可別推卸責任,想怪罪到我頭上來。」
下流的字眼,刺激到妝點在斯斯文文、俊秀容貌上的笑容,轉眼間英治吊高的眼尾隱約多了道殺氣騰騰的曲線。
「你病得不輕。一個人白日夢作多了,會分不清楚哪邊是現實、哪邊是虛構的,這是幻想症的典型症狀。」挂上嗜血微笑。
「我聽到你的熱情在血液裏蠢蠢欲動的聲音了。」
男人的「遊刃有余」,代表自己一直以來的「意志不堅定」,已經讓男人越來越不知適可而止的尺度在哪裏,誤以爲無論他做了、說了什麽,英治都不會與他翻臉。
「唉,我胸口內的確有一股『想殺死你這家夥』的熱情,正咕噜咕噜地在沸騰著。嚴格地說,它已經滾很久了,也許今天是該釋放它的時候了。」
英治雖然很愛他(天知道這是中了什麽蠱),但是想要殺死他的欲望(應該不只英治一個人有這毛病),卻經常性地發作。
「咱倆眞是不折不扣的天生一對啊,寶貝,而且默契十足喲!」
促狹地眨眨左眼,夏寰作了個「歡迎」的姿勢說:「我時常在想,無論何時,只要你是運用你天生的本錢作爲謀殺工具,不要說是死一次了,就算要我死在你手中一千次、一萬次,老子都非常心甘情願!」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眞?」
「君無二言。」
「寫成白紙黑字呢?」
「正本鎖進保險箱,副本幫你裱框。」
「......」他說得太順,聽得英治一愣,「瘋子!」
「啊,好過分!也不想想自己,還放話要殺人呢!怎麽只有我是瘋子?」
深吸一口氣,吐出。「不是只有你,我經常在思考,能和你在一起這麽久,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我瘋了呢?」
「能瘋得這麽有魅力,牢牢地捉住我這瘋子的心,你有啥好不滿的?」男人笑觑。
「你似乎很愛用甜言蜜語捧我,想把我捧成自戀狂嗎?」耳根微紅。
男人一笑,左手理所當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頭靠向英治的耳根,低聲地說:「裝什麽裝呀,小治治?你本來就很自戀了,還用得著裝嗎?你太愛自己了,知道唯有最棒的男人才夠資格配得上你,所以精挑細選地選上了我呀!」
旁人看了只當是男人間的「勾肩搭背」,但是只要他們仔細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到男人假裝在竊竊耳語,實際上卻是挑逗地偷吻著同伴的耳垂。
「......看看我這身日夜鍛煉出的肌肉、身經百戰的英勇小弟弟,都是萬中選一的。你這幸福的小東西,還不知福惜福!你應該更加珍惜我這個老公,不要成天都想把我踹下床嘛!」
英治伸出手將男人的臉推開。
「見識過你的臉皮厚度之後,我覺得水牛的皮一點都不厚。眞不知我的耳根子何時才能清靜?」
面對愛妻(?)亳不留情的奚落,夏寰不氣反笑地說:「要我封口很容易,但要我開口卻很難。等我封口之後,除非你主動跟我求愛,否則我絕不會再開口的。」
「太好了,我可以清靜一輩子!」笑笑。
「呵,你會後悔的。」
雖說人不能太鐵齒,絕對不能說「絕對」,但英治偏不信邪。
「我絕不會。」
兩雙同樣自信滿滿的黑瞳,在空中碰撞。
花費十幾分鍾時間排隊,辦理完上船登記,並與其他乘客們一同接受船員與工作人員的列隊歡迎儀式及獻花之後,一名服務人員親切地帶領他們在船上到處參觀,繞了一圈看看所有的娛樂設備,見識過那三座標准遊泳池,在池畔的酒吧喝了杯蛋蜜汁,並稍作小憩。之後,終于來到目的地--拜見他們此次航程中將使用的客房。
那是一間附設陽台的頂級雙人套房,包含衛浴設備、四十二吋液晶電視,十幾個二十四小時播放的衛星頻道任由欣賞。
其實無論房間裏頭怎樣豪華,都不可能勝過陸地上豪華大飯店裏客房的舒適度。英治最中意的還是那座小陽台--望出去是一覽無遺的海天一色風光,數只海鷗從你眼前優雅地盤旋飛走,俯瞰下面就可看到正下方那一層的大型泳池,清透的水感覺分外清涼。
送走服務生之後,英治看著房間內放置的兩張床,皺起了眉頭。一張是雙人床,一張是單人床,該怎麽分配呀?
