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
魚幼塵要進軍營自是不難,彼時,魚耀天正在帶兵演練陣形,見她來,倒頗有些意外。待見她氣色很不好,失魂落魄的,忙命身邊的副將繼續演練,將她帶回了軍帳中。
「幼塵,出什麼事了?怎麼臉色這麼差?」魚耀天只道府裡出了什麼事,迫不及待便問。
魚幼塵這一路過來心裡本來亂得不行,這會才稍稍冷靜,見老爹一臉焦急,眼裡甚是擔憂,鼻子不禁酸了酸,道:「爹,您當初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讓我跟君無諾成親?您可別再騙我,他的身份我都知道了。」
魚耀天頓時老臉微僵,回頭看了看帳外,這才慎重的道:「你跟我來。」說著,挑簾子出去了。
魚幼塵從未見她爹神色如此認真,心裡不禁更沉,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父女倆騎了馬,到了一處山丘上,看四下無人,這才開始說話。
魚耀天先是嘆了一口氣,道:「爹也不是有心瞞你,原本,想著給你找個尋常人家,平平淡淡過日子就好。只是沒想到,到了還是免不了這一遭。」
「也就是說,他當真威脅了您?」魚幼塵本還存著一絲希望,聽了老爹這番感嘆,那股好不容易壓制的怒火頓時燒了上來,「爹,您可真是糊塗,您怎麼不早告訴我?再怎麼說這也是在荊州地盤上,咱們一家人聯手,就算他是王爺,也討不了好去。」
「你看你這孩子,急什麼呀,爹話還沒說完呢。」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敢說,魚耀天無奈又寵溺的看了看她,道:「你放心,他沒有威脅爹,他若是品行那樣惡劣,爹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說著,魚耀天視線轉向遠方,那裡正是夏滄與東丹的臨界處,兵戈之地,一片蒼茫。
「你以為,他堂堂一個王爺,為什麼不待在京中靜享富貴,卻在這個時候跑來荊州?」說到這裡,魚耀天語氣也沉了幾分,「他是特意因我而來的。」
看到先前那幾個官員,魚幼塵自然也知道君無諾此番來目的不簡單,不過,還是被魚耀天的話給驚住了,心裡的不安立刻上升到了極點,「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於自己最疼愛的這個女兒,魚耀天便也不再有所隱瞞,道:「京中有人彈劾,說我私通敵了。他便是奉了密旨,專為此事而來。」
魚幼塵如被雷劈中,腦中一陣嗡響,「您出生入死守著荊州這麼多年,為夏滄換了多少年平安,皇帝怎麼會被幾句謠言所動?」
魚耀天眼裡一片深沉,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的嘆道:「監察御使連參了我三次,按說,換作別人,也許早就被直接罷了兵權,押解回京再作詳察了,此番卻只是派了瑾王前來,已經是給了爹莫大的信任了。」
想到自己竟一時貪財引狼入室,險些害了家人,魚幼塵便悔不當初,連帶也對君無諾更加憤恨。他竟然連她急於想賺銀子這點心思也利用,太可恨了!
「你也別怨他,說起來,爹還該謝他才是。」知女莫若父,更何況魚幼塵已經把什麼都寫在了臉上,魚耀天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思,「那天在書房,他跟爹談了許多,虧得爹縱橫沙場這麼多年,對於那些權術之爭,竟然還不如一個後生晚輩看得透徹。」
「所以,您就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他可是跟您說,把我嫁給了他,皇帝就信您了?」君無諾是很會騙人的,對於這一點,魚幼塵堅信不疑,恐怕,就是她這耿直憨厚的老爹,也照樣被他騙得團團轉。
「這話他可沒說過。不過,就算如此,那也說明他對你是有情意的。」談到男女感情,魚耀天深感自家閨女有夠遲鈍,當下分析道:「你爹現在處境微妙,他在這個時候娶你,其實也是擔著一分危險的。」
尤其現在晉封太子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作為三個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皇子之一,也算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了。這個時候,任何一個因素,都有可能顛覆一切。
更何況,君無諾秘密來到荊州,卻還免不了幾番被人追殺,就可想而知,有人是想趁機除掉這個競爭對手的。
這其中太多利害牽扯,當然,還有許多不足為人所道的複雜原因,所以,魚耀天也不便跟她說得太清楚,只希望女兒不要誤會了人家一番好意才好。
然而,魚幼塵這口氣卻不是這麼好順過來的,「說到底,也還是他家的人在裝神弄鬼。您為他們賣命,他們倒好,老皇帝說懷疑就懷疑,又打發自己的兒子來做順水人情。明明怎麼都是他們皇家佔便宜,您還得對他們感恩戴德,這天底下哪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魚耀天被女兒這一番搶白說得哭笑不得,可做人臣子,自是以皇命為天,哪來什麼公平不公平之說?
