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舞服
林小夏從爹爹房間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如何處理這個問題。爹爹想的並沒有錯,如今也不是把自己和林家,推上風口浪尖的時候,沒必然成為那出頭鳥。走過跨院門,就看見羅晉鵬一襲青衣,站在門前,顯然等著小夏已經有段時間了。
這幾日小夏忙在鋪子裡,新的兩個定制連軸轉兒一般,才緩了下來,就來這個舞服。而羅晉鵬一直守著弘文,陪著他考試,做的比她這個姐姐都上心。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話自然也少了。其實本都不是多話的人,面對面也會相對無言,就像現在。相視一笑,小夏知道羅晉鵬是刻意在等她。
「你向來都無懼那些的。」羅晉鵬道,帶著瞭然,就如他一直知道小夏避諱彼此之間的可能一般。
小夏靠在一側的石門框上,點點頭,「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拒絕這單生意。」
「小夏,難道不覺得你太自以為了嗎?不是什麼都由我們來掌控的。」羅晉鵬玩著手中的一個翡翠戒指,戒指在他的指頭上滑動,那是他外祖父的舊物。
「我只掌控我能做到的,其他的會避而遠之。」
「僅此而已?」
「你想告訴我什麼?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問題?」小夏嗤笑,看著羅晉鵬的眼似在告訴他:你管太多了。
「我竟不知你如此的有主意。」羅晉鵬搖頭,「我只是擔心。」
「林家是我的全部,我不會拿它當賭注。」小夏深吸了一口氣,收起剛才的咄咄逼人。
「我信。」
小夏點頭,轉身離開之時,被羅晉鵬拽住,只聽他說道:「若是那姑娘決定要林家做,不如讓王府的管事嬤嬤來簽單。」
小夏楞了下,是呀,讓王府的管事嬤嬤來簽單,就不算是夕兮姑娘委託了林家,而是王府直接來的,就算有個什麼,也是八王府決定的,誰也說不出個什麼廢話來。林小夏呀,林小夏,這麼簡單的辦法你怎麼就沒想到呢,真是笨呀!再回身,羅晉鵬已經走進跨院裡了,看著那人夜色下的身影,愈加的挺拔,心中如被什麼堵住一般。
「晉鵬,我看不見多遠的未來,我只能活在當下,你明白嗎?」小夏輕聲呢喃。
文遙進來的時候,小夏正拿著一塊布料和菊丫頭發脾氣。之前的訂單裡,對方要求的繡樣,菊丫頭擅自修改了一個細節,被小夏一眼看了出來。人家是來樣定制,對方必然也是會一眼發現。無論是什麼樣的原因,擅自修改就是不成,小夏藉著這個事情,順勢去了大繡房,把自己的要求重申了一次。小繡娘們都是第一次看見,平時溫和的大小姐發脾氣,頓時話都不敢說了,菊丫頭被扣了這份繡單的錢,還罰了工錢。等小夏回來的時候,文遙正看著櫃邊看新出的成品。
「小語,你把這二兩銀子給菊丫頭送去,我曉得她是擔心家裡的事兒出了錯,可是該罰也不能慣著,私下怎麼都可以,這上面卻不成。」小夏從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二兩紋銀用絹帕包好,遞給小語。
「小姐,您知道了?」雖是問句卻是肯定。
「嗯,」小夏點頭,「我的難處,你也給她說說,讓她下次有事兒先來找我,不要為了趕時間再出錯了。」
「嗯,您放心。」小語應下,就出去了。
「你也學會了一個棒槌再給一個糖瓜了喲。」文遙笑著坐了下來,打趣著小夏。
「沒辦法呀」小夏作勢趴在書桌上,軟趴趴地說道:「難呀,一大家子呢。」
文遙走上前,揉亂小夏額前的劉海,然後把畫卷放在她面前,「我用拓畫和你的想法,畫了個大概,你看看有什麼,我好現添。」
答應夕兮姑娘第二日,小夏就去了趟文遙那邊,讓他幫著自己畫那飛天舞服,自己是沒有畫畫的本事,空有想法。羅晉鵬還得陪著弘文去考書畫,只得麻煩文遙了。當日小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文遙,文遙說想一想,畫好了便帶給小夏。小夏接過畫卷,展開在書桌上,站起身子,手支著下巴,細細地琢磨。
「我想在腰部加雙層蓮花擺,就像雲肩一般樣式。」
文遙站起身,站在畫前,道:「磨墨,現加。」
小夏磨墨,把筆遞給文遙,站去一側,看著文遙一筆一筆細緻的把蓮花擺,畫了上去。
「這裡,你說加上飄肩如何,不然我總覺得有點單薄。」
文遙按著小夏說的,想了下,提筆畫了上去。
「小衣的下擺加上結環流蘇,會不會顯起來更飄逸?」文遙拿著筆,看了半晌,問。
「試試看。」
「好。」
畫完,文遙看見小夏一側掛在架子上的斜挎包下擺,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流蘇下擺繫上小銀鈴,應不錯呀。」
「對呀,環珮叮噹便是這般吧。」
……
