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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月在》第5章
5,楊不悔

  KAO!什麼鬼天氣!

  八月,故鄉本是賞桂花吃月餅的好時節……啊,對不起,碼貼的人可能忘了在大宋朝還沒有月餅,月餅那種東西要到元未明初才出現哩。反正,八月是秋高氣爽,適合出遊,適合野餐,適合打打野兔,圍圍小獵的好日子。

  沒想到一過陰山,老天爺竟沉下臉,開始下雪。有沒有搞錯,下雪?!

  更禍不單行的是迷了路!

  迷路耶……

  整整一個月了,不是下雪便是颳風。太陽從來沒有升起過,所以東南西北,暈頭轉向。

  到如今,彈盡糧絕。雪卻越下越大,一絲晴的意思都沒有。

  一想到如花似玉的楊九小姐就要飢寒交迫,凍死在這茫茫草原裡,號稱膽兒賊大的楊九她也禁不住要梨花一枝春帶雨——若不是想起此時流淚會凍在臉上好難看,真是要放聲大哭。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偷偷一個人出京。千不該萬不該,更不該一路向北,想追尋嫂嫂姐姐們去軍中。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忘記帶上那件玄狐大氅。那件好溫暖,好時髦的玄狐大氅……

  這種山窮水盡的時候,理應有位蓋世英雄,風度翩翩,腳踩五彩祥雲,像紫霞仙子描繪的經典場面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振救她於水深火熱……不,是飢寒交迫中呀!

  咦!前面那是什麼,好像是馬蹄印……真是馬蹄印!

  太好了!這樣的大雪裡,能清晰看到馬蹄印,說明這馬兒才過去不久……

  一下子來了精神,策馬揚鞭,追著蹄印往前。前面的英雄,等等我!

  又看到一路馬蹄印,咦!這樣雜亂,不止一匹馬呢!

  興致勃勃,繼續前進!

  馬蹄印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到最後密密迭迭,根本分不出蹄印來了。天哪!這樣的大隊人馬,不會是強盜吧?!

  正思忖間,突然驚天動地一聲:「嗚——」

  號角!驚天動地的數十號角齊鳴。策馬奔上山頭,山下一切盡收眼底,天哪!

  背風的山坡下,密密麻麻,全是營帳。一個連一個,像夏天被蚊子咬出的包包。不對,是像廚房裡曬在篩子裡的綠豆,一顆擠著一顆。

  又驚又喜身子晃一晃,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不會否極泰來,正好碰上咱大宋朝的大營吧?!

  這運氣也太好了!好了,從今後就有吃有穿,可以解決溫飽問題,順便上上戰場殺殺敵,立個功建個業什麼的。

  心花怒放,策馬一路狂奔,嫂嫂姐姐,我楊九也來啦!

  咦!等等,那轅門上高高飄揚的旗,怎是黑色的九旄大纛?這旗兒古怪的很,是哪一國友好鄰邦?

  糟糕!遼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遼人!

  拉轉馬頭,逃之夭夭!

  一口氣跑出二三十里,應該比較安全了吧。一想到棉衣熱飯全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垂頭喪氣,任馬兒一路慢慢往前。

  天妒紅顏!天妒紅顏啊!

  難不成果真要死在這冰天雪地?聽說凍死的人像乾屍,難看死了!她才不要這麼個死法。

  前方影影綽綽有個黑點,是匹馬,馬上有人。

  奄奄一息……用最後的力氣向他揮揮手。

  他也向她揮揮手。

  近了,近得可以看清他皮衣皮帽,一張臉全藏在了毛皮裡,背著弓箭。看那模樣,倒似個哈薩克獵人。

  他腰裡那把佩刀可真漂亮,她模糊的想,「咚!」一聲栽下馬去。

  餓暈了……

  堂堂楊家九小姐竟然餓暈,實在是天大的笑話。幸運的是遇上了救美的英雄。糟糕的是,忘了問這位英雄高姓大名。

  等想起來時,已是吃掉整整一隻羊腿之後。唉!那隻羊腿真是她吃過的、世上最美味的東西。直吃得兩手油光發亮,兀自吮指。這才想起來那位英雄就坐在火塘對面的地毯上瞧著,慘!這幅模樣全讓他看去了,想她楊九小姐,也是大家閨秀,京師名媛。以後還怎麼見人?連忙問:「貴姓?」見勢不對,要麼威逼利誘,要麼重金收買。總之不能讓他將這一幕說出去,以免名媛清譽毀於一旦。

