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殺
「追!」眼看敵人已是強弩之末,魚幼塵想也沒想便下令,正要跟著衝向門外,卻被人即時攔了下來。
「別追了。」熟悉的聲音,正是那「肥羊」,原來他還活著。
「肥羊」也不顧她臉上的不甘與憤怒,將視線轉向她身後,道:「你的人受了傷。」
魚幼塵回頭一看,果然,云娘肩頭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此刻正咬牙捂著傷口強撐著。看到這一幕,她再也顧不得追什麼人了,忙上前去攙住了云娘,問道:「要不要緊?」
云娘搖了搖頭,苦笑道:「看來真是好久沒跟人動手,功夫也不行了。還好,沒傷著要害,掌櫃的不必擔心。」
聽她說話還有精神,魚幼塵知道她傷得並不嚴重,總算鬆了一口氣,吩咐雷二帶她進屋去上藥,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不過,這種冷靜只持續了片刻,立刻便轉為了驚濤駭浪般的震怒。
她的店!
入眼所及處,已經找不到一張完好的桌椅,地上到處是被利器削斷的斷木殘屑,就連牆壁,也多了幾道斑駁劍痕,再加上那扇被強行劈開的大門,整個客棧殘破得簡直慘不忍睹。
這,這叫她還怎麼做生意?這可是她苦心經營了三年的店!魚幼塵只覺得全身血脈逆行,呼吸凝重,拳頭也越握越緊。
怒極之下,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此刻也在腦海裡彙集成了某種猜測。突然,她再度轉身,雙眸噴火的瞪視著忤在一旁的「肥羊」,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相對她的熊熊怒焰,「肥羊」倒是顯得很冷靜,微微挑眉,應道:「商人。掌櫃的不會是要遷怒於我吧?」
「商人?」他以為她是第一天出來混嗎?見他如此不老實,魚幼塵怒火更盛,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喝問道:「商人會招來那麼多殺手嗎?」
若是一般劫匪,知道自己被下了藥,必會先求自保,可剛才那夥人非但沒跑,反而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傷人,招招欲置人於死地,又喊著什麼「滅口」,傻子才會相信這其中沒有問題。
「放肆!」旁邊的青衣被她的舉動惹怒,劍鋒一橫,架在了魚幼塵脖子上。但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身後唰唰幾把大刀已指向了他。
「小子,你若敢動我們掌櫃一根頭髮,我保證你走不出這荊州城。」雷二和幾個夥計不知幾時已站在了「肥羊」和青衣身後。
青衣眉目森冷,根本沒把雷二他們的威脅放在眼裡。不過,看主子的意思,竟似並不在意,他不禁皺了皺眉,繼而將劍收了回去。
空氣中緊繃的殺意頓時消散不少,「肥羊」垂眸掃了一眼那隻揪住他衣領的手,笑意再度回到了唇角,讚道:「掌櫃的好眼力,不過,我好像聽他們說是這茶有問題,然後才動了手,掌櫃的卻怎麼說他們是我引來的?」
「肥羊」足足高出魚幼塵一個頭,加上這一番振振有詞,倒好像她才是被審問的那一個。
不過,他雖狡猾,她魚幼塵也不是吃素的,臉一沉,道:「我就是看他們不是好人,才會在茶裡下藥,要不是這樣,你這會可能早就沒命了。現在我店也毀了,人也傷了,你還敢狡辯?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願說是吧,那我們就去衙門裡談談好了。」
一聽「衙門」二字,「肥羊」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竟有些猶豫起來,眼神裡似是斟酌著什麼,末了,迎上魚幼塵一臉怒容,道:「好吧,我說過,我是商人,家大業大,難免得罪些人,不過,這些人究竟是衝著什麼來的,我的確不知道。」
這倒還算個理由,魚幼塵瞪視著他,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見他一臉坦然自若,再追問也未必問得出什麼來,遂放開了他,道:「就暫且相信你說的,那我們來談談賠償的事吧。」
「賠償?」「肥羊」微微一愕。
「當然,要不是你惹來這些人,我的店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是家大業大,我們小本經營,養家餬口可全靠這個店。如果沒有銀子添置桌椅,修補店面,我們十幾口人就要喝西北風了。」談到錢,魚幼塵立刻擺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式。
「肥羊」不愧是有風度,也不氣惱,逕自笑道:「掌櫃的言之有理,既是這樣,就請掌櫃的說個數吧。」
有錢人說話就是有氣魄,魚幼塵萬萬沒有想到這「肥羊」這麼好宰,剛才的氣惱頓時通通拋到了九宵云外。表面上,卻還是一臉榮辱不驚,接過雷二遞上來的算盤,一本正經的拔弄起來。
「桌椅板凳和牆板自是要重置的,門也要重裝,這些倒花不了什麼錢,不過,這樣一來,這幾天就得停業了,按每天五十兩銀子的營利來算,外加云娘的湯藥費,一共……三百兩。」
「你這是訛詐!」冷酷如青衣終於也沉不住氣了。
魚幼塵才不管他,直接看向正主「肥羊」,又恢復了生意人的斯文有禮,道:「這每筆帳公子可都看在眼裡,更何況,剛才為了保護公子的安危,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也是拼了命的。」
既然他自己也說家大業大,這點銀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不錯,就沖掌櫃的這份仗義,這點銀子的確不算什麼。」「肥羊」眉頭也沒皺一下,從懷裡摸索出了一塊玉珮,「這塊古玉少說也值五百兩,就全當我的一點心意了。」
「爺,您怎麼能……」旁邊的青衣臉色微變,這玉豈止值五百兩,主子竟然要拿它抵債?然而,話還沒說話,卻被他以眼神制止。
豈料,魚幼塵卻是看也沒看那玉,便回絕道:「還是真金白銀吧,我若拿了你的玉珮,回頭你告我們店黑你的東西,那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這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衣氣得臉也青了。
「肥羊」臉上倒是未見喜怒,思索了片刻,收起玉珮,探手入袖袋裡掏了掏,摸出一塊銀子來,道:「現銀的話,全在這兒了。」
「只有十兩?」魚幼塵差點沒吐血,他不是家大業大的「肥羊」嗎?難不成,全是裝出來的?
「其實,倒是還有一個辦法。」「肥羊」竟又主動獻計道:「我在滄州也有買賣,可以讓我的隨從止暄去滄州店舖支取三百兩銀子送過來,來回最多三五天行程。」
聽他這麼一說,魚幼塵再度燃起一絲希望,警惕的打量著他,道:「你留下?」
「我正好想在荊州多留些時日。」他黑眸清亮,笑得很有誠意。
魚幼塵心裡不禁盤算了一番,反正荊州是她的地盤,他也跑不了,為了這三百兩,等幾天便等幾天。
「好,小孔,給他立個字據,就以五天為限,要是五天銀子還沒到,就讓他以身抵債。」
當然,以身抵債只是個恐嚇詞,不過,他若是敢賴帳,她到時候可有他好看。
「肥羊」豪爽的點頭,「沒問題。不過,我也有個要求。止暄回來之前,你得保證我的安全,像今天這種事,也許還可能發生。」
由於「肥羊」自始至終都很配合的挨宰,魚幼塵沒有多想便拍著胸脯應了下來。
於是,簽字,蓋手印。看著挨宰也挨得眉開眼笑的「肥羊」,魚幼塵終於也跟著笑了起來。也許,這幾天裡她可以跟這只「肥羊」好好「結交」一下。
「外面這些瑣事就交給你了。」打發了欲言又止的隨從止暄,「肥羊」眸中的笑意變得有些意味深長,看來,一切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