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于祉其人
「那羅晉鵬是何人?」小夏問出疑問.
林于祉搖頭,「別說你不知,我也不知,若他不說誰也不會有辦法知曉的。只是這人身份真是極為特殊。羅氏已是羅家最後的血脈了。當時記載,羅氏一門所有的男丁都葬身大火中。而羅晉鵬確實不是羅氏任何一個兒子的血脈,但看的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我去查看過,羅家到這一代,只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女兒是先皇后,另一個就是你繼母羅氏。」
林于祉繼續,「羅晉鵬到咱家的時候,是五歲。而五年前正是先皇后被賜死,轟動一時。而後不久,先皇后剛滿月的小兒子,在宮內失蹤至今沒有下落。我曾有過懷疑,羅晉鵬就是十皇子,卻不明確。晉鵬太謹慎了,在人前只稱羅氏為表姨母。」
小夏想了下,道:「皇帝的兒子,我雖不曾見全過,就太子、五皇子、八皇子、六皇子來看,都傳承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眼,可是羅晉鵬沒有。」小夏突然想起第一次為羅晉鵬帶去黃表紙,祭祀先人之時,他有漏嘴叫羅氏姨母……卻不是表姨母。
林于祉點頭,「他的身上有太多和當今聖上,和皇子不相似的地方。只可惜,我從未見過先皇后,而羅氏與先皇后,不是一母所出,必然長的也不相似。」就如小夏和弘文,不是一母所出,長相還真是差別很大呢。
「所以爹爹只是懷疑,卻一直沒辦法證實。」小夏說出林于祉的疑惑。
「還有一個人,劉遠,深不可測。」林于祉想起自己這麼多年對他的試探,每次都被他化解於無形,只是兩個人都是聰明人,都不想打破目前的寧靜,劉遠甚至主動買了破綻,讓林于祉知道他們不想引起紛爭,只想保命好好的活著。這也是林于祉這麼多年,與他們相安無事的理由。
「既然他們想要好好活著,不傷害林家任何人,我也不便捅破一切。」林于祉抬手摸了下小夏,她明顯還在消化那些話,「記住,謊言之所以好,是因真相過於殘酷,帶來的災難無與倫比,便需要守住謊言。」
小夏想起自己以前的懷疑,看向林于祉。「爹爹,呂叔是武將,這我看的出。但是劉叔不止有功夫還極為有才華吧,他不該是隸屬於羅家門下的人吧,至少我覺得不像。還有就是呂娘,以前我沒有覺得她有什麼不一樣,但自從空色的脂粉成了供品,我見了幾次宮內的姑姑嬤嬤們,恍惚覺得呂娘在有些地方和這些人相似,她會不會是從宮內出來的人呢?」
小夏一古腦兒的說出了自己這麼多年的懷疑。林于祉很是滿意,這個女兒一點都不似面上看來的那麼散漫,甚至是觀察細緻,一點點的地兒都能捕捉到。如今漸漸沉穩了,再也不會什麼都擺在明面上。可是一想到自己一旦去了,這孩子面對的是龍潭虎穴,便會不住兒想多留一些時候。
「我的夏兒很聰明,為父早就知道。只是這三個人,在適當的時候會主動告訴你身份的,劉遠答應過我。我信這個人是君子,就憑他千里迢迢帶著晉鵬找來林家,這點便足以了。這麼多年都安分守己,看的出是在為晉鵬佈置。」
「我和晉鵬,又該如何呢?」小夏不是沒有想法,只是習慣了這個時候去問爹爹。
林于祉這次笑開了,「爹爹不能一輩子幫你找你的心呀。」
林于祉看著小夏幾次欲言又止,搖搖頭,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嗎?等他信任你,告訴你一切。可是卻一等就是兩年,一切如常。」
果然這個世界上,只有爹爹最是瞭解自己,小夏點頭,滿口的不確定:「也許不用等太久了吧?」
林于祉移動了□子,靠近小夏一側,把小夏微涼的手,握緊自己的手中,似乎又看見小夏幼年,相依為命的當時。「夏兒,不要相信什麼誓言承諾,尤其是男人的。若這個人真的在乎你,愛你,不會給你太多承諾。承諾說的多了,就會成空。就如我當年給你母親說,會陪她終老,如今還不是沒有實現嗎?」