  他一怔,也用漢語反問:「你是誰?」

  呵呵……大家是同胞,這就好說了。

  嘰嘰呱呱開了連珠炮:「太好了,原來是自己人!噓,小聲一點兒,附近有遼人的營隊,軍隊咧,千軍萬馬非把我們踏扁了不可。這是你的帳篷嗎?搭得不錯,很有創意,而且這麼大一頂帳篷,你一定很有錢。咦,這張虎皮是你打的嗎?看不出來,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竟然連老虎都有。對了,這是什麼鬼地方?」

  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不若中土人士,而是深潭一樣,映著人影,輪廓分明。

  「轂爾格海。」

  「轂爾格海?這名字倒有趣。但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獵場。」

  「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麼簡單,多說一個字會害死老鼠?嘖嘖……今天算是知道了什麼叫惜言如金。獵場?誰家的獵場這麼誇張?野生動物協會不抗議嗎?獵場……那麼附近一定有城廓嘍?你能不能說一個我知道的地名參考一下?」

  他終於吐出四個字:「渤海部郡。」

  「天哪!都要到海邊上了,離最近的大宋關隘只怕也有三百里。沒想到我迷路之後走偏了這麼遠。渤海部郡?幸好本小姐我知識淵博,學富五車,還知道渤海部郡是遼國腹地,天寒地凍,人煙荒蕪,並無特產。遼帝年年夏未秋初,移駕於渤海部郡打獵行圍。遼八部貴族皆隨扈東來,那情形一定熱鬧得緊,可惜本小姐我沒空去瞧那個熱鬧。聽說遼國皇帝身高丈二,毛髮如炬,碧眼紫瞳?啊……真奇怪,世上怎麼還有這種人,長得像妖怪?」

  他竟微微的笑了,別說,他笑起來還挺陽光、挺可愛的。他竟然補充道:「且青面獠牙,狀如厲鬼。」

  哈哈……

  一時忘了形,開懷大笑。將奶娘教導的笑不露齒的閨秀準則忘到九霄雲外。

  他說:「其實碧眼紫瞳並不是妖,民族不同,眼睛的顏色也會不一樣。就像你的黑眼睛,黑也是一種顏色。我的外祖母是高基族人,那個族的人就是藍眼睛。到了我,仍有一點藍。」

  呵!總算聽到他說這麼長一段話。他的漢語說得真不壞,可惜卻不是同胞。

  他的眼睛真有一點藍色,真有趣!「咦!你眼睫毛好長,拔一根量量好不好?」不由分說,扯一根下來。在眼前比一比,男人長這麼長的睫毛真是浪費。又瞄準他腰間的佩刀:「這把刀真好,借我看看?」

  「不!」這回他有了防備,一手按住刀柄。

  「小氣鬼!」滴溜溜眼珠一轉,突然向帳門竄去。他果然上當:「別出去!」伸手就來抓她的肩頭。她肩一沉,左手已探出,抓住他那把刀。他的反應倒也不慢,回手便去拿她的左腕。

  可惜,她早就防備。左手揮起格開,右手已握住那刀柄,往外一抽。「嗆!」刀已出鞘,他只來得及擋在她的手腕上,刀鋒一偏削在帳篷當中那根合抱粗的支柱上。

  「嚓!」如切豆腐,橫斬透過,巨木應手而折。

  這是什麼刀?!這是什麼刀?!太誇張了吧?!這麼輕輕一揮,就能斬斷這麼粗的柱子?這是什麼刀?

  「轟!」

  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偌大的牛皮大帳,轟然倒下,直向頭上砸下來。

  救命啊!

  千鈞一髮,虧得這位英雄身手敏捷,一把抓住她將她拖離險境,將她幾乎是拎出帳外,帳篷在身後塌下來。

  嗚呼!才差點做凍肉,又險些成肉泥。

  「叫你不要動我的刀!」

  「小氣鬼,看一下也不准,你要是老老實實讓我看,我就不會出此下策去搶,再說,你要不是跟我動手搶,我怎麼會削斷柱子?還有,你這是什麼破柱子,輕輕削一下就斷了,一塊腐木,虧你還用它來撐帳篷。遲早倒下來砸死你!話說回來,你這把刀確實不錯,賣給我算了。」

  「閉嘴!」

  她亦感不對!

