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禮
天還未亮,羅晉鵬就按著宿醉的頭,醒了過來。身邊的小夏動了下,羅晉鵬低頭看她,昨夜哭過的眼下,還有點紅腫,若是睜開眼睛,必然血絲一片。昨夜兩個人就這樣和衣擠在一起,最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小夏趴在他胸口睡的人事不知,自己無奈,只得把人抱在懷裡,將就了一夜。
羅晉鵬其實也沒有睡踏實,日夜惦念的人在懷中,溫香暖玉,幽幽體香入鼻,他要是真睡著了,那就是柳下惠了。羅晉鵬看著蜷縮在自己臂彎裡的小夏,就似一隻家養的貓,高興了就隨著你逗弄,不爽了就給你一爪子,那點小脾氣,只要順毛捋便會很快順服。羅晉鵬笑著,湊近小夏,親吻著她的臉頰,他喜歡小夏那個過著小日子,帶著小算計,轉著閃亮的眼珠,帶著狡黠的笑,小狐狸一般的樣子。掙點小錢,放在錢袋裡,開心的抱著肚子能笑一個下午。
翻身下床,把人放好,讓小夏的頭,舒服的陷在軟枕裡,把被子給她蓋好,然後起身梳洗。站在門外洗漱,還看著在床上窩著的小夏,突然就莫名的滿足。整理好衣冠,對著小夏輕輕印上一吻,這一刻,只想承諾將來給她,她想要的小日子。雖說已經中了狀元,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更麻煩。
連著三日,一眾進士各種禮儀要處理。去鴻臚寺學為官的基本儀禮,接受皇帝賜予的朝服、冠帶、進士寶冊……接著上表謝恩,還要祭祀孔廟,還要提名進士碑等等一系列的瑣碎事情,一直要跟著禮部官員走這些過場。等這些處理好了,便等三日後,去吏部朝考。不過一甲三名卻不需要考試,只要當日點個卯就好,接著便是等著分派,等正式去上任,大概還要五六日。
羅晉鵬樂的清閒,連著三日是日日賴在小夏的身邊,跟著去脂粉鋪。也不知道,是誰說出去的,狀元郎日日都在空色脂粉鋪,弄的這幾日脂粉鋪的生意,好的都咂舌。素問和蘇煙,忙的腳不沾地。最後小夏無奈,只得把羅晉鵬哄進內院,自己也去內院制新出的潔發膏,這次的潔發膏,用了太多的老薑,整個後院都是姜辣味。
小夏一邊熬,一邊掩鼻咳嗽,弄的羅晉鵬一個勁兒地往這邊看。文遙捋著袖子,攪和著大缸。小童在一側填著柴火。羅晉鵬有點不太明白小夏,這樣的活,其實可以請幾個粗使的丫頭來,可是小夏就是不願,什麼都自己幹。鋪子裡也只有蘇煙和素問,人手的確是少了些,而文遙本就不是幹這活計的人。
「你這樣不成呀,眼瞅著就該去翰林院了,身邊也沒有書僮小廝。」文遙對著羅晉鵬道。
羅晉鵬點點頭,這的確是個事兒,是該尋個人來了。
「素來的規矩,進士才能進翰林院,只有翰林院待過的才能入閣,就算是個閒差,也好過沒有強。」文遙看出羅晉鵬對當翰林沒有興趣。
羅晉鵬抬頭對文遙笑笑,越是瞭解這人越是覺得難得,在污泥中滾過,卻依舊帶著清冷的乾淨,看人看事犀利,卻總是溫柔相告。「說來可笑,有些人在翰林院,一待就是惶惶無出頭之日了,也真不如在六部當個差呢。」
文遙自嘲的笑笑,「當年家父也是翰林,俊美少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最後也不過是落得一地黃花。這官場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地。」
「龍潭虎穴,野鬼地獄,也不過如此。」羅晉鵬認同文遙的話,與文遙認識的久了,小夏和羅晉鵬自然知道文遙是罪臣之子。
「文遙,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樣了?」羅晉鵬的確是可惜,可惜這個人的才華,可惜這個人的敏銳,若是幕僚,便是需要這般的人。
文遙笑了下,不再如最初小夏詢問時的苦澀,有了一抹明媚,「等應完恩人承諾,我便只想安穩的過好今生。我信小夏的話,平平淡淡一輩子也是一種福分。」
兩個人同時看向用白絹蒙著口鼻,努力熬姜的小夏,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專注,讓整個人神采奕奕。
等熬的差不多的時候,文遙坐了過來,看了會兒羅晉鵬才開口。
「若是暫不親迎,至少也該先把前禮過了呀。不然這樣,算是怎麼一回事。」
羅晉鵬聞言,想起了那夜,好歹是在家裡,若是在外面,別人看見,小夏的名聲就要大毀了。想著,便起身說有事,先走了出去。
小夏看著羅晉鵬的身影,覺得有點怪,剛才還好好的呢,便揚聲問文遙,說了什麼。文遙只是一擺手,沒說話。