「爹爹,若他真是十皇子,我該如何呢?這次我是真不知道了。我信他,選了他,便認定他,可是他若真是十皇子,便會有不得不去顧及的身份,去背負的責任,有些不想卻不得不去妥協,而那裡必然會有我不能接受的底線吧。」小夏是真的不想遇見這些,真的不想,「當個平頭百姓不好嗎?」
「又說傻話了。」林于祉用另一隻手輕撫小夏的眉頭,「走一步看一步,萬事不到最後一步,就不要輕易放棄。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沒有踏不過去的坎兒。」
小夏笑了下,開玩笑的說道:「爹爹,他既然在您面前許了諾,那便是月老都看見的,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食言吧。」
「是呀,我的夏兒是福星呢,什麼都會得償所願的。」林于祉點點頭,雖然他知道羅晉鵬的處境,至少這十幾年來看著長大,這點堅定還是有的,不然也不敢冒然把小夏托付。
林于祉按了下紫檀錦盒下面,一個小夾層就彈了出來。林于祉把鐲子用軟布包好,放進絲袋裡,擱進夾層裡。然後從自己枕頭下摸出一本很舊很舊的手掌大小書冊,書冊很薄,頁面上看不見字。林于祉把書冊放進紫檀盒子裡,撫了下書冊,然後合上盒子,取出一把精緻的鎖,鎖上。那鎖看樣子不新,卻極為精巧。然後林于祉把那小小的鑰匙掰斷,丟進一側的碳火爐裡。
小夏一直看著林于祉做完所有的一切,等著他交代,這次該是交代林家的事兒了吧。林于祉讓小夏去看看門外可有人走動,小夏看完,順便把每個窗戶都關緊了,才坐回林于祉身側,等著後面的話。
「夏兒,我不是林家真正的兒子。」第一句話就給了小夏一個重磅炸彈,「林家世代經商,我到林家的時候和當年晉鵬一般大小,甚至還小一些。林家本來的公子因為自來體弱,我來沒多久,就一病不在了。好在他一向體弱,養在深院,從未見過外人,我便頂了他。」
小夏恍惚覺得自己似在聽天書,爹爹竟然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事兒……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一個怪坑裡,真狗血呀!
「咱們林氏隱居在甘遠的窮鄉僻壤,已有幾十年了。那一年,突然來了一幫人帶走了村子裡所有未婚嫁的女子,然後屠村。我命大,沒死。被祠堂裡的老人一路送到京城,這是林氏村子裡唯一在外的一戶人家。若說起來,算是遠親吧。」
「為何會被屠村,為何會隱居?」小夏不明白這裡怎麼動不動就這麼血腥呢。
林于祉眼神似在回憶極為久遠的事兒,緩緩地道:「年少也不曾聽說太多,只記得當時族長說林氏先人有極好的術數,曾為大齊開國過,後來不知遇上了什麼,先人遺命不許後人再學術數,林氏族人必須隱居荒野,以保平安。當時自覺地是老族長嚇唬孩子的話,誰也不曾認真去聽。」
林于祉按了按小夏的手背,輕笑:「夏兒,就當個故事聽聽便好,然後忘記。」然後指了下盒子,道:「盒子中的冊子,傳說是林氏的堪輿術數,我從未看過。書中還有一份地契,是族裡留下的後路。若有一天,真的被逼迫,待不下去了,便撬開這鎖,拿著地契去那裡。」
「爹爹,你可還有親人?」小夏看見林于祉一閃而逝的憂傷。
林于祉看著小夏的手,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我還有一個姐姐,沒人知村裡的女孩被抓去哪了,所以她也找不到了。可是夏兒,你知道嗎?你和她極為的相似,尤其是眼睛。老話說外甥像舅,侄女像姑,真是沒跑。」
小夏還沒有消化完畢,這一晚聽到的一切。尤其是爹爹的身世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那麼豁達的一個人,若不是遇見了什麼,怎麼會如此豁達隨遇而安呢。只是林家的事情,就連爹爹都不知內情,也怪是當時幼年,記不得什麼。想來怕是為了這本什麼勞什子的書冊吧。古往今來,為求一物,屠城血流的事兒也是屢見發生的,並不奇怪。只是這大齊開國還真是血流成河呀,到底要屠多少人才算夠本呢?
