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winston•
同樣的夢境, 每夜每夜都前來溫斯頓的床頭造訪。
他沒有親眼看見迪克蘭的死亡,却不得不在朦朧的沉睡中一遍又一遍地經歷。他如同某種孤魂野鬼般漂浮在上空,眼睜睜地看著德弗裡斯下令讓那些布爾士兵殺死自己同胞,他拼盡全力大喊著,讓迪克蘭逃走, 讓那些士兵住手,然而誰都沒有聽見。
千里之外, 是不是也有一個老婦人痛苦不堪地重溫著她兒子的死去?
派崔克的妹妹會知道她的哥哥有多麽愛她嗎?
伊森會後悔在監獄中幫助了他們嗎?
大汗淋漓的溫斯頓在半夜醒來,雙臂高舉在半空中,仿佛還能感到屍體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肌膚上, 虛弱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邊, 滑膩的鮮血順著自己的手指往下流淌時,總是禁不住如此想著。
但他想的更多的,是另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在夢中,我是不是也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魂魄,在死人的世界外窺探, 看著他們回放著自己活著時的記憶。而有時, 他們也會回到我們的世界中,悄悄探尋這個世界的模樣改變了多少, 無聲無息地從身邊經過,只是我們無法看見。
如果沒有的話,那一日在礦洞,大聲警告我們的又是誰呢?康斯薇露時常撇過頭去微笑注視著的虛無又是什麽呢?
如果有的話,他們會在這兒注視著我嗎?
「塞西爾•羅德斯。」
聽見這個名字, 坐在第一排的溫斯頓睜開了眼睛,抬頭望向開口說話的上議院特別刑事審判長(Lord high Steward),哈里斯伯裡勛爵。
他此刻身處上議院中。按照從都鐸王朝就制定的規矩,上議院刑事法庭可以在沒有會議時於此開庭。在他的身側,一路蔓延到大廳盡頭的長椅上坐滿了貴族勛爵們,哈里斯伯裡勛爵則坐在中央,正對著女王陛下及阿爾伯特親王的御座。在他的身後,則坐著皇室顧問法官們,從17世紀開始,他們的意見在上議院刑事法庭裡就舉足輕重,幾乎所有的審判長都會諮詢他們的看法。
站在法官面前的塞西爾•羅德斯抬起頭來。上議院刑事法庭幾乎從不召開,因此仍然遵循著古老的規則,不允許有任何律師的出席。所以此刻他孤身一人,只能自己爲自己辯護。
這正合溫斯頓的意,要是中間隔著那麽一個拿錢辦事的律師,復仇可就沒有那麽暢快了。
「你因蓄意破壞大不列顛帝國與德蘭士瓦共和國之間的和平協議,煽動幷鼓動一場與女王陛下爲敵的戰爭延續而被判犯下叛國罪。你是否承認該罪行?」
「不,審判長。」塞西爾•羅德斯輕聲回答,面對滿屋子正襟危坐的貴族勛爵,他顯得極爲氣定神閒。「我不承認我犯下了如此罪行。我生來便是一名忠誠的英國人,我也該以如此身份死去,而非國家的叛徒。」
他的話引起了不少輕微得幾乎難以聽見的竊竊私語,說明有不少勛爵都看了那篇報導——這又是塞西爾•羅德斯招數的高明之處,他選擇將這麽一篇聲明放在前一天的晚報上,即便康斯薇露聯合了博克小姐想要反擊,也趕不上第二天早報的印刷。這麽一來,就給不少人留下了一個先入爲主的印象,從而更容易相信他的狡辯。
「你否認將溫斯頓•斯賓塞-丘吉爾,及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關入了位於比勒陀利亞市郊,一所沒有具體名稱,由礦場改建而來的監獄?」
哈里斯伯裡勛爵進一步地詢問道。
「是的,」塞西爾•羅德斯安然地回答道,神色平靜如常。溫斯頓與康斯薇露從監獄中帶出來的所有信件都指向了塞西爾•羅德斯,他無法將自己與那間監獄的關係撇清,因此只能在是否關押了他們這件事上抵賴。
溫斯頓的拳頭捏緊了,但他沒有將這憤恨的情緒展露出來,表面上,他只是一個沉默不語,面無表情地端坐著的青年。
「溫斯頓•斯賓塞-丘吉爾,喬治•斯賓塞-丘吉爾。」
哈里斯伯裡勛爵開口了,溫斯頓與康斯薇露應聲站了起來。阿爾伯特沒法與他們坐在一起,此時只是從坐席上投來了極爲殷切的目光。
索爾茲伯裡勛爵就坐在阿爾伯特的不遠處,位置幷不是固定的,因此這種距離能顯現許多不必明說的事實,他雙手交握,投來的目光裡帶著某種探究的意味。
