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搜索鬃狗的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了半個月,尚未傳出「好」消息,而不知不覺中,新的一年已悄悄地來到人間。
看著搬家工人進進出出地,不停地將一箱箱的行李搬到貨車上,屋子裡面眼看著漸漸空虛,給人一種不勝唏噓的感覺。過去這房子有過的熱鬧場景,可會再上演?
坐在客廳的沙發中,英治想著以前小汪、阿超還在家中出入的時期;想著以前眾人勸阻他和夏寰吵架的緊張模樣;想著第一次看到夏宇的尷尬情狀──在這屋子裡真的發生了數不清的事,如今也都成為點滴回憶中的一部分了。
「幹麼一個人坐在這邊哭呀?」
可惜,這樣令人感動的氣氛中,有個即使歲月變遷也不會改變他白目態度的傢伙,照樣出來搞破壞。
「你哪一隻眼睛、哪一個瞳孔,看到我的眼睛裡面有淚水的?」仰翻著眼,看著從沙發後方摟著自己的男人,道。
咧著嘴,不知臉紅為何物的男人,大言不慚地說:「我的心靈之窗看到的呀!我看到小治治呀,因為捨不得我搬出去,所以躲在這兒哭哭,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的!吶,快點把那種辛苦又沒多少錢的工作辭-辭。搬下來和我住吧。」
「我拒絕。」
連一秒鐘的思考時間都不必。也不想想是誰害得他現在每個月都得拚命加班賺錢,否則戶頭理面的錢都被某人詐騙轉光了,連點零用的都沒有。
「我一個月給你這樣,你就快點辭職吧。」豎起一根指頭。
「免談。」十萬塊,他自己賺就有了。
「蛤?小治治真是獅子大開口,一千萬還不夠啊?那我加倍,兩千萬好了,一年就可以還掉欠我的分期嘍!」
昏倒。直接五個零跳到七個零,拜託不要亂省略中間數,可以嗎?
「更!你最近是挖到金礦了嗎?給我有點數字概念,不要濫開芭樂支票!」
「呵呵,我真是愛死了小治治扮演『賢妻良母』的模樣。我們下一胎生個男寶寶好了。」
「這一胎都沒有了,還下一胎。」不,不對,根本是顛倒了,自己氣的方向……又被這傢伙牽著鼻子走!
「說得好,那我們現在就來生吧。」
執起他的下顎,男人不由分說地就奪走他的唇,只是從這個角度,感覺更接近口對口人工呼吸──對還有一口氣的人進行急救,分明是殺人!
「嗯……嗯嗯……」
揪著男人的發,槌著男人的額頭。
「嗯……嗯……」
深深地吸吮著,直到無法呼吸的程度。
「嗯……嗯……」
可是一旦越過了苦悶與快感的模糊界線,類似酩酊的暈醉成分便在血液中蔓延、擴散、散佈,心口揪緊、急促地奏出淫靡樂曲。身體中心熱了。
「那個──哇!抱歉!」
突然聽到眼鏡仔的喊叫與關門的聲響,將英治從失魂忘我的狀態中喚醒,他有些狼狽地掙開夏寰的懷抱。
最近自己的螺絲釘好像上得不夠緊,竟放任夏寰在眾人進進出出搬東西的時間,還在深怕人看不見的地點(客廳),對自己動手動腳。
這是危機。
天大的危機。
「傷腦筋,這時候就會覺得沒挑選-個機靈點的傢伙幫我排除障礙,還反過來潑了冷水,真是不方便。再這樣下去,夫夫間的『要好時光』都要被不識相的笨小弟破壞光了。」
想不到罪魁禍首還推卸責任地說:「小治治,在眼鏡仔這個還沒訓練好之前,你得克制一下自己,不要再二十四小時發送費洛蒙色誘我了。做到一半就中斷很不人道,你知不知道?」
對付這種皮厚到不行的傢伙只有一招──扁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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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仔。」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染成綠毛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回頭。 「歹勢,夏哥!我剛才不是故……嚇!夏哥,你的臉!誰打了你的?」
哪來如此膽大包天的傢伙?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打的可是輕易就能發動上萬兄弟、勢力可比土皇帝的「近海幫」新幫主嗎?