  怎麼外面有這麼多人?!

  那列雁字排開,穿著一色熊皮袍子的高大漢子,雖然手握佩刀柄釘子一樣排站在那裡,卻已個個臉憋得發紫。那幾個白鬍子老頭兒,更是一幅憋笑憋到快內傷的模樣。哈!這兒有個人長相倒蠻親切的。

  連忙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一定是漢人吧。」太好了,終於看見一個同胞。

  看他一幅忍無可忍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姑娘,我叫韓德讓。」

  「韓德讓?叫什麼不好,偏和遼國宰相、那個大漢奸韓德讓叫一樣的名字。嘖嘖!」連連搖頭,忽然發覺他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紅得幾乎發紫。

  然後淚水潸潸,「咚!」一聲跪下,嗑頭道:「臣韓德讓告退!」起身蹌踉而去。

  他對誰稱臣?

  一顆心突然跌進萬丈深淵!

  疑惑的轉過頭去,看到那雙有著一絲藍色的眸。

  不信!不信!

  他的聲音還是平緩:「轂爾格海,朕的獵場。朕在追一隻銀狐,你闖進來。」

  大遼天子?

  完蛋了,竟踢到鐵板!

  情形,呃……有點詭異。雖說身處囹圄,不過她一向達觀。大不了一個死字嘛,她楊九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一旦香銷玉隕,肯定令大家扼腕歎息,說上一句天妒紅顏啊,正好換大票同情眼淚。而且宋史上也可以寫下光輝的一筆:「誤入敵營,力戰而亡。」嘖嘖,不會墮了她楊家赫赫威名。有句挺有名的詩怎麼說的來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對不起,碼貼的人可能又忘了,文天祥是很久以後才會出現的人。

  不過老實說,他們對待戰犯的待遇倒還不錯,除了有溫暖的帳篷充作牢房,還提供酒肉飯食,並且可以點菜。嘖,只可惜他們的廚師不會燒大宋名菜,點來點去也不過牛肉羊肉牛奶奶酪之類。最後在她的要求之下,還找來床錦被讓她美美的睡上一覺。好溫暖好溫暖哦……兩隻眼皮在打架,自打過了陰山,就再也沒有在溫暖的床上睡過覺了,都是選個避風的地方窩著勉強打盹。這裡雖然沒有床,不過有獸皮鋪地,何況還有這麼輕軟綿薄的錦被,也就湊和啦……

  再打個呵欠,他們對戰犯的態度真是沒得挑剔。啊,只是不知道遼宋雙方近期有沒有交換戰俘的意向……沒有想下去,合上眼睛見周公去也……

  醒來,一睜開眼突然對上一對大眼睛,真正嚇人一跳。

  美女!真是美女!輪廊分明眉宇間英氣十足,哇!宋朝小皇帝最寵愛的潘貴妃她也見過一面,追魂奪魄的典型狐狸精美女,可是面前這一個截然相反,真是英氣勃勃的陽光美人。

  呵……哈喇子要流下來了,連忙垂涎的問:「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相機,不然合個影什麼的更好。碼貼的人又在胡說。不過將來總可以大大炫耀一番,吹噓自己見過大遼第一美人。

  陽光美人揚眉,伸手抓住她的袖子。喂!作什麼?

  原來是看她手上的手鐲。說起這對手鐲就大有來歷了,這是太奶奶專門在京城最最有名的金玉堂訂做的,楊家女人每人一對,媳婦女兒個個有份,像她手上這對,鑲著九顆明珠,因為她大排行裡第九。

  「楊。」陽光美人艱難的發出一個音。

  楊?差點忘了,她姓楊耶,他們會不會將她綁上戰場,去威脅她的嫂嫂姐姐,令她們心神大亂,打不得仗?後來鼎鼎大名的《神雕俠侶》裡不就有這個橋段麼?金輪法王捉了郭襄,威脅郭大俠夫婦棄守襄陽。千鈞一髮時刻幸得神雕大俠楊過趕到,方救了郭二小姐。英雄救美耶,她又不是美人,這會子上哪裡找張過王過來救她楊九小姐?

