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相通
小夏身後是結實的胸膛,手臂絞纏在一起。厚重的酒氣,從濃重的呼吸中傳來。小夏莞爾,這傢伙看來沒少喝酒呀,又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了,等回家要好好出一番氣,不然這還沒嫁,他就敢不聽話了,以後還了得。
一直奔出了長街,羅晉鵬才拉起韁繩,讓馬緩步下來。羅晉鵬的呼吸,落在小夏的脖頸之間,惹的她輕笑出聲,扭動身軀,卻被羅晉鵬壓住。接著便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親吻,小夏側頭,卻看不見羅晉鵬的臉,只能看見他黑色的髮隨風飛揚。
羅晉鵬把小夏拉的更靠近自己,小夏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越砸越緊的手臂,愈加濃重的呼吸,和下腹某個騰起的欲-望……等小夏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的時候,身子猛的掙扎了下。就聽見身後的人悶聲道:「別動!」。兩個人還在大街上,小夏拘束的被羅晉鵬抱著,好一會兒身後的人才平穩了下來。
小夏明白這個時候,他忍得的厲害,卻不知要說什麼。在一起這麼多年,的確也不曾見他去過什麼煙花之地,發洩需求。漸漸得小夏便忘記了,羅晉鵬是個男人,還是在最需要發洩的年紀裡。想到這裡,小夏的身子不覺又有點僵硬,一邊是有些害怕,一邊是有些心疼他的隱忍。羅晉鵬似乎感覺到小夏的緊張,輕笑出聲。
「為夫再沒品,也不會在大街上做出禽獸之為。」羅晉鵬悶悶的笑著。
小夏一聽,是在取笑自己,狠狠地捏了下他的胳膊,輕聲:「回家吧?」
羅晉鵬穩了穩身子,笑:「不是說不來金明池的嗎?」
小夏握住羅晉鵬拽著韁繩的手,「我只是取回屬於我的,凡覬覦者都要打斷腿!」
羅晉鵬低頭,輕啄小夏的脖頸,道:「明明是屬於我的。」
等進了林宅,小夏才發現羅晉鵬的臉色很難看,眉頭皺著,手扶著胸口。小夏忙問他這是被灌了多少酒。羅晉鵬只是傻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小夏頓時就有些惱火,和劉遠把人架進房間,就跑去熬解酒湯。
端著解酒湯進來的時候,一個勁兒地和劉遠抱怨,「劉叔,你看看他。這是要怎樣呀,這樣灌他,就不能斯文點嗎?又不是綠林,明明就是一群學子嘛。幹嘛喝那麼凶!」
劉遠只是笑,撫摸了下小夏的頭,然後把臉盆放到一旁,便出去了。
小夏看著攤在床上的羅晉鵬,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坐到床邊,端起解酒湯,舀了一勺,輕輕吹著,然後試了下溫度,才給羅晉鵬灌下去。連著灌了大半碗,羅晉鵬的表情才緩和了起來,小夏放下碗,撫平他皺起的眉心。拿起巾帕,洗了下擰乾,給羅晉鵬解開衣襟,細細地擦了脖子和臉。
以前都不曾這麼安靜的看過羅晉鵬,小夏低低的靠近他的臉。好濃的眉,就好似那沒有稀釋的重墨,眉峰尾端微微挑起,有一絲怪異的威嚴感。小夏用手拂過他的臉頰,皮膚不似女子的柔滑,有些粗,不夠白皙,倒是有些麥色。小夏奇怪,一個書生,怎麼好似被日曬雨淋一般。小夏靠的更近了一些,才發現羅晉鵬的臉頰和額頭,有很多舊傷痕,若不近看,根本發現不了。小夏蹙眉,這是哪來呢,在林家似乎沒有受過傷呀?
小夏拉大羅晉鵬的衣襟上端,拿著巾帕給他擦脖頸,他還帶著爹爹林于祉給他的玉牌。小夏笑,還算他珍惜。輕拭他脖頸裡的汗,突然發現從脖頸左下端到前鎖骨部分,有一道很深的傷痕,小夏伸手輕輕撫摸,瞬間就想起了這傷是如何來的,滿滿的溫暖溢滿心間。當日不是說一點都不重嗎?竟然傷成這樣,他到底瞞了自己多久?