他在考慮拉攏丘吉爾家族,而這考慮的結果,就在於今日庭審的最終判决。
自從回國以後,阿爾伯特所參加的那些宴會幷不僅僅是爲了應酬,他也在培養著自己的勢力。一方面,是爲了康斯薇露日後所要參加的補選而鋪墊,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能讓他在上議院擁有更多發言的底氣。若是阿爾伯特想要掌握更多的實權,那麽在下議院堅實的根基是必不可少的。
在這個過程中,有許多過去與庫爾鬆勛爵交好的議員,如今見風向已轉,便紛紛顯出想要與丘吉爾家族來往的意思,有些甚至直接便將露骨的討好寫在了明面上。阿爾伯特似乎還從中找到了某些對庫爾鬆夫人非常不利的證據,溫斯頓沒有在這一點上深究。
索爾茲伯裡勛爵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至今還沒向阿爾伯特拋出橄欖枝,多半是因爲塞西爾•羅德斯在報紙上的造勢打亂了他的計劃。
「你們願意爲你們將要提供的證詞發誓,以上帝的名義,表明你們接下來的句句爲實,不曾有任何虛假嗎?」
「我願意,審判長。」他們异口同聲地回答。塞西爾•羅德斯站在他們的身後,溫斯頓無從得知他臉上此時有什麽神色,但却能感受到某種陰惻惻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背上。
「一旦你們的證詞被證實爲謊言,那麽你們將會被以僞證罪起訴。」
「我明白,審判長。」在這裡,他們已經約好了由溫斯頓先說誓言,因此他沒有絲毫猶豫地率先開口了。「我發誓,以全能的上帝之名,我將給予的所有證詞皆爲真實,句句屬實,絕無虛假。」
「審判長,我認爲一名證人就足够了。」當康斯薇露也發誓過後,其中一位皇家顧問法官開口了。「否則的話,每個問題都要問上兩遍,恐怕會嚴重拖延審判的進度。當然,除非另外一位丘吉爾先生認爲有什麽需要補充的,那麽他可以申請發言。」
這個提議在溫斯頓的預料之內,哈里斯伯裡勛爵也同意了。這麽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康斯薇露身上,大家都知道喬治•丘吉爾是整個家族中最爲能言善辯的那一個。更何况他還出身於法學院,此前也在法庭上爲他人辯護過,自然而然便認爲他會是留下來的那一個。溫斯頓微微側過了頭,從眼角的餘光,他瞥見塞西爾•羅德斯也注視著康斯薇露,眼裡現出了警惕的神色。
隨即,塞西爾•羅德斯的神色就變了,驚訝地看著康斯薇露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席位上坐著,甚至還有不少人的目光好奇地轉向了阿爾伯特,想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安排。
「溫斯頓•斯賓塞-丘吉爾,請向法庭闡述,當你被從德國領事辦公室逮捕以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實際上,對於塞西爾•羅德斯賄賂了不少布爾人證實看到喬治•丘吉爾進入偷偷摸摸地闖入了德國領事辦公室這一點是否構成了叛國罪,上議會刑事法庭內部也有過爭論。
少部分人認爲這個舉動是爲了挑起英國與德國之間的矛盾,然而大多數勛爵都贊成被派去南非調查的官員的看法——塞西爾•羅德斯這麽做只是爲了確保丘吉爾家的兩個孩子都會被逮捕,而英國方面——尤其是溫斯頓的母親,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無法對這一舉動提出异議而已。
因此,這條罪行最終以污蔑罪起訴,而塞西爾•羅德斯痛快地認罪了。
畢竟,他目前爲止認下的罪行全部加起來,也沒有如今正審判的叛國罪嚴重。
「在我被逮捕後——」
他開口了,盡可能地描述著所有他還記得的細節。
早在調查官員前去南非以前,溫斯頓就送去了一封信,詳盡地描述出了那個他與康斯薇露被送去的中轉站,運送他們前往監獄的馬車路綫,沿途的景色。還有監獄中的種種細節,好讓對方能够前去印證他的說辭。
他沒有猜到塞西爾•羅德斯能够如此無耻,但他至少爲他的無耻做好了準備。然而,塞西爾•羅德斯也是。