「夏寰,你要睡哪張床?」
禮貌上地詢問一下夏寰的意見,其實英治心裏早有准備,知道他一定會回答「我睡你睡的那一張」!
怎料,夏寰只是聳聳肩,竟罕見地不表任何意見。
咦?「你眞的無所謂嗎?」
夏寰點頭,攤開雙手,一副「隨便你」的態度。
這是在玩什麽新把戲?除夕是今晚,元宵節還早得很,現在他就想開始猜啞謎不成?等等,難道......是方才他說的......封口宣言?英治還以爲他只是說說的而已,他不會是想玩眞的吧?!
英治挑起眉,瞅著他。「好吧,那我睡這邊,你睡那邊。」
「......」夏寰豎起大拇指作爲回答。
背過身,裝作沒注意到他的反常,英治動手將行李拆開,默默在心中盤算。
依夏寰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判斷,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管他」、「冷處理」。如果自己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他就會越得意忘形;相反地,自己若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一久,他覺得自討沒趣,便會主動放棄了。
英治告誡自己千萬不可受他影響、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不要動搖。盡量維持心平氣和、若無其事的假象。
態度夠堅定,撐得最久的那個人,就是贏家。
......而英治當然不想輸給他。
英治沒想到夏寰還挺有耐力的......他一直以爲他只能維持三分鍾熱度,如今看來,恐怕自己還不夠了解他。
無論是在甲板上欣賞郵輪慢慢駛離岸邊的景致的時候,或是他們移駕到粵菜餐館--英治的爸媽早已在那兒預定了滿桌的山珍海味,水陸盛馔--悠哉地共享了這一頓「溫馨」的年夜飯的時候,夏寰一路上皆沈默以對,對「封口」一事貫徹始終,而且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相形之下,沒預料到一個人唱獨腳戲會是這麽樣令人不舒服的苦差事的英治,花費了很大的力氣來遮掩自己的「不太適應」,很勉強才能保持住「平常心」。
「呼,吃得好飽!你說是嗎?」
「......」微笑點頭。
面對這個「無聲」的夏寰,英治超級不習慣、極度不自在,好像有哪根骨頭沒歸位般,坐立難安。
所以結束這頓「靜靜」的晚餐後,他決定提早回房休息。
在房間裏,縱使夏寰不開口講話,自己還可以看看書報雜志打發時間、排遣無聊。
開啓了必須通過卡片+指紋辨識方能打開的房門,進入歸屬于他們倆的空間後,英治便迫不及待地動手解開緊得令他無法呼吸的領帶。
不必回頭看,他也曉得安靜得像道影子的高大男人,已經走到他身後沒兩步之處。
「不說話」不但不會讓人忘了有他在一旁,反而使得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呼吸,都猶如強力磁鐵般牢牢地吸引住英治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他的一個歎息就能讓英治的皮膚爬滿了雞皮疙瘩,汗毛豎張。
這時,他的皮膚俨然成了自動感應器,一收到男人帶有熱度的視線訊號,立即將它輸送到腦部的自主中樞,將該處的體溫向上調節,渴望能消減男人灼熱視線的壓力。
必須說點什麽!
唯有開口說話,才能破壞掉這處在他和他之間那股拉到極限的噬人張力,避免英治的體溫繼續攀高,熱到昏倒!
「......咳咳,不打開窗戶,空氣好悶。」聲音出現不自然的高亢,他移動木化的雙腿,朝陽台走。「得開窗透透氣兒。」
窗簾一被拉開,外頭令人屏息的夢幻美景,倏地闖入英治眼底。
漆黑的海平線上,細到不能再細的下弦月兒,嫋嫋地鑲在低低的夜空上歎息,等著你探手出去,碰觸它透明的光輝,同它合而爲一,共染爲一色的銀白。
數也數不盡的星鑽,奢侈地倒在絲絨黑幕上,時而絞婀娜雲娘的彩帶纏繞,星芒飄飄渺渺,星輝若隱若現。
英治渾然忘我地陶醉在如詩畫般的美景中,暫時解除了防備,望到出神猶不自知......
