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葉波尼的病房很大，有著天藍色的房頂和畫了草地，小樹，兔子采蘑菇的卡通壁畫，窗檯上是一溜圓形彩陶小花盆，裡面栽種了綠色多肉植物，牆邊是放圖畫書的架子，整個病房看起來既溫馨又童趣盎然，一點沒有醫院裡的壓抑感。

　　葉波尼對眾人盯著他看的目光視若無睹，板著小面癱臉有條不紊地吃下去三個小碗底粥，然後乖乖仰著臉讓他媽媽給擦擦嘴。吃飽後忽然抬起頭問夏宇，「什麼是急性闌尾炎？」

　　夏宇愣一下後思索著回答道，「闌尾炎是一種炎症，就是你的闌尾發炎了，急性發作會肚子疼得厲害，需要馬上到醫院治療。」

　　葉波尼老氣橫秋地指摘，「不對，」然後背書一樣，用小孩子特有的稚嫩聲音告訴他，「闌尾炎是一種急腹症，病因不明，五歲以上兒童多見，發病率比大人低，但病情會更嚴重，還容易有腹膜炎和闌尾穿孔，所以一定要重視！」說完後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他，雖然沒表情，但能從眼神中讀出一點勝利感。

　　夏宇張口結舌，「哦——你是比我解釋得專業一點，但也不能說我講的就不對。」

　　葉嘉穎扭過頭悶笑，這兩天大夫和護士在病房裡耐心和她講解過幾次闌尾炎到底是怎麼回事，每次葉波尼都認真聽著，過後還會再問一遍，葉嘉穎以為他是知道自己就是生這個病所以才會不停地問，卻原來是給夏宇準備著呢。難為他生著病還有精神操心這個，硬背下來這麼大一段，估計他自己也沒搞明白這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夏宇也回過味來，走到床邊彎腰輕輕捏下一下他的小臉蛋，「波尼，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沒忘記要隨時隨地找難題來難為我！不就是上次咱們倆都看上盤子裡最後一塊炸蓮藕了嗎，我後來不是讓給你了，你還這麼記仇幹嘛？」

　　葉波尼不動聲色地向後一仰，靠在他媽媽身上休息，不搭理夏宇了，葉嘉穎在心裡給兒子配音，「哼，反正你輸了！」

　　夏小奇用萬分崇拜的眼神看著葉波尼，夏宇在家裡很有威信，他在家不怕媽媽，不怕爸爸，連太爺爺也不怕，就怕小叔，沒想到世界上還有小孩敢為難他小叔，真是太厲害了！

　　探視過小病人出來後夏宇送侄子回家，莫老阿姨在路上試探著問，「小宇，你和葉小姐還有她兒子很熟？葉小姐和你什麼關係啊？你最近不是在和黃家的黃思雅小姐來往嗎？」

　　夏宇臉上帶著點笑，還在想葉波尼這小傢伙真有意思。

　　他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大男人，平時對小孩是不會有什麼興趣的，也就是對自己的侄子夏小奇還能耐心點。這次能覺得葉波尼可愛實在是很不容易，轉念一想，大概因為葉波尼是葉嘉穎的兒子，他自從得知葉嘉穎默默為他做了那麼多後對葉嘉穎的反感就日漸消失，覺得她順眼起來，所以對看著順眼的人的兒子也順帶著有了幾分好感。

　　莫阿姨等了半天不見夏宇回答有點不樂意，拍拍他的胳膊，「小宇，你現在可是長大了，對阿姨也愛理不理的，我問你話呢！」

　　「沒有，我剛才想到一點其它的事情。」夏宇提起黃思雅態度很是漫不經心，「阿姨，你消息倒靈通，連黃思雅都知道。還不是因為奶奶，非得說她看著黃思雅不錯，讓我一定要去接觸一下，來往一段時間，要是接觸過後還不喜歡，那她絕不強求，但要是連試都不試一下就拒絕她給介紹的人，她老人家可是要生氣的！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就約黃思雅出去過兩次，我對她沒興趣，主要是應付奶奶。」

　　說完想起旁邊有一個小耳朵，又一敲夏小奇的頭，叮囑他，「今天聽到的話回去不許和太奶奶亂說。」

　　夏小奇一捂腦袋，很想學剛才葉波尼對夏宇的態度，沒聽見一樣不理他，可惜不敢，只好悶悶地嗯一聲。

　　莫阿姨這會兒對黃思雅的興趣也不大，她急著想知道的是葉嘉穎和夏宇什麼關係，怎麼兒子都這麼大了夏宇還對家裡一點口風都不露。

　　「那你和葉小姐呢？現在算是什麼關係？」

　　夏宇看看她，「什麼什麼關係？沒什麼關係。阿姨，你的好奇心也太強了吧。」

　　莫阿姨撇撇嘴，以為夏宇不願意被自己使勁問。

　　心想難道他是嫌棄葉小姐身份上不了席面，所以只想悄悄把她養在外頭，不願意別人知道他們之間有任何關係。

　　這樣一想，莫阿姨就有點替剛見到的可愛小朋友葉波尼打抱不平。

　　暗自埋怨，夏宇從小到大，明明一直都挺聰明懂事的，怎麼在對待他自己孩子這麼重要的問題上會如此亂來，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把兒子和他媽媽一起養在外面！！也不想想，肯給人做情婦的女人能教育出什麼樣的得體孩子來？