  打死也不認自己姓楊,頭搖得像拔浪鼓一樣:「不是不是,這個是我好朋友楊九送給我的。我不姓楊!」

  陽光美人一臉困惑的看著她,問了一句番文。對不起,她聽不懂。言多必失,跟大美人也不能多說,免得露出破綻。任憑大美人問了又問,反正聽不懂,任她在一旁說去好了。

  正氣悶處,有人進來了,緩帶輕裘長身玉立,和大美人站在一起正是一對璧人。俊男美女,果然比較有看頭,怪不得收視率最高的就是偶像劇。等一等,這位帥哥好生面熟,倒長得有三分像撿她回來的那位大人物。而且,他裘冠上嵌著尊貴身份的黑玉。以她楊九這麼絕頂聰穎的智商,馬上就猜出來他的身份。定是遼帝的堂兄,手握重權的大遼北院大王耶律斜軫。說到這裡順便交待一下,碼貼的人最中意的就是噹噹噹——喬峰!金庸筆下最悲苦的英雄,可惜這個時代喬峰不在這裡做南院大王,不然拚死也要寫上他一段文字。

  陽光美人與他說話,遼國話真是難懂,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只見斜軫望過來,問:「你是不是姓楊?」

  擠出一臉的笑:「我姓流川,灌藍高手流川楓你知道吧,那就是我哥哥。我是東倭人士,宋遼交兵,我們是中立的第三國。」冒名頂替僑民,只盼他們真的恪守日內瓦公約,馬上釋放她才對。啊喲對不起,碼貼的人又在胡說八道。

  他卻只是看著她微笑。莫不是臉上有灰,扣子扣錯,還是牙沒刷乾淨?帥哥一望著她笑,她就心裡發毛。

  果然,他「啪啪」兩聲擊掌。一個大漢捧進一軸畫,在他面前打開。

  我滴天!竟是她們楊家的「全家福」。從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姑婆姑姑哥哥嫂嫂姐姐甚至姐姐的丫鬟們都在畫像上頭,當然,也有她。

  好在她輩份最小,站在旮旯裡,畫像那天光線又不好,諒他未必能認出。他仔細看著畫像,而後再看看她。呸!連這幅畫像都能搞到手,算你狠。有本事你像美軍一樣啊,把楊氏滿門印到撲克牌上滿世界通緝好了。

  他的手指清楚的指向畫像上的她,不會吧,畫得那麼美若天仙也認得出?畫像那天她可是出了一百兩銀子賄賂畫師呢,畫師答應將她畫成天下無雙的大美人,結果也是如此。畫完後全家人沒一個認得出那畫的是她,他怎麼看得出來?

  「楊九。」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反正讓人識破了身份,要殺要剮順意,皺一皺眉的話本小姐就有愧姓楊。

  大美人望著她粲然微笑,美人笑起來真好看,可惜這花花世界她看不了幾天了。在心裡連連哀歎。轉向帥哥:「可不可以最後滿足我一個心願?」

  大約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要洗個澡。」已經有一個月沒洗澡了,就這樣又臭又髒的去見上帝,她真會死不瞑目。

  「洗澡?」斜軫輕佻起眉,彷彿是給他出了個天大難題。

  事後才知道遼人是輕易不洗澡的,一想到這個就噁心得三天吃不下飯。連遼國的皇胄貴人們也很少洗澡。好在,她提出請求的對象是堂堂北院大王耶律斜軫。普天之下,大約除了他堂弟耶律隆緒,就數他最位高權重。想來他連大宋小皇帝都沒看在眼裡,何況她這小女子提出的小小要求。

  於是,在他一力擔待下,幸福的享受了一回皇帝待遇。呃,名副其實的皇帝待遇,距營地二十里,是稱為「御湯」的一池著名溫泉。

  做皇帝的人真真是好命啊……可以找到這麼好的溫泉來泡。直泡到全身乏力手足酸軟,一輩子最後一次洗澡。到底是就此淹死在溫泉池裡,還是乖乖爬上岸去穿好衣服待殺待剮悉聽敵便?

