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底
君無諾撫了撫額,道:「我想,這裡面多少有些誤會吧,真正的閨閣千金又怎麼可能做出百姓口中說的那些荒唐事。京城官眷多,大家彼此碰見也是常事,也就是世人不明就裡,隨口胡縐罷了。」
儘管君無諾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在說謊,但要讓魚幼塵徹底相信那些所謂的傳言無一屬實,實在是很難。
「照你這麼說,瑾王就這麼潔身自好?皇帝家的,哪個不好女色?三年一小選,五年一大選,恨不能將天下的美色都挑盡了。」說到這一點,魚幼塵就有些憤憤不平,連帶更懷疑起君無諾來,「我說,你這麼偏幫著瑾王說話,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被她這一番數落,君無諾不由得皺眉,繼而看向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就是瑾王呢?」
「你?」魚幼塵瞪大了眼睛打量他,好一會,才認真的道:「你不會是又想冒充瑾王吧?之前你冒充滄粟閣少東家也就算了,可是,冒充王爺是要殺頭的。」
看來,在她眼裡,他已經成了專門冒充別人的騙子了。君無諾自嘲的笑了笑,也不多作辯解,不一會,見馬車停了,才招呼她下車。
眼前還是上次她住過的那套民宅,君無諾上前扣門,開門的人正是阿凝,見了他們,忙微微傾身施了一禮,道:「爺,夫人。」
君無諾問道:「通知都到齊了嗎?」
阿凝應道:「是,都在候著。」說著,當前帶路,將兩人引進院裡。
魚幼塵跟在他身邊,心裡不禁奇怪,他什麼時候下的通知?她怎麼不知道?在這之前,他不是一直都待在將軍府嗎?
而且,以前她對君無諾身邊的人都不怎麼在意過,畢竟,稍有點家底的人,身邊跟幾個隨從,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不過,現在既然要弄清楚君無諾的身份,種種細節自然也就開始留心起來。
比如,像止暄這樣身手不凡相貌也不俗的高手,冷酷得像冰一樣,對君無諾這個主子卻是恭敬得很。
又比如,像阿凝,年紀輕輕卻醫術了得,單憑這身本事,完全可以自己單干,銀子賺得多不說,還不用聽人使喚,卻為何心甘情願服從於君無諾?
再看君無諾,那一身氣度不凡,要說是出身富貴,誰也不會懷疑。該不會,他真的是瑾王吧?
剛往這上面想,魚幼塵立刻又在心裡否定掉。瑾王不是逃婚去了嗎?又怎麼會來荊州這種偏遠之地。再說,瑾王放著那麼多千金大小姐不要,會不遠千里跑到荊州來坑她成親?
而且,像王爺皇帝什麼的,都跟生活在天上似的,哪會像君無諾這般好養活?更何況,自始之終也沒見他端過什麼架子,那會兒雷二和云娘他們還使喚他幹活來著,這要真是個王爺,不早就掀桌子了?
這樣想著,魚幼塵頓時舒了一口氣。也許他就是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這也就能解釋他對滄粟閣東家以及瑾王都有一定瞭解的原因了。
其實,只要他不是什麼奸細,不會對她和她爹造成什麼威脅,他究竟是什麼來頭,她也並不是很在意,反正遲早都會知道。
心中百轉千回間,已經隨君無諾走進了其中一間屋子。
屋子裡六個人早就等候多時,聽到屋外的動靜,早已離座站好,見君無諾進來,這才齊齊躬身施禮。
君無諾一手攬過了魚幼塵,逕自坐在了屋中上首的位置,這才開口道:「免了。今天叫你們來,是因為夫人想見見你們,出門在外,先隨便見個禮吧。」
六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又對魚幼塵施了一禮,齊聲道:「見過夫人。」
這六人衣裝不俗,最年輕的那個看起來只比君無諾長不了幾歲,其它幾個都是中年人。魚幼塵怎麼看也不覺得他們像是人家的家僕,倒是頗有幾分官味。
所以,被這麼幾個人躬身行禮,她還頗有些不自在。不過,她到底也是將軍府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在君無諾面前,怎麼也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壓不住檯面。
當下,便也學他的樣兒穩坐如山,若無其事的道:「免禮。」心裡卻在犯嘀咕,才說他沒架子,這會架子怎麼端得比她老爹還大?
