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3章
早一點唐逸榮去幹什麼了呢?
最開始離開傅黎光那一年,唐逸榮有些恐懼,既恐懼自己居然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又恐懼自己會不會真的變成同性戀,回不去從前的日子。
傅黎光是他的緊箍咒,他怕傅黎光打上門來,又怕他一直不打上門來。日子在他的煎熬裡飛速流逝,唐逸榮沒能等到傅黎光——傅黎光來過,他也不敢見他。
之後的幾年傅黎光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他的夢境裡,出現在他幾乎每個閒下來的空檔。他沒有傅黎光的消息,可傅黎光卻滿滿噹噹充盈在他的生活裡。
他手底下年輕的實習生跟他住在同一層員工宿舍,夏天的時候宿舍裡太熱,大家都開著門,唐逸榮路過他們門口的時候聽見他們在手忙腳亂地煎雞蛋。那時傅黎光就猛然躥進他的腦海,連煤氣也不會開的傅黎光在他腦海裡嘿嘿傻笑著。
唐逸榮害怕傅黎光對自己記憶的蠻橫侵占,他試圖自救,開始相親。那時他還只當傅黎光只是他人生的一小段彎路,只要走過去,就還能再走回原路。
但傅黎光是他生命裡的一道橋,命運的河流攜著機遇帶走了他的年歲,但留下了他的記憶。唐逸榮跨過傅黎光這座橋,橋的這邊是他貧瘠淒涼的少年時代,而對岸是有過傅黎光以後的康莊大道。
傅黎光留給唐逸榮的不止是一生難求的機遇,還有唐逸榮畢生不曾也不敢渴望的,像黑白畫紙上唯一一抹亮色的歲月。
唐逸榮三十多年的生命裡,以外人的眼光來看,他勤奮努力,不曾荒廢過任何一日。
但只有唐逸榮自己知道,他命裡蹉跎,直到年近而立,才恍然知悉自己曾經得到過什麼,又終於失去了什麼,這幾年他努力鋪墊,到今天開始拼命挽回,卻什麼也抓不住。
唐逸榮面對傅黎光的發問,訥訥不得語,他的嘴唇幾度開合,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傅黎光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因此平靜地看著他,那眼神裡不包含什麼特殊的情緒,如果細細分辨,或許那些微的幾乎不能發覺的情緒叫做憐憫。
傅黎光可憐唐逸榮。
他也並不是全然不信唐逸榮的悔過,畢竟時至今日,唐逸榮有名也有利,沒有什麼是再需要依靠旁人才能獲得的了,傅黎光對他不再有什麼非他不可的利用價值。
也許唐逸榮是真的後悔了,也許唐逸榮也是真的對他意難平放不下,他情難自已、難以忘懷。
可是感情的機遇的確很重要,十年過去,傅黎光也覺得滄海桑田,即便他等到曾經念念不忘的唐逸榮的道歉,即便這畫面也如同他曾經想過的一樣,唐逸榮在他面前崩潰失控,但傅黎光還是覺得悵然若失。
這道歉來得太遲,已經失去了治愈傅黎光最佳的藥效期,傅黎光只覺得如同雞肋,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傅黎光甚至都已經不再恨唐逸榮了,唐逸榮不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能一直心平氣和生活下去,唐逸榮出現在他面前糾纏他,他也只是有那麼一刻的憤怒,而後只覺得荒謬。
所以傅黎光越發覺得唐逸榮可憐,因為可憐他,傅黎光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來,他緩慢地推開唐逸榮的手,說:“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你以後會遇到最合適的。”
唐逸榮卻十分偏執地繼續抓緊他的手腕,說:“我不需要合適,我需要喜歡的,愛的,最愛的。”
傅黎光無奈地笑了,他問唐逸榮:“那你就不覺得你這是在騷擾我嗎?我因為被你喜歡、被你愛,就要承受你的騷擾嗎?”
唐逸榮像是被問倒了,他抿著嘴唇退後了一步,可是這區區一步的退後好像都讓他難以忍耐似的,他立刻收回後退的那一步,更緊地捂著傅黎光的手,說:“我放不開,也做不到。如果你恨我怨我不想看到我,可以把我推開,但我真的做不到主動遠離你。”
重逢以來幾個月了,傅黎光一直在推開唐逸榮,可唐逸榮只會比先前更緊地癡纏上來,傅黎光也疲了,於是他想了想眼下的狀況,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法:“這樣吧,我沒辦法說服我自己接受你,但是也不能時時刻刻把精力放在怎麼轟走你這件事上。我們從普通商業夥伴的關係做起,競爭雙贏,先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可以嗎?”