　　夏宇送他們回家，當晚就留在了祖父家裡，沒有回他自己的住處，莫阿姨抓住機會，晚飯後去敲了夏宇的房門，「小宇啊，你可別嫌我囉嗦，我想來想去，越想越覺得你這事幹的不對，所以一定要來和你說說！」

　　夏宇打開門讓她進去，「阿姨，你要和我說什麼？」

　　莫阿姨鄭重其事，「小宇，阿姨年紀大了，不太能理解你們年輕人的心思，有些話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我老古板，但今天的事兒就算你覺得我煩我也一定要勸勸你！」

　　夏宇正忙著，自從接管了醫院這一塊的事務後，他就要醫院和自己的投資公司兩頭跑，很多事情來不及進公司解決就讓秘書整理好發電子郵件給他，他通過郵件批覆同時抄送給各相關部門。

　　只是莫阿姨在夏家幹了幾十年，已經和自己家人差不多，這麼鄭重地說話，夏宇再忙也得抽空聽聽，「阿姨，你說。」

　　莫阿姨苦口婆心勸道，「小宇，別的都不該我管，你和那位葉小姐愛怎麼樣也是你自己的事兒，只是孩子絕對不能放在外面養！要為他的將來考慮！小宇，你別因為怕麻煩或者是拗不過葉小姐就把他留在外面，波尼可是夏家的曾孫，和小奇一樣，只要你把他接回來，老爺子和老太太肯定會認的！放在家裡好好教育，從小見過的世面和接觸的環境，交往的朋友都會大不一樣，可要比在葉小姐身邊強太多了！」

　　她口裡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是夏宇的祖父母，夏宇的父親身體不好，由他母親陪著常年住在南方療養，夏家現在的事情都是夏老爺子說了算。

　　夏宇心中一凜，臉色凝重起來，靜靜盯著莫阿姨。

　　莫阿姨繼續賣力勸說，「你要是不願意和他們說，那我就替你去講。放心，波尼那麼可愛，他們最多開始的時候氣一小下，見了面後就開心都來不及了！你自己可能不覺得，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來，波尼和你小時候像極了，老爺子見了肯定喜歡。」

　　夏宇心中砰砰大跳了幾下，莫阿姨竟然說葉波尼是他兒子！還和他小時候像極了！這話要是別人說的，他肯定不會多理，但從莫阿姨嘴裡說出份量就大不一樣，莫阿姨是從小把他帶到大的，很多小習慣他自己都未必注意過，但莫阿姨全都心裡有數。

　　夏宇為人很穩，越是震驚越能沉得住氣，不動聲色。

　　心裡雖然已經驚濤駭浪般翻了一圈，但臉色不動，只是眼神變得幽暗了些，順著莫阿姨的話問道，「阿姨，波尼長得和我可不太像，你怎麼就這麼確定他是我兒子？」

　　莫阿姨很慈愛地瞪瞪他，「這種事你和那葉小姐做樣子騙騙外人還差不多，我可是從小把你帶大的，你小時候什麼樣我一清二楚，波尼連握勺子的姿勢和你小時候都是一樣的，我還能看不出來？還有他後背上那顆紅痣，他媽媽給他抓癢癢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和你背上那顆痣一樣的位置。你自己還說他和你吃飯的口味都一樣，你那口味你自己還不知道？有多刁啊！比起你爸是青出於藍，小時候沒把我和你媽媽難為死，都這樣了我還認不出來那不是得老年痴呆症啦！」

　　夏宇，「這些——」阿姨的眼可真夠尖，他都見過葉波尼好多次了，怎麼也沒看見波尼背上的紅痣？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真看見也不一定會引起重視，就能立刻聯想到自己背上也有這麼一顆痣，畢竟誰也不會沒事幹天天照鏡子看自己的後背什麼樣。

　　莫阿姨說得有些剎不住，繼續埋怨，「你說這麼個小寶貝帶回來老爺子和老太太能不喜歡嗎？你可真是的，在想什麼啊！兒子都四歲了還瞞著家裡！怎麼捨得就這樣把他留在外面呢！還讓跟著媽媽姓葉！這怎麼行！還是接回來吧！改名叫夏波尼！！孩子小的時候改名好改，長大認識的人多了，再讓他改名字，他周圍的朋友要怎麼想！你多替孩子考慮考慮啊！」