小夏投洗了下巾帕,擰乾又擦了他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羅晉鵬的手掌大而溫暖,尤其是掌心部分。他的手一點都不軟,反而有些硬,骨節分明,指頭修長,還有因常年寫字而留下的硬繭,摩挲起來,沙沙的刮著小夏的皮膚。小夏和他手掌相對,差了好多,十指交叉,握住他的手。那年夜裡就是這雙手,把自己帶出了樹林。
那年小夏十歲,爹爹忙於鋪子,沒人管這三個孩子。弘文上學堂,頑劣成性;羅晉鵬上書院,忙的不可開交。小夏跑去找爹爹,卻弄壞了林于祉馬上要交付的一個大單子的繡品,小夏自打來了大齊,就被林于祉寵上了天,怎麼的胡鬧,都不會被責罰。那是林于祉第一次吼小夏,小夏嚇壞了,跑了出去,就好似自己,真的是個十歲的孩童一般的哭鬧著。在大街上迷了路,只得一路走,一路哭著出了城,又不好意思回去。
就賭氣一直往前走,等天黑下來,小夏才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全然不知道的地方,周圍都是密林,除了自己的哭泣聲,四周安靜的可怕。就算是二世為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小夏依舊驚恐的嚇破了膽。以前的環境,怎麼可能會有被遺失的可能呢,好歹是都市。而自己之前的經驗,在這個莫名奇妙的古代,全然沒有用,孤立無援,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蝕人的黑暗逼的小夏,放下了最後一絲勇氣。
她窩在一棵大樹下,驚恐的看著周圍,一點的風吹草動,就會把她嚇到惶恐。腦海裡那一點恐怖的電影印象,全部跑了出來。小夏突然發現自己有黑暗幽閉恐懼症,也許真是怕到了極致,到了最後,哭到虛脫,竟然腦海中一片的空,想著也許活不下去了,就能回去以前的生活了吧。當一雙手抱住自己的時候,小夏全然沒有氣力掙扎,那一句:「小夏,小夏,我來了,別哭。」轟的一下,炸開了她全部的情緒。
明明是小夏自己任性跑了出來,明明是她死要面子,不肯回去。可是面對找到她的羅晉鵬,脫口而出的,全都是抱怨,抱怨他為什麼不早一點找到自己,為什麼放自己這麼害怕……不停地拳打腳踢。羅晉鵬只是抱住小夏,任她為所欲為,一遍一遍的說著:「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我不會放開你,不會讓你丟掉,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
羅晉鵬背著小夏,一深一淺地尋找出路,整整一個晚上,羅晉鵬終於在天亮之時,帶著小夏走出了密林。小夏也是在那時才發現,羅晉鵬臉色煞白,胸前佈滿了血跡。小夏顫抖著要拉開他的衣襟,卻被他阻止了,笑著搖頭說,不過小傷而已。兩個人被找來的呂良接回了家,小夏才知道整個林家,因為小夏丟了,找了整整一夜,天翻地覆。小夏整整病了五日,醒來就看見羅晉鵬星子一般明亮的雙眸。
小夏看著那傷痕,閉上眼,努力不讓自己留下淚來,自己何德何能,讓他付出這般……洗乾淨巾帕,掛好。拿起另一塊巾帕,轉身到床前,要去脫他的布襪。擦擦腳,他也好睡的舒服一些,明兒還得有更多的事情,要等著這幫新科進士去做呢。
剛拽下來一隻,腰就被冷不丁地抓住,接著就跌倒到羅晉鵬的懷裡。人還沒有穩住,就被羅晉鵬咬上了嘴唇,不似以前的溫柔,帶著掠奪的粗暴,小夏的嗚咽聲都被阻攔在了口中。腰身被緊緊地扣住,全身都動彈不得,只得任他吻著。直到小夏覺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才被鬆開,迷濛中看見羅晉鵬晶亮的眼。
小夏一陣陣的眩暈,好半晌才緩了過來,捶打著羅晉鵬,嗔怪他,「才醒,你就作怪。以後不許再喝酒了!喝了就會胡鬧。」
羅晉鵬板正小夏的肩膀,讓她與之對視,眼內飽含深情,凝視著小夏,道:「小夏,我不是僅僅喜歡你,我是非你不可,我愛你。」