兩個人一會兒一個意見,或否定或決定,來來回回整整一個下午,才算把小夏心目中滿意的舞服畫好。然後兩個人就著小夏拿出的庫房料子布,商討了一會兒顏色要怎麼才好。既然是生辰,自然還是要喜慶的好,兩個人意見倒是出奇的一致,選胭脂紅的絲綢為主料。
若是有撒花的料子便正正好,可惜的是撒花的料子多是綢,偏偏需要的都是素布。當這些都處理好了,重頭的便是需要繡花的樣式了。既然是飛天舞服,那麼當然是以佛祖的坐蓮為主材。文遙建議飄帶的部分用菱形花,若都是蓮花,會過於的繁複,也不見得好看。
等兩個人把繡花的細節都商定好了,已經過了用飯時辰了。文遙說只能去銀錠街那邊吃宵夜了。銀錠街是夜市,夜晚會有小商小販的,在這裡販賣東西;也有一些農戶,會把自己平日裡草編的物品拿來買賣,小夏也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
兩個人到了銀錠街,就直奔了餛飩攤,這街上就只有這一家小小的餛飩攤,攤主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笑瞇瞇地把兩大碗餛飩放在桌子上,兩個人都顧不上說話,便開始吃了起來,一碗吃過,還覺得不過癮,竟同時開口:「再來一碗!」話一出,兩人就同時笑開了……
吃也吃過了,閒著也是閒著,小夏建議逛逛。文遙也是久不出來了,現在離宵禁也早,也就隨著小夏東看西看的。
「姑娘真是好眼色,這簪子是新木的呢。」小夏把一個紅色的素木簪拿在手中看,一旁的小販笑著推銷,「這位小相公,好長相呀,帶上應正好呢。」
文遙立在一側,有點哭笑不得,顯然那小販弄錯兩個人的關係。
「多少錢?」小夏問。
「十文。」
「貴了點吧。」
「姑娘有所不知,這可是雷劈棗木,辟邪去穢,極為難得呢。」
小夏把簪子靠近燭光看了看,隱約能看見一些焦黑的痕跡。
「是為這位小相公選的吧,一看他就是讀書人,這簪子可討個好綵頭呢。」小販看小夏有心,有多誇了幾句文遙。
文遙這次只是面含微笑,柔柔地看著小夏,道:「你買來幹嘛?」
小夏沒回答文遙,對著小販說:「六文,你順我也順,可好?」
本以為那小販會多說些什麼,卻不想小販看了看兩個人,道:「成,六文就六文,便當是開張吧。」
小夏從隨身的挎包裡找出錢袋,摸出六文錢給了小販。那小販又笑著對文遙說:「兩位都是有福之人,祝你們百年好合。」
這次文遙再也沒憋住,笑出了聲來,弄得那小販一臉的莫名其妙。
「送你。」小夏把簪子放在了文遙手中。
「算是謝禮?」文遙笑眼彎彎。
「我信綵頭,這麼好的綵頭送我在大齊的第一個知己,正好。」
文遙握住簪子,推小夏進了林家大門。等大門關上,文遙才低頭看那其貌不揚的簪子,這物,怕是他接受過的所有物中,最便宜廉價的了,可是小夏卻這麼大方的送了出來,沒有一點避忌,光這點便看的出小夏從未當他是外人,這般的點點親情讓文遙感動不已。文遙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一個人曾說過的話:知己沒有門第之見。
「陌上公子,好久不見,不知我家主人可有幸邀請公子去醉月樓一敘。」
文遙剛走出林家所在的胡同,一個身影就擋住了他的去路。文遙看著韓晨陽站在自己面前,大有他若拒絕便綁人的架勢。
「天色已晚,不如下次吧。」文遙沒有動,只是淡淡地開口拒絕,這個人若是可以只希望不再遇見。
韓晨陽似知道文遙的拒絕一般,只是後退一步,側身在路邊,開口道:「那改日,我家主子會送上拜帖。」
文遙並未在理會,繼續腳下的路。
第五日一早,夕兮就來到了林家繡坊。小夏拿出設計的圖稿給夕兮看,並不時的解答夕兮的提問。半個時辰過去,夕兮拍板要按著這個做自己的舞服。小夏笑嘻嘻地對著夕兮提出了要求,告訴她需要多少的天蠶絲織料,需要王府出具如何的單引,並直接提出了請王府來人簽訂定制單。
關於最後是誰出那一百五十兩的費用,當然是由她們自己協定,但是要做這個舞服,小夏給出的價格就是這麼高,沒辦法。誰讓別家做不了,誰讓自己就是那獨一根呢,既然這樣價格定的高昂一些,也是必須的。同時也有警醒夕兮姑娘的意思,值不值得為一套舞服出這樣的價錢,也許一輩子也沒幾次穿的機會。
夕兮想了一想,便明白林家繡坊還是要守著行規的,用她的身份來簽訂訂單,必然會有麻煩。如此這般,就只能先回去和漪瀾閣的鴇母商量下,看如何讓王府來人。夕兮臨走前又看了看那樣式圖,小夏看的出來她是極為的喜歡。出了門,沒一會兒,夕兮又進來,遞上一錠銀子,請小夏給她七天時間,說七日內無論成否,必然會給消息。小夏收起畫卷應下,其實這舞服若是夕兮做不成,她也想做一套成衣出來,擺在繡坊裡,招攬生意的。
不過小夏看那夕兮離開的眼神,就知道這事有戲。嘴角都快翹到眼角了,一百五十兩,好大了一筆數目哦,小夏抱著畫捲往內院走的路上,一個勁兒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