「結果你到底是為著什麼事,跑來打擾我和小治治的好時光啊?」夏寰不滿地挑起眉,揉著臉頰道。
瞬間,眼鏡仔懂了,「我已經清點過紙箱,確認所有的東西都搬上車了去了,準備讓他們運去了,所以想跟夏哥報告一下,沒想到會剛好……」
「下次,記住,要偷窺也不聲不響地看,看完了記得關上門走出去!懂嗎?」夏寰嘟嚷著。 「別看他弱不禁風,英治的拳頭很重,如果改行當牙醫,靠著赤手空拳幫人把牙齒打掉的方式,可會賺大錢的。」
不,應該沒有人會去找這種牙醫拔牙。
「是,以後我會注意。」眼鏡仔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那,我讓幾台車先出發。等夏哥和英治哥上路之後,我再關好門窗,搭最後的那台貨車先南下替夏哥整理行李和整頓環境,等兩位旅行回來,就可以入住了。」
「嗯。就這樣吧。」
眼鏡仔點頭,轉身要回屋裡去的時候,夏寰又叫住他,問道:「你還努力在找阿琛嗎?」
「……夏哥知道我在找他?」
「不要以為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南部,就不知道你們在幹麼。」夏寰掏出一張紙條,和一隻信封。 「他放逐自我也放逐得夠久了,你等會兒南下要是有路過,就去這兒找他,把我的信交給他吧。」
眼鏡仔看著字條上的地址與「夜舞俱樂部」的字樣。 「夏哥,你一直知道陸律師人在哪裡嗎?」
夏哥給了他一抹「我可是夏寰」的微笑。
實在很想對夏哥說「下次能不能早點講?!」,不要讓他像無頭蒼蠅般找了半天!但眼鏡仔決定作罷,因為他很怕萬一夏哥回他一句「誰叫你是眼鏡仔」,還附帶個同樣的微笑的話,自己一沮喪之下,可能會摔破這個飯碗。
現在他有不能弄丟飯碗的壓力,起碼不能在他已經撐了將近兩年的關鍵時刻,摔破這飯碗。
「多謝夏哥。」含淚地收進口袋中。
這不是感動的淚,而是怨嘆自己浪費那麼多時間的淚。
「不用跟我客氣。」
夏寰使勁拍著他的肩膀。
哎喲,這麼多台車子,是搬家啊?」穿著便服,蕭小隊長走近了他們倆,禮貌性地笑說:「終於要搬回老家了是嗎?夏先生。負責這一區的,一定很高興往後少了個亂源呢!」
「餵,你講話客氣-點!」眼鏡仔義憤填膺地說。
「呵呵。我講話一向很客氣──對於該客氣的人。」小隊長笑得虛偽。
夏寰歪一歪嘴,道:「你也看到了,車子急著出發,我也趕著出門。沒什麼時間可以陪你聊天。小隊長。」
「搬家有搬家公司負責,你不趕時間吧?」
「嘖嘖嘖,我討厭公務員的理由就在這裡。缺乏想像力嘛!」在胸前盤起了手,態度傲慢地挑起眉。 「老子怎麼可能去管搬家的事?我是趕著出門──去二度蜜月的環島旅行。」
「喔,二次度蜜月啊?還真是好閒情逸致呢!」
「懂了吧?有屁快放,沒屁就滾。」
「最近道上甚囂塵上地傳言說,有一個叫鬃狗的男人就是殺害夏彪的兇手,你知道不知道?」
「是喔……那又怎樣?」
「而且傳言說,近海幫的人十萬火急地要找到這個人,在警察找到之前,因為他們打算找到之後,動用私刑解決他。根據我們的調查,鬃狗這個男人躲起來好一陣子了。據傳他不是已經落入近海幫的手中,就是被人給做掉了。」
「謠言和傳言?我不知道警方辦案是這麼隨便,只要這兩樣東西就可以立案了。」
「剛巧你說要環島旅行,是真的嗎?或者只是煙幕彈,想調虎離山,讓我們警方移轉焦點?再不換個角度想,你的父親屍骨未寒,母親剛離開台灣,弟弟也帶著唯一的侄女回美國,這種時候去旅行很不正常吧?感覺好像有股山雨欲來前,先把緊要的人物調離危險的地方,好大拼一場的味道?」
蕭小隊長瞅著夏寰妄笑了下。 「因為你批評我們公務員欠缺想像力,所以我稍微發揮了一下,做了以上這些推想,你覺得合格嗎?」
夏寰嘴角抽搐,瞇細了眼,道:「警方要是太忙,請記住我父親的命案尚未偵破,別再多花時間做跟踪我的無聊事了。英治,過來吧,我們走了。 」
蕭小隊長在他們兩人尚未走遠之前,對著他們的背影說道:「我不會上當被騙的。你們的身後隨時都有我們警方的眼線,不要以為能夠擺脫我們的盯梢,夏先生。你有任何危險的動作,我都會發現的,你最好牢記在心。」
