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他病了，他忘了。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沉重得讓小薇幾乎站不住，欒炎的目光清清白白，在問著：你是誰？

　　小薇狂奔而出，她需要找到這裡的醫生。

　　「醫生，他到底怎麼了？」小薇聲音顫抖，不敢相信。

　　醫生告訴她，欒炎的腦袋因為撞擊而殘留血塊，這種情況，能不能恢復很難說，活著就是萬幸。

　　萬幸，他沒有死在這裡。

　　小薇一步步走回病房，卻沒有進去，在走廊裡呆了一夜。

　　整整一夜，她想了很多，這些年，是她心甘情願等他，是她一直放不下，想要一個結果。

　　現在，她等來了結果。

　　只要他還活著，其他又有什麼重要呢？

　　她的初心，是能夠跟在他身邊一輩子，仰望他，只不過後來，她的心變大了，所以如今才會如此不甘心。

　　好了，小薇，人要惜福，要知足。

　　一夜過後，她對自己妥協。

　　雖然，她的世界都快要塌了。

　　手機一直在響，每天，都能接到無數個元嘉的電話。

　　小薇再一次掛斷，這段時間，她只給過他一條短信：我很好，不用擔心。

　　誰能讓小薇突然失蹤，卻又很好，不需要擔心？

　　很快，元嘉便懂了。

　　他還是習慣每天打電話過來，雖然知道小薇不會接。

　　他發過一條短信：小薇，找到阿炎了是麼？如果需要幫助，就打給我。

　　小薇再也沒有心情更新連載，她從網文界徹底消失了，微博企鵝都找不到人，她只給自己的編輯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接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去做，其他的，我無暇顧及。」

　　整理好心情，她推開門，重新介紹自己的身份。

　　她說：「欒大大你好，我是你的助理，我叫白小薇。」

　　悠悠問：「欒大大是什麼？」

　　白小薇確定這姑娘從未關注過娛樂圈。

　　她不想解釋，她說：「可以先迴避一下麼？我有事情需要告訴他。」

　　可，欒炎說：「沒事，你說吧，她不是外人。」

　　小薇心中刺痛，看著面前兩人相望，然後對視一笑。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失去了記憶，所以他完全依賴救他一命的楊悠悠。

　　悠悠朝小薇抱歉的笑，小薇垂下眼。

　　有一日，他也會在她的懷中入睡嗎？他們也會在慶生後接吻嗎？

　　忘了吧小薇，一切都過去了。

　　***

　　小薇拿出手機找資料，她隨身攜帶關於欒炎的所有資料。

　　然後，她就靜靜等在一旁，等著另外兩人頭頂著頭看完那些她精心整理的東西。

　　楊悠悠在笑：「原來你這麼有名！」

　　欒炎淡淡的拂過照片裡沒有傷痕的臉，「那是以前的我。」

　　悠悠說：「難怪你的手機裡只有薇姐的號碼！」

　　欒炎抬起頭，看著小薇，「是麼？」

　　小薇撐起笑臉，「我是你的私人助理，照顧你的起居飲食，這並不奇怪。」

　　他安靜的看著她，半晌後問：「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

　　這個問題在陪伴他走出那間黑暗房間的日日夜夜裡，小薇想了千百次。

　　她清了清喉嚨，太多的東西卡在那裡，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天是在片場，你需要從火焰中驅車飛出，可爆炸提前了，這是事故，我們已經打贏了官司。」

　　那天你誤會我要跟別人去過情人節，那天上車前你打電話取消了預定的燭光晚餐，然後你就出事了。

　　他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你後期還去國外接受過一次恢復手術，但很遺憾，並不能做到完美，你說想散散心，一走就是幾年。」

　　在國內時，你悠悠轉醒，在病房裡親了我，說當爆炸發生時想的都是我，後來，我們從國外回來，你得了很嚴重的憂鬱症，誰都不見。但好在，終於有一天，你一個人走累了，回家倒在我的懷中睡著，後來你就越變越好了，你會說話，會笑，會陪著我看電視，你像是我的小尾巴，一刻不離。最好的時候，是你知道了我的生日，獨自下樓去買仙女棒，陪著我在天台看滿天繁星。

　　那之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你已經解脫。

　　從欒炎醒來那天開始，小薇就知道這些年的分離並沒有浪費，他解脫了，千山萬水，寬廣天地，讓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臉。