  莎士比亞說過,這真是個難題。

  溫暖的水滑過四肢百骸,懶洋洋的昏昏欲睡。也好,就這樣睡著了淹死算了,雖然淹死的人聽說也挺難看的。

  突然聽到不遠處有水聲,咦!溫泉裡也有魚?懶洋洋的睜開眼,突然全身汗毛豎起,不是魚,是人!是個男人!

  深呼吸,繼而尖叫。

  有!色!狼!

  只聽到四面鏗然的盔甲聲,不,是沉悶整齊的盔甲行動聲,白色的水霧裡眼睜睜看著四岸突然冒出無數全副武裝的大隊人馬,彎弓搭箭,成千上萬枝冷冷的箭簇無一例外指著她。萬箭穿心?她不要這種死法。天哪!這才反應過來,四周何止千人千眼,而且都是目光炯炯的臭!男!人!

  一驚之下方寸大亂,嚇得忘了池子裡的另一個也是臭男人,只向他懷裡躲去。幸好軟玉溫香撲過去,是男人都會微笑。

  他不過抬手一揮,那大隊人馬即像出場時那樣,無聲無息剎那又退卻得乾乾淨淨。她受了偌大的刺激,一顆小心肝兒撲通撲通直跳,半晌才定下神來:「你怎麼在這裡?」

  大人物畢竟氣定神閒:「你呢?」

  「我在這裡洗澡啊。」理直氣壯。

  他更理直氣壯:「我也在這裡洗澡。」

  對哦,忘了這是他的溫泉。低頭無語,突然發現自己雙手還摟在他的頸中。忙不迭鬆開手游開去:「你別過來,我沒穿衣服。」

  他笑得邪邪:「真巧,我也沒穿。」

  他說什麼?救!命!啊!

  眼疾手快,看到身後青石上放著他的佩刀,一下子搶在手裡,嗆一聲拔出。腦中突然如電光一閃,明白了前因後果。

  哼!那耶律斜軫想將她楊九小姐當槍使,進而借刀殺人玩弄她於股掌之上,她就不放過他!起碼也要讓他陰謀曝光。於是將刀放回原處,笑容可掬的問:「喂,你就不想知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面露微笑:「他們說有份驚喜,沒想到這麼香艷。」

  驚喜?她微微冷笑:「你的堂兄送我到這裡來,你真以為是驚喜?」

  他懶懶的垂著眉:「不過是想借刀殺人,也忒沒有創意。」

  他知道?

  神色困惑,他微濕的髮垂在額上,看起來有一絲奇異的稚氣。但那面色卻是複雜難言:「想要我的命罷了,何止他一個。」

  微微竟生了憐憫,切!真是笑話,他是敵酋,大遼天子,擁兵百萬。說一句話就能使血流成河,與大宋年年征戰,千家萬戶纍纍白骨,楊門女將即是拜他所賜。一想到這裡,又將刀搶在手中。

  他說:「放下。」伸手只在她腕上一握,她便覺奇痛入骨,就這樣輕易讓他奪去刀的話,她以後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搶上去便使出一招「壓肘錘」,左肘壓向他胸口,右手往回一奪。他一偏讓過她那一肘,握著她腕的手就勢向上一揚,刀鋒順著她的臉削過,只覺微微一涼,一綹青絲無聲斷落,滑落水中。

  太鋒利了!竟是吹毛斷髮。只一怔之間,刀已被他奪去,接著臂上一緊,連人也奪過去了。心撲通撲通直跳,不是對手,況且,這樣曖昧。

  真是曖昧,直看到一雙眼,眼底幽幽燃著暗藍,越逼越近。唇上溫軟熾熱,初吻耶……初吻怎麼能是和敵酋……

  手忙腳亂,「啪」一掌打過去,清脆響亮的耳光。言情劇裡最緊要橋段,這種情形之下耳光必不可少。

  「啪!」竟然是一掌打回來,男主角從來憐香惜玉,他怎麼卻例外?