羅晉鵬出了門,就拐進了繡坊,直奔呂娘那邊。和呂娘說了下情形,呂娘思慮了下,道晚上回去和林于祉說一下。晚飯後,羅晉鵬就被叫進了林于祉房裡,一談就是好久。小夏看著兩個人難得這麼多話,便收拾了下,先睡下了。
呂娘辦事利落,很快就找到了媒人,備上禮物,讓媒婆帶著羅家的拜盒,去林家。小夏本在脂粉鋪,想著怎麼擴大經營,就被弘文拽了出來,說家裡來媒婆,這次爹爹竟然沒有轟出去,還讓人坐在廳裡,談了起來。小夏一聽也有點慌,羅晉鵬成了翰林院六品編修,每日都撲在修史上,這幾日也是有點忙,初入官場,一切都沒有熟悉。
小夏走進大門,正巧看見爹爹送媒婆出來,媒婆出門時,還上下打量了下小夏,然後對著林于祉誇了半晌小夏。只是那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讓小夏敏銳的撲捉到了。其實這些日子,難聽的流言蜚語,小夏也不是沒有聽說,只是裝著不知道罷了。多少人來脂粉鋪,看見小夏和羅晉鵬站在一起,都會私下說狀元爺委屈了。
什麼不登對,什麼不合適,什麼狀元爺就算配個公主都不為過的話,左耳聽右耳出;什麼林大小姐不過而而,長相普通,什麼商戶之家,什麼門第之見……說的多了,就算不上心也會漸漸被記住,撲面而來的詆毀,小夏笑笑便不再想。反正人是林家的女婿,再如何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巴。
小夏被媒婆一身火紅的裝扮,弄的只想踹人。等著那人走了以後,小夏忙跟到林于祉身後,林于祉也沒看小夏,一直走回了內院,才看了眼弘文。
「是你把你姐姐叫回來的?」林于祉問。
弘文點頭,「這麼大的事兒,姐姐應該知道的。」
林于祉面色不滿,「這不是你該管,去書房看書去!」
林弘文看了眼爹,然後不滿地扭頭走了。
「小夏,沒什麼事,是你和晉鵬的過禮。」林于祉給小夏解釋。
小夏蹙眉「過禮?」
「哎」林于祉摸著小夏的頭,道:「你是女孩子,這樣拖著,對你不好,先把大禮過了,請期和親迎,到時再定。」
小夏聽爹爹這般說,也就不再多言。
問名和納吉,都進行的很順利。反正不管是否合適,媒婆都一定會說是天作之合。納徵一切從簡,但呂娘夫婦還是排出了一系列的物什。林于祉收下的時候,憂心忡忡,就連小夏都看了出來。後來細想,似乎是問名結果出來後,爹爹的情緒就不是很對。當晚,林于祉把小夏叫去了房間,半晌也沒說些什麼,最後只說讓她去趟月老祠,求支籤回來。
小夏怪異,林于祉素來講究敬神而不近神的,除了必要的傳統祭祀,林于祉本身是很少往寺廟去的。尤其是各種各樣的求籤,更是不去求。小夏一直覺得,林于祉在某些地方很像那句話: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次卻主動要求小夏去月老祠求籤,小夏雖是不解,還是應了下來。畢竟爹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她不忍搖頭。
「你說八字不合?」韓睿又盯著韓晨陽問了一遍。
「的確不合。」韓晨陽把小夏與羅晉鵬的八字單遞了上去。
韓睿盯著羅晉鵬的八字,看了好久,這個八字,這八字……然後又看了下小夏的八字,並無特別,抬眼看韓晨陽。
「兩個人的八字,並無特別,可有問題的卻是在林大小姐的八字上。」韓晨陽皺了下眉,似乎在斟酌用詞,才緩緩開口:「欽天監的老休員看了八字,就問是冥婚嗎?說這八字是生就死胎之人,不可能活到現在。」
「林小夏,死胎?」韓睿翻出當日查到的林家情況。
林小夏出生時難產,孩子生出後,憋的臉青紫,請來的大夫看說是已經死去至少一個時辰了,能生下已經是萬幸了。怪就怪在,就在大夫收拾藥箱之時,那孩子突然吐出一大口的髒物,然後放聲大哭……當日在林家的幾個四鄰婆子都看的真切,那孩子的確是活了。
「你還請誰去看過了?」韓睿盯著林小夏的八字,問。
「朝天觀的老神仙也看過了,初看也說是不存在之人,但後來又卜了一卦,連說奇了。便不再言語,只說這個人算不出,也看不出運勢。」韓晨陽做事向來細緻,有道:「知道這事的人,都已經處理穩妥了,主子放心。」。
韓睿聽後,不語,看著羅晉鵬的八字,又看看林小夏的,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這把柄若落在有心人手上,這兩個人的緣分,怕就不再順利了。也會是羅晉鵬以後的一個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