　　小薇越笑越開心，說：「大大，你終於回來了，我們都很想你。」

　　我們……

　　我。

　　我告訴你了全部，除了我們之間的那段言不清的感情。

　　***

　　是楊悠悠在醫院裡精心照顧欒炎，她為他洗臉擦手，為他添水加衣，那些原本都是小薇在做，現在，欒炎只要悠悠來做。

　　而小薇則每天跑在外面，訂飯，買水果，跟醫生確定傷情。

　　悠悠是個懂事的姑娘，她說：「薇姐辛苦你了。」

　　小薇搖搖頭：「不辛苦。」

　　其實最煎熬的，不是不能說，而是必須看。

　　小薇現在只能做一個觀眾，看他笑，看他對悠悠笑，看他一天天好起來，看他望著楊悠悠的眼裡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她的每一夜都很難入睡，滑動手機屏保，上面是欒炎的照片。

　　過長的頭髮遮住了他惺忪的睡眼，他已經醒了，卻乖乖躺著讓她拍照，得到她允許了才坐起來，打了個哈欠。

　　那是他搬到白家的某一天早晨。

　　一聲長嘆，小薇披上衣服外出找吃的，把胃塞得滿滿的，是不是心裡就不會這麼空虛。

　　欒炎的恢復能力相當驚人，在他能下地後，小薇很高興，說要趕緊安排回去的飛機。

　　撞到腦子是大事，這裡只是一間小小的縣鎮醫院。

　　欒炎也適應了有小助理安排所有事宜的身份，他牽著悠悠的手說：「你跟我一起回去。」

　　那一瞬，小薇覺得自己的心死了。

　　楊悠悠雖是苗家姑娘，卻格外爭氣，她是他們寨子第一個考上名牌大學的孩子，還是個女娃子。

　　欒炎臉上帶著笑，楊悠悠不好意思的說要回去跟爸媽說一聲。

　　她在這個醫院這麼多天，守著一個男人，她的父母其實已經默許了些什麼。

　　於是，小薇需要多加一張機票。

　　看著楊悠悠的身份證，小薇不禁羨慕，幾年前，她也像照片裡的女孩那樣，一張白紙，初生牛犢。

　　回程的飛機，欒炎和悠悠坐頭等艙，小薇坐經濟艙，很標準的配置。

　　記得，他們曾一起坐過一趟經濟艙，現在，只有小薇，而他的身邊，是別人。

　　下飛機後直接去了聯繫好的醫院，這些事小薇辦得有條不紊，跟著欒炎的那幾年，她學到了很多。

　　精密的儀器掃過他全身，幾個小時後報告出來，醫生告訴小薇，欒炎的身體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可以回家靜養。

　　小薇提著的心終於落下。

　　她帶著欒炎回到了他自己的那棟房子，唯獨她有鑰匙。

　　小薇習慣性的要留下，這裡有她的房間。

　　可欒炎卻開口趕人，他說：「我不習慣家裡有別人。」

　　小薇說：「這是我的工作大大。」

　　她指著一樓的客房說：「看，那是我的房間。」

　　楊悠悠伸長了脖子看過去，自從走進這棟豪宅後，她才真的感覺到這個男人的與眾不同，他是那個倒在山崖下撞破頭的落魄男子，也是閃著光芒的大明星。

　　小薇說：「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你們。」

　　欒炎說：「有悠悠照顧我，我不需要其他人，我是你的老闆你就得聽我的，現在，你可以下班了。」

　　小薇一步步走出花園，她連最後的一點奢望都沒有了。

　　她下班了。

　　***

　　回家的路上，小薇給元嘉打了個電話，電話是元嘉的助理接的，小助理說：「薇姐，大大病了，剛吃了藥睡著了。」

　　於是小薇讓司機改道去找元嘉。

　　到的時候元嘉已經醒了，他瘦了很多，摸著自己的臉說：「別擔心，只是拍戲需要。」

　　小薇累了，撐了這麼久，太累了。

　　她說：「欒炎回來了。」

　　元嘉說：「在家嗎？我現在去看他。」

　　「他很好，你先養病吧。」

　　「哪裡找到他的？」

　　直到現在，小薇才敢說出來，欒炎的生死之間，醫院來的電話，他的大難不死。

　　除了自己，她誰也不敢說，欒炎的事即使是小事，在她看來也是大事，當年他毀了容，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不願出來，元嘉來看他，他沒有出來。

　　他是在意的，在意別人的眼光，在意他們用完好無缺的臉來看望他，安慰他要堅強，要勇敢。

　　她就是知道，欒炎不會想讓元嘉看到他落魄的樣子。

　　所以，她用自己小小的肩膀扛住一切，等到今天才說。

　　元嘉走過來摟住小薇的肩膀，「想哭嗎？那就哭一會吧。」

　　小薇搖搖頭，眼睛乾乾的，從出事到現在，她沒有哭過。

　　大概，是心死了吧。

　　「有好好謝謝那個救了阿炎的人嗎？」元嘉輕拍她的後背，慢慢問道。

　　「有的。」小薇說，「她現在跟欒炎住在一起。」

　　元嘉的手頓了頓，垂下頭看小薇的臉。

　　「我沒事啊。」小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