醫生駕駛著公務員一輩子的薪水也難以負擔的超級跑車,坐在副座的流氓大哥囂張地一笑,比了個你也是的手勢之後,揚塵而去。
說有多暢秋就有多暢秋。
「我就不信逮不到你。」蕭小隊長呢喃著。
「……你好像忘記了,人家可是被害者家屬。」眼鏡仔說道。
「被害者?」霍地轉身。 「他們一家子都是流氓,有什麼好被害的?這叫報應到了。狗咬狗一嘴毛。所以我不會眼睜睜地看這些流氓耍狠逞兇,丟了我們警局的臉。」
「不是丟你的臉嗎?」
蕭小隊長凌厲一瞪。 「你是不是偽裝臥底得太久,已經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麼了?左千風。」
接下眼鏡,男子搔了搔腦袋。 「也許吧。就算是也許,你現在也只能依靠我的內線情報了,不是嗎?」
「少在那邊自以為是,你的內線情報,到現在連個派得上用場的都沒有。毒品、黑槍、到現在沒有查到什麼嗎?」
「別心急,近海幫和全宇盟都是很大的組織,而且夏寰的腦袋也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簡。」
我看是你沒能力,在找藉口罷了。總之,不要在這邊跟我頂嘴囉嗦了,快點交出點實際的成績,讓大家看看你第一次臥底訓練出來的成果,是不是和你第一名畢業的成績相當。 」
忿忿地掉頭離去。
眼鏡仔=左千風重新掛回了眼鏡。沒有什麼比一個能力普通的上司,卻有著強烈的控制、領導欲,更讓底下的人難以伸展和發揮的了。
「這一點,你甚至還比不上自己口中的流氓的修為呢。」眼鏡仔摸摸口袋中的紙條,好心地對著上司早已遠去的背影說:「你最好別太小看流氓,否則……會有苦頭吃喔!」
「餵,後邊那台礙眼的保姆車,你要不要甩掉啊?」
「這裡是濱海公路,一邊是海、一邊是山,你是要我怎麼甩掉他們?」白他一眼。
「呵呵,你辦不到,我辦得到。信不信我讓那台車主動超過我們,從我們眼前消失?」
狐疑與不信,完全寫在秀麗的臉孔上。
「如果我辦得到,你要為我的OOO做性感XXX。敢不敢賭?」
考慮了一會。
「好,跟你賭。」
絕對不可能。無論以何種方式,他們都不可能在單向通行的濱海公路上,甩脫掉後面的車子。
數分鐘後,重新交換駕駛的兩人,再次上路了。他緊盯著男人的動作,就不信自己辦不到的事,男人辦得到。
男人自信十足地駕著車,加速繞過幾個彎道,驀地,某輛大型貨櫃車閃了出來像是一直在路口等待著似的。貨櫃車擠進了他們正前方的位置,緩緩地打開了車尾的門,一塊鐵板升降下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男人。不會吧?這是……「你電影看太多了,這不可能會成功的!」
「我們走著瞧!」
他後悔了,他怎麼忘了。當男人猛踩油門加速向前衝時,他緊閉上雙眼。自己身邊的這個傢伙是個名叫夏寰的瘋子,在他的字典裡面沒有不可能!
咻地,車子像猛獸般衝入了貨櫃車內,在他以為會撞上車內鐵壁的瞬間,底下一股強硬的後座力將他們扣住。
呼呼呼地,心臟像是在胸口外跳動著。
現在他真的還活著嗎?
「哈!這下子那台保姆車找不到我們,一定急著往前開吧?我贏了!」
「夏-寰!!」
我想掐死他。
「幹麼?我贏了你,你不甘心也不能殺人啊!」
「現在我終於明白,電影特技場景旁,寫著這是危險動作,請勿模仿的理由了。因為世界上,真的有你這種白痴!居然把活生生的場景搬到現實生活中。你想找死,我還想活下去!」
「哈哈哈!你別緊張,要是你死了也是上天堂,沒什麼好怕的。我等著你把我從地獄里拉上去喔!」
這一點都不好笑!
真的不好笑。
英治氣得咬上男人的唇。這趟旅行不過才剛開始,他已經有了死過一次的感覺,真不知道旅途的終點,會有什麼驚奇在等著他們?
夏寰的母親有一點真的說對了
這也許會是地獄的開端。
誰叫他挑了個瘋狂的男人當伴侶?他也只好做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英雄好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