君無諾自是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朝她投來讚賞的一瞥,這才又看向座下躬身而立的幾人。
幾人立即會意,一一報上了自己的官職名號。
魚幼塵就聽到一串什麼指揮使身邊的親信,什麼參將的常隨,什麼督統旗下的副使,當下頭就大了。
這些人還真是來頭不小,當然,如果他們不是冒充的話。
接著,其中一人呈了信函上來,道:「您讓查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都在這裡面。」
君無諾接過信函,當即便展開查看起來。魚幼塵心中好奇,忍不住往那紙張上瞄了一眼,卻不經意的看到了一個讓她震驚的名字:云起!
他讓人在查云起?為什麼?
正想要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君無諾竟已將信重新折好塞進了信封裡,道:「知道了,一切按計劃佈署,有什麼動向,止暄會與你們聯繫。」
說著,打發了幾人離去。
等屋裡只剩下她和他兩個時,君無諾才將信函遞給了她,道:「想知道的話,就自己看吧。」
魚幼塵本以為要費些口舌來向他打聽,沒想到他竟不打算瞞她,忙迫不及待的拆了信看起來。
上面竟是記載著云起當初投軍時所報備的籍貫年齡等資料,云起出生在屏台一個小縣,家裡是開鏢局的,所以自幼習武。後來屏台遭了瘟疫,死了不少人,他輾轉流離到荊州,然後才投了軍。
這段身世魚幼塵以前也略有所知,可是,在下面半篇裡,卻寫明了,屏台雖然曾有姓云的開過鏢局,然而其子不過三歲,全家已在瘟疫中喪生,更別提有個云起這麼大的兒子了。
魚幼塵只覺自己背脊一片涼意,這麼說,是云起隱瞞了身份?他為什麼要撒謊?還有,剛才那幾個人的身份若是真的,君無諾又到底是誰?他這是要幹什麼?
這些答案,她都不敢想像,怎麼一夕之間,她身邊的人就都變得陌生了,連云起也成了謎?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客棧那位姑娘叫云起「南宮大哥」,她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姑娘,可是,他們倆在一起卻是那樣熟絡。
她發現,其實,她根本不瞭解云起。她只知道他武藝超群,對她很好,可對他的過去,她是一無所知的。
看到她一臉震憾,眼裡再不復以往的輕鬆,君無諾微一沉吟,才道:「抱歉,因為是奉旨行事,所以,才不得不隱瞞身份。」
奉旨行事?魚幼塵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看向他,君無諾也不多說,自袖口裡掏出了一塊純金令牌遞給她。
令牌上雕著一條龍,中間一個「君」字,就算魚幼塵再不懂,卻也知道,這樣的令牌是直接代表著皇帝的。
魚幼塵突然起身退了一步,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她的反應讓君無諾有種不好的預感,卻還是說道:「君無諾,當今皇上第七子,瑾王。」
瑾王?他竟真的是瑾王?那些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瞬間自腦海中閃過,卻怎麼也無法與瑾王這個身份重疊在一起。
「那,你來荊州幹什麼?」不是說他逃婚被貶了嗎?怎麼又持著皇帝的令牌跑到荊州來裝商人?還跟她成了親?還有剛才那些官員,他們背地裡聯絡,說什麼佈署,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眼中明顯有了戒備,這讓君無諾有些始料未及,「這事一言難盡,日後你自會明白的,今天帶你來,就是想讓你放心。」
魚幼塵心裡一片慌亂,「我爹知道嗎?」
「是。」他據實以答。
她爹不是從來都不希望她嫁進皇室嗎?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居然還讓她嫁給他,為什麼?他到底跟她爹說了什麼?還是,用了什麼手段?
「你好像……正在把我往壞處想?」君無諾狐疑的打量著她眼中升起的敵意,不禁朝她走近一步,未料,她竟似受了莫大的驚嚇般,連退了好幾步,瞬間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這讓他不由得皺眉,正要再開口,卻被她打住。
「你不必多說,這件事我自己會弄清楚。」眼下,她不會相信他任何解釋。
撇下這句話,魚幼塵轉身就朝外走,出門卻險些撞到了阿凝。她也懶得理會,反正他們都是一夥的。
上了來時的馬車,吩咐車伕直接去軍營。
君無諾追了出來,卻沒有攔她,眼睜睜看著馬車遠去。阿凝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問道:「爺,她都知道了?」
「嗯。」君無諾抬手揉了揉眉心,怎麼也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早知道,或許,不該這麼早告訴她。
阿凝冷冷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道:「如今木已成舟,她便是一時不能接受,也拗不過這個事實。」
君無諾眉心一沉,瞥向身邊的人,語氣裡頓時多了一絲微慍,「阿凝,別忘了她也是你的主子。」
阿凝頓時怔住,良久,才垂下了頭,「是,阿凝失言了。」
君無諾卻不再與她多說,直接吩咐道:「準備馬車。」
現在,也只有等她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