傅黎光提出的方式,核心詞就是拖。他當然想快刀斬亂麻,乾脆利索地斬斷唐逸榮的糾纏,可他畢竟不是活在真空裡,工作上的往來是不可避免的,傅黎光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稍有不順就能撂挑子。
只要放棄,萬事大吉,這話說給小孩子或許奏效,說給他這樣有事業有工作的成年人來說未免就是癡人說夢了。不能斬斷唐逸榮,只能把傅黎光自己也賠進去拖著耗著,只看誰先耗盡誰的心力。
傅黎光覺得自己這輩子真的欠唐逸榮的,不知道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
傅黎光的提議在唐逸榮看來其實就是軟化,唐逸榮是耐力恆心都俱佳的那種人,只要傅黎光有一絲絲要鬆口的意思,唐逸榮一定能做到徹底軟化他,他想也不想地就接受了傅黎光的提議。
兩人暫時達成一致,傅黎光疲憊地鬆開他,說:“那你走吧,我真的累了,今晚就睡這兒。”
唐逸榮聽著傅黎光要睡在這裡,又有些不高興,他抿著嘴唇看著傅黎光,好一會兒才說:“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傅黎光莫名其妙地說:“這裡也是我家。”
“可是這裡楊涵的東西還沒搬走。”唐逸榮說。
傅黎光懶得理他,去主臥拿了睡衣就進了次臥,沒一會兒裡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是傅黎光正在洗澡。
唐逸榮見傅黎光真的要住在這裡,便也不走了,他坐在客廳裡環顧這套房子,這裡邊充滿了生活的痕跡,更準確一點說,是傅黎光和楊涵生活過的痕跡。茶几上的果盤裡甚至還有楊涵一個個剝好還沒來得及讓傅黎光吃的果仁。
唐逸榮想到方才傅黎光說的,他和楊涵在這個房子的每個角落都做過,一想到這句話唐逸榮就覺得自己妒火中燒。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方才攬在傅黎光的腰上,傅黎光的腰很細,肌膚像唐逸榮想像中一樣光滑柔軟,他身材還像少年人一樣,窄腰長腿,看著單薄,但又自有氣勢。
唐逸榮想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十年前那個錯過的傅黎光,還是傅黎光這個人呢?這一刻他確定了,他喜歡的只是傅黎光,傅黎光改變的地方,沒有改變的地方,都讓他著迷。就好像這一刻,唐逸榮看著自己的手,就還能體會到方才令人著迷的觸感。
傅黎光洗澡的時候手機扔在客廳裡,唐逸榮正在神遊天際,傅黎光的手機響了,屏幕亮了起來。唐逸榮在心底告訴自己不是他主動想看的,但還是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是楊涵的消息:“先生,我媽媽情況好多了,醫生說……”
後面的內容需到,唐逸榮只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又是這個楊涵,唐逸榮心下煩躁不已。他勸告自己傅黎光現在還不是他的什麼,他得克制自己的控制欲,可是心頭一把妒火熊熊燃燒,唐逸榮吐一口氣都覺得充滿辛辣熾熱的感覺。
傅黎光洗完澡出來,見唐逸榮還在客廳裡坐著,既無奈又詫異,他問他:“你不回家嗎?”
唐逸榮避而不答,他說:“我在考慮租房的事情,你這套房可以租給我嗎?”
傅黎光大概覺得他好笑,冷笑一聲沒有理他,也不再管他,隨手點開手機,看了自己的手機消息,而後立刻轉身問唐逸榮:“你看我手機了?”
楊涵發的消息是告訴傅黎光他媽媽已經好多了,醫生建議出院回家治療,楊涵臨近開學,大四是實習期,他打算回來一趟,把自己的東西搬走。
他話裡話外說的楚楚可憐又溫情繾綣,大抵是十分渴望傅黎光能說出什麼他所期待的話來。但傅黎光不是那樣的人,尤其是對待主動放棄了他的人的時候。
傅黎光告訴楊涵讓他挑個時間來搬就行,有事直接聯繫小吳,意思就是不會再見他。傅黎光沒空去想楊涵收到他的回答會是什麼心情,他現在滿心都是跟唐逸榮對峙。
唐逸榮不置可否,說:“屏幕亮了,我不小心看到的。”
兩人都是聰明人,方才待了這麼久,唐逸榮都沒提過要搞什麼租房的事情,現在傅黎光洗完澡出來唐逸榮就要做房客,只能是看到了楊涵發的消息。唐逸榮看了一句話就能猜到楊涵要說什麼做什麼,其實對人心的揣測也十分敏感,傅黎光不覺得驚訝,唐逸榮總是這樣。
唐逸榮好像是真心想要租房,他繼續勸說傅黎光:“租房找熟客,你放心我也放心,我總不會拖欠你的房租吧。”他循循善誘,說:“而且楊涵來了,我還能幫他收拾東西搬家。”
傅黎光知道唐逸榮就是想儘早清除這個房子裡楊涵的痕跡,他懶得和唐逸榮爭執為什麼偏要租他的房,兩個人沒必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於是傅黎光拿著手機進了房間,說:“租房的事情找小吳談,租金不能拖欠,房子裡的設施如有損壞照價賠償,具體的你去跟她詳談吧,走的時候把門關好,我睡覺了。”
唐逸榮不打算回家,他就躺在沙發上,看著屋頂的吊燈,心想還需要照價賠償嗎?他倒是可以把這些傅黎光和楊涵一起生活過的東西通通搬出去,然後給傅黎光高價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