　　夏宇再次被提醒到，「四歲了——」

　　莫阿姨繼續，「你可以先多帶他回來玩幾次，慢慢讓他習慣這邊的環境和親戚。至於孩子的媽媽——，這有點不太好辦，也許可以和老爺子說說，讓葉小姐每週來看兩次兒子，或者讓波尼小寶貝輪流在她那裡和家裡住，一邊一週，這樣其實對母子倆都比較好，就是不知道你奶奶會不會同意——」

　　夏宇再聽不進她的嘮嘮叨叨，滿腦子裡都是面癱小朋友葉波尼，以及對他自己很可能已經有了一個四歲大的兒子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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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嘉穎坐在病床邊陪兒子下跳棋，一邊下一邊安慰，「波尼是不是在醫院住得很悶了，別著急，醫生說再觀察一下，如果沒問題後天就能出院。」

　　葉波尼，「嗯。」

　　葉嘉穎和兒子在一起，早就練就了葉波尼嗯幾聲，她就能不停說的本事，接著寬慰，「幼兒園媽媽也早就幫你請好假，上次趙老師還打電話來問你怎麼樣了，說安思懿和苗苗都找她問過好幾次你怎麼不去幼兒園了，你看小朋友都還記得你呢。」

　　葉波尼，「嗯。」

　　葉嘉穎，「我和趙老師說你馬上就能出院，還需要在家再休息一段時間，讓她轉告安思懿和苗苗要是想你了可以上咱們家來玩。」

　　葉波尼，「嗯。」

　　葉嘉穎，「我和周梅阿姨說好了，以後她就專門在咱們家幹，這樣家裡多個人全天照顧你，我也能更放心點。」

　　葉波尼，「嗯。」忽然抬頭，「媽媽輸了。」

　　葉嘉穎光顧著說話沒留意手下，低頭一看，果然是輸了，不過輸了比贏了還高興，笑眯眯誇獎，「波尼真聰明，比上次下得進步不少。」

　　說話間門口響起幾下敲門聲，夏宇帶著侄子夏小奇走近來，「波尼今天怎麼樣了？」

　　葉嘉穎站起來，「好多了，醫生說他後天就能出院，謝謝你帶小奇來看他。」

　　夏宇，「小奇正好來醫院做霧化吸入治療，我就順便帶他來和波尼玩一會兒。」

　　夏小奇鼓著臉生氣，小叔帶他出門的時候，明明說是今天有空，帶他出來玩，怎麼就給玩到醫院來了！

　　不過他對葉波尼還是很有興趣的，跑到床邊，沒話找話，「你在下跳棋？」

　　葉波尼先對他媽媽說，「喝水。」然後再對夏小奇說，「嗯，你會不會？」

　　夏小奇高高興興趴過去，「我會下。」

　　夏宇過去把侄子拎起來，放在床邊上，「你坐好了再下棋，趴著像幹什麼的。」順手也把葉波尼的姿勢擺擺正，因為他身上的傷口剛長好，所以動作輕柔，「波尼也別歪著坐，等下要不舒服。」

　　手底下的小身體像有魔力一樣，接觸到之後手心竟然在發麻，心底劃過一陣難言的悸動。順勢低頭，從葉波尼寬鬆的領口瞥見白嫩的後背上果然有一顆紅痣。

　　葉嘉穎給兒子倒杯水，再給小客人倒了果汁一起端過來，「你們先別玩，喝點水，歇一下再下棋。」

　　葉波尼自己乖乖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下去，夏小奇剛從外面進醫院，有點熱，也不客氣，捧起果汁也大喝一氣。

　　夏宇摸摸葉波尼的頭，再劃拉了兩下他的頭髮，「不錯，看這樣子是挺精神的。」抬起手看見指縫間有幾根很細軟的小頭髮，「不過有點容易掉頭髮。」

　　葉嘉穎十分心疼，「是啊，生過一場大病的人都這樣，等病好了以後再慢慢補吧。」

　　夏宇，「我還有點事要辦，讓小奇在這邊玩一會兒，我過半小時來接他沒問題吧？」

　　葉嘉穎對有個小朋友能來陪葉波尼玩十分歡迎，「當然沒問題。」

　　夏宇轉身出去，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乾淨信封，把手裡的幾根頭髮拈起來，小心不去碰到髮根處，裝進信封。再去找負責兒科的林主任，「零三一號病房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你把他的入院登記資料找出來給我看一下。」

　　林主任覺得他這個要求很莫名，朋友的孩子想關照一下可以理解，但是看病歷不就好了，看入院登記資料幹什麼？那上面不就是一點孩子的姓名，出聲年月，住址，父母信息之類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