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玉香樓
最讓人鬱悶的是,我回去時竟然迷路了。
問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了紫棠山莊的所在。
只有林軒鳳一個人坐在山莊門口,頭微微垂著,隨意在發尾系了一個小結的長發幾乎碰到地上,似已十分疲倦。
我走到他身邊,有些喪氣地喊道:「軒鳳哥,我沒能把他叫回來,對不起。」
林軒鳳抬頭看著我,眼神憂鬱又帶著些迷茫。
我最怕見到他這樣。
「我……會再去找他。」除了這個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站起身,朝我走得近了些。
我簡直是傻冒,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退了又覺得不妥,又往前走了一步。
這下更不妥,距離好像近了些……近到幾乎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
「你在搞什麼。」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吞了口唾液,小聲道:「那個……你最近變得好凶……」
好像更年期。
他明顯皺了一下眉,又故作輕松地笑了:「你想多了,我沒有。」
我挑挑眉。
裝。有什麼好裝的。
更年期就直說。
我笑道:「既然是我想多了那就沒問題。他們都進去了?我們也進去吧。」
甩甩手,往前走。
腰間被人用力一抱,我踉蹌跌了兩步,摔在了他的懷中。
他的頭深深埋入我的肩窩,大力吸氣。
片刻呆楞。
嚎叫一聲:「大哥,你又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凰弟!」
他卻沒一點反應。
心都提起來了。
看來……看來他是……定期犯病。
「宇凰,你不會喜歡上別人的,對不對?」
因為嘴巴被捂住,這一句話說得格外模糊,可是我依然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喂,喂,喂,打住,你頭又昏了。」
林軒鳳放開我,怔了怔,臉色有些難看:「對不起,我的確又昏了。」想了想,又道:「韓淡衣給我感覺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你別太相信他了。」
他竟說了和花遺劍一樣的話。
我沒什麼江湖經驗,聽他們的話應該沒錯。
只是……每次一見到韓淡衣頭就有些暈,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
我點點頭,隨他一起進入了紫棠山莊。
進了紫棠山莊,深深感慨,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
鳳樓龍闕倚清光。
滿庭院都種滿了名貴花草,層樓疊榭,轉相連注,山池玩好,窮盡雕麗。
許多家丁拎著紙花燈籠在大院內遊行,亭台錯落,熒熒火光,映照得房屋光華四射,赤紅如霞。
我們進去的時候司徒老爺已經睡覺了,他的兒子似乎也不在。
尉遲姐弟已經回到京城的家中去了,把家裏的地址留了下來叫我們去作客。
就這麼迷糊地住了下來。
翌日清晨找林軒鳳要了銀子,約了尉遲星弦出去玩。
寄生蟲的生活也挺幸福的。
長安街道,人煙稠密,糧船雲集。
人們有在茶館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飯鋪進餐的。
一條大運河橫跨城內,河裏船只往來,首尾相接,或纖夫牽拉,或船夫搖櫓,有的滿載貨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緊張地卸貨。
橫跨河壩上的是一座規模宏大的木質拱橋,它結構精巧,形式優美。
宛如飛虹,故名飛虹橋。
這裏是名聞遐邇的飛虹橋碼頭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繞過飛虹橋,有一棟顏色鮮麗的樓宇。
玉香樓。
看著那招攬客人的女子,尉遲星弦道:「我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年,一直被姐姐束縛著,都沒有機會去見見那些美人的姿色,真可惜。」
我陰笑一下:「這不就有機會了?走,咱們進去大飽眼福!」
兩人擊掌一下,掂著手中的銀子,買了兩把折扇,朝玉香樓走去。
剛走進玉香樓,便有一個標准的老鴇--也就是符合我想像的老鴇走了過來。
「喲,兩位公子哥,想要叫什麼姑娘啊。」
聽聽,這口氣才是正宗老鴇。
「我們可是從外地來的,據說京師美貌女子數不勝數,媽媽桑你要不能弄點像樣的來,我們哥倆可不樂意了。」
我撐開折扇,輕輕搖了幾下。
看著尉遲星弦驚愕的模樣,我就知道自己裝紈!子弟得有多像了。
老鴇道:「哎呀呀,這位公子,媽媽我最喜歡你這樣俊俏的小夥子了,你們肯定聽過長安第一名妓宣琬兒的名字吧?當年媽媽我還在當姑娘的時候可見過般思思,她和我們琬兒比起來,簡直差遠了。」
宣琬兒我有聽過。
林軒鳳說過,他是中原武林三大美女之一。
腦中浮現了海棠絕世無雙的容顏。
宣琬兒一定不會差。
只是……般思思是誰?