那個記者在昨天晚上報紙上的文章中,聲稱他與康斯薇露所講述的事實——如何被在中轉站帶走,如何被送上馬車,他們在監獄中是如何取得了其他犯人的信任,因此才得到了他們的幫助,帶著證據與布爾士兵一同逃出,等等。全都是由威廉•範德比爾特編造而出的。
越獄是真實的,但逃出的不是溫斯頓與康斯薇露,而是那兩個英國記者,帶出證實塞西爾•羅德斯有罪證據的也是他們,而威廉•範德比爾特正是那個打聽到了他們下落,幷從監獄外協助他們逃跑的人,他雇傭的人馬等待在監獄的不遠處,伏擊了德弗裡斯與他的手下。隨後,他詳細地詢問了記者監獄裡的情形,接著便殺害了他們。
在溫斯頓的故事中,由於不能透露埃爾文•布萊克的存在,因此殺死德弗裡斯及其手下的是他,伊森還有派崔克。而派崔克正是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死去的——嚴格來說,這不能算得上是一個謊言。
越獄過後的第二天,將整個礦場區域都封鎖了起來的比勒陀利亞警察很快就趕到了交戰的現場,將那些屍體運走。前去調查的官員拿到了警察的報導,證實了所有人的死因都是一槍致命,精准而簡練。
那個記者將這一點——不必說自然是從塞西爾•羅德斯口中得知的——披露在了報紙上,幷以此作爲證據,認爲區區三個人的火力,怎麽可能是帶了20多個士兵的德弗裡斯的對手?更不要說做到這樣精准的屠殺。以此來證明在那條路上一定有其他埋伏著的援軍。更進一步地輔證了整個越獄事件都是威廉•範德比爾特的一手策劃。
只是誰都不可能知道,那幾十個士兵的死亡全是一個人的杰作。現實總是比想像和猜測要更爲精彩。
至於溫斯頓與康斯薇露,報紙上的說法是他們一直被扣押在那間酒店中。直到威廉•範德比爾特率人襲擊,還放火燒毀了整棟建築,讓旁人無從分辨原本被關押在酒店中的溫斯頓與康斯薇露是否已經被燒死,還是已經被帶走。
這個理論有一個致命的缺口,那就是如果溫斯頓與康斯薇露沒有被關押在監獄中,那麽他們爲什麽不第一時間就宣布已經與德蘭士瓦共和國簽下了協約呢?那記者對此的解釋則是丘吉爾家的人害怕功勞會被庫爾鬆勛爵搶走,因此秘而不宣。話語裡外頗有溫斯頓與康斯薇露也該被判罪的意味。
當溫斯頓發覺今日塞西爾•羅德斯爲自己的辯護,果真就與報紙上說得一模一樣時,不禁覺得有幾分可笑。
他說自己被押去了中轉站,塞西爾•羅德斯便指出沒有任何文字記錄他們被押送去了那兒,反而是那兩名英國記者被記載在册,注明了他們被俘虜後將會被送去那個中轉站。
他詳細描述一路上的見聞,塞西爾•羅德斯反駁說那是從記者的口中套出的情報。
他說自己被關進了監獄當中,有好幾個被關押在其中的犯人——他們如今都被轉移到了醫院中休養,有些由於塞西爾•羅德斯的認罪,已經恢復了清白,幷得以與自己的家人團聚——都能證實自己曾經在監獄中見到他。塞西爾•羅德斯則反駁說調查官員在報告中已經指出,由於監獄裡光綫極其昏暗,而每個人的作息時間又全部錯開,那些犯人不能完全肯定自己見到的就是他。當調查官員們拿了幾張類似的畫像讓犯人們分辨時,沒有一個人能成功地連續三次將溫斯頓的畫像從中挑選出來。
「但他們都向調查官員表明,他們所見到的那個英國犯人一直自稱溫斯頓•丘吉爾。」溫斯頓冷冷地說道。「不知道對於這一點,羅德斯先生又有什麽解釋?」
「很簡單。」塞西爾•羅德斯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那兩個記者在馬車上就聽說了自己將要被送到什麽地方去,爲了活命聲稱自己是喬治•丘吉爾與溫斯頓•丘吉爾,兩個旁人最有可能聽說,也是當時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在他們看來或許是一種謀生的方式。當然了,說不定範德比爾特先生正是因此而得到了消息,才策劃了整起事件呢。」
「丘吉爾先生,如果這就是你所要提供的全部證詞——」
這場辯論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在座的勛爵們都露出了不怎麽耐煩的神情,哈里斯伯裡勛爵身子前傾,試探地詢問道。
「不,審判長,我還沒有說完。」
溫斯頓堅定地回答,他還在等待著那一絲曙光的到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鬼魂,如果迪克蘭與派崔克在注視著他,如果這世間還有任何正義與公平可言,那麽,它就會趕在審判結束以前及時到來。