踏著優雅貓步的狡猾偷襲者,卻仗著地毯吸走了一切的腳步聲,靜悄地來到情人身後。
男人攻其不備地伸出結實的雙臂,不由分說地環抱住那副高?、筋骨勻稱,有著不輸給美麗花豹,結合了力與美線條的堅韌、柔軟身體。
他在男人懷中「嚇」地一小喘,渾身竄過一波波戰慄,動搖而紊亂的心跳節奏,透過兩人身軀相貼的地方,翔實地傳達到男人那一邊去了。
一場未經算計的陽謀,很容易被識破,卻比精心算計的陰謀,更難破解。
有些情況你明明能預期到它會發生,奈何你卻躲不開也躲不掉!就像是男人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低下頭側著臉,啾地舔上英治雙唇的動作--能躲,不想躲,躲不了。
怎知,男人的吻不到三秒鍾便火速移開了。
什麽?這樣子也算是一吻嗎?連......的時間都不夠......
英治意識到自己的抱怨內容=要求男人吻久一點、吻多一點、吻深一點的時候,男人仿佛讀出了他的心思,時間掐得恰到好處,一指擡高了他的下颚,送上第二吻--與前次截然不同,男人火力全開。
漫天蓋地地封住雙唇唇瓣,囚禁住英治的軟舌之後,男人的舌頭同時直搗核心,探到舌腔最深處。他輪流刷過英治的上下舌腔,在貝齒內側攬動,掠奪所有能掠奪的空氣。
英治顫抖著,明顯感受到一簇官能熱火匯聚到下腹,收縮糾結著。
如果前次像蜻蜒點水、虛晃一招、填不飽肚子的前菜,那這回可是紮紮實實的深水炸彈,狂吻到人氣虛腿軟的滿漢全餐。
......這個野獸一直線男,太過與不及間,怎不挑個中間的平均值?
不解的質疑與埋怨才浮上了舌尖,男人毫不給予他「說出口」的機會,迅速換了新的進攻策略。
本來只知一徑向前猛攻的男人,突然間上了變速檔,忽快怱慢地吸吮著他的厚舌,慢條斯理地齧咬著他嫩唇,急性子地舔舐他的意識,繞著他的舌腔齒列打轉、穿刺,拐著他的心失速地墜落到恍惚快感的深谷內。
「哈啊......」
此時男人二度撤退了,緩慢地將粘合的四唇分開,慢到從彼此潮濕的唇瓣牽了道淫猥的透明水絲,落下。
動情的眼尾散發著熱氣,腦子還籠罩在這記火辣熱吻的後座力下,他只能半合著水眸,倚著男人的胸口,頻頻喘息。
透過迷蒙的視線,看見男人伸長了妖冶的赤熱舌葉,舔上自己的下颚,貪婪地吸幹自己唇角上沾粘的淌下唾液,余韻漸次地蕩開。
也許他醉了。
雖然剛剛一滴酒也沒沾,可是這樣的夜色、如此溫柔的月光,怎能不醉在少有的浪漫景致之中?天邊閃爍的星子、醺人的夜風,在在慫恿著他放下不實用的身段,在假期當中松開一、兩顆頑固的矜持鈕扣,不要再做個拘謹、性烈如剛、眼中容不下半點情趣的嚴肅情人。
「啊嗯......」
此刻男人的舌繼續遊走在鎖骨一帶的無瑕皮膚上,時而隽印出一抹櫻紅,時而輕輕撒下連綿啜吻。
靡靡快感支配了他的下半身,想要靠意志壓抑下昂揚的欲望而頻頻哆嗦,男人卻惡意地以一手撫摸著他的雙腿間,揉弄、握放地搗動起愛愛的前奏。
「等一下!」哈地,倒抽一口氣,敏捷地扣住男人的手,他搖著頭說:「我還沒洗......」
男人挑高的眉,似乎在說「那有啥要緊?」。
英治沈下臉,解開一、兩顆鈕扣和解開一整排鈕扣是兩回事,再怎麽被浪漫氛圍衝昏頭,自己的理智依然切開了一道不許跨越的界線。
「我非洗不可,哪怕要我踩過你的屍體,我堅持到底!」瞪回去。
「......」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了他三十秒後,男人慢慢地把手撤離他的腰,後退兩步。
換成是往常的男人,在這種時候,已經不知編了多少個歪理想說服他,現在卻礙于男人自己發下的豪語,一個字也不能說--想必他一定很嘔吧?