我疑慮地看了看尉遲星弦。
他連忙拿折扇擋了我們的臉,小聲在我耳邊說道:「般思思和上官雅玉兩人的容貌是這十年來被歌頌得最多的。般思思原來也是長安一個青樓的名妓,賣藝不賣身,第一次被人贖身後又回來了,第二次賣出去又嫁了人,
結果還是死了。」
我點點頭:「哦,紅顏薄命。」
轉而對老鴇道:「那宣琬兒真有這麼美?不大相信。既然她漂亮,為何沒有般思思出名。」
老鴇道:「嘿,公子,那般思思會這麼出名,是因為她嫁了一次又一次,江湖上誰不知道啊,她第一次被人拋棄了不說,第二次好不容易找到個真愛她的人,她卻跑去勾搭重火境的宮主,結果人家宮主把她玩了就拋棄了
,她又找到英雄大會上去說了一堆討人憐憫的話,可蓮宮主一點反應也無。琬兒可是冰清玉潔的寶貝人兒,自然沒她的臭名傳得遠了。」
我本來搖著扇子的手霎時停住了。
「什麼,你說她勾引誰?」
老鴇捂嘴諂笑道:「重蓮啊,冠世美人呢。公子可別告訴媽媽我你沒聽過。」
我點點頭,又點點頭,再點點頭。
尉遲星弦小聲道:「宇凰,你在做什麼,快說話。」
「啊,那個,既然媽媽你這麼說,就把宣琬兒帶來給我們看看吧。」
老鴇笑得十分殷勤:「琬兒現在有客人了。」
我說:「我們就是想看看,又不叫她伺候了。」
老鴇道:「可是……」
「看不到來這裏有什麼意思,我們走。」
拉了尉遲星弦,轉身就走。
果然砍價最好的方法就是走人。
身後的老鴇連忙叫道:「哎哎,公子別走。只要您付得起銀子,就讓你們見。但是琬兒現在伺候的人可是有錢人……」
不知道林軒鳳那幾個銀子夠不夠的。
拿出幾個銀光閃閃的元寶,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抓過銀子,儼然道:「琬兒就在擷香院。公子請隨我來。」
我把扇子舉起,對著尉遲星弦賊笑了一下。
兩人跟著老鴇進去了。
擷香院。
院如其名,四方飄香。
吹過院內的風,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甜甜的橘黃色的風。
沿著這條道愈往前面走,花香就會愈濃烈,幽渺如歌。
還沒走到裏面,就已聽到了女子們嬉笑的聲音。
那笑聲好象花蕾開放時那樣,動人清脆,娛心悅耳。
近了,卻見裏面絲綢翻飛,花瓣亂舞,一個個衣著華麗鮮亮的女子正在群中四處奔跑,像是在跳舞,又有些雜亂無章。
仔細觀察了片刻,才發現她們是在玩捉迷藏。
老鴇正待講話,卻被我攔住了。
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幕。
沒有一絲作態,童心大起,這樣的女子是最美的。
果然上天是偏心女兒的,各個生得玲瓏剔透,嬌柔若水。
裙扇招香,歌橈喚玉。
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顏色正如花。
心情大好,沒注意她們說話。
不過多時,美人們紛紛退向了一旁。
我往前走了一步,左顧右盼,不知她們玩的什麼名堂。
一個穿著富貴錦緞衣裳的年輕公子忽然從院內的銀杏樹後走了出來。
那公子個子似乎比我矮些,眼睛上蒙了一條黑色布帶。
頭上系了紫金發髻,余留長發且及胸膛,略有些棕色,卻十分柔順明亮。
只見他臉頰極小,面色如玉,唇色微淡,挂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似乎正摸瞎四處搜尋著那些四處流散的女子。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笑意越來越明顯。
直走到我面前,他忽然停住了腳。
「飛絮?湖煙?燭畫?還是……雙燕?」
猜測過後,一把抓住我的手。
「‘玉手佳人,笑把琵琶理。’給少爺這麼一摸,就知道這柔嫩又瘦削的手一定是我的寶貝琬兒,呵呵呵呵……」
他笑的聲音變態極了。
讓我想起了《無極》裏的謝無歡。
竟說老子的手像女人!