  臉上火辣辣的痛,接著是心裡痛。是數月來風餐露宿擔驚受怕而後是前途未卜性命之憂,莫名其妙難逃一死,死之前還莫名其妙失去初吻,初吻耶……按大宋向來的例子,她只怕唯有一死了之。

  他卻披頭蓋臉的又吻下來,臉上痛,手臂讓他箍得痛,頸中讓他咬著痛……

  她寧可真的一頭撞死在池邊的青石上,奮力掙扎,水花四濺。

  對不起,寫貼的人在這裡省卻香艷無邊的細節描寫。只交待一下她並沒有死成,她覺得自己應該大哭一場。可是,不要,不要當著這男人的面掉眼淚。死也不要。回營去,共乘一騎,他黑貂大氅溫暖的裹著她,千騎拱衛。馬蹄聲踏得她心碎成萬片,不,就算要死也要先殺了他!

  機會並不少,聽說他的三千粉黛都留在帝京,唯一隨扈而來的只有蕭皇后。就是她見過的那位絕色美人,不知為什麼,絕色美人竟攏不住他的心。每天晚上,她都有機會。

  卻沒有一次成功,哪怕他的佩刀近在咫尺,他永遠比她手快。明明似是睡著了,只要她的手一觸到刀,他就會倏得睜開眼睛。

  奇恥大辱,她卻在忍辱偷生。

  大圍日,幾日來圍圈逐漸縮小,漸漸將野獸逼到更小的包圍圈裡,只待射殺。果然是殘忍,弱肉強食,嗜血的野蠻胡虜!

  小鹿的眼清徹如水,呦呦叫著,渾不知危險臨近。四面只聽蹄聲鏗然,唯他們佇馬高處,遠遠眺望著圍圈。九旄大纛立在身後烈烈迎風,雪地裡只見獸群慌亂四竄。

  他抽箭搭弓,神色微凝,一箭放出。一隻鹿應聲而倒,頓時飛矢如雨,血流遍野,真是像戰場。

  更似屠場,佛經裡說的無間地獄。

  血腥氣越來越濃,她有點透不過氣來。突然只聽身後「奪」一聲弓弦響,下意識轉過臉,竟是一箭當胸射來,疾如流星快如閃電。

  「啪!」另一箭破空而來,來勢奇快,後發先至,正正射在先前一箭的箭頭之上,兩箭相撞落在地上。她神色呆滯的看著後發的一箭,白星箭簇雁翎尾,桿身裹白銅,份量特重,大遼天子的御用之箭。

  是誰?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眼底是她從未曾見過的冷凝。所有的人垂下手去,唯一人仰面與他對視。

  大美人皇后!

  唉……她又何必這樣急功近利。虧她是姓蕭,代代做皇后,怎麼還會幹這樣的蠢事?就算是忍無可忍,也不妨暗中下手,神不知鬼不覺教她死一百回都不夠。哪能當著他的面來玩清君側?比起宋朝小皇帝的潘貴妃,這位蕭皇后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的道行。

  連她楊九都不如,禍國殃民當然要看準時機落井下石火上澆油。於是身子微晃,低低的呻吟一聲,往後一仰。不必擔心,正好暈在他懷裡。

  眾目睽睽,他說:「如你所願。」

  讓他看穿用心,但他為什麼仍願上當?心虛的垂下眼瞼,不能不敢不願不肯去想。

  御醫請脈,與他說遼語,他面色冷淡看不出端倪,唯添了侍女每日如影隨形。現今才知做禍水有多難,她從來是光明正大,到了今天,只好用冠冕堂皇來說服自己。一刀下去是夢寐以求的痛快,既然他不肯給,那她就慢慢算計。

  拔營迴鑾,千軍萬馬緩緩逶迤向西南,這一日至陰山北麓,這是回京路線中最南點了,再走下去,就會折向西方。這是最接近宋境的地方,離最近的關隘,只有一百四十里。如果她可以拿到金牌令箭,再有一匹快馬,只消兩日功夫,最多三日,就可以重返家園。

  不!還沒有殺了他,怎能落荒而逃?