塞西爾•羅德斯眼裡射出了一道怨毒的光芒。
「別白費力氣了,丘吉爾先生。」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蜈蚣的脚與墻壁摩擦發出的聲音,「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你與喬治•丘吉爾先生曾被關押在那間監獄中,爲何不乾脆承認這就是一場騙局呢?如果你的認罪態度良好,我相信法官會看在你與喬治•丘吉爾先生簽訂了《南非公約》的份上對你們從輕發落的。」
「你敢發誓嗎,塞西爾•羅德斯?」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楞住了,阿爾伯特看起來像是想要站起來阻止他,但却最終沒有這麽做,只是擔憂地坐在長椅上注視著他。
「丘吉爾先生——」哈里斯伯裡勛爵開口了,他沒有用那種法官的肅穆語氣,而是換了一種更加委婉的態度,他身後的皇室顧問法官們都皺起了眉頭。法庭幷不要求被告人發誓,那被認爲是一種對被告的壓迫行爲。
「如果這能使這場審判儘快結束的話,我沒有任何意見。」塞西爾•羅德斯開口了,「我發誓,以全能的上帝之名,我將給予的所有證詞皆爲真相,句句屬實,絕無虛假。」
「在把我從德國領事辦公室帶走以後,你將我與喬治•丘吉爾送去了那間酒店當中?」
「是的。」塞西爾•羅德斯回答時帶著嘴角的一抹笑容。
「被送去那間監獄的,是作爲戰俘的兩名英國記者?」
「是的。」
這樣的問話本該交給審判長來進行,但是溫斯頓沒有聽見任何質疑的聲音響起。也許爲了能讓這冗長的審判結束,他們已經不再在意這種細微的越矩之處了。
「而我從未踏入一步那間監獄?」
「是的。」塞西爾•羅德斯臉上沒有顯出任何不耐煩。
「那麽,我與那兩名英國記者,也該不曾有任何會面的機會——根據你的說法。因爲他們很早就已被俘虜,等被押來比勒陀利亞時,我已經被你關入了酒店當中,而他們也只是在中轉站匆匆停留了一晚,又被送去了監獄。」
「自然。」
「而如果,我是說,如果,塞西爾•羅德斯,如果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曾經被關押在那間監獄裡,是否就能說明,你的確犯下了叛國罪呢?」
塞西爾•羅德斯的笑容停滯了一秒。
「也許可以這麽說,」他的聲音保持著不疾不徐,「可問題就在於,丘吉爾先生,你根本拿不出任何證據。」
幾聲細微的敲門聲響起。站在門口的侍衛將木門悄無聲息地拉開了一條縫,一個裝著信封的托盤遞了進來,同時似乎還有誰輕聲囑咐了幾句話。
那侍衛轉身,快步上前。
「這是剛剛從南非抵達的電報,大人。」他一邊將信封遞給了哈里斯伯裡勛爵,一邊轉述著,「女王陛下要求馬上將它送來這兒交給您。」
哈里斯伯裡勛爵不解地用遞上的拆信刀割開了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電報,霎時間,他的雙眼便瞪大了。而在場的沒有一個人不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注視著哈里斯伯裡勛爵,想要知道信上說了些什麽。
只有溫斯頓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很清楚信上有什麽內容,昨晚,在看到了報紙以後他就第一時間聯絡了還留在南非的調查官員。由於他們要跟著從南非殖民地撤回的英國海軍一同歸來,因此在調查結束後又待了一段時間。
「審判長,不知道您是否允許我將您所收到的那封電報上的內容說出——畢竟,那也是我的證詞的一部分。」
哈里斯伯裡勛爵自然猜得到發生了什麽事,他猶豫了幾秒鐘,回過頭看了看皇家顧問法官們的臉色,這才准許了溫斯頓的請求。
「在越獄事件發生了以後,得到了消息的塞西爾•羅德斯向留在監獄中的守衛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命令,就是將典獄長德弗裡斯辦公室中的所有文件都毀去。