我倒看看你要耍什麼花樣。
他的手就一直這麼摸來摸去,一直摸到了我的腰際。
「哦?絨布緞子,那還不是琬兒。是韶華吧?」
他十分不確定地勾了勾我的腰。
「腰身倒像是瑞雪。」
我簡直要被他逼瘋了。
正待破口大罵,卻聽他泄氣似的說:「你不忙講話。讓少爺我最後猜一次。無論你怎麼喬裝別人,只要讓少爺親那麼一下,保准你原形畢露……嘿嘿……」
那個「嘿嘿」還沒嘿完。
他收緊了放在我腰間的力道,將我往前一拉--
……
…………
軟軟的,軟軟的……
吻……吻了……
不僅僅是我,周圍的女子們,包括尉遲星弦……都呆了。
他放開我,皺眉想了想,道:「怎麼我感覺不出來?」
說完,又過來親了一下。
連親了好幾下。
直到我慘叫出聲以後,他才猛地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條。
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
一雙如溪水般繾綣的大眼睛。
就這麼,傻傻地,看著我。
兩個人不知傻掉了多久。
一起狂嘔出聲。
他一邊拿袖子蹭嘴巴,我一邊呸呸吐唾沫。
時乖運蹇,絕對是時乖運蹇。
他蹭了半天,連嘴巴都蹭紅了:「你這不知好歹的殺才,沒見司徒少爺我在這裏玩得開心,竟變態到這種程度!」
我欲哭無淚。
哭喪著臉,歎息道:「在下今天是為一睹名妓宣琬兒的絕世容貌而來,哪知遇到個龍陽子弟。」
那公子憤然作色道:「閣下若無斷袖之癖,會傻站在那裏讓個男人親麼。」
「就因為在下正常得很,才會因為一個男人亂摸而慌了手腳,公子請原諒。」
「你……你……好不要臉!誰會想亂摸你了!」
他氣得直跺腳。
「事實擺在眼前,無須多言。」
看他那小臉都氣得紅紅的,說來也可憐。
可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服輸。
「你……你給我記住,待我回去告訴我爹,非找人教訓教訓你!」
嘖嘖,好一個紈!子弟,我這贗品果然比不上他這真貨。
我微微欠身道:「好,那請司徒雪天公子帶路,帶在下回紫棠山莊。」
他愕然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司徒雪天?」
年紀輕輕穿這麼奢華,花這麼多銀子和女人玩,長這麼秀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博學之人--雖然這點我不想承認,又姓司徒。
這樣的人,京師能有幾個。
我說:「這不用司徒公子費心了,剛好我在公子家居住,也好和司徒莊主談談公子在玉香樓的神勇事跡。」
司徒雪天急道:「你敢回去給我爹告狀,我保證殺了你!」
我笑道:「殺?你用什麼殺?」
他更是氣極,跺了跺腳,卻說不出話來。
果真如此,他不會武功。
只是……這真是那個所謂的「玉面書生」麼。
令人不禁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