  斜陽真美,在衣上鍍了一層金色。有人進來,並不是他。回頭看見大美人皇后步入,多少有點驚詫。美人皇后帶來的侍女,語調生硬的說漢語:「跪下。」

  切!潘貴妃她都懶得跪,興趣缺缺的轉過臉去,說:「有話快說,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皇帝陛下遛馬去了,不過半個時辰就會回來。」

  大美人聽到侍女翻譯,頓時面色雪白。最好她再一箭射過來,反正她正束手無措,不如一死好一了百了。

  「圍場中那一箭並不是我射的,我還沒有那麼笨。」

  咦!有點意思,大美人皇后安然端坐在錦墊之上:「陛下於你,只是一時迷惑罷了。你與眾不同,所以他才有興趣,作為一個玩物,你構成不了威脅。」

  看來那一箭真不是她射的,沒想到人長得美智商倒也不低,又好命做帝國皇后,她也不怕天妒紅顏?美人皇后卻從袖中取出小小一隻藥瓶:「也許你用得上。」

  毒藥?啊呀,聽說遼國皇后權重,向來喜歡搞什麼稱制來垂簾聽政,可是毒殺親夫也忒陰狠了吧?嘖!怪不得美人前頭總會加上蛇蠍兩個字。

  「沒興趣,想毒死他的話,還是你親自動手比較有趣。」

  雖然要他的命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不包括順便讓別人借刀殺人。

  大美人眼中閃爍著怒火:「你不要裝腔作勢,也不要妄想將孩子生下來,大遼不會允許血統混淆,尤其是你這樣卑微低劣的血統!」

  嘎!說什麼?孩子?腦中七零八落漸漸反應過來,怪不得他最近叫人成天跟著她。眉頭皺起來:「你要我做什麼?」

  美人皇后的臉色終於重新安詳端莊:「我想知道,是誰射了那一箭,妄圖挑撥帝后。」

  怎麼來問她?她對遼國複雜的政治局面又不熟,可以抽絲剝繭推敲出誰想漁翁得利?但到底她是楊九小姐,聰明才智最不缺,一轉念便想到:「他知道?」

  大美人贊許的頷首:「他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套出話來。」

  真是將她當成無往不利的狐狸精?認為她有手段問出這個,那她豈不有信心替大宋小皇帝問出大遼兵力駐防圖?

  天色黑下來,燭光大餐固然浪漫,牛脂巨燭四個字看起來也頗有氣勢,可惜蠟燭散發的氣味真是難聞,一股子膻味。結果晚飯沒吃下去,反而先連清水都吐出來了。弱不禁風的倚在一角扮黛玉妹妹,可惜時代太早,《紅樓夢》還未問世,這幅多愁多病傾國傾城的模樣也白扮了,況且他向來不憐香惜玉:「起來!」

  懷孕耶,孕婦耶……橋段裡都是此刻百煉鋼化繞指柔。無限幽怨的瞟了他一眼,他卻連一個愛憐的眼神也沒有。

  看來只有單刀直入,她問:「那天在圍場,誰射我一箭?」

  他揚起眉:「做什麼?」

  「看看誰在恨我,有機會的話打擊報復一下,在你耳畔吹吹枕頭風什麼的。」做奸妃這麼有挑戰性,可惜他一定不會給她機會。

  果然,他說:「是耶律斜軫。你可以試試看吹枕頭風。」

  嘖!這位北院大王位高權重,還想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突然間想起那日他與大美人雙雙出場的俊麗亮相,唇角緩緩牽起一個微笑的弧度。定定的望向他黑色的裘冠,大遼國最尊貴的一頂裘冠,黑玉為結貂球累垂。咦!怎生有點油油發綠?

  瞅到機會去見美人皇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金批令箭來,換取那個名字。

  美人皇后倒也爽快,馬上抽出金批令箭,但一聽她道出那四個字,頓時面色煞白,脫口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美女,枉你秀外惠中,竟不算瞭解男人的心思。唉,他愛你,定然會為你不惜一切。放我這樣的狐狸精在你老公身邊,你倒是有做皇后的氣量,對三宮六院不聞不問,他可認為我會奪去你的幸福。」省下一句話沒說,按心理學的角度來講,他定是下意識裡認為自己唯有奪到了帝位,才會奪到她。所以嘍,勾心鬥角還有得好戲出台,只是,他那做皇帝的堂弟不動聲色,才是真正厲害角色。怪不得十二歲登基,內憂外患,還可以安然無恙活到這麼久沒遭人暗算。

  放著美人皇后在那裡思前想後,悄步回大帳去。

  上次小小一瓶藥讓她藏在柵欄底下,伸手摸出來。不知道這藥是什麼味道,會不會苦?

  痛……痛死了……早知道這麼痛,不如乾脆死了好……

  熟悉的靴聲由遠及近,是他!