「你倒也別把他想得那麼壞,他可不是來做順水人情的。通敵這回事雖然沒有,但,荊州的確出了奸細。」
說著,魚耀天很是慚愧,「皇上這次遣了他來,便是紮紮實實要辦這件事的。若非他明察秋毫,但凡浮躁一點,草率一點,他只說你爹果真是造反,辦了也就辦了,他這趟皇差的功勞一樣也不落下。可對我們魚家來說,卻是存與毀之間啊。」
這會,魚幼塵才覺得事情嚴重,查與辦這兩個字眼,在官場上來說,是有著很大區別的。如他爹所說,皇帝若囑意要「辦」,那末,生死存亡可能真的只是一句話之間。
她不禁想起君無諾手中那張皇令,想到那些手握兵權的武將竟隨意由他差遣,她手心頓時微微發汗。
隨即,她猛的反應過來她爹前一句所說的話,「對了,您說荊州城出了奸細,是誰?查出來了嗎?」
說到這個問題,魚耀天頗有些心疼,「正要查,倒也有些眉目了,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魚幼塵心裡翻騰著,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云起呢?我剛才怎麼沒有看到他?」
魚耀天臉色微變,看向她,眼裡竟有些許複雜,想了想,才道:「你成親之後,爹看他成天沒精打采,他來告假,我便准了,已經有些日子沒見著他了。」
「爹,我聽到有個陌生姑娘叫他南宮大哥。」雖然很不想這樣懷疑,但魚幼塵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還有,昨天,他在暗中跟蹤君無諾。」
魚耀天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震憾,但很快便恢復過來,勸道:「這事爹會去查清楚,不過,這些日子荊州地面上不怎麼太平,你還是不要出門的好。如果真有什麼事,叫無諾陪著你。」
她爹想必是跟她一樣難過吧,或許,她爹比她更難過。云起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從一個普通兵卒,最後成為軍中的先鋒,如今卻有可能是敵方的奸細,任誰都會痛心疾首。
「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也別生無諾的氣,他雖是隱瞞了身份,待你卻是不錯。而且……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的。」魚耀天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打發她離去。
剛回府,見著的,卻是君無諾和傅少揚兩人在亭子裡下棋,魚晨霜則在一旁正瞧得起勁。她打亭子邊過,立刻便被晨霜叫住。
「姐姐,你回來得正好,一起來看姐夫下棋。」
是想一起來看他出糗吧?要是他們知道,被耍的其實是他們,而坐在他們眼前的人不是滄粟閣的少東家,卻是夏滄了的七王爺,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感想?
不過,對於這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她現在很是不想看到他,她怕自己真的會克制不住跟他拚命。於是,她假裝沒有聽到,逕自往前走。
「魚兒!」君無諾的聲音卻傳了來,「還在生氣?」
說話的當兒,人竟已離座朝她走來,先一步截了她的去路。
他倒是會粉飾太平,這事是生氣這麼簡單的嗎?魚幼塵沉著臉,淡淡應道:「不知您攔住我,有何指教?」
她刻意的生份讓君無諾怔了怔,繼而扯起一抹笑,道:「此事錯在我,由你懲罰,如何?」
他每次都這樣,總是會說些好聽的讓人心軟。魚幼塵咬了咬牙,仍是不正眼瞧他,道:「我可不敢。」
君無諾一臉微訕,卻仍是風度良好,道:「夫人如此敬重我,我很是感動。不過,我覺得夫妻之間大可不必如此拘禮。」
「誰有心思跟你說笑了?」魚幼塵索性繞開他,卻被他步步緊跟,於是隱忍不住了,腳一頓,回身看他,道:「好吧,你不是說任我懲罰嗎?從現在起,我們分房住。」
說完,再不理他,加快了腳步。
君無諾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條件,臉色一沉,忙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身後,卻見傅少揚和魚晨霜早已看戲看得目瞪口呆。
分房這個決策還未來得及實施,便遭到了秋二娘的干涉。
「這世上哪有成親不足一月便分房住的道理?兩口子就算有什麼矛盾,關起門來解決就好。你看,姑爺都認錯了,做妻子的總得給丈夫點面子不是?」
君無諾靜坐一旁聽著,乍一看,倒真像是在垂眉搭眼認錯似的,卻讓魚幼塵更為窩火。
她不過是把他關在了門外,他竟然好意思把她二娘拉過來做說客?還裝得這般楚楚可憐的無辜樣,想想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