英治微笑了下,等習慣了之後,或許自己眞會喜歡上這個「沈默」的夏寰。
但,下一秒男人采取的行動,讓英治知道自己「笑」得太早了!
「餵,你拉著我去哪裏?!」
男人無言地使出英治甩也甩不開的力道,緊扣住英治的手腕往外--是的,往外而不是往內,往陽台而不是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陽台的門輕易地被男人的腳往旁推開,即使被男人拉到了陽台上,英治還是不懂男人的企圖。
「我要洗澡,你把我帶出來看什麽夜景?放手!」
英治死扯硬拉地,奪回了自己手腕的自由,憤而轉身要回房。
「--哇!」跟著,雙腳蓦地騰空。
不是英治有了飛天的超能力,而是夏寰將他打橫抱起,雙腳不懸空才怪。這是英治最厭惡的姿勢了,又不是包尿布不會走的小嬰兒,有腿能走的堂堂男子漢,被人抱在雙手間,像什麽話!
「該死的!夏寰你--餵!這是在幹什麽?!」
男人竟然抱著他,踩上放置在陽台的一組木制露天用長桌椅,只要男人的長腿一跨越欄杆,下面就是......英治的眼睛往下看,遊泳池滿滿的水正在底下蕩漾,朝他招手!
經曆多少大風大浪仍舊不改鎮定神色的俊臉,這下子也不禁在訝異中扭曲了。
這瘋狂的家夥該不會是想要......
不可能的!普通人絕對不可能這麽做,即便是腦子壞掉的人也知道要愛惜生命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夏先生,你眼睛所看見的如果和我看見的一樣,我可以很斬釘截鐵地告訴你,那並不是一個超大型浴缸,裏面裝的也不是溫熱的洗澡水,你最好打消那個念頭!要不,你請便,但別把我拖下水!」
男人對他笑了笑。
「不!天殺的,夏寰--」
他跳了!
一聲「咿嗬」的大喊中,一對命運連體嬰,相親相愛地一塊兒掉了下去。
地心引力將他整個人往下拉的那一刻,英治的腦子裏不禁轉著人生的跑馬燈。三十好幾的歲月不過一眨眼就要謝幕了,莎喲娜啦,人間~~哈啰,地府~~
砰!砰!兩聲,整座泳池平靜無波的鏡面掀起半人高的水花,若不是露天泳池區只開放到夜晚七點,自二點五公尺的高度、從天而降的兩位不速之客,恐怕會被人當成「恐怖分子」來處理。
嘩啦~~一陣小波濤與幾個大大氣泡的中心,渾身濕透的男子冒出水面,他「哈啊、哈啊......」地大口大口喘息著。
全靠著求生本能破水而出的英治,喝了幾口生水,受了驚嚇,除此之外很幸運的,他毫發無傷。
有些人經曆了像方才那樣魯莽、愚蠢,只有精力旺盛的青少年才會幹下的苯事後,不是摔斷骨頭就是撞傷筋骨,自己能平安沒事眞是好狗運。
慢慢撥開前額蓋眼的濕漉漉劉海,黑瞳凶狠地四處尋覓另一個身影。當英治浮上來時,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我還活著」,第二個念頭則是「我非殺了他不可」!
「夏寰!你別躲了!給我出來!」
這個玩笑也開得太過火了!不管再怎麽有把握,都不應該做這麽愚蠢的......
「夏......寰?」
掉下來到現在是幾秒鍾過去了?夏寰在水裏面沒出來的時間,會不會太長了點?難道......他去撞到泳池底了?!英治驟地頭皮發麻。
「夏--寰--」
他拉長了音,聲嘶力竭地喊著。
啪唰!一道長影怱地自英治身後竄出,回頭一看,不偏不倚地中了男人的埋伏。夏寰不浪費一丁點兒的時間,用親吻堵住他的唇,讓英治失去破口大罵的先機。可惡的腎上腺素則背叛了他,在亢奮中扮演著助纣爲虐的角色,促使他的心跳加快、體溫飙升,思考當機。
「嗯、嗯嗯、嗯......」
眞是惡劣!
差勁!
但最要不得的,是同樣激烈地吻回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