  痛得眼冒金星,冷汗涔涔,卻仍看到一雙眼,眼底彷彿三尺寒冰。一伸手就揭開她裹得緊緊的錦被。

  全是血……鮮血一直浸透腳踝。他全身散發著森冷之氣,那眼神突然令她想到圍場中的野獸,她突然心虛得不敢再看,垂下頭去。胸前一緊,是他抓住了她的衣襟:「你竟然敢這樣對待我的孩子!」

  十惡不赦!

  他高高舉起手,她等著那一掌重重落下來。他卻回手抽出佩刀,澄如秋水的刀鋒寒意撲面而來,吹毛斷髮,只要在她頸中輕輕一劃……她閉上眼睛。

  「啪!」他竟然將刀擲在地上,掉頭而去。

  最最俗套的結局,沒下得手去,到底是為了哪一樁?最最動人心弦的解釋自然是他到底愛上她,所以才這樣傷心欲絕掉頭而去,最最可能的解釋卻是他向來以英雄自詡,不對無還手之力的婦孺下手。最最無聊的解釋是碼貼的人懶得長篇大論離合悲歡的寫下去,做了這樣的安排。

  我姓楊,名叫不悔,我媽媽說這樣事情她永遠都不後悔。

  蕩氣迴腸的經典台詞,說起來果然非同凡響。遺憾啦,我媽媽不叫紀曉芙,我爹爹更不叫楊逍。我姓楊是隨母姓,她是楊家九小姐,未嫁生女,取名不悔。我以為我的父親會是位像楊逍一樣令人神魂顛倒的大人物,媽媽卻漫不經心的說我父親其實除了人長得比較帥之外,毫無可取之處。她不悔的不是生下我,而是不悔自己離開他。

  不過,偶爾她也會怔怔出神,望著從箱底取出那柄漂亮佩刀。那把刀可真是華麗漂亮,柄鞘之上珠玉翡翠嵌了一大堆,不知是不是昔年的訂情之物。

  切!有什麼蛛絲馬跡能瞞得過我楊不悔?乘她不備就偷出刀來細細研究,澄如秋水,吹毛斷髮,果然是絕世無雙的好刀。咦!刀柄上有字,怪怪的扭來扭去的蝌蚪文,這是哪門子番文?

  臨摹下來拿去給最見多識廣的七舅母看,她滿臉詫異:「不悔,你哪裡抄來的,這是遼文。」

  遼文?太誇張了吧。

  我問:「那您認不認得這是什麼意思?」

  她咬牙切齒:「化成灰我也認得,耶律隆緒!」

  喔喔!山搖地動天地失色,沒想到竟是如雷貫耳這四個字。太精采了,楊家最大的仇人,大遼聖宗皇帝耶律隆緒。

  端得是驚心動魄。這中間故事定然蕩氣迴腸,可惜十六年來真相湮滅。不知老媽楊九小姐肯不肯寫回憶錄,改編成電視一定催人淚下贏大票師奶觀眾。四十集不夠,再拍續集四十集,可以在宣傳詞上大作文章,遼宋傾國之戀羅密歐與朱麗葉……諸如此類……

  啊……碼貼的人可能又忘了,那個時代沒有電視,連元雜劇都才出來雛形。

  不過,得空覬見老媽心情好,就一點一點套問,三個月功夫下來,竟然問出了不少。七拼八湊來龍去脈已八九不離時,可惜重大關節老是一筆代過不肯說。

  最最重要的是,最後那一段,她是真吃了藥嗎?

  額上挨了毫不客氣的一戳。「真吃了藥哪裡來你這小鬼頭?」掩嘴偷笑:「再說,那皇后拿來的藥,天知道是真的墮胎藥,還是毒藥,怎麼能輕易吃下去?」

  「那怎麼騙過他?」

  「哎喲,提到這個現在想起來還痛,真是無法可想出的下策,自己在腿上劃了個大口子,當然血流得要死人一樣。」

  遙遙望向北方,晴天,彷彿能看見陰山灰色的山脊輪廓。不知那萬里之遙的大漠深處,是否又飄起了今年的新雪。

  太遺憾了,從頭到尾都沒聽到「我愛你」三個字。

  算什麼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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