「這個命令,在報告上也有記錄,塞西爾•羅德斯對此的解釋是,他想要掩蓋一部分罪證,因爲他的確陷害了一些無辜之人,使他們淪落到了這間監獄中——事實上,這個監獄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主意,因爲大部分的犯人的死亡都是意外,即便像如今這般東窗事發,這些無辜的性命也不能算是塞西爾•羅德斯的謀殺。」
「丘吉爾先生,請不要發表與案件證詞無關的言論。」
「很抱歉,審判長,只是一時感悟而已。言歸正傳,正是由於這個命令,調查官員只是潦草地搜查了一下德弗裡斯的辦公室,發覺得確沒有任何記錄留下以後,就離開了。
「於是,我致電了比勒陀利亞,聯繫上了調查官員,幷告訴他們,在德弗裡斯的辦公室中——如果他們搜查得更爲仔細一些,便會發現一枚戒指,上面有著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紋章。而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審判長,是因爲那是我親手交給德弗裡斯,用以證明我與我表弟的身份,好在那間監獄中換取一點優待。否則的話,還未等到能够越獄,我們早就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具備任何逃跑的能力了。
「而這封電報,恐怕正是由調查官員所發來,告訴審判長他們的確在德弗裡斯的辦公室中成功找到了那枚戒指。」
塞西爾•羅德斯的臉色煞白,五官扭曲,他張開了嘴,想說些什麽,却沒法發出任何聲音。
「如果一切果真如同塞西爾•羅德斯所說,我從未涉足那監獄一步,也不可能與那兩名記者有任何交集,那麽戒指又是如何奇迹般地出現在德弗裡斯的辦公室中的呢?在越獄事件發生了以後,比勒陀利亞警察將整個礦場都封鎖了起來,幾百名小鎮上的居民都有目共睹這個過程。這枚戒指又該怎麽被放進去呢?」
「也許是威廉•範德比爾特收買了某個布爾士兵,偷偷將它放了進去,一定是這樣的。」塞西爾•羅德斯的嗓音嘶啞了,語句急切地從他的舌頭上滾出。
「這不可能。」哈里斯伯裡勛爵開口了,「送來的電報上說得非常清楚,調查官員是在房間中的一處藏匿處找到的。與戒指放在一起的還有許多其他賄賂,還有一份記錄,寫明瞭他從何處,從誰人那收取了財物。最後一條——電報這裡附上了記錄——寫明『斯賓塞-丘吉爾家族戒指,收自溫斯頓•丘吉爾』。」
塞西爾•羅德斯臉上一條條的青筋全部暴起,嘴裡念念有詞,低聲嘟囔著毫無意義的詞。但是哈里斯伯裡勛爵已經轉過頭去,輕聲地與皇室顧問法官們商討了,所有勛爵都緊緊盯著皇室顧問法官們的神色,如果他們認爲塞西爾•羅德斯有罪,那麽這個决定就會被一致通過。
幾分鐘後,結果出來了。
「塞西爾•羅德斯,你因蓄意破壞大不列顛帝國與德蘭士瓦共和國之間的和平協議,煽動幷鼓動一場與女王陛下爲敵的戰爭延續而被判犯下的叛國罪成立。據此罪行,你將被判處絞刑。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
溫斯頓欣慰地閉上了眼睛,今夜他的夢境將會寧靜得如同嬰兒的安息,他確信這一點。
迪克蘭,還有派崔克。
這是獻給你們的。
你們看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幾個點,跟大家說一下。
第1 . 20世紀以前的庭審沒有一個固定的流程,很混亂,更不要說是貴族審判這樣十分罕見的場合了。因此我的寫作結合了一點尋常庭審中的流程,肯定是與歷史上真實的貴族審判有出入的,但我儘量的將出入控制的比較細微,我找遍了資料也沒有找到任何詳細記錄1901那一場貴族審判全部流程的資料——它肯定有,只是要麽沒有上傳到網路上,要麽是我搜索能力不足,因此請大家多多見諒。
2. 直到1898年,被告人才被要求發誓。
3 . 貴族審判中缺乏很多普通庭審上的要素,比如我根本沒有找到書記員這麽一個角色,也不知道誰來擔任(也許是皇家事務官?),好像就只有上議院特別刑事審判長(Lord high steward)這麽一個人左右整個庭審的進度,所以大家會看到本來在普通庭審上不該由法官擔任的活都交給哈里斯伯裡勛爵幹了。
4. 由於在1901年的貴族審判中,大法官哈里斯伯裡勛爵擔任了那一場審判的上議院特別刑事審判長,所以這裡我也讓他擔任了同一個角色。