小夏愣住了,從那次冷戰後,羅晉鵬也只是說「我要娶你」、「我想娶你」、「我一定會娶你」。可是卻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亦或是我愛你。小夏張了張嘴巴,淚濕了眼,也許自己就是在等這句,等這句愛,讓自己可以堅定的走下去。換到哪裡生活都不能免俗,她還是在心底期盼聽到他的喜歡,他的愛,而不是僅僅說:我會娶你……
羅晉鵬伸出手指,輕輕抹去小夏的淚,把手指放在嘴巴裡舔了下,然後按下她,讓小夏趴在他的胸口。道:「不知從何時開始,再也不能忍受你的身邊有另一個男子出現;你若和男子說話,我就會抓狂;不知從何時開始,你若皺眉,我會心揪的和麻團一般,恨不得幫你受了那苦;不知從何時開始,看見你去承受不該承受的,我無能為力時,我會恨不得打死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發現林小夏三個字成了我的剋星,只要涉及這三個字,無論多冷靜都會瞬間崩潰……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能逃了,我不會允許,你只能是我的妻,只能是我的。」
小夏聽著羅晉鵬誓言般的表白,把一側耳朵放在他的胸膛,聽著胸腔裡穩健的心跳聲,另一隻耳朵聽見羅晉鵬,呢喃般的話語:「小夏,我愛你。」
小夏其實想告訴他,從十歲那夜被他找到,拉著自己的手,走出密林時開始,她的心上就已經被這個男子刻下了;從十二歲她落水那日,他義無反顧地跳下救她,守在她身邊三日起,她的心便已經放不下,只是不肯面對而已。這一路走來,逃避也好,擔憂也罷,若真放手,卻是怎麼都不可的。小夏突然想,老天給她二世為人的機會,是不是就是為了遇見這個人,過一過不一樣的生活呢?
「你說我們會不會一直走到白頭偕老?」小夏輕問。
羅晉鵬撫著小夏頭的手,頓了下,「會。」聲音清朗。
小夏嘴角微揚,貓咪一般地縮倦進他的懷裡。
「羅晉鵬,你若有一日負了我,我必然頭也不回的走掉,讓你永遠找不到。我不會恨你,我會過的更好,我會忘記你,淡漠掉你的樣子。然後我會讓你永遠地疼,讓你無時無刻都不會忘記我,想起我就疼,就像牙疼一般,無休無止,卻不會死掉。」小夏閉著眼睛,窩在羅晉鵬的懷裡,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很慢,卻字字清晰。
羅晉鵬睜開眼睛,側頭看見自己懷中的人,嘴角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總是這般口是心非,明明是擔心的要死,怕會被丟棄掉,卻要放狠話來威脅人。伸手去撫摸她的髮絲,輕聲的問:「你在怕什麼,一直都在怕,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不安?」
小夏睜開眼睛,揚起頭,臉上帶著不容忽視的倔強神色,盯著羅晉鵬,用不大的聲音,似解釋更似宣揚一般的,道:「若最後的結果,不是我想要的,那麼我寧願從不曾在其中。我有我的驕傲,不會為誰去卑微自己。」
羅晉鵬神色一稟,他終於看見那個真正的林小夏了,那麼的高傲,卻又那麼的脆弱,明明已經拿出所有的賭注,卻依舊抬著倔強的頭,不去妥協。羅晉鵬眼中滿是寵溺,這樣的小夏,怎麼可能會放開,她會說這樣的話,就說明她已經為自己拿出了所有,已經沒有了退路,只剩下那一點點的傲氣自尊了。
「傻瓜,真是傻瓜。你拿你一生的幸福來賭,我怎麼捨得讓你不如願,怎麼捨得讓你輸,怎麼捨得讓你傷心,怎麼捨得負你。」羅晉鵬一手牢牢環住小夏的腰,一手抬起小夏的下巴,「風霜雪雨,我都會為你一一擋去,此生深情只因有你。而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小夏盯著羅晉鵬的眼睛,突然撲了上去,覆上了他的唇,聲音從唇邊劃出,「我信你,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