小夏知道,今日爹爹把心內最沉重的告訴了自己,不是為了讓自己背負,是為了讓自己有個準備,萬一有個什麼也不會全然無頭緒。只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也沒有人找到林于祉,找上林家,估計當年屠村得不到的,漸漸便放棄了吧。小夏這一刻恍惚明白了,為何爹爹會救了羅氏回來,會收留年幼的羅晉鵬,會為他們保留下那層保護紙,給他們這麼多年的平安。因為感同身受。
「爹爹,放心。我會很快忘記,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這些,弘文也不會曉得。」小夏伸出手指反扣住林于祉的手,卻有一種抓不住的流失感。
林于祉看著小夏,眼神依舊如故,沉靜安寧。「爹爹只能陪你走這麼久了,以後要靠你自己了,掌握住你能掌握的所有。不開心就離開,永遠不要委屈自己,不要去強迫自己。弘文的路,他自己有能力走好。而林家的這些,若有一日成了你的負擔,就放手吧。」
小夏猛地趴下,把頭放在林于祉的腿上,隔著錦被,感受著這個人的溫度,也許很快就再也感覺不到了,這一刻小夏放縱自己的任性,任眼淚一滴滴的落下。誰都不傻,知道那一日很快就該到了,不過是早一時晚一時而已。
紫檀盒收入小夏的懷中,屬於這個家裡所有的秘密,現在都由小夏來接手了。小夏把紫檀盒放在衣箱的下面,沒有再多留戀一眼,那東西對於她來說不是寶物,而是禍害,若是可以,怕小夏已經丟進海裡,尋都尋不到了。十皇子嗎?若真是十皇子,如此尊貴的身份,如何和林家這般的市井小民聯姻,別說皇族不會同意,怕是就那些迂腐大臣也會說有違祖制,有違皇子身份……
小夏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真是一點出眾的地方都沒有,真不知羅晉鵬是看上自己哪了。突然想起一句話:你喜歡我哪,我改還不成嗎?老天就是喜歡耍她,想到米蟲非讓她接管林家;想當甩手掌櫃,偏偏就有人禍害鋪子,逼著她不得不出手;不想和韓睿靠近,偏偏弘文考了個恰巧的名次,不去求都不成;如今最怕羅晉鵬身份顯貴,卻偏偏是怕什麼來什麼……看來耍著人玩,真的很好玩。
「小姐,家裡的人參不夠三日了。」老管家站在門外敲了下門,開口。
小夏走了出來,覺得驚訝,老管家素來分寸,怎麼會為這事問到她呢。「著人去買就好了呀。」
「便是買不到,才來和小姐說的。」老管家為難的搖頭。
「這麼大的京城,還能斷了貨?」小夏還真不信了。
老管家點頭,「城內的藥店全部走遍了。」
小夏看老管家不像說假話的,也沒必要和自己說這個假話,家裡都知道人參是給林于祉吊命的東西,珍貴的很。小夏蹙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巧?「聚賢雅齋這樣的地兒,派人挨個的去問,許還有,不管多少錢,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